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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歧者-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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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我脸上的热潮退去,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你那个愚蠢的前派别不只是在侮辱无私派,他们是在呼吁推翻整个政权。”

威尔笑了:“不,不是这样的。他们只是自大又愚蠢,我就是因为这个才转派的,可我敢保证,他们绝不是革命分子。他们只是想要更多的发言权,这就是全部了。他们怨恨无私派不听他们的意见。”

“他们不是想让大家去听他们的意见,他们是要大家同意他们的意见。”我反驳道,“而你不能威胁别人来听从你。”我双手捂着脸说,“真不敢相信我哥加入了他们。”

“看看,他们也不全是坏人吧?”他严肃地说。

我点点头,但还是不相信他。我无法想象从博学派出来的人会不受影响,尽管威尔看起来还算正常。

这时,宿舍门打开了,克里斯蒂娜与艾尔走了出来。

“轮到我去刺文身了,”她说,“想跟我一起去吗?”

我顺了顺头发。不能回宿舍去,就算威尔让我回去,我到那里也是寡不敌众。唯一的选择是跟他们一起去,努力忘记无畏派基地之外发生的事。除了为家人忧虑,我还有足够多的事情要应付。

在的我前面,艾尔背着克里斯蒂娜从人群中冲过,克里斯蒂娜一路惊声尖叫,路上的行人尽可能地让路,留出安全的距离让他们通过。

我双肩依旧灼痛。克里斯蒂娜劝我跟她一起文无畏派的标志,那是一个圆圈中间套着火焰的图案。“探亲日”那天,母亲并未对我锁骨处的文身做出反应,所以我也就没什么可顾虑的了。在这里,它们是生活的一部分,就好比学习格斗是新生训练的一部分。

克里斯蒂娜还劝我买了件衬衫,露出肩膀和锁骨的那种,又用黑色铅笔给我描上眼线。我不再为抗拒她的化妆打扮而烦恼,特别是在我发现自己还蛮喜欢这样以后。

威尔跟我走在艾尔和克里斯蒂娜后面。

“真不敢相信你又刺了个文身。”威尔摇摇头。

“为什么?”我问,“因为我是僵尸人吗?”

“不是。因为你很……理性。”他笑了笑,牙齿又白又整齐,“对了,翠丝,今天的情境模拟中,你怕的是什么?”

“铺天盖地的乌鸦。”我说,“你呢?”

“铺天盖地的硫酸。”他学着我的口吻说,随后大笑起来。

我没问那是什么意思。

“今天的测试方法真挺有意思的。”他说,“它基本是丘脑和额叶间的‘博弈’,前者产生恐惧,后者负责做决定,也就是恐慌和理智之间的较量。情境模拟全发生在你的头脑里。就算你觉得别人对你做了什么,那也只是你……对自己做了什么。”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抱歉,我听起来像个博学派的人。其实这只是一种习惯。”

我耸了耸肩:“很有趣啊。”

艾尔差点把克里斯蒂娜摔下来,克里斯蒂娜慌忙伸手乱抓,结果抓到了他的脸。艾尔退缩了一下,顺势调整了下扳住她腿的姿势,把她往上托了托,背得更稳了。乍一看,艾尔面带笑容,似乎很开心,但我总觉得这笑容后面有些沉重的东西,真替他担心。

我看见老四站在大峡谷旁边,一群人围着他。他笑得那么厉害,不得不抓着金属栏杆勉强保持平衡。从他手里的瓶子和他脸上的光泽来看,他醉了,或者说快要醉了。我开始以为他很呆板,就像个士兵一样,可忘记了他也只有十八岁。

“喔哦,”威尔说,“当心导师。”

“起码不是艾瑞克,否则他可能会让我们互相挑战或是什么的。”我应着。

“当然,但老四也挺唬人的。你还记得那次他拿枪指着皮特的头吗?我想皮特当时差点吓得尿裤子。”

“皮特罪有应得。”我毫不犹豫地说。

这次威尔没有跟我争论。如果是几周前,他可能会,但现在我们都知晓皮特的真面目了。

“翠丝!”老四大声喊道。我和威尔对望了一下,半是诧异半是会意。老四离开栏杆朝我走了过来。艾尔和克里斯蒂娜也停下脚步,克里斯蒂娜从他背上滑下来,站在地上。我不怪他们盯着我看,也不怪他们如此惊诧,我们有四个人,但老四只跟我一个人说话。

“你变了。”他的语气平常都干脆利落,现在则是懒散懈怠。

“你也变了。”我说。他确实变了,变得神情悠闲,年轻有朝气,“你这是在忙什么?”

“调戏死神。”他大笑了几声。

“在峡谷边喝酒,可不是个好主意。”

“的确不是。”我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老四这样,总感觉心里有点不安。

“没想到你刺了文身。”他看着我的锁骨说,又举着酒瓶子喝了几口,满嘴浓烈刺鼻的气味,就像我在街头遇到的无派别男人。

“想起来了,乌鸦。”他回头看了一眼他的朋友,他们没有停下来等他,这点我的朋友做得好多了。他又说了句,“我想邀你和我们一起玩玩,但我还是不太想让你看到我现在这副模样。”

我忍不住要问他,为什么想邀我和他一起玩玩,但我怀疑答案跟他手里的酒瓶有很大关系。

“什么样子?”我问,“醉酒的样子?”

“对……哦,不对,”他的声音柔和了很多,“我想,是真实的样子。”

“我会假装没看见。”

“你真好。”他突然将嘴唇贴近我的耳边,“翠丝,你看起来真迷人。”

他的话让我大吃一惊,心开始扑通扑通地跳。我希望自己不要这样,因为从他的眼睛老是回避我来看,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笑了一声:“拜托你,离大峡谷远一点,好吗?”

“遵命。”他冲我抛了一个媚眼。

我忍不住微笑起来。威尔清了清嗓子,但我不想转身离开老四,就算他走回去找朋友,只留给我一个背影。

接着艾尔像个滚动的大圆石一样冲向我,二话没说把我扛在肩上。我高声尖叫起来,脸滚烫滚烫的。

“来吧,小姑娘,我带你去用餐。”艾尔说。

我把手肘靠在艾尔背上,在他带我走的时候,冲老四挥了挥手。

“我是想帮你解围。”艾尔边走边说。过了一会儿,他把我从背上放下来,问道,“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他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漫不经心,但几乎是带着一丝悲伤在问。原来,他还是太在乎我了。

“没错,我们都想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他到底在你耳边说了些什么?”克里斯蒂娜语气平淡地问。

“没什么,”我摇摇头,“他喝醉了,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我清了清嗓子,“你没看我都笑了吗,看他那样儿……真滑稽。”

“嗯。不可能是因为他……”

还没等威尔说完,我就用胳膊肘戳了他的肋骨一下,打断了他的话。当时威尔离得很近,大概听见了老四夸我迷人的话,可我不想让大家知道,尤其是不能告诉艾尔。我不想让他觉得更难过。

在家时,我总是和家人一起度过平静愉快的夜晚。母亲为邻家的小孩织围巾,父亲帮迦勒复习功课。壁炉中,火焰安静地燃烧着,我的内心充满安宁,做着自己该做的事。一切都是那么平和,没有一丝波澜。

生活陡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以前我从来没被大块头男生扛着到处跑过,也从没在餐桌前笑到肚子疼,更不曾置身于几百号人一起说话的喧嚣中。平和是克制忍耐的结果,而这里是自由的。

第二十章 暴露身份

我用鼻子呼吸着。吸气,呼气。吸气。

“翠丝,不用那么紧张,这只是情境模拟而已。”老四轻声说。

他错了。上次的情境模拟已经渗透进我的生命,不管是醒来还是睡着。噩梦里不只有乌鸦的意象,还有情境模拟中经历的那种感觉——恐惧和无助,我怀疑那才是我真正害怕的东西。淋浴时,早餐时,来这里的路上,那种恐惧总是会突然出现。心里害怕时我有啃指甲的习惯,而指甲已被我啃到露出甲床。我敢保证,我不是唯一有这种感觉的人。

但我仍然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我陷入黑暗之中,最后记得的只有金属躺椅,还有插在手臂上的针。这次没有枯草地,没有乌鸦群。好像有预感似的,我心跳突然加快。在黑暗中潜伏的将要使我失去理性的那个怪兽会是什么呢?我还要等多久它才会出现?

一个蓝色的球体在我头上几米处亮起,接着又是一个,蓝光撒满了整个房间。我惊恐地发现自己置身于基地深坑,离大峡谷只有一步之遥,新生们围着我,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站着。我搜寻克里斯蒂娜的面孔,发现她也站在那些人中间。没有一个人动弹。他们的沉默让我感到喉咙发紧。

我看见前面有个东西——是我自己模糊的影子——慌忙伸手摸了摸,手指触到的是冰凉光滑的玻璃,抬头往上看,是一个玻璃窗格。天呐,我竟然在一个封闭的玻璃箱里!我往头顶上推了推,看能不能推开,结果它一动不动。我被封在里面了。

心跳得越来越快,我不想困在这里,我要逃出去。这时,有人敲了一下我身前的玻璃,是老四!他指了指我的脚,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几秒钟前,我的脚还是干着的。现在我站在十五毫米深的水里,袜子已经湿透了。我蹲下看水是从哪里来的,可这些水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从玻璃箱底部越升越高。我抬头看老四,可他只是耸耸肩,然后走进新生人群。

水面越升越快,已经淹没了我的脚踝。我举起拳头猛敲玻璃。

“喂!”我喊道,“放我出去!”

水面继续上涨,冰凉舒缓地没过我赤裸的小腿。我更加用力地敲打玻璃。

“快点放我出去!”

我盯着克里斯蒂娜。她斜过身子跟站在旁边的皮特耳语了几句,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水已经没过我的大腿,我开始用两个拳头敲打玻璃。我不再尝试吸引别人来注意,而是设法自己逃出去。我发疯似的,用尽全力砰砰地撞着玻璃,先退后一步,再用肩膀狠狠地撞过去,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我使劲地撞击玻璃——直到肩膀都疼了起来——尖声喊着救命,眼睁睁地看着水面升至腰部,淹没肋骨,涨到胸膛,我却无能为力。

“救命!”我扯着嗓子尖声喊着,“求你们……救我!”

我猛拍着玻璃,难道真要死在这里吗?我抬起颤抖的双手,胡乱抓着头发。

这时,我在新生人群里看到了威尔的脸,心里突然想起什么——他好像说过什么。快点,想啊。我停了下来,不再徒劳地去冲击玻璃。呼吸变得万分困难,但必须努力呼吸,接下来的几秒钟,我必须尽可能多地吸入仅存不多的空气,或许,这样还能多活一会儿。

随着水面升高,身体开始漂浮,浮到接近顶部,我往后仰着头,水没过下巴。把脸紧贴在头顶的玻璃上,我大口喘着气,尽可能多地吸气。接着水没过头,我整个人都泡在了水里。

切莫惊慌。惊慌于事无补。此刻我心惊肉颤,思维散成了一盘沙。我在水里拍打着,猛推箱壁的玻璃,又用尽力气去踢,水却消解了力量。“情境模拟全发生在你的脑子里。”

我放声尖叫,可嘴刚一张,就灌满了水。如果这一切都发生在我的脑子里,我就可以控制它。水弄痛了我的眼睛。新生们漠然地盯着我,无动于衷。他们根本不在乎。

我又绝望地尖叫一声,用手掌去推玻璃壁,突然“咔嚓”一响,我听见了破裂的声音。移开手一看,玻璃上有一条裂纹。我又用另一只手去推旁边的地方,又是一声破裂的响动,这一道裂纹从我的手掌处长长地延伸出去。我的胸膛在燃烧,像刚刚吞下一团火。我抬腿踢向玻璃,脚趾因为冲撞而生疼。不过我听到“嘎吱”一声响,那声音长而低沉。

只见玻璃窗格碎成一片,水从后面推着我,把我冲了出来。又能呼吸到空气了。

我气喘吁吁,坐了起来。原来我还在椅子上,大口地喘着气,双手抖动着。老四站在我右边,可他没有扶我站起来,只是看着我。

“怎么了?”我问。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做到什么?”

“冲破玻璃。”

“我不知道。”老四终于把手伸了过来,我抓住他的手,双腿从椅子一侧摆过来,站在地上,这下放心了,终于平静下来了。

他叹了口气,抓起我的胳膊肘,连拖带拽地把我带出门外,快步穿过走道。然后我停下来,挣开他的手,把胳膊抽了回来。他还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瞪着我。如果我不开口,他什么都不会告诉我。

“怎么了?”我问。

“你是分歧者。”

我怔怔地盯着他,恐慌如电流般袭遍全身。他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我一定是有什么疏忽,一定是说错什么了。

应该表现得不经意些,于是我往后一靠,肩膀倚在墙上,假装不解地问:“分歧者是什么?”

“别装傻了。”他吼道,“上次我就怀疑过,这次更明显了。能操控整个情境模拟,你就是一个分歧者。这次我会删除影像。除非你想死在峡谷下面,否则,我劝你赶紧想出在情境模拟过程中该怎么隐藏这种特性。现在我有事要先走一步。”

他气冲冲地走回情境模拟室,砰的一声摔上身后的门。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我操控了情境模拟;打破了玻璃。可我不知道那就是分歧者的表现。

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直起身,向文身店走去。我需要一个解释,而我知道谁能给我答案,我要去找她。

我直奔文身店——上次见到托莉的地方。

这会儿没有太多人外出,因为正值下午,大多数人都该工作的在工作,该学习的在学习。文身店总里共有三个人:一个文身师,一个顾客,还有托莉。文身师正专心致志地在顾客的胳膊上画“狮子”,托莉在整理柜台上的一摞纸。我走进去时,她抬起了头。

“你好,翠丝,”她边说边瞄了一眼旁边的文身师,他正专心于手头的工作,没注意到我们,“我们去后面吧。”

我跟她走到布帘后面。布帘把屋子隔成了两间。隔壁的那间摆着几把椅子,文身备用的针、墨水,纸垫,还有镶框的艺术品。托莉拉上布帘,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我挨着她坐下,无聊地轻拍着脚。

“怎么了?”她问,“你的情境模拟进行得怎么样?”

“很好,”我点了几下头,“有点太好了,听说是。”

“啊!”

“求你帮我解释下,”我低声哀求道,“到底意味着什么……”我犹豫着,似乎不应该在这里提那个词——“分歧者”,“我究竟是什么人啊?它与情境模拟有什么关联啊?”

托莉的举止一下子变了,她往后一靠,双臂交叉,表情变得警惕起来。

“先不说别的,进入情境模拟后,你……你们能意识到正在经历的都不是真的。”她说,“然后有些人就能操控情境模拟,甚至能关闭它。而且……”她探身过来,看着我的眼睛,“因为你还是无畏派,所以应该向死而生。”

我的心变得压抑沉重,好像她说的每句话都堆在那里。压力不断累积,直到我再也无力承受。我需要大哭一场,或者惊声尖叫,或者……

结果我只是沙哑又短促地笑了一声,短到好像刚一开始就结束了。我缓缓问道:“也就是我必须要死,对吧?”

“也不见得。”她说,“无畏派的首领还不知道你的情况,我当时立刻就把你的测试结果在系统里删除了,手动记录为‘无私派’。但你不要犯错误,如果他们发现了你的身份,就会除掉你。”

我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她不像是疯了,语调那么沉着,但凡有一点急迫,我也不会怀疑她精神错乱,她一定是疯了。自我出生以来这么长时间,我们这个城市没有过一起命案。就算某几个人可能会痛下杀手,可派别首领不可能会那么干。

“你太紧张了,”我说,“无畏派的首领不会杀我,没人会那么干。再也不会有这种事了。这不就是所有一切的目的吗,五大派别存在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否则……就没有意义了。”

“哦,你是这么认为的吗?”她把手稳当地放在膝盖上面,眼睛直视着我,因为突然的愤怒,五官一下子绷了起来,“他们会对我弟弟下毒手,凭什么会饶过你,啊?你觉得自己有什么不一样的?”

“你弟弟?”我不由得眯起眼睛。

“对。我弟弟。他跟我都是从博学派转过来的,只有他的个性测试结果是无法定义。情境模拟后的一天,他们在大峡谷里发现了他的尸体,说他是自杀。只有他在训练中做得最好,而且他正跟另一位新生约会,开心得很啊,怎么会去自杀?”她摇着头,“你也有兄弟,对吧?假如他有自杀倾向,难道你会一点都觉察不到?”

我试图去想象迦勒自杀的情形。可这想法真是连我自己都觉得荒谬。纵然日子过得再苦,他也绝不会做那种选择。

她的袖子卷了上去,我看见右臂上文了一条河流。她是在哥哥死后文上去的吗?还是说这河象征她克服的又一个恐惧?

她压低了声音:“在考验的第二关,乔治完成得很好,而且速度很快,他说情境模拟对他来说甚至都不算可怕……就像游戏一样。所以导师们也对他格外关注。当他进入情境模拟以后,他们都挤进房间去看,而不是只让他的导师报告结果;并且一直在低声谈论他。情境模拟的最后一天,一位无畏派首领亲自进来看了一下。第二天乔治就死了。”

如果我能掌握打破玻璃的那种力量,在情境模拟中我也能表现得很好,好到让所有导师都注意到我。我做得到,但我要那么做吗?

“就这些吗?”我问,“只是操控了情境模拟?”

“我也怀疑,”她说,“但我知道的只有这些。”

“关于操控情境模拟,有多少人知道这个?”我想到了老四。

“两种人,”她答道,“想置你于死地的人,还有亲身经历过的人。他们属于直接知悉者。另一种属于间接听来的,比如我。”

老四说要帮我删掉“打破玻璃”这一段影像。这么说来,他不想让我死。他是分歧者吗?或者他的家人是?要么朋友是?又或女朋友是?

我马上抛开这些念头,此刻绝对不能让他分我的心。

“真不明白,”我缓缓地说,“我能操控情境模拟这事儿,无畏派首领为什么会介意呢?”

“如果我想通了,早就会告诉你了。”她紧紧抿着嘴唇,“我能想出来的唯一一点是,操控情境模拟并不是他们真正在乎的,这只是某些事情的一种征兆,而那些事才是他们真正在乎的。”

托莉轻轻拉过我的手,包覆在她两手中间。

“想想看,这些人教你用枪,教你格斗,你难道还天真地以为他们永远不会伤害你?不会杀害你吗?”

她松开我的手,站起身。

“我得走了,不然布达肯定会起疑。万事小心,翠丝。”

第二十一章 杀机

通往基地深坑的门在身后关上了,而我只是独自一人。自从选派大典之后,我再没走过这条通道。我还清楚记得当时走在这里的感觉,脚步不稳,摸索着寻找哪怕一丝光亮。可今时今日,我稳稳当当地走在这里,再不需要什么光亮了。

从跟托莉谈话到现在已经四天了。这四天里,博学派又发布了两篇关于无私派的文章。第一篇文章指控无私派为把他们信奉的克己奉献精神强加于其他人,恣意扣押本该属于其他派别的汽车、新鲜水果等奢侈品。读到这篇文章,我想起了威尔的姐姐卡拉,她曾指责我母亲囤积货物。

第二篇文章讨论按照派别选取政府官员的弊端,质问为什么只有那些自认为无私的人才可以进政府任要职。它鼓吹恢复过去的民选政治制度。这听起来很有道理,让我不得不怀疑那是理性外衣包裹下的革命号召。

我走到通道尽头,大网还张在洞口,和上次见到的一样。我顺着阶梯一路爬上了木制平台——老四就是从那里把我拉起来的——抓住拴网子的杆。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我还没有力气只靠胳膊就把自己拉起来。但现在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这么做了,然后纵身翻进网里。

在我上方是矗立在大洞四边的空荡建筑,还有天空。深蓝的天空里,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那些文章困扰着我,好在还有朋友们逗我开心,这一点很重要。第一篇文章发表的时候,克里斯蒂娜讨好无畏派厨房里的一个厨师,他让我们尝了好多蛋糕糊糊。第二篇文章发表后,尤莱亚和马琳手把手教我扑克牌游戏,那天我们在餐厅里玩儿了足足两小时的牌。

但今晚我想一个人待着。不仅如此,我想静下心来回忆一下当初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那么坚决地留下,甚至为了留在这里从天台上跳下来。想到这儿,我把手指穿过身下的网孔,陷入沉思。

我想变成在学校见到的那种无畏派。我想跟他们一样喧闹、大胆又自由。可惜他们还不是真正的成员,只是像无畏派那样玩闹。我从天台上跳下来也是如此,根本不知道恐惧是什么。

在过去短短的四天里,我历经了四次“恐惧”。第一次:我被绑在木桩上,皮特在我的脚底点着了火;另一次:我又溺水了,这次是在海里,肆虐的海水包围着我;第三次:我眼睁睁地看着家人血尽而亡;第四次:有人用枪指着我,逼我射杀家人。现在,我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恐惧”。

风从洞口进来,吹拂着全身,我闭上了眼睛。恍惚中,我再次站上天台边沿,解开无私派灰色罩袍的纽扣,勇敢地露出手臂,露出任何人都没见过的其他部分,然后把衣服揉成一团,狠狠砸到皮特的胸膛上。

睁开眼睛,我觉得豁然开朗:不对,我错了;我之所以从天台上跳下来不是因为我想成为无畏者,这么做是因为我已经是一名无畏者,而且我想要向他们证明这一点。我想要认可无私派要求我隐藏的那部分自我。

我把手臂伸过头顶,手指再次勾住网子,把脚趾尽力抻直,尽可能地让身体在网子上伸展开来。夜空空荡而静谧,这四天以来我的心也第一次觉得如此平静。

我用双手抱着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今天的情境模拟和昨天的一样,有人用枪指着我的头,逼我射杀家人。当我抬起头,发现老四正盯着我。

“我知道情境模拟不是真的。”

“你不必跟我解释。”他缓缓说道,“你爱你的家人,不想扣下扳机,这不是什么不合理的事。”

“情境模拟是我唯一能见到他们的机会。”尽管他说不必解释,可我想我必须解释为什么这种恐惧让我如此难以面对。我扭绞着手指,然后又放下。最近睡觉时我经常咬手指,甲床已经咬破了。每天早晨醒来,双手都沾了血。“我想念他们,你曾经……想过你的家人吗?”我问老四。

他看着地面,最后说了句:“没,我没想过。有点不同寻常吧?”

不同寻常。太不同寻常了,以至于我一时忘了拿枪对着迦勒胸膛的记忆。他从不关心家人,那他们究竟是怎样的呢?

我伸手握住门把手,停了一下,转过头看着他。

“你是不是和我一样?”我轻声问道。“你是分歧者吗?”

想想这个词甚至都觉得危险。他盯着我,沉默了几秒钟,严肃的表情慢慢消解。我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我望着他太久了,不过,他也在看着我,我想我们俩都想说些对方听不见的话,尽管我能想到那是什么。太久了——现在似乎更久了,我的心跳得也更响了,他平静的眼神将我整个人吞没。

我推开门,仓皇奔下走廊。

我不该这么容易就为他分心。除了新生训练,我不能想其他任何事。情境模拟也不能再扰乱我了,它们会打乱我的心绪,就像对其他大部分新生造成的影响一样。德鲁睡不着觉——身体蜷缩成一团,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石墙发呆。艾尔每晚都从噩梦中尖叫着醒来,埋在枕头里哭泣。相比之下,我所谓的噩梦和咬指甲真是小巫见大巫。

艾尔在梦魇中的惊呼几乎每次都能把我惊醒,每当这个时候,我就盯着头顶的弹簧,满脑子的疑惑不解:我这到底是怎么了?别人都濒临崩溃时,我却依然坚强,是分歧者的身份让我心智成熟,还是另有原因呢?

回到宿舍时,我本以为和前一天一样,几个新生或茫然地躺在床上或发呆,却惊奇地发现大家聚集在房间另一头。艾瑞克手握“黑板”站在他们前面,板面朝着另一个方向,所以我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我走过去,在威尔身旁站定。

“这是怎么了?”我轻声问道,心中默默祈祷,希望别又是一篇攻击诽谤无私派的文章,我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再承受更多的敌意。

“第二关排名。”他说。

“我以为第二关过后就不会有人出局了。”我嘘声说道。

“没有人出局,大概是成绩报告之类的吧。”

我点点头。

看到这个“黑板”,我觉得心神不安,就像有什么东西在翻搅肠胃,抓挠着我的心。艾瑞克把“黑板”举过头顶,挂在上面的钉子上,然后闪在旁边。宿舍陷入一片唬人的沉默,我伸长脖子去看写的是什么。

第一位竟然是我!

大家纷纷转头来看我。我没去理会,顺着名单往下看:克里斯蒂娜和威尔分别是第七与第九。皮特是第二,我看了看他名字旁边列出的时间,发现我们的差距比较大。

皮特的平均模拟时间为八分钟,而我的平均时间是两分四十五秒。

“翠丝,干得好。”威尔小声说。

我点点头,眼光仍然停在“黑板”上。名列第一,本应该觉得高兴,可我没有,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如果说皮特和他的狐朋狗友原本就讨厌我,这样一来,就变成了痛恨我。现在,我成了“爱德华”,下一回遭殃的就是我的眼睛了,甚至比这还要糟。

我寻找着艾尔的名字,发现他在最后的位置。新生慢慢散去了,只剩我、皮特、威尔、艾尔还站在原地。我很想安慰艾尔,告诉他我表现好的唯一原因是我的大脑构造跟别人有点不同。

皮特慢慢转过身,浑身绷得紧紧的。他看我的眼神,不只是怒火中烧,而是纯粹的憎恨。他走向自己的床铺,但在最后那一刻,他转过身猛地把我推到墙上,两手摁住我的肩膀。

“我不能被一个僵尸人打败。”他在我耳边狠狠地嘶嘶道,脸凑得那么近,我都闻到了他嘴里的腥臭味,“你怎么做到的,啊?你到底怎么做到的,用了什么巫术?”

他疯狂地把我向前拽十几厘米,再用力推撞到墙上。剧痛从我的脊柱往下蔓延,我咬着牙,强忍着不哭出来。威尔抓住皮特的衣领,把他拖开。

“离她远点儿。”他喊道,“只有懦夫才会欺负一个小女生!”

“小女生?”皮特嘲讽着甩开威尔的手。

“你是瞎了吗,还是傻了?她快把你挤出‘十强’,踢出无畏派了,到时你什么都得不到,一无所有,全都是因为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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