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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过天晴-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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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阴的,时不时飘点雪花,好几天才停,可没等积雪消融,下一场雪又来了。 这一日,又下了整整一天的雪,到天黑也不见有停的意思,眼看着鹅毛片似的大雪压下来,人们大都窝在家里,街道上比往日冷清了许多,往往半天看不到一个人影,就算偶尔有几个人经过,也是挟紧了衣袂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天渐渐黑了,街道上更是死一般看不到一个人,只有雪花,是一阵紧似一阵,看样子,明天也停不了。 不同于窗外的冰天雪地,屋内的炉火燃得很旺,暖红的火光将房间的每个角落映得通红,整间屋子都暖暖的。 房间最靠里处那张厚软舒适的大床上两个孩子正在嬉戏玩耍。大的那个约莫五六岁,一身水蓝色的锦袍衬托着白皙如雪的肌肤和精致秀丽的面庞,显出几分同龄孩子身上难得的优雅和贵气。小的只有两三岁的样子,圆滚滚的脸蛋上有一双圆溜溜亮晶晶的眼睛,白嫩的肌肤在温暖的火光映射下透着诱人的光泽,像极了刚刚出笼的白白胖胖的包子,让人看了真恨不得扑过去啃上两口。 “哥哥,我不喜欢这里,我想回家。”粉嫩嫩的小包子扯着手中的布偶抬头看向对面的哥哥,“爹爹怎么还不来接我们呢,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说着扁扁嫣红的小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怎么会呢,晰儿。”漂亮的蓝衣娃娃有点吃力地把弟弟抱入怀中,柔声安慰道:“爹爹不会不要我们的。” “真的吗?”晰儿一脸不信的表情,“爹爹明明说好过年的时候带我们去放爆竹的,可是年都过完了他还没有来,爹爹骗人。” “爹爹不会骗我们的。”蓝衣娃娃用与他幼小年纪不相符合的严肃表情认真道:“晰儿,刚才的话不可以在父王面前说哦,父王肚子里有小妹妹了,我们不可以让他担心的。” “哦。”半懂不懂的晰儿乖巧地点点头,“晰儿知道了。” “晰儿真乖。”蓝衣娃娃开心地在弟弟脸上亲了一口,“哥哥最喜欢晰儿了。” “我也是,我也是。”晰儿说着用胖胖的小手圈住哥哥的脖子,圆圆的眼睛闪闪发光,“哥哥好漂亮,晰儿也最最喜欢哥哥了!”说着在蓝衣娃娃的脸上很响亮地亲了一口。 天权推门进屋的时候正好看到两个小鬼亲昵地抱在一起的情形,孩子天真的笑容让他暂时忘却了烦恼,俊美的脸庞也露出久违的微笑。 “父王。” “父王!” 两个孩子看到天权都很兴奋,晰儿更是站起身来向他伸出双手,大有一副直接扑过来的架势。 顾不得将近九个月身孕的沉重身子,天权赶紧走到床边抱住差点跌下床来的晰儿,却被小腹陡然的抽痛压制住了动作,僵立在床边,略显瘦削的双颊瞬间变得惨白,薄薄的唇没有任何血色,好看的眉也紧紧蹙了起来,看上去似乎很不舒服。 “父王,你没事吧?”原本乖乖坐在床上的蓝衣娃娃看到天权难受的表情小心地贴了过来,顺便还瞪了眼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而在天权怀中扭来扭去的晰儿,“你不要乱动啦,会碰到妹妹的。” 右手抱稳明显被吓到的晰儿,左手扶着腰缓缓坐下,天权方伸出手在高高隆起的肚腹上抚摩了一番,缓了一会似乎好了点。 “晴儿别担心,父王没事。”安抚完腹中不甘寂寞的小宝贝,天权把小脸写满担忧的晴儿揽入怀中,“你吓着晰儿了。” “父王,哥哥凶我。”晰儿一脸委屈地指控着晴儿,“晰儿不喜欢妹妹,有了妹妹的话哥哥就不疼晰儿了,晰儿不要妹妹,晰儿要弟弟,那样晰儿也可以当哥哥了。” “小笨蛋,有了妹妹你也是哥哥啊,不许不喜欢。”天权怜爱地敲了敲晰儿的小脑袋,“为什么是妹妹,也可能是弟弟啊。”后面这句话却是问晴儿的。 “晴儿已经有弟弟了,所以这个是妹妹。”晴儿很笃定地说道:理由却让天权有点哭笑不得。 “是弟弟,是弟弟。”晰儿大声反驳道:“晰儿都没有弟弟。” “明明就是妹妹,是妹妹。”晴儿不甘示弱。 “不要妹妹,晰儿要弟弟,晰儿就要弟弟。” 关于弟弟和妹妹的话题吵闹了好半天,两个精力旺盛的小家伙才相继睡去。揉着又酸又涨的腰,天权轻轻起身,扶着腰慢慢挪到窗边,伸手推开一扇窗,静静看着天边的冷月。 冰冷的上弦月挂在漆黑的夜空看来格外的锋利,时而有几片飞雪拂过他的额角、他的脸,却敌不过他眼中深深的忧虑,融化了。 “海晴,你在哪里?” 看到天权放任自己在窗边吹冷风的行为,若离显然很不满,她一放下手中刚刚煎好的药,就数落起天权的任性来:“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知道注意自己的身体。” “屋里很闷,开窗透透气而已。”天权淡淡道:“应该没有关系吧。”说虽是这么说,他还是很快关上窗户回到桌边。 清远是靠近王朝北方边界的一个小镇,人口不过数百,生活安详平静。身为胤王朝的四王爷,被困在这般清贫的边陲小镇大概很不习惯吧。看着天权略显寂寥的神情,若离不由这样想到。 更何况天权现在的身体,因为不能被人看见自己大腹便便的样子,他已近两个月没有出过这家客栈的小院了,最多是在天气不错的日子陪两个孩子在院里晒晒太阳。不过这半个月雪花绵绵,就没停的时候,天权也只得大门不迈二门不出了。 闻到熟悉的安胎药味道,天权先是不悦地皱皱眉头,随后很快端起药碗将漆黑的药汁一饮而尽。 “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放下药碗的同时天权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重重说道:“阿离,你去收拾一下东西,明天一早就带晴儿和晰儿离开清远。” “明天!这么快?”若离被天权突如其来的决定搞得措手不及,“可是你的身体——”担忧地看着天权高耸圆隆的腹部,若离的声音充满了为难。 “阿离,我说的是你们。”见若离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天权更加清楚地解释道:“我不能走,我要留下来等海晴。” “那怎么行!?”若离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 “嘘!”天权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吵到孩子。” “你还知道孩子?”若离没好气地嘟囔道:“要走一起走,我答应过天枢要照顾好你的。” “离姐姐,拜托了。”把双手放到若离肩上,天权郑重道:“我不会有事的。可是晴儿和晰儿,我现在真的没有能力保护好他们。所以离姐姐,我把孩子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平安地把他们带回京城。” 良久,拗不过天权的执着,若离最终还是点头同意:“我一定把晴儿和晰儿完完整整交到天枢手中。” “谢谢你,离姐姐。”天权由衷地感谢道。 “不用客气。”若离调皮地笑笑,“我好歹也是他们的母妃啊。”
第二章
次日清晨,若离牵着睡眼朦胧的晴儿,抱着犹在睡梦中的晰儿匆匆离开清远客栈。 天权披着厚厚的黑色披风站在客栈门口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晴儿带着哭腔的声音伴着冬日凛冽的风轻轻飘来,“父王,你一定要回来,和爹爹一起,还有妹妹……” 直到马车的踪影在风雪中彻底消失,天权才撑着后腰慢慢回到小院,并且意外地见到了等候在那里的人。 “三皇兄,别来无恙。”天权淡淡打过招呼,来人正是燕王天玑,他的异母兄长。 “多谢四皇弟挂念,为兄一切尚好。”天玑浅笑道,清秀白皙的脸颊浮现出一丝不正常的嫣红,“倒是四皇弟,似乎不太好……”天玑的话只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目光却停留在天权即使身着厚实披风也无法完全掩饰的圆隆肚腹上。 “臣弟很好。”无视燕王充满探试的眼神,天权冷然道:“劳烦三皇兄关心了。” “是吗?”天玑冷哼道:“那本王就不客气了。”他轻轻击了下掌,两个面无表情的黑衣男子即刻出现在天权面前,“想来四皇弟也不会介意跟随为兄到别院小住些时日的。” 没等天权作出反应,两个黑衣人就同时出手拿住了他的双臂,“韩王有请。” “拿开你们的脏手,本王自己会走。”努力挣脱黑衣人的控制,天权强忍下腹中胎儿躁动带来的痛楚,跟在他们身后慢慢走出小院。 “不知王妃现在可好?”大概是坐在温暖舒适的马车上有些闲得无聊,燕王用天权恰好可以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起来,“本王也好久没有见过弟妹了,要不要把她和两个小侄儿也接到别院呢?” 挺着沉重的肚腹艰难跋涉在雪地中的天权闻言脚下一滞,微一踉跄,险些滑倒。 不会有事的,普天之下身手在若离之上的,也不过三五人,比如天枢、海晴以及若离的兄长若即,就算自己未曾有孕时顶多也只能与她打个平手。 天权竭力压制着心底隐隐扩散的不安,可是那个驱之不散的声音却始终在提醒他,还有一个人可以和若离抗衡,何况若离身边还有晴儿和晰儿。 感受到母体的不安,腹中的胎儿动得更加厉害了,天权苍白的额上已经冒出细汗,双手用力按到黑色披风下高耸圆隆的肚腹上。 雪越来越大,风也越来越猛,无垠的雪原上那两道马车驶过留下的车轮印迹以及一行深深的足印很快就在暴风雪的肆虐下慢慢变浅,直至消失无痕。 天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挪动身体是件困难的事情,浮肿的双腿踩在冰冷的雪地上阵阵发疼,几乎就要失去知觉。肚子越发沈重坠胀,突然,腹中的孩子狠狠踢了一脚,巨大的力道差点让天权窒息,紧接着一阵钝痛就从腹部扩散开来,他用力咬紧牙关,才让自己没有痛吟出声。 双手不停地在肚子上揉抚,天权心中默默念道:“宝宝,别怕,父王很快就带你们去找爹爹,你们乖乖的,不要乱动。”好容易扛过一阵,天权额上已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脸色较先前更差了。 马车行驶的速度始终没有改变,斜靠在车内软榻上的天玑透过半卷起的车帘清楚看到了一切,漠然的神情同样没有改变。 不知是绊到了什么,还是腿部无力的缘故,天权忽然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了雪地上。 “停车!”恍若雕塑般冷峻的燕王冷冷道。 马车停在离天权不足十步的地方,天玑却不再开口,没有主人的命令,两个黑衣人自然也不会有所行动。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天权仍旧跪倒在地一动不动,不过片刻的工夫,他的背上已经覆上一层薄薄的雪花。 良久,天玑才缓缓道:“云残,去看看韩王怎么样了。” “是,主人。”黑衣人中的一个很快走到天权身边,他刚伸出手碰到天权,天权的身子便软软地倒在了雪地上。 云残顺手翻过天权的身体,只见他面色苍白如雪,腮边泛着极不正常的血色,整个人已陷入了晕迷。 “回禀主人,韩王昏过去了。” “哦。”天玑应了一声,不知在想什么,许久才道:“把韩王扶上马车。” “可是……”云残有些迟疑,天权的身手他是再清楚不过的,只怕他和月缺联手也奈他不得,如今虽说身患重疾,可是把他和完全不会武功的燕王放在一辆车内只怕是不妥。 “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燕王厉色道,声音并不高,云残却不敢再有任何推辞。 将昏迷中的天权抱上车,云残月缺继续驾驶着马车一刻不停地往北行驶,速度较之先前却有所加快。 昏昏沉沉醒来,天权发现身体被包裹在久违的温暖下,肚腹沉重依然,有着轻轻的蠕动以及丝丝的隐痛,他来回轻柔地按摩着抽痛的腹部。等到腹内的异常稍微平息,天权努力撑起身子,巡视周遭的环境。 马车布置得舒适整洁,角落处点着熏香,空气中飘荡着淡雅的香气。天玑认真调试着手中的琴,仿佛天权并不存在。 “三皇兄如此放心臣弟?”天权清冷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沉寂。 “为什么不?”天玑继续调试手中的琴,头也不抬地道:“如果你认为自己还有能力轻举妄动,本王不介意。” “是么?三皇兄。”天权喃喃道:“臣弟得罪了。”话音未落,天权的右手已紧紧扼住天玑的喉咙。 燕王平静无波的神情依然没有变化,他轻轻抬起右手,冰凉的手指慢慢滑过天权的下巴,冷讽道:“你还真以为自己有还手之力?” “宁神香中掺入了十香软筋散。”天权淡淡接过天玑的话,平静的话语仿佛是在描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刚恢复意识的时候天权就尝试过运行体内的真气,却发现连一丁点内力都无法凝聚,那时他就知道熏香有问题,可惜他没时间再耗下去了,只能选择冒险。 “让他们把车停下。”天权厉声道,虽然暂时失去内力,但他指缝间淬毒的银针依然停留在离天玑喉结不到一寸的地方。 “不想救你家大将军了?”天玑的口吻依旧事不关己。 “你觉得我现在能救得了谁?”天权摇摇头,自嘲道:“就算海晴当真在三皇兄手中。” “就算?”燕王沉吟片刻,反问道:“那四皇弟就是认为大将军的下落与本王无关了。” “我不知道。”天权茫然地笑笑,“我只知道现在是我唯一的逃离机会,等到进入赫提境内,臣弟就是插翅也难飞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们要去赫提的?”燕王微微一愣,宛若冰封般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这个从小就是路痴,连在御花园玩捉迷藏也能把自己搞丢,以至于父皇发动后宫所有宫女太监才把他从湖心岛的假山里找出来的四皇弟什么时候这么有方向感了。 “三哥。”仿佛看出天玑的疑惑,天权大方地给予解释,“在赫提为质七年的那个人是我,不是你。”
第三章
胤文帝十年,赫提王兰斯洛亚驾崩,嫡子阿烈古琪继承王位。 兰斯洛亚是赫提历史上最伟大的王,他率领当时并不强大的赫提部落浴血十年征战南北,战胜了草原上所有强大的对手,使得部落林立的伽蓝大草原历史上第一次实现了统一,对胤王朝的北方边境造成极大威胁。 兰斯洛亚在位早期曾多次率赫提铁骑南侵中原,与胤朝大军交手不计其数,双方互有胜负,损失惨重。 直到当时还是太子的文帝亲征伽蓝,于清江之畔大败兰斯洛亚,迫使其签下城下之盟。即兰斯洛亚有生之年,赫提军队不得踏过清江半步。此后二十余年,两国边界再无战火。 而今兰斯洛亚去世,意味着赫提与胤王朝的停战协议宣告终结。果然,阿烈古琪在即位当年就频繁派兵骚扰王朝边界,并企图大举南攻。 胤文帝大怒,命神威将军贺兰陵率二十万大军,星夜兼程赶赴边关。贺兰陵率军北出代郡一路杀过清江,斩杀敌兵三万余人,博得“血修罗”之名。阿烈古琪见连番战事失利,遂遣使者来朝议和。 听到父皇最终决定与赫提互换皇子为质的消息,十四岁的胤王朝三皇子只是不以为然地笑笑,然后继续调试起手中的琴来,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胤文帝膝下有六位皇子和一位皇女。长皇子天枢与四皇子天权同为君妃所出。君妃出身卑微,是文帝身为太子时的侍妾,不过凭着生下长皇子之功得到嫔妃封号,如今年老色衰自然荣宠不在。 二皇子天璇与三皇子天玑是同母兄弟,皆为早逝的清妃所出。清妃是文帝一生最深爱的女子,天玑三岁那年,她在游湖时不慎失足坠水身亡,悲痛欲绝的文帝填湖建宫,命之怀清。 五公主玉衡和七皇子摇光则是正宫宁皇后所生。宁皇后出生世家,家业深厚,世代在朝为官。祖父宁博,父亲宁颖,兄长宁泽更是三代为相,朝中势力自是不必说。 至于六皇子开阳,他的生母绮妃乃是清妃过世之后胤文帝最宠爱的妃子。 如此情形之下,会被文帝选中为质赫提的皇子也就不难猜了。既不得父皇宠爱,又无外戚可撑腰,更不及兄长文韬武略、才情天纵,十三岁的四皇子天权就这样被胤文帝打发到了赫提。 一声久违的三哥让天玑颇为诧异,面上微露愕然,但很快恢复平静。这样亲密的称谓在他们兄弟之间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天权上一次这样开口叫他还是十四年前的事情。 昔年清妃早逝,其膝下二子天璇、天玑年纪尚幼。文帝将天璇交由宁皇后抚养,却把天玑托付给了因故被打入冷宫的君妃。皇后是六宫之主,养育其他嫔妃所出子嗣理所当然。而君妃,区区一介被打入冷宫的失宠妃子,为何还能受此重托呢? 原因无他,文帝为的正是君妃一身精湛高明的医术。当年,清妃怀孕七月时曾遭刺客胁持,受惊后早产,生下了天玑。因为不足月的缘故,天玑先天不足,自幼体弱多病,太医院上下素手无策。若非君妃及时出手,早已性命不保,故而文帝在清妃逝后将天玑交给君妃养育。 由于自幼在一处长大,虽是异母兄弟,但在少年时代,天玑和天权的关系却远比他们与各自嫡亲兄长更为亲密。 “三哥。”年仅十三岁的美丽少年脸上写满了委屈,“谢谢你来送我。” “君妃呢?大皇兄呢?”天玑左右张望了一下,疑惑不解地看着孑然一人准备离去的天权,“他们怎么没有过来?” 不知是因为个性还是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天权一直是文帝诸多子女中最不讨喜的那个。可是在他只身远赴赫提为质的前夕,就连他的亲生母亲和嫡亲兄长都不来送行还是让天玑不胜唏嘘。 “母妃应该还在生我的气。”天权尽量用平静的口吻说道,却掩饰不住言语间的难过和失落,“至于大哥,他很忙吧。”更真实的理由应该是天枢眼中根本就没有他这个无能弟弟的存在才对。 “四弟,保重。”天玑紧握住天权的手,他实在不知道用怎样的语言才能安慰自己可怜的弟弟。 “谢谢三哥,我会的。”天权从天玑手中抽回自己的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已经准备好出发的随行护卫。 翻身上马,狠甩马鞭,绝尘而去。看着天权一行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天玑沉默了很久。 北地苦寒,民风彪悍,他不知道这个生性孤寂、不喜多言,甚至有些胆小羞怯的弟弟要怎样面对未来的生活。但是他知道,那个天真单纯的孩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停车!听见没有?”短暂的失神过后,天权突然提高的声音把天玑的意识从过去拉回了现在,“如果不想我伤了你们主子的话,你们最好给我乖乖听话!” “呵——”天玑略显惆怅地在心底嘲笑起了自己。天璇说的对,他们都已经回不去了,他怎么还可以抱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呢。 虽然对天权在赫提的那段生活不是太了解,但其中的艰辛和磨砺天玑却是可想而知的。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小皇子早已在岁月的历练中成长起来,他们的关系也早已不再是兄弟,而是对手。 “快放开我家主人。”云残月缺见燕王被天权挟持,只得将车停下,欲扑上前来营救主人却又对天权手中的银针颇有忌讳。 “你们两个——”天权抬起左手,指指云残月缺,厉喝道:“下去!” “你……”云残月缺既不敢轻举妄动又不能眼睁睁看燕王被他所伤,正是左右为难之际,天玑却无所谓似的向他们示意,“你们下去吧。” “是,主人。”得到燕王指示的两人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跳下马车。 “三哥,得罪了。”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默默念道,天权同时以手刀劈晕了燕王。 失去意识之前,天玑清晰地从那双晶莹剔透的漆黑眸子中看到了一些似曾见过的东西。 “当!”一个蓝色的小瓷瓶扔到云残月缺面前,“一人一粒,吃下去。” “这是什么?”捡起地上的瓷瓶,两人疑惑道。 “这个你们不用管,三个时辰后药性自会消散,到时去寻你家主人。”天权冷冷道:“现在不许跟上来,否则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云残月缺踌躇起来,吃下去吧,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真要是穿肠毒药,岂不冤死,可要不吃呢,主人又有性命之虞。 两人尚在犹豫,天权再次催促道:“快点,我数三声,一、二……”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银针再一次逼近了天玑的太阳穴。 最终,念及主人的安危,云残月缺还是遵照了天权的意愿行事。 连番的折腾下来,腹部的坠涨酸痛更加明显,天权轻抚着肚腹,感受到胎儿的躁动不安,却是无力安抚。想到雅尔海晴现在的处境,天权再也顾不得腹中的躁动,一咬牙翻身上了马车。 马车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快地驶了出去。
第四章
黄昏时分,天色亦已黯淡下来。一辆与周围简陋环境明显不相称的豪华马车静静地停在一处显然已经荒废多年的村落面前。纷纷扬扬的雪花早已将马车一路行来的痕迹遮掩得彻彻底底。 细细打量着眼前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残破房屋,天权嘴角微弯,勾出一抹温润的浅笑,和若春风,清雅难言。双手抚上圆隆的肚腹,他动作轻柔地一圈圈摩挲着,良久方柔声道:“宝宝,你们知道吗?这里以前曾经是爹爹的家,这也是父王第一次见到爹爹的地方。” 不到两尺宽的青石小路被皑皑白雪掩盖着,路的尽头立着几颗低矮的沙枣树,沙枣树后面是两间低矮破旧的平房,看得出来,已经很多年没有人住过了。 只手撑着酸软乏力的后腰,另一手捧着沉沉下坠的肚腹,天权踏着湿滑的小路慢慢走到屋前。因为年久失修,旧房子的两扇门已经不见了一扇,剩下的那扇也在暴风雪的肆虐中摇摇欲坠,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定定地在房前站了片刻,天权单手推开那半扇门,一股腐朽霉烂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几欲作呕。情不自禁地伸手按住胸口,天权深深呼吸两口,想忍过这阵恶心烦闷。 胃里一阵翻腾难受,天权不禁脸上变色,歪到一旁就开始吐。他这两天本来也没吃什么东西,吐到最后就只剩下些黄绿色的胆水,仍是止不住地干呕。此刻,天权的脸苍白得宛若白纸,脸上一丝血色也无,他一手撑着窗台,一手扶着腰,身子就这么半弯着,仿佛连直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许久,待急促的喘息稍微平静下来,天权才慢慢直起身子,捶捶酸胀的腰部,他转身走进昏暗的屋子。屋内空空如也,墙上砖泥斑驳,只有一张瘸腿的破床和一些缺胳膊少腿儿的桌椅板凳,别无常物。 就着手中的长剑,天权简单捣除掉了房间角落的蛛丝网,又顺手捡了几块青砖垫平只剩下三条腿的破床…… 强忍着不适将整间屋子收拾得勉强可以住人,天权又半抱半拖地把天玑从马车里弄到破床上,这个在以往轻而易举的动作对现在的他而言绝非易事。 为天玑捻好被角,天权又是捶腰又是揉腹,神情颇为难耐,嘴角还露出一丝苦笑,他养尊处优的三皇兄这辈子大概也没住过如此破烂的地方。 又想了想,天权转身回到马车上,拿起之前天玑一直在调试的琴。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并非什么名琴,材质粗糙,做得也不太好,在琴的右上角歪歪扭扭地刻着两个小字,“璇玑”。天权摇摇头,把琴放到了天玑身旁。 站起身的时候,突然一阵眩晕袭来,天权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腹部涌起犹如波涛一样向全身扩散。眼前的事物逐渐模糊,整个人软软地靠向已经躺着天玑的破床,眼前不断变黑,冷汗不停外渗,毫无血色的薄唇也被咬破,染上一抹艳丽的红色。 伏在天玑身上缓了好一阵天权才慢慢恢复意识,他从怀中掏出若离留下的安胎药,服下两粒。再次尝试着运行了一遍真气,发现居然已经回复五成左右,看来天玑下的十香软筋散分量并不重。有了内力的推动,安胎药的药效发挥的很快,天权惨白的脸颊也多了几分生气。 知道护主心切的云残月缺随时会寻来,天权也不多做停留,很快就驾车离开小村落,驶向流芳城。 明天就是正月初七,他没有时间了。 流芳城,赫提王国的陪都。这个被赫提王阿烈古琪以胤王朝流芳公主的封号命名的城市距离两国边界不过百余里。赫提地处北方,气候严寒,冬季尤其寒冷漫长,所以赫提王室以及朝廷每年有一半的时间——通常是当年九月到次年三月——会整体搬迁到流芳城。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三皇兄口中的别院应该就位于流芳城。这样的话他在天明之前应该勉强可以赶到,驾车疾驰的同时天权在心里默默计算着,他根本不敢去想如果自己猜错了会有什么结果。 夜已深沉,只有几颗寂寞的星子还挂在天边,散发出寒冷的微弱光芒。黯淡的星光下,一辆双辕马车正在雪地上奔跑着,速度越来越快。腹中的胎儿不满一路的颠簸奔波,可着劲儿闹腾起来,痛得天权面色发白,额上汗水涔涔。然而此时,他却只顾着赶路,根本无瑕去安抚孩子的躁动不安。 隐隐地,天权甚至能够感到身下渐渐氲开的一片濡湿。是落红了吧,天权暗自想到,无奈苦笑一声,他抬手一抽,反而加快了速度。无论如何,他都要在明天日落之前找到雅尔海晴。 可惜天权的运气素来不好,跨过冰封的清江不久他就遇上了自己最不想看见的那个人。右手持剑抵地,左手紧紧按上钝痛不止的沉隆肚腹,天权一字一顿地念出来人的名字,“阿、烈、古、琪……” 眼前的男子身着一袭黑色锦袍,气宇轩昂,神情凛然,正是赫提王阿烈古琪。他冷冷看了天权一眼,方道:“怎么只得韩王一人只身前来,燕王殿下呢?” “你要等的人本来就只有我。”天权说话的时候双眼一直盯着雪地,他不敢抬头,那双黄金色的璀璨眸子是他一生的噩梦。 “你,哈哈哈……”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阿烈古琪竟然哈哈大笑起来,“韩王殿下还真是看得起自己,我的确曾经喜欢过你那张脸,不过现在——”片刻之后,他止住笑,寒声道:“我已经不需要了。” 无力理会阿烈古琪的嘲讽,天权把所有的力量都用在了控制自己的身体上。他现在的身体非比寻常,此前的大动干戈又早已是动了胎气,腹中胎儿越来越激烈的躁动让他根本支持不住,急促地喘着气,勉强凭借手中的长剑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天权早已是冷汗淋漓,几近虚脱。 “交出紫湮珠。”阿烈古琪的声音冷得就像此刻的天气一般毫无温度,“看在我们相交一场的份上,我可以考虑放过你。” 天权轻轻摇头,明知不是对手,他还是拔出了手中的“秋水”剑,向阿烈古琪的胸前刺去。 左手轻轻一挥,阿烈古琪轻易挡开了天权全力刺出的一剑,然后右手缓缓拍出一掌,这看似平淡无奇的掌法却让天权无力可挡,无处可避。 无可奈何地苦笑一下,天权近乎认命地伸出右手接下阿烈古琪的一掌。两股强大的力量碰在一起,他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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