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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鹏山新说<水浒>(一)-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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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武松又会有什么样的故事?
第二章 武松英雄,施恩狗熊
约行得一里多路,只见官道傍边酒店里钻出施恩来。
武松看施恩时,又包着头,络着手。和武松第一次见到施恩时一模一样。
武松问道:“我好几时不见你,如何又做恁地模样?”
武松也是又好气又好笑,又觉得施恩可怜。
本来武松被陷害,遭大狱,被毒打,被流放,应该是施恩同情武松才是。孰料二人相见,倒是武松先问候施恩,同情施恩。一句话写出了什么?
武松英雄,虎死不倒架;施恩狗熊,阿斗扶不起。
施恩可怜兮兮地告诉武松,他又被蒋门神打了。
但难道蒋门神偏偏专打这两个地方吗?
这家伙有这么强的幽默感吗?
金圣叹批曰:“不是蒋门神偏打二处,只图文情绝倒耳。”
原来是施耐庵幽默。
但是,蒋门神还真有一些幽默感。
我们看施恩说的:“半月之前,小弟正在快活林中店里,只见蒋门神那厮又领着一伙军汉到来厮打。小弟被他痛打一顿,也要小弟央浼人陪话,却被他仍复夺了店面,依旧交还了许多家火什物。”
怎么样?这蒋门神还真幽默吧,当初武松怎么对待他的,他完全照搬了来收拾施恩。模仿是幽默的最常见方式。
施恩想请两位公人进酒店吃酒,顺便多和武松说说话,被拒绝;又要送一些银子给公人,也被拒绝,两个公人的态度极其恶劣。施恩本来就无能,我们无法希望他像鲁智深那样,制服两个公人,切实保护林冲。
他所能做的,就是给武松送来两件绵衣,两双麻鞋,两只熟鹅,还有一帕碎银子。又附耳低言道:“要路上仔细提防,这两个贼男女不怀好意!”
武松点头道:“且请放心,我自有措置。”
武松总是自有措置,他是一个很会照料自己的精细之人。
施恩“哭着去了”。
这四个字有意思。
首先,“哭着”。
为什么哭?
第一,不快活。
第二,除了哭,没别的法子。
先看第一,他哭,是因为让他哭的事多着呢。
自己又被打了。快活林又被夺了。兄弟还被陷害了。
一句话,不快活了。
这个快活林,哪里是快活林?简直就是不快活林。
施恩为此不快活,两次被打。
武松为此被人陷害,差点丢命。
蒋门神为此不快活,一次被打,直至惹上杀身之祸。
这世界,多少人为了快活,最后闹得不快活。
不快活往往因为太想快活,想过分快活。
再看第二,除了哭,他没有别的办法。
这个黑社会的老大,终于彻底认识到,他面对的大宋王朝,是一个更大的黑社会。
他是快活林的黑社会老大。而朝廷及其各级代理人,是大宋天下的黑社会老大。
全天下都是他们的快活林。
大宋王朝,比黑社会还黑。黑社会的运行法则是暴力。
大宋王朝的运行法则是权力。权力是暴力的最基本形式;暴力是权力的最极端形式。
一个社会,只要是权力控制一切,那它和黑社会就没有本质区别。
这个欺行霸市、欺男霸女的黑社会老大,和政府体制老大一比,显得又可怜,又无能。
第三章 小人惯不得,躲不起
值得注意的是,他不仅哭着,还去了。
既然他已经看出了这两个公人对武松不怀好意,为什么还“去了”?
鲁智深看出两个公人对林冲不怀好意后,是马上“来了”。一路暗中尾随,暗中保护,直至在野猪林救了林冲,然后,又长途护送,救人救彻。
而施恩,竟然去了!你自己当心吧,你自己保重吧,我管不了了,我不管了!
其实,他是完全有条件像鲁智深尾随林冲一样,尾随保护武松的,至少,他可以派他手下的人这样做,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缺少勇气,缺少承担,缺少把自己豁出去的精神。
这就置武松于极大的危险之中。
好在,武松有足够的自我保护能力。
武松和两个公人上路,行不到数里之上,两个公人悄悄地商议道:“不见那两个来?”原来还有两个。
武松眼明,耳聪,看到了,也听到了,然后,冷笑。
这是轻蔑的笑。
这两个公人,连做鬼都做不好,何况做人?
武松右手被钉住在行枷上,左手却散着。两只鹅就挂在武松项上的枷上,晃荡。武松就枷上取下那熟鹅来只顾自吃,也不睬那两个公人。行不过五里路,把这两只熟鹅都吃尽了。
只五里路的光景啊。吃得快,吃得多,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
但这不是作者的意思,作者是要以此显示武松对这两个公人的蔑视的态度。
武松是一个快意恩仇的人。你如何对我,我便如何对你,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他倒不大计较。
武松前后两次刺配,上一次遣送他的两个公人,把武松看做好汉,一心关照他。因对武松好,武松也对他们好,每到一处,必出银子买酒买肉大家吃。张青要害他们时,武松还仗义救了他们。
这次的两个公人,把武松看做贼。其实,他们心里也明白武松是被冤屈的,但是他们领命于张都监,一心与武松为仇,处心积虑要害死武松。武松也就下定决心,对他们不住了。
看武松吃鹅,就已经知道这两个公人小命不保了。
心中对人一有恶念,自己即成恶人。什么叫恶人?有恶念,即是恶人。
心中对人一有仇恨,自己即成仇人。什么是仇人?有仇恨,即成仇人。
白刀子还没进去,红刀子已经出来了。
一旦存心你死我活,你未死,我却已然不活。
而这两个公人,选择与武松为敌,完全没有理由。
第一,武松完全没有伤害过他们。
第二,他们完全不是武松的对手。
但是,世界上就是常常有这样的人,他们论其秉性,不配做朋友。论其能力,不配做对手。可是这种人偏偏常常选择与人为仇。
生活中碰到这类人,就如同一只癞蛤蟆跳到脚背上:它也伤害不了你,但是它恶心你。
此刻押送武松的这两个公人,就是扮演这样的恶心人的癞蛤蟆的角色。其实他们根本伤害不了武松。在武松的眼里,他们虽然还在活蹦乱跳,挤眉弄眼,其实早已是死人。
我们再看看林冲如何对待押送他的两个公人。
董超、薛霸一路上处心积虑折磨林冲,在准备下手害死他之前,已经把一个旷世大英雄折磨得奄奄一息。
但林冲是如何对待他们的呢?
每到一处,林冲必赶紧拿出银子,买酒卖肉请他们吃,还请他们在上座吃,恭敬他们,奉承他们,讨好他们。
换来的结果,是这两个小人对他变本加厉的迫害和凌辱。
直到要用水火棍取他的性命。
这一点,林冲就不及武松。
中国有一句俗语,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为什么呢?因为,大家一致认为小人得罪不得。
但是,我们不要忘了:小人也惯不得。小人惹不起,小人也躲不起。
约算离城也有八九里多路,果然看见前面路边有两个人提着朴刀,跨着腰刀,在那里等候,见了公人监押武松到来,便帮着做一路走。武松又见这两个公人与那两个提朴刀的挤眉弄眼,打些暗号。武松早瞄见了,只安在肚里,却只做不见。
四个人算计武松。但是,他们不知道,武松何等精细。
我们此前说过,一旦武松与你为敌,那就不是你算计他,而是他算计你了。
第四章 白刀子还没进去,红刀子已经出来
又走不过数里多路,只见前面来到一处,济济荡荡鱼浦,四面都是野港阔河。五个人行至浦边一条阔板桥,一座牌楼上,上有牌额,写着道“飞云浦”三字。
武松见了,假意问道:“这里地名唤做什么去处?”
两个公人应道:“你又不眼瞎,须见桥边牌额上写道‘飞云浦’!”
武松是不眼瞎,他看得很清楚,地方到了,时候到了,有些人的大限到了。
当然,这四个人,也看得清楚,地方到了,时候到了。只是,有一点他们的观点和武松不一致:他们满心以为是武松的大限到了。
观点不一致,没关系,等会就知道谁对谁错了。
武松站住道:“我要净手则个。”
那两个提朴刀的走近一步,还没动手,却被武松叫声“下去!”一飞脚早踢中,翻筋斗踢下水去了。这一个急待转身,武松右脚早起,扑咚地也踢下水里去。
那两个公人慌了,望桥下便走。武松喝一声“哪里去!”把枷只一扭,折作两半个,赶下桥来。那两个一看,先自惊倒了一个。武松奔上前去,望那一个走的后心上只一拳打翻,朴刀落水。武松就水边捞起朴刀来,赶上去,搠上几朴刀,死在地下;却转身回来,那个惊倒的还在那里瘫着,武松把那个惊倒的也搠几刀。
我不禁叹息:就这样的胆量和能力,还和武松为敌啊?
金圣叹也有几句叹息:“本拟武松死于此刀,谁料自家之刀,仍杀自家之身耶?”
这两个踢下水去的才挣得起,正待要走,武松追着,又砍倒一个;赶入一步,劈头揪住一个,喝道:“你这厮实说,我便饶你性命!”那人道:“小人两个是蒋门神徒弟。今被师父和张团练定计,使小人两个来相助防送公人,一处来害好汉。”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他们的计谋确实周密而歹毒,必欲置武松于死地,但是,百密一疏,武松已然逃出生天。
此时,云山苍苍,大道朝天,武松如冲出鸟笼的鸟,尽可以展翅高飞。
但是,武松却又问了蒋门神徒弟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呢?
武松道:“你师父蒋门神今在何处?”那人道:“和张团练都在张都监家鸳鸯楼上吃酒,专等小人回报。”
这小子武功胆量都不行,说话倒挺利索,一句话就交代清楚了人物、地点和事件。我们看,这一句话,可以拆分为三个语法层次:都在——都在张都监家鸳鸯楼——都在张都监家鸳鸯楼吃酒。
第一,张都监、张团练、蒋门神“都在”。好,待会武松杀三人时,都凑齐了,省去武松很多手脚。
第二,“都在鸳鸯楼上”,更妙。一则映照两月之前,张都监八月十五中秋节也曾在此楼招待武松饮酒,当晚便设计捉了武松。一则写出这楼正是武松熟悉之处,待会武松上楼杀人,熟门熟路。当初张都监为了哄骗武松,假装亲热,让武松在家中后院随便出入,本意是要赚武松,自以为得计。岂料人事难料,时运偏转,变卦一出,正为武松杀他做了准备。
人谋阴险,岂料天公在上,天意更为难测!正所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那微妙的天意,随时让我们的如意算盘落空。
第三,“都在鸳鸯楼上吃酒”,写出他们的合谋,更写出他们的得意,这边杀人,那边吃酒,“专等回报”,何等惬意!一旦杀人成功,消息传来,举杯相庆,岂不快哉!何等歹毒!
所以,武松听了,不由得怒火中烧。道:“原来恁地!却饶你不得!”手起刀落,也把这人杀了;解下他腰刀来,拣好的带了一把;提着朴刀奔回孟州城里来。
一把朴刀,一把腰刀,武松回城了!
谁的头将应声而落?
第二十八卷 虎头狗尾
第一章 宁愿错杀一千,决不错放一个
武松是一个霸道人,崇拜武力,老子天下唯一。他自我崇拜,还要别人崇拜他。如若不然,就大伤自尊,甚至丧失理智而出手伤人。
武松在飞云浦连杀四人:两个押解他的公人,两个蒋门神的徒弟。
可是,武松知道,这四个人不过是受人指使。他的真正仇人,乃是张都监、张团练和蒋门神。于是,他带上一把朴刀,一把腰刀,一横心,竟回城里来。
武松原在衙里出入的人,已都认得路数,从马厩进入张都监家后,先杀掉一个马夫,直接往鸳鸯楼摸来,在楼下厨房里,杀掉两个侍候的丫鬟,径踅到鸳鸯楼扶梯边来,蹑手蹑脚摸上楼来。只听得那张都监、张团练、蒋门神三个说话。
说什么呢?当然是说陷害武松,谋杀武松的事。
只听得蒋门神口里称赞不了,只说:“亏了相公与小人报了冤仇!再当重重的报答恩相!”
张都监道:“不是看我兄弟张团练面上,谁肯干这等的事!你虽费用了些钱财,却也安排得那厮好!这早晚多是在那里下手,那厮敢是死了。只教在飞云浦结果他。待那四人明早回来,便见分晓。”
张团练道:“这四个对付他一个有什么不了!——再有几个性命也没了!”
蒋门神道:“小人也吩咐徒弟来,只教就那里下手结果了快来回报。”
武松听了,心头那把无名业火高三千丈,冲破了青天;右手持刀,左手揸开五指,抢入楼中。只见三五枝灯烛荧煌,一两处月光射入,楼上甚是明朗;三人猛抬头,见是武松,都惊出一身汗,心肝五脏都提在九霄云外。
说时迟,那时快,武松迎面一刀,先砍翻了蒋门神,转身回过刀来,又一刀,把张都监齐耳根连脖子砍着,两个人都倒在地下,张团练料道走不迭,便提起一把交椅轮将来。武松早接个住,就势只一推,扑地望后便倒了,武松赶入去,又是一刀……
转瞬之间,三个歹徒化为南柯一梦!
金圣叹于此叹息道:张都监、张团练、蒋门神三人之遇害,可不为之痛悔哉!方其授意公人,而复遣两徒弟往帮之也,岂不尝殷勤致问:“尔有刀否?”两人应言:“有刀。”即又殷勤致问:“尔刀好否?”两人应言:“好刀。”则又殷勤致问:“是新磨刀否?”两人应言:“是新磨刀。”
复又殷勤致问:“尔刀杀得武松一个否?”两人应言:“再加十四五个亦杀得,岂止武松一个供得此刀。”
当斯时,莫不自谓此刀跨而往,掣而出,飞而起,劈而落,武松之头断,武松之血洒,武松之命绝,武松之冤拔,于是拭之,视之,插之,悬之,归更传观之,叹美之,摩挲之,沥酒祭之,盖天下之大,万家之众,其快心快事,当更未有过于鸳鸯楼上张都监、张团练、蒋门神之三人者也。
而殊不知云浦净手,马院吹灯,刀之去,自前门而去者,刀之归,已自后门而归。刀出前门之际,刀尚姓张,刀入后门之时,刀已姓武。于是向之霍霍自磨,惟恐不铦快者,此夜一十九人遂亲以头颈试之。呜呼!岂忍言哉!
金圣叹为三人叹息,我则为张都监惋惜。武松本来是他手上的牌,他却用他来杀自己。
宋江在柴进处一见武松,见他一表人才,眉宇间英气勃发,马上心中爱惜不已,当即刻意套近乎,终至于二人结为兄弟。
岂止宋江这样的眼光敏锐之人,就是开黑店的张青都知道武松这样的人,只能为友,不能为敌,所以化干戈为玉帛,与武松成了兄弟。
再往下,施恩的境界与胸襟比张青更低,但他也知道武松的宝贵,所以,他结以恩义,感以恩情,施以恩惠,终于使武松这样的人为他所用,两人也结为兄弟。
张都监呢?一边是武松这样的大英雄,一边是为人龌龊的张团练,选择和张团练为友而与武松为仇。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不仅仅是眼光问题,更是自身境界问题。
张都监被杀,不是不幸,而是必然,像他这样,所作所为,都是取死之道。
不仅他被杀了,他的一家老小,包括他的夫人、养娘玉兰,以及亲随、丫环,被盛怒之下的武松一口气杀了十五条人命!如果加上在飞云浦杀掉的四人,被他激怒的武松,一天之内,就杀掉了十九个人!这是一桩骇人听闻的血案!
武松确实嗜杀,在被武松杀掉的人里面,有很多是无辜的局外人。但是,殃及无辜的罪名,也不能由武松一人承担。张都监难逃其咎:是他,为了设计陷害武松,为了布下骗局,他调动了他府上众多人员,包括玉兰这样的无知少女。正是这样,让武松觉得张都监阖府都是坏人,全家从上到下都欺骗他,陷害他,于是,他一怒之下,玉石俱焚,好人坏人,有罪无辜,全都被杀!
在他的思想里,大概也是宁可错杀一千,决不放过一个。更何况,在那样的形势下,他也无法先甄别善恶,有罪无罪,再行下手。
杀了张都监、张团练、蒋门神以后,武松见桌子上有酒有肉,武松拿起酒钟子一饮而尽;连吃了三四钟,便去死尸身上割下一片衣襟来,蘸着血,去白粉壁上大写下八字道:“杀人者,打虎武松也!”
武松为什么这样做?
一、敢作敢当。
二、更重要的是,在他看来,这又是一件可以让他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的事情。
在我们看来,这是桩骇人听闻的血案,但是,他要的,就是:一、骇人;二、听闻。
就是要骇人惊人吓人,就是要别人听闻他的大名!
然后,他又把桌子上的金银酒器踏扁了,揣几件在怀里。
当初赖他偷,这些金银酒器曾经被当做栽赃之物,放入他的柳藤箱子。然后,栽赃成功以后,又从孟州知府的大堂上取回。
岂料今天真的归他所有了。而且不用偷了,直接杀人越货!
武松道:“我方才心满意足!走了罢休!”提了朴刀,跳过土城墙,趟过壕沟,投东小路便走。
他能走到哪里去呢?
逃命的武松,在极度疲惫之中,竟然被张青手下的四个火家(伙计)活捉,送给张青,要开剥了当黄牛肉卖。幸亏张青亲自来开剥,认出是武松。
那四个伙计因为误抓了武松而惶恐,只顾磕头,并解释说乃是因为近日赌钱输了,才决定出去抓几个行货。武松唤起他们来道:“既然没钱去赌,我赏你些。”便把包裹打开,取十两碎银,把与四人将去分。那四个捣子拜谢武松。张青看了,也取三二两银子赏与他们,四个自去分了。
武松有义气,却没有是非。这也是梁山好汉共同的特征。
武松常常自诩说,他专打天下不明道德的人,那么,这四个捣子,难道是明道德的人吗?
武松在张青家里将息了三五日,打听得到处都在缉捕他。张青提议武松去青州二龙山。鲁智深和杨志在那里霸着一方落草。
于是,张青、孙二娘利用他们以前杀掉的一个头陀留下的衣饰等物,把武松打扮成头陀,做个行者(未剃发的弟子,也指行脚僧)。武松拜辞了张青夫妻二人,腰里跨了头陀留下的两把闪闪发光的戒刀,摇摆着便行。张青夫妻看了,喝采道:“果然好个行者!”
从此,武松的行者角色就此定型。也从此,他有了这个行者的绰号。
第二章 思想越单纯简陋的人,道德意识往往越强
当天夜里,武松经过蜈蚣岭,看见一座坟庵中有个道士搂着个妇女在调笑赏月。武松自从他嫂子潘金莲之后,只要见到男女亲热,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此时见到道士搂着个女人,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去腰里掣出刀来,在月光下看了,道:“刀却是好,到我手里不曾发市,且把这个鸟先生试刀!”竟来到庵前敲门。那先生听得,便把后窗关上。武行者拿起块石头,便去打门。只见呀地侧首门开,走出一个道童来!喝道:“你是甚人!如何敢半夜三更,大惊小怪,敲门打户做什么!”武行者睁圆怪眼,大喝一声:“先把这鸟道童祭刀!”
说犹未了,手起处,铮地一声响,道童的头落在一边,倒在地上。只见庵里那个先生大叫道:“谁敢杀我道童!”托地跳将出来。那先生手轮着两口宝剑,竟奔武行者。两个就月明之下,一来一往,一去一回,斗到十数合,武松只一戒刀,那先生的头滚落在一边,尸首倒在石上。
武行者大叫:“庵里婆娘出来!我不杀你,只问你个缘故!”
杀完了人,再问缘故,不是太草芥人命了吗?
那个妇人告诉他,这岭唤做蜈蚣岭。这个道士自号飞天蜈蚣王道人,谋害了她的全家,却把她强骗在此坟庵里住。这个道童也是别处掳掠来的。
万幸,他杀这个飞天蜈蚣王道人还是杀对了。
但是,那个道童确确实实杀错了。
梁山好汉,特别讲究男女之大防。但凡看见男女之事,便陡生道德之心,一定要清洁世道。事实上,思想越单纯简陋的人,道德意识往往越强。越倾向于从道德角度给人贴标签,对人下判断。
梁山好汉,有知识有文化的极少,整体的思维水平相当低。他们的为人处世,往往只是凭借他们淳朴的道德直觉,对事情的判断,也只是依赖他们简陋的知识体系提供的判断是非的简陋方法和标准。
他们对人对事的判断,好像就是简单的“好”与“坏”。更糟糕的是,这“好”与“坏”,又并非有一个贯穿始终的原则性的东西,而是情随事迁,以我为主。比如,即便是男女关系,王英好色,就不但不会受惩罚,反而受奖励,《水浒》中的第一美女就是因为他的好色而奖励给了他。还有那个一部《水浒》中,最为卑鄙下流的双枪将董平,为了强占同事程太守女儿,残忍地杀害程太守全家,只留下这个女儿供其发泄兽欲,反而在《水浒》中位列天罡星第十五位。
武松在蜈蚣岭杀飞天蜈蚣王道士,遥遥映照鲁智深在瓦官寺杀飞天药叉邱小乙和生铁佛崔道成。但是,我们看,鲁智深在杀邱小乙和崔道成之前,是经过了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求证,证明这二人确实是坏蛋,而且,最终还是对方先出手他才应战的。
武松有穷兵黩武、草芥人命的坏毛病。难怪他在石碣上,乃是天伤星!他是一个很霸道的人,崇拜武力,并且老子天下第一,甚至,老子天下唯一。他自己崇拜自己,他也要别人崇拜自己,他要别人永远把他摆在第一的位置上,如若不然,他就会觉得伤了自尊,他就会动武。
第三章 大英雄,拔刀向黄狗
杀了飞天蜈蚣王道人,武松继续赶路。时遇十一月间,天色好生严寒。武松走进一个村落小酒肆。
在酒店里坐下,便叫道:“店主人家,先打两角酒来,肉便买些来吃。”店主人应道:“实不瞒师父说:酒却有,肉却卖没了。”武松道:“且把酒来挡寒。”
几碗酒下肚,又被朔风一吹,酒却涌上。武松几次三番要店家卖肉给他吃,店家几次三番告诉他店里没肉了。
正在这时,只见外面走入一条大汉,引着三四个人入进店里。店主人捧出一樽青花瓮酒来,又去厨下把盘子托出一对熟鸡、一大盘精肉来放在那汉面前。
武松一看,恨不得一拳打碎了那桌子,大叫道:“主人家!你来!你这厮好欺负客人!”店主人连忙来解释道:“青花瓮酒和鸡肉都是那二郎家里自将来的,只借我店里坐地吃酒。”
武松心中要吃,那里听他分说,一片声喝道:“放屁!放屁!”
店主人道:“也不曾见你这个出家人恁地蛮法!”
武行者喝道:“怎地是老爷蛮法?我白吃你的!”
那店主人道:“我倒不曾见出家人自称‘老爷’!”
武行者听了,跳起身来,叉开五指,望店主人脸上只一掌,把那店主人打个踉跄,直撞过那边去。
那对席的大汉见了,大怒;看那店主人时,打得半边脸都肿了,半日挣扎不起。那大汉指定武松道:“你这个鸟头陀好不依本分,却怎地便动手动脚!却不道是‘出家人勿起嗔心’!”
武松道:“我自打他,干你甚事!”
你看武松这样的话,哪像行侠仗义的人说的呢?
这句话直接否定了他自己标榜过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路上见到的不平,不就是不关自己的事?
如果照这样的理论,镇关西自欺负金翠莲,关鲁达何事?
到此,我们确实可以说,武松一生,杀人很多,但是,完全不关他事,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行侠仗义之事,还真是找不到。
杀嫂杀西门庆,是因为自己的大哥。
打蒋门神,是因为结义兄弟施恩。
杀张都监等人,更是因为自己。
唯有前面刚刚杀掉的道士和道童,倒是不关他的什么事,但他也杀得太莽撞了,而且还杀错了一个。
听了武松这样蛮不讲理的话,那大汉怒道:“我好意劝你,你这鸟头陀敢把言语伤我!”
你看,直到现在,无论是店主人,还是那个大汉,都非常克制,武松却是蛮不讲理,无理取闹,动手打人,且下手极狠。下面还要直接挑衅劝架的大汉。
武松听得大怒,便把桌子推开,走出来,喝道:“你那厮说谁!”
那大汉笑道:“你这鸟头陀要和我厮打,正是来太岁头上动土!”
武松喝道:“你道我怕你,不敢打你!”一抢抢到门边,接住那汉手,恰似放翻小孩子的一般。武松踏住那大汉,提起拳头来只打实落处,打了二三十拳,就地下提起来,望门外溪里只一丢。
武松太过分了!
那三四个村汉叫声苦,不知高低,都下水去,把那大汉救上溪来,自搀扶着投南去了。这店主人吃了这一掌,打得麻了,动弹不得,自入屋后躲避去了。武松道:“好呀!你们都去了,老爷吃酒了!”把个碗去白盆内舀那酒来只顾吃。桌子上那对鸡,一盘子肉,没半个时辰,都吃个八分。
武松醉饱了,便出店门,沿溪而走。
也不见他还钱给人家。
下面,武松就碰到了他一生最大的对手,要栽一生中最大的跟头了。
还有武松的对手?有。
武松捉脚不住,一路上抢将来,离那酒店走不得四五里路,傍边土墙里走出一只黄狗,看着武松叫。
武松走,黄狗跟着叫。
武松停,黄狗站着叫。
武松追,黄狗跑着叫。
武松大醉,本来就要寻事,更恨那狗赶着他只管吠,便将左手鞘里掣一口戒刀来,大踏步赶。
一个大英雄,拔刀向黄狗,武松开始失态,失去风度了。
那黄狗绕着溪岸叫。
这条狗,简直是如同天降,铁了心要与武松纠缠,它好像是冥冥之中被什么东西安排,要来出武松的丑。
当然,这是施耐庵的狗。施耐庵大概也是写武松,写着写着,不大喜欢他了,就放出一条狗来,与他作对。
武松沿着溪岸撵。撵得近了,武松看得真切,一刀砍将去。
十分用力,十分发狠。
却砍个空,使得力猛,头重脚轻,翻筋斗倒撞下溪里去,却起不来。
刚才他把别人丢下去溪,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就跟着下去了。
冬月天道,虽只有一二尺深浅的水,却寒冷得当不得,爬将起来,淋淋的一身水。却见那口戒刀浸在溪里,亮得耀人。便再蹲下去捞那刀时,扑地又落下去,再起不来,只在那溪水里滚。
黄狗呢?立定了,在岸上叫。
一个英雄大汉,却和黄狗为敌!
一个打虎英雄,却被一只黄狗羞辱!
这是不是作者故意在奚落武松?
你太强了,你太要强了,最后,你连狗都嫌,连狗都嫌你。
连狗都嫌你,你会死得很惨。
应该说,武松的故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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