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青瑶夫人-第31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我,我才知道你根本就是想帮那个贱人洗冤!江文略,你骗得我好苦!”
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那两封信,我以为还会有用,锁在秘密的地方。随狐狸南征离开洛郡时,怕战场上有失,便没有带在身边,不料竟被狐狸的人找到,送给了罗婉。
罗婉居高临下地看着江文略,冷笑道:“你为了帮那贱人救回那个小杂种,又甜言蜜语地哄骗我。那几个月,我以为你真的喜欢上了我,一心想着能怀上你的孩子。后来真的怀上了,我满心欢喜地帮你向爹要回了你的孽种,可是……”
她声音陡然拔高,“别人都在背地里说我生了怪胎,是不祥之身,你们家也从此对我不理不睬。我就奇怪,怀孕后我一直小心翼翼,不乱吃一点东西,怎么还会生下一个怪胎?表哥逮了你的手下,从他口中逼出他为你抓药的药方,我才知道,你一直就在吃药,让我不能受孕!大夫告诉我,那种药,并不能做到万无一失,所以我还是怀上了,不过因为你身体受了损害,所以我怀的是一个怪胎!”
她冷笑着走近,将长剑抵在江文略的胸口,咬牙切齿道:“你宁愿蹧蹋自己的身体,也不让我怀上你的孩子。江文略,你真够狠,对我狠,对你自己也狠!你做这一切,为的全是那个贱人和她的孽种!”
谁是谁的债(下)
寒冷的夜风自墙角嗖嗖刮过,吹得我全身麻木,唯有心,似有生锈的刀在一刀一刀地割着,钝痛难当。
“爹叫我忍,说我们青陵军现在大不如前,只有抓住一线机会才能翻身。我百般忍耐,忍到今日,终于可以报仇雪恨了,结果你为了救你爹娘,又来哄骗我!说什么当初见那个贱人当上了鸡公山的当家大嫂,想利用她,才一力讨好她,现在已经派人将她和那孽种骗走,是为了要逼洛王军投降。江文略,你以为,我现在还会相信你的话吗?!”
我心中一动,脑子里飞快想着对策。
江文略的身体震了震,苍白的面容却奇异地有了丝血色。他仰头看着罗婉,忽然笑了起来。寒风中,他的笑声似是放下了千斤重担一般,轻松而愉悦。
笑罢,他望着罗婉,轻声道:“你杀了我吧。杀了我,我们就都解脱了。”
“解脱了?我们?”罗婉呆呆地反问。
“是,你杀了我,我就不用再活得这么累。”江文略倒回地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已尽了为人子的本份。罗婉,我现在不想再恨你,我们……”
他顿了顿,又大笑道:“我和你,都是可怜的人!”
“不!文略!”撕心裂肺般的哭嚎声响起,江太公夫人从殿内披头散发地冲出来,却被紫袍青年一脚踢翻在地,两名青陵军士兵过去,将她用力摁在地上。
“文略,是爹和娘对不住你……”她以头抢地,血溅青砖。“你别管爹娘了,向她认个错,让外面的人放下兵器投降,保住你的性命吧,娘求你了!”
“不行!”怒吼声响起,江太公在殿内咆哮,“无知妇人!现在就是投降也是死路一条!你还指望她会放过我们吗?只有不投降,她才走不了!武达才有可能为我们报仇!”
紫袍青年气得狞笑一声,忽然起身入殿,从殿内揪出一名六七岁的幼童,手起剑落,幼童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唯有一双粉嫩的手,微微抽搐。
那是江大公子的长子,我还在江家时,他象个粉嘟嘟的面团儿,我当年对他甚是喜爱,经常去抱他玩。
殿内传出悲痛欲绝的哭声,是江大公子的妻子,我过去的妯娌。
紫袍青年冷笑一声,再冲入殿内,将披头散发的江太公揪了出来,将剑架在他脖子上,喝道:“江文略!不想看着你老子死,就下令你的部下投降!”
江太公怒吼一声,扑身向前,紫袍青年剑收得快,却也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紫袍青年气得将江太公踢翻在地,骂道:“老贼!”
我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来,压低声音,急速道:“刘明,你绑住我,将我推出去,就说你是奉公子之命去将我骗走,现在绑来了,证明你家公子没有骗她。等我将罗婉引开几步,大家就赶紧抢走文略。”
刘明愣了愣,望向黎朔,黎朔又望向我,我坚决地点了点头。他一咬牙,道:“夫人,等会我大叫一声,你就抱着江公子倒在地上,我要箭毙那个毒妇!”
又向刘明道:“你别松开绑着夫人的绳子,等夫人一倒地,你就将夫人扯过来!”
我们说话的时候,主殿前,江太公夫人呆望着脚边正慢慢断气的长孙,渐渐瘫成了一团泥。她靠着殿门,放声悲嚎,“文略,娘错了,娘当初不该听信这个贱人的话,逼你娶她,都是娘的错啊!”她的悲嚎声又渐渐低下去,不停用头撞击着门框,似是已经陷入了癫狂之中。
江太公用力踢了她一脚,骂道:“有什么好哭的?!成王败寇,都是天命!”
“爹,娘,孩儿没用,救不了你们了。”江文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忽然伸手,握住罗婉手中的剑刃,眼看着他似是要扑上剑刃,我惊得险些呼出声来。罗婉也惊得猛然回抽长剑。鲜血,自江文略掌心涔涔滴下。
罗婉后退几步,看着他,面上阴晴不定。许久,她缓缓问道:“江文略,我最后一次问你,这些年,你可有那么一天或者半天,真正地喜欢过我?你、你若真的喜欢过我,我就……”
“婉妹!”紫袍青年怒喝一声,大步走下石阶,冷声道:“到了今时今日,你还心软不成?”
他转过头,寒光一闪,血雨喷溅,竟将江文略的右手砍了下来。
江文略惨叫一声,在血泊之中翻滚哀嚎。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吓呆了,我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浑浑噩噩中,听到那紫袍青年在逼问江文略,“你下不下令投降?!再不下令,我砍断你另一只手!”
刘明将我一推,颤声高喊,“慢着!青瑶夫人抓来了,你们不能杀公子!”
血泊中的江文略猛然抬头,满面惊骇地望着我们。
所有人都转过身来看着我们。
我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浑身颤栗,刘明在我身后高声道:“二少夫人,您误会公子了!确实是公子命我们将沈青瑶骗来的啊!”
罗婉双目圆睁看向我,惊讶过后,狂喜与妒恨交织在一起,让她的面容看上去有些扭曲。她仰头一笑,“沈窈娘!没想到今生今世,我们还能够再见面!”
她刚走出两步,紫袍青年一把将她拉住,道:“小心有诈!”
我们逐步走近,距离江文略已不过十余步之遥。我与他的眼神,电光火石间交汇。他神情似悲似喜,挣扎着站起来,急挥左手,点住左臂数处穴道,断腕处血流稍止。
罗婉在寒风中大笑:“管你们是不是有诈,沈窈娘,你既然来了,就休想再活着出去!你放开她,让她自己滚过来!不然我马上杀了江文略!”后面几句,却是向刘明说的。
刘明犹豫片刻,只得将我一推,我一步一步向罗婉走近。眼见隔江文略只有数步距离,正要将罗婉引开,罗婉已握着剑,直向我砍来!
江文略怒吼一声,如一道青色的闪电般急冲过来,将我撞开数尺远,罗婉这一剑,便深深地自他面上划过!
“文略!”我失声惊呼,扑到他身上。他倒在地上剧烈颤抖,用低弱的声音断断续续道:“青—瑶,你……为什么……要来……”
我泪流满面,说不出话来,死死地伏在他身上。
罗婉看着我们,冷笑一声,“沈窈娘,当日没能烧死你,今天再杀你也不迟!”她举起手中长剑,紫袍青年却一把将她的手握住,喝道:“不能杀她!”
“为什么?!”罗婉厉声道。
紫袍青年急道:“这个女人,杜凤看得很重,若让他知道是我们杀了她,将来我们还有立足之地吗?!”
罗婉一愣,用力挣扎,“我不管!我今天一定要杀了她!”
“夫人!”就在这个时候,黎朔发出一声怒喝!
我本能地挣开绳索,抱住江文略,在地上连续数个翻滚,刘明等人急速冲向我们。
刹那间,数支长箭如流星般射来,“嗖嗖”划破夜空,罗婉一声惨叫,喷出一蓬血雨,倒在紫袍青年的怀中。
与此同时,有人发出了尖锐的哨音!
刘明等人将我和江文略扶起,迅速往后撤,殿前的青陵军发声喊,围攻过来。就在这时,楚泰等人齐齐在旁边的屋脊上冒出,拉弓搭弦,箭落如雨,将青陵军逼得只能往后退。
紫袍青年双手一松,罗婉软软地倒在地上,他怒喝道:“追!”
怒吼声响起,殿门前的江太公猛然跳起,扑向紫袍青年,将他撞翻在地,紫袍青年痛声大呼,却是被江太公死咬住了他的耳朵。
青陵军忙去拉扯,顾不上追赶我们,得了这点空隙,我们终于退到了假山边,冲向王宫的侧门。
与此同时,王宫内火光四起,宫门外杀声大作!
奔出十余步时,我下意识回了下头。
漫天的火光将主殿照得如同白昼,江太公满嘴鲜血,死咬不放,紫袍青年反手一剑,正深深刺入他的肋下!
殿门前,江太公夫人仍在用头撞击着殿门。
罗婉则倒在地上,三支长箭,深深地刺入她的背脊!
我再回过头,江文略正趴在刘明的肩上,已昏迷了过去。
我在心底暗叹一声,随着刘明他们向王宫侧门奔去。
尖锐的哨音是发起攻击的信号,蒙俊已如约定,命永王军发起了猛烈的进攻。青陵军全集中在正门处抵挡,侧门没有太多的人。
楚泰等人箭弩开道,黎朔又如展翅大鹏般冲向守军一顿砍杀,招式简单,却一招一个人头,吓得守卫们四散而逃。
熊熊火光中,我们终于逃离了永王的王宫。
城内已经大乱,我命刘明迅速赶往王宫正门,找到蒙俊,就说江文略已经救出,永王已经殉难,命他们继续剿杀青陵军,为永王报仇。
青陵军人数不少,永王军要想剿灭他们,绝非一时之功。
这点时间,足够我们趁乱逃出东州了。
我们和燕红她们汇合,由淮河乘船入海。
从此海阔天空,再无牵挂。
己巳年冬,永王军内乱。罗弘才在树达叛变,嗣王被困,派人突围,向盟友洛王军首辅大将军杜凤及益王蔺不屈求助。
杜凤、蔺不屈援救不及,嗣王在一步峡被罗弘才割下人头。杜凤赶到,击溃罗弘才,罗弘才横刀自尽。
与此同时,罗弘才的女儿罗婉在东州发动叛变,永王、永王妃、永王二子及一众江氏族人,都死于叛乱之中。罗婉又被永王军剿灭。
永王军群龙无首,经众将领商议,齐齐归顺洛王军。
杜凤以宽仁为怀,除首逆罗氏外,罪不及他人,迅速平定淮东局势。
同年冬,青瑶夫人携洛王抵达珐琅城,洛王病重,又不堪长途劳累,在抵达珐琅城三天后便不幸夭亡。
青瑶夫人思子成疾,加上水土不服,五天后也撒手人寰。
青瑶夫人临终前,遗命首辅大将军杜凤接掌王位,并在遗书中拳拳相托,叮嘱杜凤要爱民如子,选贤任能,为天下百姓谋福祉。同时请杜凤为天下苦命女子张目,废除各地宗祠之私刑。
洛王军左将军徐朗扶着洛王及青瑶夫人灵柩,回到熹州。
青瑶夫人一代女中豪杰,有遗爱于民,灵柩入城时,万民同哭。首辅大将军杜凤更是抚棺痛哭,数度晕厥。
左将军徐朗、右将军狄华,率洛王军全体将领,在青瑶夫人及洛王灵柩前恭请杜凤速即王位,以平定大局,杜凤坚辞不受。
正僵持不下时,益王蔺不屈忽然驾临熹州,向世人宣昭,杜凤实乃当年蒙冤下狱、惨遭昏君灭门的小淮王杨殊。当年萧后冒死求情,哀帝留下小淮王一命,将其关入黑州大牢里,怕被淮王旧部得到风声,密命狱监官为其改名换姓,以“杜凤”之名关押。
哀帝死于乱民暴动,三千羽林军救出当时也蒙冤下狱的蔺不屈,放了一把大火,小淮王来不及逃出,危急之时,鸡公寨大寨主卫老柴率部赶到,将小淮王救出。
小淮王感怀亲人皆亡,不愿再提身世,又感念卫老柴救命之恩,便留在了鸡公山,隐姓埋名,先助卫老柴,后辅佐青瑶夫人及幼主,立下赫赫功勋。
杜凤多年来不愿提及自己皇室正统身份,皆因感恩于卫老柴及青瑶夫人,心甘情愿辅佐幼主。
可此时洛王已经离世,卫氏一支再无遗嗣。益王蔺不屈苦劝,众将领叩首拥护,熹州民众上万民书,杜凤仍然坚辞不受。
益王蔺不屈深明大义,昭告天下,愿意率部归顺杜凤。
最后在众人一力苦劝之下,为天下统一、四海安宁计,杜凤终肯即位,恢复其杨殊的本名,于庚午年二月正式登基为帝,定都熹州,改国号为齐,年号贞兴,史称齐太祖或贞兴帝。
同月,贞兴帝立蔺氏为后,封蔺不屈为威武侯。
谨守青瑶夫人临终之遗命,贞兴帝登基之初,便颁法令,严令废止各地宗祠之私刑,有擅自将失贞女子处以火刑者,送有司严办。同时命礼部在全国各地为青瑶夫人和洛王修建长生祠,香火永继。
齐国贞兴二年,贞兴帝亲送青瑶夫人及洛王灵柩回洪安,以皇室之礼,葬于洪翠山陵寝之中。
尾声
和煦的阳光,轻扬的波涛,令我很快就闭上了双眼,迷迷糊糊之时,鼻尖麻痒难当。我仍装作熟睡的样子,待早早忍不住笑了一声,我猛然伸手,将他抱入怀中,双手呵向他的肋下。
早早笑得拼命扑腾,带得我的身子也倒向船的一侧。小舟哪经得起我们这般摇晃,竟翻了过来,反扣在海面。
我笑着游向岸边,躺在沙滩之上,许久,仍不见早早从水里钻出来。
我也不急,两年下来,这小子的水性,连黎朔都要自叹弗如。
听到岛中山峰上隐隐传来钟声,我站了起来,悠悠然道:“今天云姑姑做了烤鸭,去得晚,黎伯伯他们可就全吃完了。”
哗啦一响,早早从水里钻了出来,如青鲤一般灵活地便游到岸边。我伸出手,他却不让我牵,鼓起腮帮子道:“楚伯伯说我是大小子了,还要娘牵着走,太没出息!”
我卟地一笑,骂道:“那你晚上还要赖着和云姑姑一起睡?害得刘叔叔只能睡地板。”
他小脸腾地红了,不再理我,撒开脚丫子向前跑。
洁白的沙滩上,他小小的脚印延伸向前,我微笑着踏上他的脚印,慢慢地向前走。
云绣在厨房忙碌,我问道:“文略今天怎样?”
“今天似是精神挺好,我送饭去时,他还和我说了几句话。”云绣兴奋道。
“蓝医正说得对。”我叹了声,道:“时间一长,他会慢慢恢复的。”
断腕毁容之痛、丧亲灭族之仇,能完完全全放下的人,只怕没有几个。他坚强地活了下来,但心底的伤痛,却非短暂的日子可以抚平。
刚走至小木屋外,便听到屋内早早和江文略的笑声。
我心中一动,在门外停住脚步。
“爹,江晏是什么意思?”
“江晏,就是你的名字。”
“姓江我知道,爹也姓江,可为什么叫晏呢?”
“晏者,安宁、平静。河清海晏,大德宽仁。”
“可这个字好难写。”
“慢慢来,你写得好了,我就带你去黑龟崖钓鱼。”
“真的?!”早早惊喜大叫,转头间见我站在门外,放下笔,跑了过来,兴奋地笑道:“娘,爹答应带我去黑龟崖钓鱼!”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微笑道:“那晏儿得赶紧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不然爹就会反悔了。”
他立马跑回桌前,神情认真地拿起羊毫笔,一笔一划地写下他的名字。
江晏。
站在小木屋外遥遥望去,可以看到沙滩上,一群孩子正打得热闹。
我摇了摇头,笑道:“云绣家的敏丫头,倒真不知会有哪个小子前世欠了她的,今世要来还债。”
江文略站在我身旁,轻声道:“也许是她前世欠了那个小子的,今生来还债。而那个小子呢,又在这一世心甘情愿地欠下她的债,下辈子再还给她。这么生生世世,她和那个小子,永远都在一起。”
“是吗?”我欣喜地看着他,两年以来,我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多的话。
最初的半年,他一直昏迷不醒,不管我们怎么想办法,他仍没有醒过来。打听到中原大陆已经是大齐盛世,刘明悄悄去了一趟墨州,上了小度山,将蓝医正秘密请来。
蓝医正夫妇赶来,蓝夫人抱着昏迷的江文略痛哭一场。我这才知道,她当年是陈国宫廷中的画师,虽然没有教过狐狸,却经常看到他的画。我送给蓝医正的那幅画,画风虽改变较大,但某些运笔及写字的习惯却没有改变。她认了出来,告诉了江文略,江文略后来再去查狐狸的底细,才确定了他就是当年的小淮王。
倒真不知是我们江沈两家欠了他的,还是他欠了我们的。
云绣那句话说得对:谁欠了谁的,谁还给谁,又岂是那么简单就算得清的呢?
蓝医正在岛上住下,三个月后,江文略睁开了双眼,等大半年后蓝医正离岛时,他的身体已恢复得差不多了。
但他的精神状况一直很差,在问过我江家各人的结果之后,他将自己关在小木屋中,闭门不出。
直到今年,他才慢慢地有了点笑容,也多了些话语,还逐渐地习惯了用左手穿衣夹菜,握笔练字。
但武功一途,他却是真正放下了,再也没有见他动过刀剑。
我在耐心地等待,等着他完完全全放下的那一天。
“海青。”他柔声唤我。
上岛之后,我便改了名字,毕竟不可能终生都不离岛,若不早点改名,让众人叫惯我的新名字,万一上中原时叫出原来的名字,只怕会引起祸端。
我取原来名字中的“青”,再加了现在天天可以看见的“海”,改名沈海青。
我也让众人不要再叫早早的小名,正式为他取名江晏,都唤他一声“晏儿”。
两年过去,早早长得很快,也早忘记了他曾经被人称为“早早”,最初的半年,他还会嚷着要回去见六叔,一年后,这个称呼,他也逐渐淡忘了。
最初的半年,他很害怕床上躺着的那个脸上有长长的疤痕、还断了右手的人。可当江文略醒来后,似有父子天性,早早竟然很愿意和他亲近,也不用我下严令,便唤了他一声“爹”。
“文略。”我温柔地望着他。
“海青,有件事,你没有告诉过我。不过,当年你若是告诉了我,我们可能也不会有今天,还能在这海岛自由自在地生活。我也是看了爷爷的手札后,才知道的。”
“是。”我坦然答道:“当年那四车黄金,藏起来的地点是一处山洞。可当你爷爷熬过酷刑,再去取时,已只剩三车,而山洞靠近山崖的地方,已经崩塌。”
他点点头,叹道:“反正已经没了一车,爷爷索性心一横,只将两车黄金交给了卫王,私自吞了一车黄金。正因为有了这车黄金,我们江家才逐渐发展壮大,也渐渐地有了野心……开始不安分。”
我替他拉直了身上的衣服,继续说道:“可江老太爷终究起了疑心,怀疑是我爷爷和其他十几名官兵吞了那一车黄金,又怕他们会去告密,可那时案子的风声未过,如果将这些人统统抓起来或杀了灭口,反而引人生疑。”
他轻轻地哼了一声:“于是,我爷爷便极力拉拢他们,并在沈老太爷退伍时,为你我订下亲事。若是沈老太爷不敢将你嫁来江家,就证明他心中有鬼。那时,我爷爷便会命人将当年参与此事的人都抓来,拷问那车黄金究竟在何处。”
我叹了声,“其实,爷爷当初乘山崖崩塌,将那一车黄金推到山崖下,让黄金被巨石压住,存的是为淮王洗冤之心。可卫王暗中经营多年,一举发难,安帝震怒,朝中竟无人敢为淮王喊冤,他就此失去了太子之位。爷爷一介小兵,又怎敢贸然出头?万一被人反诬他就是受淮王指使,还会平白丢了性命。等了几年,哀帝登基,他也渐渐冷了此心。他知道江老太爷要和我们沈家订亲的真实用意,临终前嘱咐我,一定要如约嫁到江家,千万不能让江家之人起一丝疑心,以免祸及当年参与此事的同袍。我却不知,你爷爷死得突然,你们江家竟无一人听说过此事。”
“幸好没人知道此事。”他缓缓说道。
我微笑着点头,“是,幸好没人知道此事。”
“也幸好,你如约到了永嘉。”
他慢慢地伸出右臂,断腕处仍是那般狰狞。我心中一酸,面上却仍保持着微笑,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臂。
“你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踩住了你的鞋子,你快要哭出来了,却还骂我臭小子。”
我眼窝一热,轻声道:“那这辈子,是我欠了你的,还是你欠了我的呢?”
他一笑,虽然脸上有道长长的疤痕,我却觉他此刻的笑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清俊。
“不管我们谁欠谁的,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就好了。”
“是,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了。”
我在心中轻轻地补了一句。
生生世世。
——完——
番外、此情可待成追忆
贞兴十年,三月。
下过一场濛濛春雨之后,洛郡城外田野间便热闹得近乎喧嚣。远处青山杜鹃与桃花齐相怒放,近处田野间,紫云英、油菜花,参差着铺开来,似比云霞还要灿烂锦绣。
城门内外,明黄色的布帷延绵十余里,净水泼街、黄土垫道,彩台上飘舞着九龙麾旗。
彩台前,洛郡刺史莫海平率领一众官吏及名流士绅,恭候着帝君的驾临。
十年前,帝君从这座城池走出去,辅佐幼主逐鹿中原,最终临危受命,奉青瑶夫人遗命登基,从而平定战火、统一天下。
十年过去,他一手开创的这朗朗乾坤、太平盛世,足以令万民敬仰、四海臣服。
直等至正午时分,丽日高照,仍不见天子仪仗的鞭驾声传来,莫刺史不由站立不安。正张望时,数匹高头大马急驰而来,从马上之人着的服饰来看,正是贴身保护天子的殿前司禁卫。
莫刺史忙迎上前,禁卫也未下马,朗声道:“陛下今日先往鸡公山祭奠英烈,明日再驾临洛郡。陛下口谕,着洛郡刺史莫海平,一应礼仪从简,切勿扰民,钦此!”
莫刺史慌不迭叩头领旨,禁卫拨转马头,绝尘而去。
身披四品诰命彩衣的苗兰过来,狠狠地掐了莫刺史一把。莫刺史吃痛,“唉呀”一声唤出,身后之人都嗤嗤而笑。
苗兰是泼辣惯了的,柳眉一竖,回头怒道:“笑什么笑?!”
众人生怕这只母大虫撺掇自己家中那位收拾自己,急忙收敛笑容,只是变得太急,未免都有些面部抽搐。
苗兰又回头向莫刺史啐了一口,“早跟你说过了,陛下极重情义,自南而来,哪有不上鸡公山的道理?”
“是是是。”莫刺史畏妻如虎,连连点头,“不听夫人言,吃亏在眼前。”
苗兰兀自不消气,道:“陛下既有旨意,你明天也别整这些仪仗,我带着娘子军去迎接陛下,陛下定会龙颜大悦。”
莫刺史正要壮着胆子反驳,想起“娘子军”三字,忽然心中一动,笑了笑,道:“便听夫人的。”
“花光接天来,锦绣连云开。”
当年洛郡第一才子徐彦若,如今已是翰林院德高望重的鸿学大儒,当他随御驾至鸡公山下,贞兴帝命众臣对景吟诗,便脱口而出这两句。
一众文臣也都忙着搜肠刮肚,一时间,文彩齐飞,华章共舞。
贞兴帝端坐在马上,始终不置可否,他遥望着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山顶,眸光微闪,许久,才道:“狄卿、徐卿。”
一等镇国伯狄华、户部尚书徐朗忙下马躬身,“是,陛下。”
“你们随朕上山,其余人在此等候。”
贞兴帝下马,负手往山上走去。殿前司禁卫们面面相觑,不知是否应当跟上,镇国伯狄华作了个手势,他们才退立原处。
三人沿着石板路慢步上山,走到哨寨门前,贞兴帝赞许地点点头,“莫海平虽然怕老婆,办事能力还是不错。”
狄华笑道:“老莫敢不把鸡公寨修缮维护好,不用苗兰出手,我第一个揪了他的耳朵!”
莫刺史派来守护鸡公寨的胥吏早迎出哨寨,伏地叩首。贞兴帝和声道:“你们都退下吧。”
这日天气极好,又是下午时分,春光灿烂,和风煦煦。三人拾级而上,竟都未再开口,面色各异,却皆有满腹怅然之绪,纠结在心头。
贞兴帝在寨门边那棵烧焦的枣树下停住脚步,遥望远处连绵的山峦,良久不语。
狄华与徐朗对望一眼,又各自移开目光。
山风拂来,吹动贞兴帝的衣袍,他终于微不可闻地叹了声,转过身,走向议事堂。议事堂内,桌椅板凳皆如十三年前一般陈设,卫老柴的画像拂拭得纤尘不染。
贞兴帝凝望片刻,慢慢地躬身。狄华与徐朗忙劝道:“陛下,您乃万金之躯………”
“五哥,老七。”贞兴帝轻声道:“你们代朕给大哥磕个头吧。”
狄徐二人忙跪下叩首。狄华声音哽咽,“大哥,我们看您来了。”
贞兴帝却又转身往外走。
这么多年过去,他却仿佛闭上眼睛,也仍然知道在何处拐弯,何处越过小水沟,由何处穿过树林,去往那幢小小的木屋。
长长的青石小路蜿蜒向前,路的尽头,小木屋依山傍水。屋前几株桃树,是她当年亲手种下的,已开满桃花,山风拂过,落英缤纷。
眼见贞兴帝慢慢走向小木屋,狄华将徐朗拉住。徐朗不解,但也知道自己不如七弟与陛下亲厚,便随他退回树林边。
贞兴帝走上小木屋前的长廊,在她曾住过的房间门前静立片刻,推门而入。
直至金乌西坠、晚霞满天,贞兴帝才从屋中出来,走下长廊。可他刚走过拐角处,又停住脚步,似发现了什么东西,折回去,微低着头,看着拐角处的木柱。
徐朗推了推狄华,低声问道:“什么东西?”
小木屋是狄华带着弟兄们亲手为青瑶夫人建的。可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那木柱子上有何东西能引起贞兴帝的注意,还看得这么认真。
过了一会,贞兴帝慢慢地抬起右手,手指在木柱子上某一处,轻柔地摩挲。
过了许久,他从龙靴中拔出一把匕首,在那木柱子上缓而用力地刻着什么。
狄华心中暗忖,回头定要悄悄派人来看一看,陛下究竟在木柱子上刻了什么东西。
眼见贞兴帝又向山顶走去,身影逐渐消失在苍松翠柏之间,狄华松了口气,道:“六哥这些年,可越来越威严了。”
徐朗道:“是啊,这些年,陛下可是第一次唤我一声‘五哥’,我倒不知道是受宠若惊好呢,还是应该惶恐不安。”
又道:“也只有你家瑶丫头,在陛下面前还能够撒撒野。”
狄华面上一红。徐朗打趣道:“怎么?是不是又要做爹了?我就奇怪,陛下北巡洛郡,瑶丫头怎么没跟着来?”
纵使已入了凌烟阁,做了十年的一等镇国伯,狄华仍然禁不起如此打趣,正要说话,忽听山顶传来一阵幽然的笛声。
二人都不通音律,却也听得出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