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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鹏山新说<水浒>(一)-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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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有身份地位远远在他之上的。岂止都头,都统都有。这就好像一个乡长,在乡下见到老乡,他颐指气使、大腹便便,待到进了城,见到满大街的处长局长等,一下子他就再也不提他的乡长了。
武松在张青面前,神气活现地自我介绍自己是都头,为什么?因为张青也就是一个个体经营户,而且还涉嫌非法经营。在这样一个地位低下者面前,说自己是都头,哪怕是过去式的都头,也可以拿来长长自己的志气,灭灭对方的威风。
但是,假如他面对的是柴进,是关胜,是秦明,是卢俊义,他还会眉飞色舞地说自己“都头武松的便是”吗?
张青道:“莫不是景阳冈打虎的武都头?”武松回道:“然也!”
注意这个“然也”,是何等得意,何等自豪!可见武松骨子里还是很为他的打虎经历自豪。
但是,虽然有这样的英雄事迹,还不能够足够自信,必须要有一个体制内的职衔,方才觉得有面子。这种文化,拘束了多少英雄,又扼杀了多少英雄!
第四章 不是牛肉,就是领导
接下来,张青劝武松就此杀了两个公人,到二龙山投鲁智深、杨志落草去。
但是武松没有接受他的建议。他说:“最是兄长好心顾盼小弟。只是一件,武松平生只要打天下硬汉。这两个公人于我分上只是小心,一路上服侍我来,我若害了他,天理也不容我。你若敬爱我时,便与我救起他两个来,不可害他。”
张青道:“都头既然如此仗义,小人便救醒了。”
张青便引武松到人肉作坊里;看时,见壁上绷着几张人皮,梁上吊着五七条人腿。见那两个公人,一颠一倒,挺着在剥人凳上。
这段描写,极其恐怖。张青、孙二娘夫妇可以说是罪大恶极。但是,武松对此竟然视而不见、见而不怪。
不但不怪,他还认为张青夫妇是有原则的好人。
救醒两个公人后,武松便让两个公人上面坐了,张青、武松在下面坐了,孙二娘坐在横头。两个公人为什么坐在上头?因为是公人。就是公家人,是体制之内的人。
要不把你当牛肉,要不把你当领导。
当领导,就把你供在主席椅上递烟敬酒。
当牛肉,就把你放到剥人凳上开膛破肚。
中国古代的受压迫受剥削的民众,对公人,就给予这样的两种待遇,区别只在于场合。
武松、张青两个说些江湖上好汉的勾当,却是杀人放火的事。两个公人听了,惊得呆了,只是下拜。武松道:“我们并不肯害为善的人。你只顾吃酒,明日到孟州时,自有相谢。”
事实上,武松这话是往张青脸上贴金。难道在张青的黑店里被麻翻、被开剥、被做成肉馅的那些来往客商等,都是坏人?
或者说,张青夫妇在麻翻他们、开剥他们之前,都先进行调查,确定他们是该死的恶人之后才下手的?
显然不是。连鲁智深都差一点被他们当黄牛肉开剥了。
需要说明的是,《水浒》好汉们的所谓义气,大多数只局限于所谓的“兄弟”之间。认你做兄弟了,咱们义气;不认你做兄弟了,只有晦气——该麻翻还是麻翻,该开剥还是开剥。
清风山上的燕顺、王英、郑天寿,不认得宋江之前,要挖出他的心肝做醒酒汤,杀气腾腾。及至知道是宋江,又抱上交椅,纳头便拜,义气冲天。
他从杀气到义气,就看你是晦气还是运气:他认不认你做兄弟。
韩伯龙前来投奔梁山,恰好遇到宋江有病,一时没空接见他,就在山下酒店等着。结果没等到宋江,倒等来了煞星李逵,一言不合,李逵从腰间拔出一把板斧,望面门上只一斧,砍死了。如果不死,上了梁山,坐了交椅,也就是兄弟,也就有义气了。可是他碰到了李逵,李逵性子急,他带来的是杀气,不是义气。怪谁呢?只怪你晦气没运气。
再看张青本人,也这样:一个头陀,七八尺长的一条大汉,孙二娘也把来麻翻了。张青归来时,已把他卸下四足。这是张青的原话,我读到这“卸下四足”四个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看了半天,恍然大悟,原来,四足应该说成四肢才对。但是,《水浒传》的各种本子,都是“四足”,连对《水浒》做了很多文字润色的金圣叹,也对这个字没做改动。我一开始还得意,觉得在这一点上,我终于比金圣叹还火眼金睛,看出他没有看出的问题。但是,再一琢磨,又一次恍然大悟:原来,在张青、孙二娘眼里,只要不是武松、鲁智深这样的兄弟,所有来他们酒店的人,岂不都是四足的牲口,任他们宰割?
相反的:鲁智深生得肥胖,经过十字坡,被孙二娘看成黄牛肉,酒里下了些蒙汗药麻翻,扛入人肉作坊里。正要动手开剥,卸下四足,恰好张青归来。见他那条禅杖非俗,慌忙把解药救起来,结拜为兄,把臂饮酒——是手臂了,不是蹄子了。
这是有运气的,所以,也就有义气了。如果不是张青归来及时,不是一把禅杖非俗,让张青觉得这个胖子是个好汉,鲁智深也就变成了一堆卤黄牛肉了。
如果张青归得早些,头陀就成了鲁智深;如果张青归得晚些,鲁智深就成了头陀。
至于那芸芸众生,当然不是兄弟,也认不了那么多兄弟,那就别怪我不讲义气了。
李逵在江州劫法场时,两把板斧排头砍去,不知砍倒了多少百姓。这些百姓大概只好像潘金莲一样叹息:“直恁地晦气”。哪里还能感受到这些好汉们的义气?
次日,武松要行,张青那里肯放,一连留住管待了三日。武松忽然感激张青夫妻两个。
武松为什么忽然感激张青夫妻两个?是因为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兄嫂。刚刚失去一个哥哥,刚刚杀掉一个嫂子。现在,面对着对自己情深义长的兄嫂般的张青夫妻,他岂能不感怀万端,心中激起无限伤痛?
为什么自己的大哥就不能像眼前的张青一样生龙活虎,豪杰英雄?
为什么自己的嫂子就不能像眼前的孙二娘一样豪爽干练,夫唱妇随?
人海茫茫,红尘滚滚,怎么就没有自己的至亲,自己的骨肉,自己的归宿?
这一年武松二十六岁,张青三十五岁。张青夫妇显然感受到了武松内心中的伤痛,于是结拜武松为弟。失一兄嫂,得一兄嫂,算是对武松的一个安慰。
武松要行。张青置酒送路,取出行李、包裹、缠袋,来交还了,又送十来两银子与武松,把二三两碎银子赍发两个公人。武松就把这十两银子一发与了两个公人。
武松的豪爽,比鲁智深不同,比林冲也不同。他的豪爽,似乎更彻底,但也因此不够本色,似乎有些做的成分。像这里,就似乎没有必要当着张青夫妇的面这样做。
张青和孙二娘送出门前。武松又一次忽然感激,只得洒泪别了,取路投孟州来。
到了孟州,武松又会碰见什么呢?
第二十三卷 施恩图报
第一章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差拨嘴里说不出人话
一生不做亏心事,靠的不是性格,而是品格;一生得以善终,关键不在小心,而在大义。
上回讲到,武松在十字坡结交张青、孙二娘夫妻,告别后,在两个公人的解押下,取路投孟州牢城营来。
我们在林冲的故事里就已经知道,牢城营里有很多规矩,有很多的潜规则和猫腻。比如一百杀威棒以及种种收拾犯人甚至置犯人于死地的手段。林冲因为对此早有准备,凭着银两,凭着柴进的书信,搞好了管营和差拨的关系,所以,没受什么罪。那么,武松,又会怎样呢?
武松到了孟州牢城营的单身房里,早有十数个一般的囚徒来看武松,说道:“好汉,你新到这里,包裹里若有人情的书信并使用的银两,取在手头,少刻差拨到来,便可送与他,若吃杀威棒时,也打得轻。若没人情送与他时,端的狼狈。我和你是一般犯罪的人,只怕你初来不省得,通你得知。”
武松道:“感谢你们众位指教我。小人身边略有些东西。若是他好问我讨时,便送些与他;若是硬问我要时,一文也没!”
武松还是天真,一个人,一旦做了差拨,哪里还会说好听话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差拨嘴里说不出人话。再说,差拨收钱,哪里还要开口讨呢?
所以,众囚徒马上劝武松道:“好汉!休说这话!古人道:‘不怕官,只怕管!’‘在人矮檐下,怎敢不低头!’只是小心便好。”
话犹未了,只见一个道:“差拨官人来了!”众人都自散了。
武松解了包裹坐在单身房里。只见那个人走将入来问道:“那个是新到囚徒?”武松道:“小人便是。”
解了包裹,是准备拿银子;自称小人,态度也很谦卑。显然,一开始武松还很配合。
但是,差拨哪里有耐心慢慢地等你拿银子?一见武松没有主动地及时地奉上银子,破口大骂道:“你也是安眉带眼的人,直须要我开口?说你是景阳冈打虎的好汉,阳谷县做都头,只道你晓事,如何这等不达时务!你敢来我这里!猫儿也不吃你打了!”
你看这差拨的话,和当初林冲在沧州碰到的差拨,完全是一样的口吻。沧州也好,孟州也好,天下差拨,和天下的乌鸦一样,黑啊!
他骂武松“只道你晓事,如何这等不达时务!”也就是骂武松不懂事。
我们常常说人要懂事,但含义不一样:小时候,父母和老师让我们懂事,是让我们做一个好孩子,将来做一个好人。但是,待到我们长大了,常常被人告诫要懂事,那意思是什么呢?是让我们懂得一些潜规则,按潜规则办事。不懂潜规则,不按潜规则办事,那就叫不懂事。问题是,真正的好人、正人君子、质朴厚道之人,往往是对潜规则缺少悟性并不会按照潜规则办事的人,这样的人,就被大家认为是不懂事了!就要处处碰壁了!
最后,在这个世界上,春风得意的,一定是“懂事”——懂得并且奉行潜规则——的机灵人。
差拨很纳闷:你武松好歹也是个都头,也在咱大宋官场混迹过,头上也安着眉带着眼,你怎么不懂事呢?
武松还真是不懂事,并且,看来,今天,他还要把不懂事进行到底。
武松道:“你到来发话,指望老爷送人情与你?”
注意,不是自称“小人”了,是自称“老爷”了。
你要银子?
“半文也没!我精拳头有一双相送!”
半文的银子当然没有,国库没铸造半文的银子。
银子少,没半文;拳头多,有一双。
曾经送给景阳冈上的老虎。现在也可以送给你。
这已经够气人了。还有更气人的。
下面话题一转,银子又有了:“碎银有些,留了自买酒吃!”
怎么样?老爷银子有的是,就是不给你。
“看你怎地奈何我!没地里到把我发回阳谷县去不成!”
看来,武松不仅拳头厉害,他的嘴巴也厉害。
他的拳头可以杀人,他的嘴巴也能杀人。
我们此前看过差拨骂林冲,刚刚又看过差拨骂武松。觉得天下的差拨,总是在骂人,而且骂得特别有水平,好像他们生来就是骂人的,我们生来就是挨骂的。我们很郁闷。
现在,武松横空出世,嘴皮子一张,骂尽天下差拨,骂得他们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解恨啊。
读这样的文章,不亦快哉!
有一个小问题:武松对差拨的态度,一开始还很恭敬的。为什么突然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呢?
因为差拨骂他了。
但是,差拨哪有不骂人的呢?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差拨都骂人。
林冲被骂的更难听。但是,林冲听着,并且恭恭敬敬地听、俯首帖耳地听、虚心地听再加上耐心地听。听完了,还双手捧出银子孝敬。
但武松不行。
你不骂我,我不骂你。
你若骂我,我必骂你。
武松毕竟在官场上时间短,还有自尊,还不能容忍别人对他的人格侮辱。
第二章 傲慢与高贵
那差拨大怒。大怒了又怎样呢?
去了。
为什么去了?
不去又能怎么样呢?
他可不敢和武松动手,所以,大怒之后,只好去了。
但是,他有的是手段。
这是他的地盘。
众囚徒走拢来说道:“好汉!你和他强了,少间苦也!他如今去,和管营相公说了,必然害你性命!”
武松道:“不怕!随他怎么奈何我!文来文对!武来武对!”
武松是否太自信,我们暂且不说,但是武松这里表现出来的决不向邪恶势力低头的精神,则正是梁山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梁山精神中值得肯定的方面。
那么,对方如何来,武松又如何对呢?
正在那里说未了,只见三四个人来单身房里叫唤新到囚人武松。
武松应道:“老爷在这里,又不走了,大呼小喝做什么!”
这时候武松表现出来的傲慢,实际上乃是一种高贵。令人惭愧的是,这种高贵的精神气质,竟然在武松这样一个出身下层的人身上体现出来。而在那些出身远远高过武松,文化水平远远高过武松的人身上,比如林冲,比如宋江,却很难看到这种高贵的傲慢,有的只是近乎谄媚的谦卑。
也许,他们的谦卑,非常适合他们身处的环境,并且可以使他们和环境的冲突尽量缓和,从而符合生存原则,但是,我们仍然非常景仰武松式的自找苦吃甚至自寻死路,因为,这里面有一种我们的文化里,我们的现实里十分缺乏的东西:那就是高贵和绝不屈服,或者说,绝不因为求生或求稍好一点的境遇,就放弃自尊。
武松一开始,是自称小人的,这与其说是谦卑,不如说是一种礼节,一种对对方的尊重。但是,差拨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尊重。因为他们自己就根本不知道自重:像差拨这样几乎急不可待的贪婪,他也没有自尊。
因为一个自尊自爱的人,决不会允许自己堕落到这等贪鄙。一个有羞耻心的人,哪怕就是这样贪鄙,至少绝不这样赤裸裸,至少要掩盖一下自己的丑陋。
所以,差拨这种人,就是孟子所说的“无耻之人”,是完全自暴自弃、不可救药的下贱之人。
当武松看穿了差拨这种人的成色和斤两之后,他完全鄙视这种人。所以,我们看到,从此之后,他再也不会在这些人面前自称小人,从此之后,他是老爷。
直到他被施恩感动。
第三章 杀威棒变扬威棒
五六个军汉押武松到点视厅前。管营喝叫除了行枷,下令开打一百杀威棒。一帮人便上来要按住武松。
武松道:“都不要你众人闹动;要打便打,我若是躲闪一棒的,不是打虎好汉!从先打过的都不算,从新再打起!我若叫一声,便不是阳谷县为事的好男子!”
何等自豪!二十六岁的武松,已经做成了两件大事,两件足以让他名扬四海、名垂后世的大事:一是打虎,一是杀嫂。所以,他到处宣扬这两件事,哪怕在这样的场合,并且,口口声声称赞自己是“好汉”、“好男子”。
我们前面说过,武松是一个特别自我欣赏的人,甚至有些自恋。自恋的人往往偏执到忘记环境,忘记自己的真实处境。此刻的武松,就忘记了,这一百杀威棒,认真打起来,那是要命的。
但是,他不要命了。
那他要什么呢?
他要自尊,要显示自己的威风。
于是,他把别人对他的“杀威棒”,变成了自己对别人的“扬威棒”。
两边看的人都笑道:“这痴汉弄死!且看他如何熬!”
弄死,就是找死。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知牢城营是个何等黑暗、何等残酷之地,不知死活。
“要打便打毒些,不要人情棒儿,打我不快活!”
这简直有些人来疯了。他倒还知道有“人情棒”。事实上,打这样的棒,犯人的死活,全在打棒的人的手轻手重。他如此张狂挑逗,如果挑出打棒人的火来,一棒一棒,往死里打,任你是什么打虎英雄,杀嫂好汉,立马让你成为烂肉一堆。
但是,有意思的是,那些人不但不生气,反而“都笑起来。”
这笑,有几层意思。
一、笑你傻——没见过这么傻的。
二、笑你狂——没见过这么狂的。
三、笑你不知老爷手段——等着瞧。
四、笑你不知死期已到——有你好看。
五、还是轻蔑的笑——你以为能打得了老虎,就能抗得了我们的大棒?
六、当然,也不排除他们觉得武松这样,实在很可爱。他此时此刻的言行举止,特别像另一个大家都特别熟悉又特别喜欢的人物:孙悟空。武松可是爹娘生养的血肉之躯啊,他能顶得住无情毒打夺命棒吗?
就在军汉们拿起棍来,吆呼一声,就要开打的时候,只见管营相公身边,一个二十四五年纪,白净面皮的人,白手帕包头、绷带缠着右手,去管营相公耳朵边略说了几句话,管营的态度马上转变了:“新到囚徒武松,你路上途中曾害甚病来?”
我们在林冲的故事里,早已知道:这就是潜规则:大凡花了银子或者有什么人情的,推说在押解来牢城营的路上患病未愈,就可以先免了这一百杀威棒,称之为“寄打”。管营此时的话,明显是提醒武松,利用这个规定,暂时免了这顿打。
但是,大出我们意外的是,武松并不领情。武松道:“我于路不曾害!酒也吃得!肉也吃得!饭也吃得!路也走得!”
不但说自己没有害病,还一口气说出了四个证据,好像就怕不能证明自己不曾患病一样。
你看他说话时的声口,越来越像那个泼皮猴头了。
但是,奇怪的是,今天管营好像铁了心要周全他,道:“这厮是途中得病到这里,我看他面皮才好,且寄下他这顿杀威棒。”
两边行杖的军汉也看出了管营的想法,便低低地对武松道:“你快说病。这是相公将就你,你快只推曾害便了。”
按说,到此,你武松总得别人给你脸,你得要脸吧?别人周全你,将就你,你也得给别人一个下来将就你的台阶吧?况且,这台阶别人也给你准备好了,只要你点头认可就行了。
但是,武松今天好像也是铁了心要自找打。武松道:“不曾害!不曾害!打了倒干净!我不要留这一顿‘寄库棒’!寄下倒是钩肠债,几时得了!”
两边看的人都笑。
这武松,本来今天是要给他一顿杀威棒,是要杀杀他的威风,让他以后老实点。他倒把这个场合变成了他自己的表演场,反而在这里给自己做宣传,扬自己的名,显自己的能,摆自己的谱,立自己的威。而且,演的激情四溢,旁人简直按捺不住。
管营也笑道:“想你这汉子多管害热病了,不曾得汗,故出狂言。不要听他,且把去禁在单身房里。”
一般情况下,为了捞钱,也为了杀鸡给猴看,以儆效尤,牢城营的管营,对于不孝敬银子的囚犯,这一百杀威棒,那是有条件要打,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打。这样,才能使牢城营的犯人人人自危,个个惶惶不可终日,培育一心讨好差拨、管营的“良好狱风”。
而今天,情况完全颠倒过来了:是,有条件不打,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不打。
还是这个管营有经验。武松完全不给他不打的理由,而他偏偏从这种完全违背人情之常的举动里找到了理由:哪有一心讨打的人呢?他一定是害热病热疯了。
既然如此,按规定,可以寄打。
武松莫名其妙地免了一顿看起来决逃不过的毒打。这令人非常奇怪。管营为什么要如此关照他呢?武松痛骂差拨,差拨大怒而去,是否就此定下了什么杀害武松的阴谋?
三四个军人又引武松依前送在单身房里。众囚徒也觉得实在不可解,都来问道:“你莫不有甚好相识书信与管营么?”武松道:“并不曾有。”
众囚徒道:“若没时,寄下这顿棒,不是好意,晚间必然来结果你。”
原来如此!
武松道:“还是怎地来结果我?”
众囚徒道:“他到晚把两碗干黄仓米饭来与你吃了,趁饱带你去土牢里,把索子捆翻,着藁荐卷了你,塞了你七窍,头朝下竖在壁边,不消半个更次便结果了你性命,这个唤做‘盆吊’。”
武松道:“再有怎地安排我?”
众人道:“再有一样,也是把你来捆了,却把一个布袋,盛一袋黄沙,将来压在你身上,也不消一个更次便是死的,这个唤‘土布袋’。”
众人说犹未了,只见一个军人托着一个盒子入来,问道:“那个是新配来的武都头?”
+文}武松答道:“我便是!有什么话说?”
+人}那人答道:“管营叫送点心在这里。”
+书}说来就来了!
+屋}武松看时,却不大像,不是什么难以下咽的干黄仓米饭,而是一大镟酒,一盘肉,一盘面,还有一大碗汤。武松寻思道:“敢是把这些点心与我吃了却来对付我?我且落得吃了,却再理会!”
武松把那镟酒来一饮而尽;把肉和面都吃尽了,坐在房里寻思,冷笑道:“看他怎地来对付我!”
到了晚上,那个人又送晚饭来,更加的丰盛。武松见了,暗暗自忖道:“吃了这顿饭食,必然来结果我。且由他!便死也做个饱鬼!落得吃了,却再计较!”那人等武松吃了,收拾碗碟回去了。
不多时,那个人又和一个汉子两个来,一个提着浴桶,一个提一大桶热水,来侍侯武松洗浴。武松想道:“不要等我洗浴了来下手?我也不怕他!且落得洗一洗!”
武松跳进浴桶,两个人站在一旁,递衣递手巾,帮着擦水,穿了衣裳。然后一个倒了洗澡水,一个便把纱帐将来挂起,铺了藤簟(席子),放个凉枕,请武松安歇,也回去了。
武松把门关上,拴了,放倒头自睡了——一夜无事。
第四章 一顿好酒肉,老爷变小人
天明起来,才开得房门,只见夜来那个人提着桶洗面水进来,侍侯武松洗面,漱口;还带个篦头待诏(理发师)来替武松篦了头,绾个髻子,裹了巾帻;又是一个人将个盒子入来,取出菜蔬下饭,一大碗肉汤,一大碗饭。武松想道:“由你走道儿!我且落得吃了!”
武松吃罢饭便是一盏茶,却才茶罢,只见送饭的那个人来请道:“这里不好安歇,请都头去那壁房里安歇,搬茶搬饭却便当。”武松道:“这番来了!我且跟他去看如何!”
去了一看,里面干干净净的床帐,两边都是新安排的桌凳什物。武松来到房里看了存想道:“我只道送我入土牢里去,却如何来到这般去处?比单身房好生齐整!”
这样的日子竟然一过好多天。武松自思道:“众囚徒也是这般说,我也是这般想,却怎地这般请我?”
是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武松心里也委决不下。这酒食不明,他如何吃得安稳?
问送酒食的人,只说是小管营叫送的。小管营就是前日在厅上站在老管营身边,白手帕包头、络着右手的人。就是他对老管营说了什么话,救武松免了一百杀威棒。
送酒食的人还告诉武松,这小管营姓施,名恩,使得好拳棒。人都叫他做金眼彪施恩。
武松听了道:“想他必是个好男子。你且去请他出来,和我相见了,这酒食便可吃你的;你若不请他出来和我厮见时,我半点儿也不吃!”
要绝食。
那人道:“小管营吩咐小人道:‘休要说知备细。’教小人待半年三个月方才说知相见。”
武松道:“休要胡说!你只去请小管营出来和我相会了便罢。”
武松焦躁起来,那人只得去里面说知。
不多时,只见施恩从里面跑将出来,看着武松便拜。
武松慌忙答礼,说道:“小人是个治下的囚徒,自来未曾拜识尊颜,前日又蒙救了一顿大棒,今又蒙每日好酒好食相待,甚是不当。又没半点儿差遣。正是无功受禄,寝食不安。”
一顿好酒好肉,老爷又变成小人了。而且很自觉地自认身份:治下的囚徒。
此前的傲慢,一扫而空。
武松吃软不吃硬,可以恩结。
以恩结,乃知恩图报之人。在这个恩将仇报的社会里,这是很难得的境界了。
然而,还不是最高境界。最高境界乃是以义结:度义而动,见得思义,一切唯义是从,不可屈服,不可收买,不可诱惑,不可恐吓。这样的人,才是富贵不淫、贫贱不移、威武不屈的真好汉。
实际上,梁山好汉,大多数都是以恩结,而非以义结的。正因为这样,宋江才可以嘴上说着兄弟之义,手上却拿着银子。银子乃是兄弟之义的体现。所谓“及时雨”,常常不过是“及时银子”而已。梁山有没有以义结的真好汉?有。谁呢?鲁智深。鲁智深一生,虽然莽撞率性,却大节不亏,终成善果。
我们由此可以明白:一生不做亏心事,靠的不是性格,而是品格;一生能得善终,关键不在小心,而在大义。
而武松在这个境界上,显然逊色于鲁智深。
一点小恩小惠,就可以让他热血沸腾,迷失方向。张青夫妇的黑店,他不管不问。因为张青夫妇对他好。
现在,施恩又来了。施恩这个名字很好。武松是个以恩结的人,所以,他碰到的,就是施恩。
问题是,施恩是要图报的。
知恩图报和施恩图报,一字之差,境界大不一样。
知恩图报是懂得人情冷暖,是以德报德,是对别人给予自己的帮助、照顾的回报,是人类的可贵品德。
而施恩图报则是一种投资行为,甚至是一种笼络和约束行为,是对人的利用。他施出的一点投资,是要加倍收回的。
但是,武松对这种行为不但不能看得明白,反而被感动。其中的深层原因可能是,武松是底层人,所以,特别需要别人的承认,需要别人的恭维,需要别人的看重。一旦有人看重他,他就肝脑涂地以报,而不问什么是非。
那么,施恩图的是武松的什么报呢?
第二十四卷 24黑帮老大
第一章 快活林,黑社会
鲁智深是仗义型正义派打法;林冲是技术型实力派打法;李逵是效益型无赖派打法;武松是炫耀型潇洒派打法。
上回讲到,施恩不但帮忙免了武松的一百杀威棒,还好酒好菜侍候武松,弄得武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原来,此间东门外有一座市井,地名唤做快活林。照施恩的说法,快活林还真是快活。
第一,快活林是个是个跨省区的贸易场所。商铺、客栈、酒店达百十处之多。山东、河北客商都慕名而来。
第二,赌场、兑坊有三二十处。所谓兑坊,乃是专为赌徒而设的钱庄。赌徒进赌场前,到此把大锭银子兑成小额,以便下注。赢了的,再把碎银子兑成大锭;输了的,这兑坊又是当铺,把身边值钱的东西当些钱再来翻本。
第三,妓院林立,妓女如云。
问题是,施恩是如何让快活林变成他的快活林的?
第一是“倚仗随身本事”。说白了,就是打砸抢。但他的本事有多大呢?用他自己的话说,“自幼从江湖上师父学得些小枪棒在身”。江湖上的师父,大概也就像史进在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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