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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马帮主-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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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想望,搬来这儿住下呢!」前提是,她得「平安转回」,若伤及她毫发,啥儿都没得谈!
大笑两声,虽晓得石云秋打什么算盘,严老大也没想多加深究,只扫了她身旁的男人一眼,问:「所以,是你这个‘江南玉家’来的小白脸,和我未来的闺女儿走在一块儿了?」
就算被批作「小白脸」,玉铎元的表情也无多大起伏。
他下意识踏上前去,挡住石云秋半身,隐约有护卫意味,对堂上的匪首抱了抱拳,从容应对。
「承蒙石大当家垂爱,我与她确实‘走婚’了。待几件生意上的杂务定下,自会宴请众方好友,届时定请严爷作为上宾。」
「吵什么吵?全给老子闭嘴!」严老大陡地怒吼,连梁上的尘灰都教他的雷嗓震下了,但他吼的对象不是玉铎元,而是堂下一旁挤成团的几十个小兔崽子。那些人正围着一堆刚从某支商队那儿抢夺回来的战利品,瞧得津津有味、目泛红光,直想占为己有。
老实说,严老大巨吼的举动尽管不是针对来客,多少像在指桑骂槐,「下马威」的意味甚是浓厚。
玉铎元不语,沉静待着。
适才,他已将化干戈为玉帛的想法仔细传达,努力欲寻求双赢的局面。水至清则无鱼,他不能因对方是贼窝就不进。「星宿海」的盗匪虽是乌合之众,但人数众多,要想走通西南域方,一是要狠灭掉这贼窝,二是用贿赂之法。前者估量起来耗财又耗时,不知得拖至何年何月,走第二条路也许较为容易。
再有……他竟是现下才知,这个年近半百的贼头,心仪的对象竟是「霸寨马帮」的前任当家夫人。
如今玉家与「霸寨马帮」算是合而为一,严老大若要出手,多少有些顾忌。
很好。
极好。
他的「走婚」走得很值,替玉家争取来不少筹码。
心口突如其来一烫,如被针煨似地紧缩了缩,他脑中浮现「走婚」过程,那一幕幕夺人心魂,非得使劲儿镇压,才能把乱窜的心思牢牢抓住。
挡在身后的人儿欲要向前,似觉得他受委屈了,想要为他出头。
玉铎元想也未想,搁在腰侧的温掌一把抓紧姑娘的小手,用力握了握,暗中要她别冲动。
石云秋侧望着他,见他面目沉稳,躁跃的方寸也随之定下。
被头儿雷喝一声,底下的喽啰们惧畏地静了静。
严老大抓抓黑胡笑了,炯眼再次扫向玉铎元,道:「你想请我上门吃喜酒,倒也可以。你想走通西南,直奔域外几个小国,我也乐观其成,只要照顾得到咱这帮弟兄,给点花花银子过活,你玉家的货我保证不动,还会让底下人暗地给你清路障、多关照。」
「那就多谢严爷了。」玉铎元内心一弛,抱拳称谢。
「先别谢,咱们一事归一事来算。到底曹老三是咱‘星宿海’出去的,尽管他办事不力,先在枫林白芦坡那儿败了一回,没胆子来见我,又自以为能将功折罪,所以领着剩余的人再去动你‘江南玉家’,他蠢笨如牛,我这个当老大的自会教训,但你们确实伤了他,还让我折损好几名弟兄,这事不作个了结,我这张脸该往哪里搁?」
石云秋双眼细眯,正欲启唇驳话,玉铎元已先言语。
「严爷待要如何?」同对方讲理无用,干脆问个直截了当。
严老大又搔起黑胡,收起跨在扶手的一只大脚,稍微坐直身子,嘿了声道:「也不如何……就同我底下的小子比划比划,赢也好、输也行,总之大伙儿切磋切磋!」
「严叔叔想看对打,有何难处?」石云秋扬眉环看,朗声道:「是哪一位欲来赐教?」
「慢!」严老大巨掌一挥,呵呵笑出。「‘星宿海’与‘霸寨马帮’也算亲近,咱们两家好来好去,哪需要打?我谁也不看,就只想瞧这位姓玉的小子显手段,你就乖些,别坏了我兴致啊!」
「可是严叔叔——」
才要再说,只见严老大一个弹指,一名光裸着上半身的黑巨汉已从众盗匪中走出。严老大的身材已是异常高硕,这位黑汉子更形可怕,头顶都快碰到上头的石梁柱了!全身肌肉虬结不说,他光是十指陡握,周身骨骼立即发出「啵啵啵」的声响,震人耳鼓。
瞧这黑汉子两只钵大的拳头,怕是一拳便能捶爆牦牛头。
哪能这样?
石云秋的心咚咚剧跳,踏上前又想同严老大说话,披风里的一臂却再次被男人握住,还往回倒扯,不教她出头。
斜觑他,她低声微促地道:「你会被打死的!」即便不死也得重伤啊!
她内心气急,模糊想着,不晓得蛰伏在他体内的异能,不发功时,多少能不能如「金钟罩」、「铁布衫」那般,让肉身挨得了打?
「有可能。」玉铎元淡道。
「那还打?你不怕吗?」
想找个上好男人来玩乐,她……她花了好大气力才找着如他这般香美的「玩物」,怎么舍得……怎么舍得……她、她可真舍不得啊!光是忆及之前他背上那道深伤,便要她浑身如蚁咬般难受,怎么舍得嘛!
「怕。」答得好坦白,但嘴角竟有笑,轻淡地对她勾唇,仿彿她的焦虑逗乐了他。
「玉铎元——」怕还笑?
这姑娘一旦连名带姓喊他,通常代表她当下很火大,要不就是十足郑重、不容玩笑。
玉铎元下意识握了握她微凉的手,面容平静,仍略带玩笑的口吻道:「所以,我会尽量想法子让自己别被打死。」
他的黝瞳化作两潭深渊,许多奇异的东西藏在里头,诱得她一时间懵了,待意会过来,他人已跨进众人特意腾出来的所在。
「星宿海」的匪子们将对峙的二人围在大圈子里,众伙人又叫又闹,堂上等着看好戏的严老大乐得又连灌好几口酒。
没一会儿,圈内的二人已打在一起,周遭的叫嚣助威再涨一波。
严老大招石云秋到堂上坐观,她真一步步踏上堂去,大大方方地坐在人家为她准备的椅子上,尽管神态从容,眉头皱也没皱,胃却都紧张得揪痛了,特别是瞥见玉铎元的肚腹险些被挥中,闪得好不狼狈时,她胃更痛,掌心都渗出汗来了。
身形不若对方高壮,力劲不如对方雄盛,速度便是决定生死的关键。
石云秋想,这道理,那个说怕死却还慢条斯理露笑的男人定也懂得。必须智取,不能力敌。唯快不破,见缝插针。
蓦然,圈中二人在一阵缠斗后,黑汉巨吼一声,粗臂寻空从后头勒住玉铎元的颈项,勒得他两腿都离了地,俊脸通红。
闪避不及而被牢牢逮住,玉铎元心下陡惊,忙宁定而下,边奋力抢气入肺,边设法摆脱纠缠,还得保住脖颈别被硬生生勒断。
「好啊!哈哈哈哈……好看!好!」严老大拊掌大赞,没打算喊停。
石云秋眸光略沉,手指已暗地扣住藏于护腕中的机括。那机括若放,装置在灰皮护腕里的袖箭便会射出,直那黑汉脑门。
动干戈是最坏的打算,在对头的地盘上杀人,双方算是撕破脸,什么都没得谈了。
倘若非走到这一步不可……她迅速思索过了,先射穿黑汉脑袋,再挟持身旁的严老大,拿贼头当挡箭牌冲出「星宿海」,然后走域外的事得先搁下,为免除后患,必须先聚力将这贼窝捣掉不可!
呼息困难,玉铎元通红的脸色已胀出紫晕。
就在石云秋袖箭即要射发的前一瞬,他双臂反挥,十指揪住巨汉垂及两肩、纠结油腻的头发,发狠往前扯带,把那一坨托塔天王般的巨身猛地过肩摔下。
他听见「砰」地好大一响,脖颈的压迫陡松,忍住晕眩,好不容易挣脱束缚的身躯连忙往旁滚开,先拉开两人的距离,防对方起身再攻击。
巨汉摔在地时撞痛后脑勺了,在众匪的叫嚣下,动作微滞地站起来。
「击其中流!」石云秋的清亮嗓音骤响。
不能等对方站稳,先坏他底盘再说!
玉铎元正有此意,不作歇息,人已滚近,双腿前后夹住巨汉脚踝,狠勾,把对方再次勾倒,又是「砰」声大作。
这会子是面朝石地撞下,撞得巨汉满面是血。
恼羞成怒了,他捶地暴吼,还没来得及站起,又被玉铎元的扫堂腿弄倒,一下子倒前、一下子倒后,玉铎元知他下盘极差,专攻他弱处,倒到最后,整个大堂就只听见「砰砰砰」的声音,此时笑的人不笑,叫的人也懒得再叫,倒是有个人大乐了——
「好啊!好看!好——」石云秋颔首笑。
「算了、算了!别玩了!真没味,不看啦!」严老大气闷,但望向立在堂下、满身汗污的玉铎元时,目光中的轻蔑已少掉大半。
于是,铜铃眼与俊气横生的长目对峙片刻,前者目光一闪,忽而震声笑出。
「好!你这小子,那咱们就算两清。往后的事就按你说的去办,大伙儿全好来好去,保你玉家人货平安!」
「多谢严爷。」玉铎元一言语,才发现喉头发疼,声嗓沙哑,血丝还从嘴角溢出,内颊的皮都破了。
「哈哈哈……你学武肯定好,从商有啥儿屁乐趣?要揍人得先学会挨揍,挨得了痛才算汉子!你不错,挺不错的!改日我教你几招!」严老大道。
「那就改日再说,严叔叔,咱们尚有要事在身,得告辞了。」再待下去恐节外生枝,石云秋走到堂下,忍着想替眼前男人拭血、察看伤处的冲动,转向严老大抱了抱拳。
「等等!」严老大喊住他们俩。「‘走婚’在咱们这儿也算大事,怎么说,咱和‘霸寨马帮’多少有点儿……呃……情分,至少该送点贺礼啊!」
「严叔叔不必破费的,我——」
「不破费、不破费!」严老大嘿嘿笑地挥手,粗指忽地指向旁边刚抢回不久的好货,大方道:「瞧瞧去,替自个儿拣几件玩意儿!」
倘若拒绝,便是不给对方脸面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谢过严叔叔了。」捺下莫可奈何,石云秋温温扬唇,笔直走至那堆宝贝前。
随便挑一件吧……可有可无地,她手本来探近一把镶着宝石的小弯刀,忽然轻「咦」了声,动作略顿,伸至半途的手改了方向,取起被人挑出、随意搁在旁边的一把老月琴。
她拿近瞧仔细,发现琴弦上还夹着拨片,温笑不禁加深。
「我要它。」
「嗄?」就那破玩意儿?严老大粗眉挑高,一干盗匪也跟着瞪眼。
玉铎元刚把散乱的发丝从俊颊拨开,拭掉嘴角血丝,目光一抬便瞥见她把玩在手里的琴。
他面容没什么起伏,深瞳刷过奇辉,直勾勾与她点缀笑意的眼对上。
「我就要它而已。肯给吗?」朗声,她转而问严老大。
我要你的人,就你而已……
……肯给吗?
某种怪异的温度在左胸炸开,玉铎元一凛,感觉像是刚刚暗自咽进喉里的一口血要呛出来,他脑门发热,一时间竟然没法从她身上拔开视线。
严老大尽管不晓得那把破琴有什么好,见她爱不释手,落腮胡里的厚唇撇了撇,也就随她欢喜了。
石云秋道过谢,随即脱下披风,将月琴裹住、打成包袱,拉着尚有些怔然的玉铎元举步欲走。
「再等等!」严老大又嚷。
这一回,石云秋假装没听到,往大门去的步伐不缓反倒略促。
十来名汉子纷纷堵上前去,把门口堵个水泄不通。
她悄声叹气,却瞄见身旁男人正觑着她在笑。
他笑得极浅,若非靠得这般近,近到能嗅到他的气息,根本无从分辨。
如他这种淡得出奇的古怪性子,才有办法身陷在一窝抢匪里,还能笑得如此无谓吧?好吧,他要笑,那她便陪他一块儿笑,至少要事都已谈定,严老大也算聪明人,不会现下才要翻盘。
再有,他这抹笑可真好看,往后他若天天笑给她瞧,迟早会把她这颗「石心」给笑穿的……唔,即便他不笑,也能「穿」了她。在羊皮帐里,他们紧切拥抱,紧得无一空隙,他的身体「穿」进她的……
唉唉唉,石云秋,脑子净转些什么啊?
暗叹,她脸蛋泛赭,回他一记别具深意的浅笑后,这才旋身过来。
「我晓得严叔叔念着我阿娘,若有机会,您上我‘霸寨’来,阿娘见了您这位老朋友来访,定也欢喜的。」略顿。「我俩真的非告辞不可了。」
严老大道:「听你提及你阿娘的事,咱心里自然高兴。本想再多留留你的,既然有事待办、急着走,那也不好多说了。」他招手示意,立即有手下端来一只托盘,托盘中摆着五个大酒碗。「来来来,把酒给干了!我一大坛,你们五碗,那五碗可是咱珍藏多年的‘醉千秋’,算是提前喝你俩的‘走婚酒’。干!」豪爽大嚷,以坛就口,咕噜咕噜就把自个儿的一坛酒给解决。
喝酒罢了,这事不难,况且也才五碗。
玉铎元探袖欲端起酒碗,另一只小手却快上他半分。
「我来。」石云秋低语。
他心中微突,不明白她何以几近夺取的方式抢走那些酒碗,便见她连五灌,把五碗清澈如水的白酒全喝了个底朝天。
严老大铜铃眼溜了溜,忽地仰头哈哈大笑。
「算啦、算啦!唉唉唉,你都如此护他,当真是喜爱上了,没得商量啊!你严叔叔不寻他麻烦便是,去吧!」
「后会有期。」石云秋一笑,再次抱拳,拉着尚一头雾水的玉铎元掉头便走。
这一次走得很顺利,再没谁喊「等等」,亦没谁挡住大门不让出。
紧扯着他往前走的小手莫名发烫,玉铎元不禁侧目瞧她,沉声问:「怎么了?」
「快走。」石云秋面容轻垂,低语。
不对劲!
他微愣,双目陡眯,没再多问,反倒拉着她奔向系在不远处的两匹坐骑。
确认她能自个儿翻身上马,玉铎元才跃上自己的黑驹。
「快走……」她再次催促,两腿一踢,枣红大马随即奔出。
「驾!」他马缰一甩,努力跟上。
两匹骏马一前一后疾驰而出,纵蹄杂踏,飞跃不歇。
奔过一段又一段,飞掠过一幕接一幕,片刻过后,终于来到那片一望无际的「星宿海」湖原。
放眼望去,蓝银色的天幕与覆雪的湖原相连,他们寻找作为记号的野牦牛头角骨,分辨出东南西北。
忽地,前头引领的枣红马顿了顿四蹄,玉铎元胯下黑驹倏而超前过去,他一怔,忙扯住缰绳,蓦然回首。
「怎么——石云秋?」疑惑欲问,哪知道枣红马背上的人儿低着头,身子晃了晃,跟着毫无预警地往旁边一歪!
「石云秋!」玉铎元气息陡窒,纵身下马,在她整个跌落前护住她的头。
方才在人家的老巢穴,他尚未嗅到酒味,此时近她身,一股浓郁得似乎永远化不开的酒气,从她的发与肤、呼息吐纳中徐徐透出。
那五碗酒有古怪?
还是她原本便不胜酒力?
无暇多想,玉铎元健臂一振,横抱起她。
「那把琴……别掉了……」
靠在他胸前的小脑袋瓜胡蹭,不太甘心地蹙眉儿,像是勉强要扯紧神智不让飞走,偏不能敌。
「琴没掉,我把它系在你的马背上了,记得吗?」
都醉成这模样了,还心念着一把老月琴吗?玉铎元不禁着恼,却厘不太清楚究竟恼些什么?
「琴要给你的……我挑得真好,是不?你喜欢弹,你弹,我就听……」
她弯着眸,笑嘻嘻,与几刻钟前面对那群大汉时的从容自持相差十万八千里,现下颊面红出两团晕的她咧着两排小白牙,跟他邀功似地笑,像个憨娃儿。
左胸震动,他抿唇按捺着,把晕晕然的她抱上枣红马背,随即翻身上去坐在她后头。
双臂穿过她两边腰侧,玉铎元抓住缰绳,任她整个人儿往后贴靠。
枣红马似是知晓事态不寻常,主子醉得没法坐稳,主子的男人只好帮她坐稳,便也没多挣扎,仅甩甩长鬃和流须尾,呼噜噜地喷气。
「玉铎元……快走……」
唇附在她红通通的耳畔,他嗓音沙嗄,带着自己也难解释的幽柔,道:「坐好了,再撑一段路,得找个隐密所在才好。」
此地太过空旷,风大水寒,不适合扎营歇息。
石云秋勉强深吸口气,墨睫略抬。
「别控制方向……让马儿跟着雪雕走,它会找到地方的……」
那头壮硕的独脚雕此时飞得甚低,他们停在此处,雪雕便在上空不住盘旋。
「好。」
摸摸那张烫红小脸,这举止似是有些出乎自个儿的意料之外,玉铎元内心不由得一怔。
他瞥着轻贴在姑娘红颊上的长指,眼神若有所思地黯了黯,然而,他手并未收回,反倒将她的脸好好扶靠在自己的颈窝处。
此一时分,女子的眉睫早轻而无力地敛下,柔软地偎在他怀中。
信马由缰。
玉铎元牵着黑驹,密密怀抱她,放任枣红大马疾驰,随那头独脚雪雕而去。
第七章
谁慰我心弹金曲
三十晚上讨媳妇,初一早上赶骡马。
阿妹骂我没良心的,要赶骡马就别讨她。
讨了她,卖骡马,老老实实待在家。
头骡摇玉尾,二骡喜鹊花。
阿妹不舍我,阿哥舍不得卖骡马。
劝也劝迟了,还是办了货、结了伙,赶着骡马走远方……
隐约,是「霸寨」的女人们哼着歌调。
她从小听到大,连阿娘都曾故意唱给阿爹听,听到最后,那样的曲音缠绕于心、融入血肉,她也爱哼着、唱着,即便她才是被「劝迟了」、「办货」又「结伙」的那一个。
有琴声从高音到低音轮揉,再慢条斯理地一音音弹拨,那样的调子与「霸寨」女人们唱的歌有些儿相像,她不由得轻哼,意识走出昏茫,双睫掀启。
她发现,自个儿躺在羊皮小帐里,这张小帐子平时收作一卷绑在马背上,方便在野外过夜时使用。
此刻,她躺着,旧毯覆身,羊皮帐的帘子没落下,脸蛋略偏便能瞧见帐外的夜幕星辰。
当然,也瞧见那男人。
男人盘坐在火堆旁,怀中抱着形如满月的乞儿琴,扣着拨片来回弹揉。
火光将他整个儿人分出明暗,琴音里,微敛的眉宇和淡抿的唇流露出近乎沧桑且孤伤的神气。他虽未合着琴念歌谣,可那模样还真是像极了饱历风霜、看尽人世冷暖的流浪人。
石云秋看着、听着,有些着迷,直到他俊容徐缓抬起,闪动火焰的眼直勾勾凝注她,琴声跟着歇落了,她才当真清醒过来。
嘴角浅浅地露暖,她眨眨尚有些迷蒙的眸子。「……就说你弹得真好,你弹,我就听……很好听的。」
静看她片刻,玉铎元放下琴,拾起枯枝拨弄火堆,低声道:「你醉得不醒人事,险些摔下马背。」
她轻唔了声,神情腼腆。「……我酒量其实极好,坏就坏在严老大那五碗‘醉千秋’。那酒来自西南域外,是严老大的珍藏,入喉滑顺,后劲雄盛,听我娘亲说过,当年我阿爹也藏了几坛子。」
「为何不让我喝?」把枯枝丢进火中。
「嗄?」她咬咬下唇。「那个啊……」
「你怕我内力不足以抵御酒气,没踏出他们的老巢穴便醉倒在地,教那一干人笑话吗?」尽管是问句,问的意味淡极了,却根本笃定得很。
「呃……」撑坐起来,拨开颊边发丝,她笑笑地打混过去,算是默认了。
酒劲已退去大半,石云秋挪坐到帐外来。
她下意识环顾周遭,见他们的羊皮帐子竟是搭在一个干涸掉的小洼地里。
洼地深度约莫半人高,积着薄雪,周围高起的土墙可挡风。这天然洼地里容下一张羊皮帐子、两个人和两匹大马,然后生起火,在这一望无际的初冬、湖原上竟也不觉如何苦寒。
「我家独脚雕真是要得,竟能寻到这好所在!平时见它心肠歹毒,既刁又傲,当真有事,它也义气得很,相挺到底呢!」她说得脸露得意之色,收回四下张量的视线,眉睫略扬,蓦地又同那双男性美目对上。
心音怦怦地加重,都震响耳朵了,她发现男人像是看她看上瘾,深究的意味如涟漪在眼潭中画开,害她又晕眩起来,身子热热的,胸房胀胀的,再这么看下去……唉,真会热得发情啊……
「你不弹琴吗?」她喉间略涩地问,有股热流在腹中柔转,想朝他坐近些,竟热着脸踌躇起来,又觉得此时才裹足不前,实在太可笑。
这一方,玉铎元没立即回答,倒是将一片干肉和半个馍子烤过后递到她面前,把水袋也取来搁在她脚边。
「吃。」简单命令。
「那你呢?」
「适才吃过了。」
「喔。」点点头。
确实肚饿了,石云秋接下食物啃着,平缓进食。
直到吃完、喝了水,男人嗓音忽而低逸,如弦中最沉的那个音——
「关于弹琴之事,你何时得知?」
饮了口清水,稍顿,再小饮一口,抱着水袋,她晃晃脑袋瓜微笑。
「那年我不让你走,求你救命,把你包袱里的琴抢在怀里不还,当时只记得那把琴扁扁圆圆、张着四弦、琴杆真短,生得怪乎,后来才晓得人们管它叫‘月琴’,俗称‘乞儿琴’……我就猜,你随身带琴,肯定能弹……」而今夜,她终是亲耳听闻,淡性如他确实指下有情,果真很好。
男人似有若无地颔了颔首。
石云秋不禁轻笑出声,扬唇又道:「你那时好凶、好狠,对我好坏,我浑身都疼得要命,真如死过一回,你还动手推人呢!」
「我……」
回想前尘往事,不可现世的秘密在那当下被瞧得一清二楚,他确实凶狠,既急且恼,把火气一股脑儿地全往女娃身上倾烧。玉铎元自知理亏,面赭心热,哪能辩驳?
「不过啊……」她微拉话音,嘴角犹翘,浸润在火光中的神情变得柔和。「你终究还是救我了。我转醒时,人已回到‘霸寨’,仅有些乏力,身躯却完好无缺。阿娘也醒了,她拉着我的手又哭又笑,说我和她都命大……」
眨眸,觑着他,明眸有神、有韵、有描绘不出的隐晦意味,继而又说:「那年,我十岁,野得像个男孩子……不,是比男孩子更野。阿爹八成见我太野、太刁,竟要我跟着寨里的大小姑娘们学染布、学裁缝和刺绣,还不允我天天溜马。我和他大闹脾气,落大雨还骑马往外冲,阿娘追着我出来,然后大雨冲垮整片山壁,我和阿娘来不及逃,连人带马掉到谷底……阿娘说错了,她不知情的,我们不是命大,倘若无你,哪能有命?」
她挪近他了,两人腿已轻抵,近得能感觉出对方散发的热气。
仔细端详,专注而郑重,她的指尖碰触男人得天独厚的脸庞。他脸已拭净,额角和下颚皆有擦伤,下唇略肿,全是在严老大那儿落下的伤……
那一场对打,他刚开始吃了不少苦头,现下思起,心都还纠结着。
不是仅要他的人吗?
如今为他忧心惊惧,这又何必?
还有什么教她忽略了、掩盖了,有什么圈围在内心深处,似有若无地植入?她究竟要他如何?
她笑叹,温息渺渺。
「你这人当真有趣,一身异能愿意拿来救旁人,对自个儿却丝毫不体贴。先前若非受我逼迫,你还真要拖着那道刀伤挨日子,而现下也算伤痕累累,难道就没想为自己抹去?」
玉铎元忽地抓住她游移的指,眉目深邃,盯住她好半晌才道:「……我不习惯。」话音勉强。「也没多大必要。」
石云秋沉吟了会儿,手指由他握着,没想抽回。「有玉家‘佛公子’作为前车之鉴,你藏起这身能耐,当寻常人,过平凡日子,确实少掉了无数麻烦。我一开始欲要寻你,却毫无头绪,若非‘佛公子’的事在江湖上盛传开来,引起我的注意,根本不会把‘玉家元主’与当年那个凶狠少年连想在一块儿。你把秘密掩饰得极好,可惜百密一疏,让我拣了个天大的便宜。」
她低笑几声,模样难得俏皮。「呵呵,如今能拿这事要胁你的,就我一个。玉铎元,你心里呕不呕?悔不悔当初救我?是不是暗地诅咒我恩将仇报、没好下场?」
俊气横生的脸依旧淡淡然,也不着恼,只道:「我以为你特意寻我,其实是为了报恩。」
她方寸一荡,秀眉微挑,驳着。「非也非也,我是来报仇的!谁教你当时好凶,横霸霸地直逼问我瞧见什么,抓得我好痛,摇得我骨头都快散掉。」
报……恩吗?心湖又荡开圈圈涟漪,数也数不清的波纹,似要把最初与最真的意念翻腾开来。
她暗暗打探多年,然后直奔他身边……是为报恩吗?
咬咬唇,不禁想笑。真是为了报恩的话,那与他「走婚」不就是把自个儿许给他?这确实有个名堂,叫「以身相许」,她堂堂「霸寨马帮」大当家这么轻易便「许」出去,未免太没气魄,要也是他来「许」给她。
玉铎元这会儿不只握她的指,俊脸还整个贴近,额抵额,鼻尖相触,敛目瞅着她略启的软唇,低低喷息。
「你不远千里赶来相帮,自告奋勇揽下西南域外的事,不是为报恩吗?」
「当然不是……那个……我要你的身体当酬劳,要你同我‘走婚’,咱们是、是童叟无欺、银货两讫……」都不晓得嘴里说出什么来了。
「是吗?」凑唇重啄女子朱唇,忽又退开,他气息微紊道:「灌完那五碗‘醉千秋’,离去前,严老大说……你如此护我,当真是喜爱上我,没得商量了……这话属实,是不?」
再一次亲吻她,在她张唇欲要迎近,痴迷地逸出叹息时,他却故技重施地退开,偏不如她愿。
他在诱惑她。
拿自身作饵,诱得她心发软、身子也跟着发软,然后去承认连她自个儿都还懵懵懂懂的事儿。
「你要这么想,随你了……」促喘着,因他可恶的挑弄而所求不满,微恼,她干脆扑上他的身。
玉铎元似乎早料到她会使这一招,她扑来,他张臂,先顺势往后倒,随即将她合身搂紧,再一个翻滚,变成他将她压在身下。
地上原有薄雪,但火堆周围相当温暖,雪融作水渗进土里,露出枯干的草根。
那张俯视她的男性面容似笑非笑,他眼睫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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