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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封印-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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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猫无辜地摇了摇尾巴,似乎在问:你在做什么?
安斯比利斯不甘心地伸出舌头舔了舔欧西亚的嘴唇,才松开手,将黑猫抱起来:“你的晚餐是猫粮。”
黑猫发出惨叫声。
安斯比利斯不为所动:“如果你表现好,还可以拌点蘑菇。”它的口味就是这么奇怪。
黑猫鼻子喷了口气,趴下了。
安斯比利斯飞快地解决了它的伙食,又回到卧室。错过时机,他再没有非做点什么不可的欲望,干脆抱起欧西亚去了海滩。
海天一线,都是蔚蓝,世界看上去无比的开阔。连带的,安斯比利斯的思维也开阔起来,不着边际神游。
他一直不觉得自己老,对永生一族来说,本也没有老不老的问题。可是抱着欧西亚的时候,他突然羡慕起人类有限的岁月来。
担心时光匆匆流逝,他们活得比其他界的生物都要认真。而他们的未来,是看得见尽头的。于是,许多人将美好留到了最后一刻,那便是永恒。
而血族们呢,无论此时此刻多么美好,多么深刻,终是要走到下一刻去的,永远没有尽头。无论多么用力地握在手中,总要担心有一日会失去——未来无限,可能无限,谁又说得准呢。
若是他的生命有限,也许,当欧西亚还在他怀里的时候,就走到了生命尽头。那样,他们这一生都是在一起的。
安斯比利斯又想到了另一件让他感到不满的事。
“你为什么这么晚才找上我?”
他们的认识,起源于欧西亚单方面的挑衅——这种说法得到了欧西亚的否认。用欧西亚的原话说:“我只是想与圣战中的盟友联络一下感情,正好看到你迫害冈格罗族的同伴,出于对氏族晚辈的情谊,我不得不出手相救。”谁知道,紧随而来的,是安斯比利斯上天入地的追逐。
“早知道,我应该早点抓冈格罗族的小朋友。”
安斯比利斯想起自己追杀欧西亚的日子,眼睛温柔得几乎能落下泪来:“就算被我逼到绝路,也要保持每晚泡一小时澡再睡觉的习惯。买不到牛奶,就半夜三更跑到牧场主的羊圈里挤羊奶喝。你对习惯的坚持太令人忍俊不禁。”
太怀念欧西亚的点点滴滴,在看不见他的日子,刻意、不刻意地模仿着。起初是为了寻找他还在自己身边的感觉,后来发现,它能有效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抚摸欧西亚柔软的金发:“你就是想靠这些引诱我吧?你真狡猾。”
“好吧,你成功了。”
“恭喜你。”
到了夜晚,他会陪着他看星星,等风大了才回屋。
几天过去,安斯比利斯发现自己的回忆簿越来越薄,突然有些不满:“你看你,东躲西藏,让我找不到你,错过了多少一起留下美好回忆的时间?”
“等你醒过来,要全部补上。”
他盯着欧西亚,等待着对方的应诺。
彼时海风咆哮,浪花扑上岸来,打在欧西亚的脚背上。安斯比利斯一边用手帕擦拭他的脚背,一边道:“我看了天气,今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正说着,阳光就被遮挡住了。
空中,两个堕天使正拿着武器厮杀,看战况,一时三刻结束不了。
安斯比利斯已经将这一带默认为自己的领地,不高兴有人擅自闯入,但是更不想介入他们的战争,干脆抱起欧西亚进屋。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战斗的其中一方——佐菲出现在门口。
安斯比利斯没有开门,直接送了个“滚”。
门继续被叩响,带着不叩到开门就不罢休的气势。
到了第五十分钟,门终于打开,佐菲松了口气。已经接近他的极限。
安斯比利斯冷冷地看着他:“我们要午睡了。”
佐菲拿出一袋医院里偷来的血:“见面礼。”
安斯比利斯满脸不屑。
“不带我见见嫂子吗?为免你误会我挟恩求报,我实在不能多次提起我和嫂子的缘分。嫂子被封印之地的血族带走时,是我救回来,并且交给教廷,促成你们团圆的。”佐菲的每个字都说得很有深意。
奈何安斯比利斯油盐不进:“我跟你没关系,他跟你更没关系。”
“那么,看在我们毫无关系的份上,请收留我几天。”佐菲揭晓自己的目的,“最近地狱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堕天使全都跑到人界来了。到处找麻烦。”
安斯比利斯道:“他们找麻烦,他们找到你,所以你就是麻烦。请离我们远一点。”
“别这么无情!”佐菲可怜巴巴地说,“难道你不想知道高登伯爵的下落吗?”
“不想。”
眼看着要关门,佐菲厚着脸皮挤进了半个身子:“那你想知道高登伯爵的弱点吗?”
第17章重逢(中)
安斯比利斯道:“不是愚蠢吗?”
这不是佐菲预想中的答案,让他一时愣住,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安斯比利斯道:“看你就知道了。”
“喂。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他追在往里走的安斯比利斯的身后,“记得吗?是我把欧西亚送你的身边的,如果你记不住的话,我可以一天提醒你三次……嗨,嫂子!你今天看起来不错。”
安斯比利斯挡在欧西亚的身前,满怀敌意地盯着他。
佐菲道:“别这样看着我,我和你的利益是一致的。我们都想干掉高登。”狠狠地比了个刀的手势。
安斯比利斯对着他笑了笑,在高登高兴之前,慢条斯理地说:“你上次和一个巫师勾肩搭背,三天后,他被人发现死在臭水沟里。”
佐菲僵了僵,才夸张地大叫:“那个巫师三十天才洗一次澡,头发散发着海藻味,脖子看上去像酱鸭脖,你能忍受吗?做朋友都需要磨合期,我和他只是没有度过磨合期。你就不同了,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快五百年了吧,多么了解彼此。”
他试探着伸了伸手,想捶安斯比利斯一拳,显示亲近,却听安斯比利斯慢悠悠地接下去:“那你应该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有多么愚蠢。”
作为高登的头号粉丝兼最狂热的崇拜者,佐菲想干掉高登就像七大天使想要干掉神一样不可思议。
屋外突然有了动静。
佐菲警惕地转头,冷不防安斯比利斯一抬脚,将他飞踢出门外,在海滩上翻滚了两圈才停下来。三个堕天使从天而降,落在他的身旁,眼睛却盯着出来查看被踢坏的门的安斯比利斯。
安斯比利斯说:“他偷东西。”然后在佐菲反驳之前,用力地关上了摇摇欲坠的门。
三个堕天使目光挪到蹲在地上想办法逃跑的佐菲身上。
佐菲干笑道:“天气这么好,不如一起去喝杯咖啡?我知道有一家很不错。”
打发走佐菲,并没有让安斯比利斯安心,反而,更明确地感觉到高登就在附近。可能藏在海里,可能埋在沙里,也可能夹在这座房子的木头中。高登的眼线无处不在,正紧盯自己的一举一动。
佐菲的失败,会加速他出手的时间。
可安斯比利斯此刻既没有棋逢对手的兴奋,也没有患得患失的惊恐。好似,他的热情,他的激情,都随着他的爱情而沉淀。遇到欧西亚之后,再无人能打动他的心。
欧西亚最喜欢对他说的话是“你冷静点。”他不明其意。当血液在身体里快速地流窜、叫嚣,他要多代呆板才会坐在冰箱里感受冷静的滋味?
现在他懂了。原来冷静就是,你爱干什么干什么,我该什么干什么。
不过,这种冷静永远不会出现在他对欧西亚的态度上。无论欧西亚会不会醒,什么时候醒来,都最好有此觉悟。
他摸着欧西亚的脸,亲着唇,笑道:“不高兴也没办法。”
“谁让我的幸运就是你的霉运。”
他对欧西亚寸步不离,连黑猫都不能离开他的视线。
黑猫对他将猫砂放在床边的举动很是不满,有一次为了躲避他的视线,还钻到了玫瑰花丛里,最后被刺刮了两下。血液的气味从小小的伤口上散发出来,即使黑猫努力地舔舐了,依旧没有掩盖住。
安斯比利斯坐在床上对它招手,神色不明。
黑猫俯下身子,讨好地摇摇尾巴。
“学狗也没用。”安斯比利斯微笑着说,“如果你学不会听话,我只能教你学会害怕。”
黑猫的毛慢慢地炸开来,浑身戒备。
安斯比利斯与它对峙了一会儿,突然将抚摸着心口:“你的眼神让我感到难过。”
黑猫飞一般地往外蹿,爪子还没摸到门框,尾巴就被轻松地捏住。
安斯比利斯倒提着它,从上往下地打量:“你肥了,看上去像一只变异的老鼠。”
黑猫挣扎着表示抗议。
安斯比利斯道:“你应该减肥。”
他打造了一个圆形的转笼,把黑猫放在里面:“你可以像小白鼠一样把多余的精力挥霍在无聊的运动中。”
黑猫转身,用圆滚滚的大屁股对着他,以示抗议。
一连半个月都没有新的动静。
安斯比利斯有点儿意外。
据他所知,高登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不吃火锅、烧烤,因为不相等,最爱的食物是沙拉,到现在还不出手,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正在酝酿一个阴谋,一是他被其他的事情绊住了。
猜测如水,很快划过他的脑海,留下来的水渍也慢慢地阴干了。
为什么要为不相干的浪费自己的脑容量,明明装欧西亚一个就不够了。
安斯比利斯抱着欧西亚躺在床上,满意地欣赏着头顶镜子里映照的画面。
多么和谐。
多么温暖。
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欧西亚的后背,一路往下……
“喵。”睡在床尾的黑猫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跳上他的小腿,踩过膝盖,走过大腿,迈过肚脐,踏上他的胸膛。
安斯比利斯垂眸看他,毫不掩饰眼底被打扰的不悦。
黑猫跳到两人中间,身体一翻,蜷缩起四肢,露出软软嫩嫩的肚皮。
……
安斯比利斯揉了揉它腹部的软肉:“胖了。”
话音刚落,黑猫的肚皮就“咕噜”的响了一声。
安斯比利斯放在它肚皮上的手指一顿,扬眉道:“你为什么不变成一只猪呢?”
黑猫扭动身体,侧躺着在床上,一副受伤到生无可恋的样子。
安斯比利斯翻身坐起,抱起欧西亚,大步从床上跨下,回头对继续躺在床上装死的黑猫微微一笑:“现在跟我走,或一会儿我带刀过来宰了你。”
黑猫打了个滚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跳下床,踏着优雅的小碎步跟在他后面。
喂了好几天的猫粮,安斯比利斯终于良心发现,决定给它改善一下伙食。开了个沙丁鱼罐头,再拌两勺土豆泥,他勺子尝了尝味道,得意地说:“完美。”
黑猫闻到香味,跳到灶台边乖巧地等着。
“你每天这个时候最乖。”他将食物拨到猫盆,抬头就听到了敲门声,自言自语道,“如果你会开门的话,就更乖了。”
黑猫绕着猫盆转了半圈,用屁股对着他。
安斯比利斯拎起他的后颈,丢到客厅,再抱起欧西亚放到沙发上,正要开门,门板掉下来了。并不是暴力破坏,而是,它本来就已经坏了。
一个堕天使还维持着敲门的姿势,表情从惊讶转到尴尬:“我会赔的。”
安斯比利斯毫不客气地说:“铁杉木。”
“你是安斯比利斯?”安斯比利斯和欧西亚上天入地的爱情故事并没有流传到地狱,堕天使看他的眼神很正常。
安斯比利斯抱胸看着他。
堕天使道:“佐菲被捕了,他供出你是他的同伙,也是逆九会的成员。”
安斯比利斯道:“睿智如你,当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
堕天使笑了笑,眼角流露出微微的得意:“他还供出了不少名字。连路西法大人、巴尔大人都没有幸免。”顿了顿,“但你还是要跟我走一趟。”
安斯比利斯道:“我是血族。”
堕天使耸耸肩,退后半步。
他身后是一片黑茫茫的翅膀,初步估计,起码有二三十个堕天使。
安斯比利斯皱眉。
“他交代了不少名单,我们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堕天使暗示他,自己不会扣留他太长的时间。
“……好的。”
安斯比利斯微笑着转身,脸立马拉了下来。
竟敢威胁他!
愤怒控制住了他的四肢,他的躯干,他的每一寸肌肤都随着怒火燃烧。
可是他的思绪竟然保持着难能可贵的冷静,尤其是看到沙发上保持安静的欧西亚时,灵魂与躯壳就朝着天平的两个极端不断地拉扯起来。
身体催促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撕掉堕天使的翅膀,让他们再也飞不起来,永生永世地堕落在地狱里!
脑袋却提醒他必须保证欧西亚的安危。他不再是无所顾忌的一个人。
安斯比利斯僵硬地走到沙发边,蹲下身,紧紧地握住欧西亚的手,将整张脸都凑进他的手心里。他想他得了名为“肌肤饥渴症”的病,唯有欧西亚能够解救。
“好了吗?”堕天使不耐烦了。他们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是做,谁有空站在这里看哑剧,而且还是莫名其妙的感情戏!
安斯比利斯站起来,将欧西亚背在身上,然后朝黑猫招了招手。
黑猫从沙发上一跳,攀上他的手臂,一路走到肩膀上。
“走吧。”
堕天使没有骗他,佐菲的确咬出了不少名字,都是奇怪的生物——在他的认知里,除了血族和人类之外,其他的生物都是奇形怪状的。堕天使和天使当然也是,谁会把做烤翅的材料背在肩膀上?
他冷着面孔,与他们保持距离。
安斯比利斯拥有极为英俊的相貌。当他面带微笑,展露风度,谁都以为他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拥有良好品行的贵族青年。而当他冷下脸,毫不掩饰内心的阴暗,又如游走在黑暗世界的独行客,高傲、冷酷、难以亲近。
他对现状很满意。只要将其他生物当做死物,那他和欧西亚享受的还是两人一猫的世界。
透明人、矮人、泰坦……他们的队伍越来越庞大,堕天使的数量相对变得单薄起来。
一个矮人坐在透明人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地凑过来:“真没想到我竟然会在这里看到高贵的血族,我以为只有我们这种弱小的生物才会臣服于他们。”
多么拙劣的挑拨离间。
安斯比利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敷衍地说:“我也没想到。”
“我们是无辜的,被冤枉的。我完全不知道佐菲是谁,听都没听过!”
寻求共鸣。
安斯比利斯道:“哦,无辜。”
矮人叹气道:“即使如此,又有谁会相信我们呢?住在地狱里的魔王们可不会浪费时间去分辨,有嫌疑就除掉。在他们看来,我们这些小人物的生命根本不值得浪费他们的时间。”
安斯比利斯将自己代入到对方的处境,点头道:“有这种可能。”如果是他,完全可能。
矮人压低声音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嗯?”
“我已经联络好了,这支队伍的大多数人将参加。我们拥有人数上的优势,绝对可以打败他们逃走。当然,前提是有您这样强大的血族的帮助。”
安斯比利斯道:“我要照顾爱人。”
矮人假装现在才发现欧西亚的不对劲:“他怎么了?太累了吗?”
安斯比利斯阴森森地瞄了他一眼:“我讨厌别人看他。”
矮人急忙收回目光:“总之,我们会在今天晚上行动。”
他们的确在晚上行动了,在月亮很圆很亮的夜晚。泰坦拔起树,砸向堕天使,堕天使愤怒地反击!矮人制造的简易投石机从远处发来炮弹。透明人依靠身体的优势,在暗中放冷枪。
现场一片混乱。
安斯比利斯抱着欧西亚坐在远处的树梢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这场腥风血雨。
战斗持续了半个小时,就渐渐倾斜。
尽管不同种族大联盟占据了人数的优势,但是堕天使的战斗实力远非他们可比。
一具具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塌,半天无法爬起。
投石机被反投回来的大石砸碎。
透明人被刺破了肌肤,带着滴滴答答的血满场逃窜。
结果似乎毫无悬念。
突然,之前邀请安斯比利斯出手的矮人朝安斯比利斯藏身的方向看来。漆黑的眼珠闪动着激动的光芒,带着孤注一掷的气势,集合残兵败将朝安斯比利斯的方向冲来。
安斯比利斯不悦地皱眉。
“大人,我们按照您的吩咐做了……大人!”矮人大呼小叫,吸引了附近堕天使的注意。
哪怕安斯比利斯离开,也无法洗清自己的嫌疑。
安斯比利斯眯起眼睛,再张开时,双眸充斥着嗜血的鲜红。他露出尖牙,冲着不知死活奔来的矮人露齿一笑,然后跳了过去!
矮人的脖子送到嘴边,只要咬下去,就能品尝到美味的鲜血,并让对方为陷害付出代价。
喵。
好似黑猫在叫。
安斯比利斯抓着矮人的肩膀,慢慢地张开嘴……
用力地挥出拳头!
顿时——
矮人消失了。
泰坦消失了。
透明人消失了。
堕天使消失了。
他们身处的森林也消失了。
眼前是熟悉的小木屋,窗边挂着他亲手挑选的青花瓷花纹,风掀起窗帘的一角,从窗缝吹进来,带着大海独特的湿润。
他侧头,欧西亚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一如既往地安详沉睡。
黑猫踩在他的大腿上,侧着头,黄绿色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一切都和他这个月生活的每一天一样。
所以,他刚才只是做了个噩梦?
……
不,不是的。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这里正对着大海的方向。
蔚蓝清澈的海此时血红一片,海水渗入海滩,一点点地朝着木屋蔓延。
是高登,来了。
刚刚不是噩梦,是他出手的预告。
第18章重逢(下)
风突然刮得猛烈起来,从木屋的各个缝隙中钻进来,鬼哭狼嚎一般,玻璃被震得咣咣响。
安斯比利斯推开了窗。
风解放般地,呼啸入内。
窗帘被撞得一跳一跳。这时候知道窗帘硬的好处了,不会像轻纱一样到处乱飘。桌上的纸巾盒被推向了茶几的边沿,然后一个不小心坠落在地,翻滚了两圈,继续朝厨房的方向挪动。被随手放在架子上的便签纸更是啪啦啦、啪啦啦地翻动着。
屋内的轻物件正受着凌虐,安斯比利斯丝毫没有关窗的意思。他的目光落在渗入泥沙的海水上。那鲜红的水流正努力地交汇出一句问候:安斯比利斯,你好。
每次遇到高登,安斯比利斯就觉得自己的“好”字前要加个“不”,如果还可以多加点字,就是“一点儿也不”。
第一次见到高登是什么时候呢?
好像是在一条阴暗的巷子里。
他坐在酒吧的后门,看着几个十四五代的血族互相厮杀,当黎明来袭,来不及躲入黑暗的低阶血族在阳光中化作灰烬。
高登在那个时候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袍子从巷子的另一端慢吞吞地走过来,拿着小扫帚,弯腰将血族的灰烬扫进簸箕,倒入自己的布袋中。
尽管他表现得麻木而呆板,可是安斯比利斯依旧感觉到笼罩在灰袍下的疯狂气息。
同类与同类,本就能够依靠气息吸引彼此。
高登的确是个疯子。他鄙视天堂、鄙视地狱、鄙视人类外的一切生物,又对人类生命的短暂和生活的的乏味而痛心疾首。他以为,人类是九界中最有生命力的生物。他们聪慧而富有创造性,勇敢而富有前瞻性。他们没有天生神力,却用科技的方式达到了神力也难以企及的高度。
用飞机带着世界人民一起飞,用手机带着世界一起说,用电脑带着世界人民一起看。
他认为自己更是代表了人类的最高智慧——这是安斯比利斯确认他是疯子的原因。高登不满足于自己百年的生命,又不愿意摆脱人类的身份,千方百计地寻找长寿的秘方。
他从一个物理学家转读生物,最后在每况日下的身体和日渐勃发的欲望中,选择沦落为黑巫师——学习巫术的人类的统称。与之相对的,是生来会巫术的巫族,被称作白巫师。都是人类一厢情愿的叫法。
按安斯比利斯现在的眼光来看,高登就是个自恋的逗比,却奇怪地对了当时的安斯比利斯的口味,于是,又一对狼狈为奸了。
这段合作刚开始是不错的,但是随着高登日益的堕落——为了多活一秒钟,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将死老鼠塞进嘴巴,他们的“友谊”开始出现裂痕。高登越来越刚愎自用,开始研究精神控制,越来越没有理智,大多数时候像得了妄想症的精神病,愚蠢得让安斯比利斯完全不屑理会。
两人不欢而散,高登另外招兵买马,安斯比利斯遇到了欧西亚,两人的生活都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起初井水不犯河水,后来,高登成了自以为“九界之中我最强”的傻帽,对安斯比利斯的“背叛”行为怒不可遏。安斯比利斯都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成了他的下属!
高登开始频繁地出现在他身边,并且利用他和欧西亚坎坷的情路进行蛊惑,使本就情绪不稳定的安斯比利斯陷入极端狂躁的境地,以致做了不少痛悔又无可挽回的事。
每当回想起这些往事,安斯比利斯的精神就会出现剧烈的波动,不得不对着黑猫才能勉强平复下来。
裤腿被轻轻地蹭了两下,他低下头,看到黑猫趴在自己的鞋面上,用脑袋轻轻地蹭着他。
他弯腰将它抱起来:“你好像越来越聪明了。”
它歪头,两颗水晶珠似的眼睛眯了眯,然后打了个哈欠。
安斯比利斯摸摸它的头。
海滩上的泥沙突然“站”了一起来,慢慢地变化出人的轮廓,而且还是熟人。
安斯比利斯静静地数着慢慢出现的老朋友、新朋友。
十三氏族的长老。
梅西翁。
老班森。
埃德温、温斯顿。
巴尔、王小明。
依冯。
……
连玛门都有。
他笑了。这么强大的阵容,真叫人受宠若惊。如果与他联络的天使藏在光中,想来也会出现在这里吧。真遗憾,还以为高登的黑巫术能够还原他的形象,原来还是依靠着他的想象。
梅西翁走到他的前面,刻板地张开嘴巴:“你是怎么破解的?”一开口,还是高登声带撕裂般的沙哑声。
安斯比利斯道:“你的想象力很丰富,情节也很丰满。佐菲被捕,咬出了一大串名字。堕天使将我们逮捕。但是,你似乎忘了,矮人族在矮人界,泰坦族在泰坦界,可不是绕着红海就能搜集起的。”
梅西翁的沙雕哗然倒塌。
安斯比利斯也想问,对方什么时候开始催眠他,让他进入噩梦。是从堕天使敲门,还是从堕天使追杀佐菲……高登每次用黑巫术催眠都会留下一个标志,难道这次是堕天使?为什么是堕天使呢?是因为自己见了巴尔和玛门?
他看到玛门的沙雕走过来,心中猛然一凛。
如果堕天使的出现是他陷入噩梦的标志,那么,此时的他是否也到了梦境中?
还是,一开始他就没有完全醒过来。
他低头看着黑猫。
从沙发上醒来到现在,黑猫一直看着他,却没有发出叫声。
如果说堕天使是他陷入噩梦的标志,那么,黑猫的叫声是否是他清醒的标志,就像在经受不住诱惑,想要咬矮人的时候,那依稀出现的猫叫声?
在他思考的时候,玛门已经走到了跟前:“我们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杀了埃德温和温斯顿,我解开欧西亚的封印。欧西亚是我封印,他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所以,能够让他恢复正常的,也只有我而已。”
安斯比利斯捏着拳头。
对方并不是在谈条件,而是在激怒他。
就想之前无数次那样。
让他疯狂,失去理智,沦为冲动和暴力的傀儡。
他上过无数次的当,可是现在不一样。
他失去了欧西亚。
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安斯比利斯突然摘下了骨戒,将它用力地敲碎!
噩梦中的动作能影响现实吗?
当安斯比利斯睁开眼睛,听到耳边黑猫声嘶力竭的哀叫时,就知道,可以。
他环顾左右,欧西亚还在。即使陷入梦境,依旧被他牢牢地扣在怀中。黑猫……正踩着他的脑袋,抓着他的头发,察觉到他的清醒,它跳了下来,喉咙咕噜了一声,蜷缩在欧西亚的怀里睡了。
看得出来,它太累了,以至于连求抚摸的力气都没有。
安斯比利斯温柔地抚摸它的背脊。
是你吗?
即使没有意识,也本能地守护我?
心情本该很愤怒,很疯狂,可是黑猫对他的情谊化解了胸口的戾气,让他沉静下来。
他们此刻并没有在木屋,而是到了木屋后面的小树林。从现场的痕迹来看,是他抱着人走过来的。是陷入梦境中的无意识行为吧?那时的他看上去一定很像僵尸,板着脸,闭着眼,僵硬而迷茫地游走。
黑猫一定吓坏了。
同样,也感谢梦境能够影响现实,所以他才能及时地打开了骨戒。
左手食指上的骨戒已经被掀起了盖子,露出里面水滴大小的空间。里面藏着的一滴圣水已经用掉了,它是光中天使的赠礼,比教廷收藏的纯正得多,破除黑巫术简直手到擒来。
骨戒本身是高登亲手炼制的,融合了欧西亚的血,当自己本身血液的气息用黑巫术炼制的药水掩盖住后,骨戒上的血液就成了他身份的伪装,可惜经过了其他药物的浸染,血液的气味不够纯正,才使血族闻不出几代。
看着空空的骨戒,他捏着眉心。
一百多年的等待,功亏一篑。
来红海之前,他心里有个计划——找到高登,将圣水滴在他的身上,彻底结束他们之间的纠葛。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圣水被提前使用,连高登的毛都没挨到。
他不得不想个弥补的办法。
比如找光中天使再要一滴?
他们每次都是天使单方面联系。上次之后,天使恐怕会以为他们的合作关系结束了。他也这么想。天使的利用价值仅是解除欧西亚身上的封印,如若不能,当然一刀两断。
或者,将高登要杀温斯顿的意图告诉埃德温,拉几个盟友。有巴尔和王小明,赢面是有的。
但身份将是大麻烦,十三氏族大多数长老都不会乐意听到他逃脱禁锢。
事实上,能伪装这么久,他也很意外。
圣战期间,他和欧西亚正处于彼此的战争,参与圣战的次数屈指可数,真正见过他们的不多,圣战结束之后,很多高阶血族不想待在充满战争回忆的人界,回到血族界,这为他冒充欧西亚提供了天然的便利。
为免身份暴露,他深居简出,活得低调也单调,只有两件事让他感兴趣。
一是与主动找上门的光中天使合作,寻找破除欧西亚身上封印的办法。在试探发现天使对“安斯比利斯”的印象极差,对“欧西亚”极为同情之后,他保持了自己“欧西亚”的身份,并迎合对方的想法,控诉了安斯比利斯的“劣行”,暗示自己解除封印是为了彻底铲除他。果然得到天使的应允。
一是磨练自己,学习控制情绪。而他想到的办法,就是模仿。模仿欧西亚说话方式、思考模式、生活习惯。起初很难,他和欧西亚的根本矛盾之一,就是他完全无法理解欧西亚的想法。可是长期浸淫在“欧西亚就在自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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