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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都孤儿-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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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认识我,是吗?”机灵鬼嚷嚷起来,立刻抓住这句话不放。“很好。不管怎么说,这属于诽谤罪。”

又是一阵笑声,又响起一声“肃静”。

“哎,证人在哪儿?”书记员说道。

“啊。说的可也是,”机灵鬼加了一句,“证人在哪儿呢?我想见见他们。”

这一愿望立刻得到了满足,一个警察走上前来,他亲眼看见被告在人群中窥伺一位不知道姓名的绅士的衣袋,并且的的确确从该绅士衣袋里掏出了一张手巾,是一张很旧的手巾,在自己脸上指了一下,然后又不慌不忙地放回去了。鉴于这个原因,他一有机会走到近旁便立即拘留了机灵鬼。搜身的结果是查出银质鼻烟盒一只,盒盖上刻有物主的姓名。该绅士经查询《名绅录》业已找到,他当场宣誓鼻烟盒是他的,他昨天从前述人群中挤出来,一眨眼鼻烟盒就不见了。他曾注意到,人群中有一位小绅士挤来挤去特别卖力,而那位小绅士就是自己面前的这名被告。

“小孩,你有什么要问这位证人的吗?”治安推事说道。

“我不愿意降低身份跟他说什么话。”机灵鬼回答。

“你到底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听见没有,大人问你有什么要说的?”看守用胳膊肘捅了一下默不作声的机灵鬼,问道。

“对不起,”机灵鬼心不在焉地抬起头来,“你是在跟我说话吗,哥们?”

“大人。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十足的小无赖,”警察苦笑着说。“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小伙子?”

“不,”机灵鬼回答,“不在这儿说,这儿不是讲公道的地方。再说了,我的律师今天早上要和下院副议长共进早餐,我有话可以上别处说去,他也一样,还有许许多多很有名望的熟人也是这样,管保会叫那帮铁嘴巴不得自己压根没有生下来,要不就是怪他们跟班今天早上出门之前没把自个儿挂在帽钉上,才整到我头上来了。我要——”

“好啦,可以收监了。”书记员没让他把话说完。“带下去。”

“走。”看守说道。

“哦哟。走就走,”机灵鬼用手掌掸了掸帽子,回答。“啊(面朝审判席),瞧你们那副熊样,怕也没用,我不会饶了你们的,半个子儿也不饶,你们会付出代价的,哥们。我才不跟你们一般见识。眼下你们就是跪下来求我,我也不走了。得了,带我上监狱去!把我带走吧!”

说完最后这几句话,机灵鬼给人揪住衣领带下去了,走到院子里,一路上还在扬言要告到议会去,随后,他又自我批准,当着看守的面,得意忘形地咧着嘴直笑。

诺亚亲眼看着他给单独关进一间小小的囚室,才铆足了劲朝与贝兹少爷分手的地方赶去。他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才跟那位小绅士会合了。贝兹少爷躲在一个进退两便的处所,仔细地观察着四外,直到确信自己这位新朋友没有被什么不相干的人盯上,才小心翼翼地露面了。

他俩一块儿匆匆离去,替费金先生带去了令人鼓舞的消息,机灵鬼丝毫没有辜负师傅的栽培,正在为他自己创立辉煌的名声。

第四十四章

到了向露丝·梅莱履行诺言的时候,南希却无法前往。

南希姑娘虽然对耍猾做假的全套功夫十分娴熟,却也很难完全隐瞒迈出这一步在她心中产生的影响。她记得,不管是诡计多端的老犹太,还是残忍无情的赛克斯,他们的那些诡计对其他人只字不提,在她面前却毫不隐瞒,两个人完全相信她是靠得住的,根本不会怀疑到她头上。尽管这些诡计十分奸诈,策划者胆大包天,尽管她对老犹太深恶痛绝,是他一步一步领着自己,在罪恶与不幸的深渊中越陷越深,难以自拔,然而有的时候,即便是对于他,南希仍然感到有些于心不忍,怕自己泄露出去的事会使他落入他躲避了那么久的铁拳,并且最终会栽在自己手里——虽说他完全是罪有应得。

然而,这些仅仅是心灵上的动摇,虽然她无法与多年来的伙伴一刀两断,但还是能够抱定一个目标,决不因为任何顾虑而回心转意。她放心不下的是赛克斯,这一点本来更有可能诱使她在最后一分钟退缩变卦,但她已经得到人家会为她严守秘密的保证,也没有泄漏可能导致他落入法网的任何线索,为了他的缘故,甚至拒绝从包围着她的所有罪恶和苦难中逃出来——她还能怎么样呢?她已经横下一条心。

尽管内心的斗争都以这样的结果告终,但它们依然一次又一次向她袭来,并且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不出几天,她就变得苍白而又消瘦。她时常对面前发生的事毫不理会,或者根本不介人众人的谈话云:“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中庸》指出:“好,而过去她在这类谈话中嗓门比谁都大。有的时候,她干巴巴地发出一阵笑声,无缘无故或者说毫无意义地大闹一通。可往往刹那之间,她又无精精打采地坐了下来,手支着脑袋沉思默想。她有时也想尽力振作起来,但这种努力甚至比这些征兆更能说明她心神不定,她所想的和同伴们正在商量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星期天夜里,附近教堂的钟声开始报时。赛克斯与老犹太在聊天,却还是停下来谛听着。南希姑娘蜷缩着身子坐在一个矮凳上,她也抬起头来,听了听。十一点。

“离半夜还有一个钟头,”赛克斯拉起窗板看了看外边,又回到座位上,说道。“天又黑又问,今儿晚上做买卖真是没得说。”

“啊。”费金回答,“真可惜,亲爱的比尔,我们连一笔可以做的现成买卖都没有。”

“你算是说对了一回,”赛克斯绷着脸说,“确实可惜啊,我也有点这种感觉。”

费金叹了口气,沮丧地摇了摇头。

“等我们把事情好好排个队,非得把丢掉的时光补回来不可。我就知道这个。”

“说得可也是,亲爱的,”费金一边回答,一边大着胆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你放心了。”赛克斯嚷嚷着,“得了,就这样吧。”

“哈哈哈!”费金大笑起来,好像这一点点让步也使他感到欣慰。“你今儿晚上像你自个儿了,比尔,这才像你自个嘛。”

“干什么,你那只皱巴巴的老爪子搁在我胳膊上,我可没觉得像我自己,你给我拿开。”赛克斯说着,撂开老犹太的手。

“这会弄得你神经紧张,比尔——让你觉得给人逮住了,是不是啊?”费金决定不生气,说道。

“让我觉得给魔鬼逮住了,”赛克斯回敬道,“像你这副嘴脸,压根找不出第二个,除了你爹,这功夫他没准正在烧他那带点花白的红胡子,要不就是你根本没个爹,直接就从魔鬼那儿来了——我才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费金对这一番恭维没有回答,只是扯了一下赛克斯的衣袖,用手指朝南希指去,她借前边那番谈话的机会戴上软帽,正要离开房间。

“哈罗。”赛克斯大声地说,“南希,晚上都这功夫了,小丫头还要上哪儿去啊?”

“没多远。”

“这叫什么话?”赛克斯问道,“你上什么地方去?”

“我说了,没有多远。”

“我问的是什么地方?”赛克斯钉得很紧,“我的话你听见没有?”

“我不知道什么地方。”姑娘回答。

“你不知道我知道,”赛克斯这样说主要是出于固执,倒也不是真有什么原因反对南希姑娘去她一心想去的地方。“哪儿也别去。坐下。”

“我不舒服,我先前跟你讲过的,”姑娘答道,“我想吹吹凉风。”

“你把脑袋从窗户里伸出去不就得了。”赛克斯回答。

“这哪儿够,”姑娘说道,“我要上街。”

“那你休想出去。”赛克斯一口拒绝,站起来锁上房门,抽出钥匙,又扯下她头上的软帽,扔到一只旧衣柜顶上。“行了,”那强盗说,“眼下就安安静静呆在老地方吧,好不好?”

“一顶软帽,多大一回事,还想留住我?”姑娘脸色一片煞白。“你是什么意思,比尔?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知不知道我在——噢!”赛克斯大声嚷嚷着转向费金。“她疯了,你知道,要不然绝不敢这样跟我说话。”

“你是要把我逼上绝路啊,”姑娘双手按在胸脯上,似乎想竭力压住满腔怒火,喃喃地说。“你放我出去,听见没有——现在——马上——”

“不行!”赛克斯说道。

“告诉他,放我出去,费金,他最好是放我出去,这对他有好处,听见没有?”南希大喊大叫,一边用脚踩着地板。

“听见没有!”赛克斯在椅子上转了个身,面朝着她。“行啊!我要是过半分钟还听见你在说话,狗就会一日咬住你脖子,看你还能不能这样尖声嚷嚷。真是见鬼了你,贱货。怎么回事?”

“让我出去,”姑娘一本正经地说,随后便在门边的地板上坐下来,说道。“比尔,让我出去吧。你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你不明白,真的。只要一个钟头——就够了——就够了!”

“胡说八道,这小娘们要是还没疯得没个底,我敢把我的手脚一只一只割下来。”赛克斯吼叫着,粗暴地抓住她的胳膊。“起来。”

“除非你让我出去——除非你让我出去——就不起来——就不起来!”姑娘尖叫着。赛克斯看了一会儿,瞅准机会突然扼住她的双手,任凭她挣扎扭打,把她拖进隔壁小屋,推到一把椅子上,用力按住,自己在一张长凳上坐下来。她轮番挣扎,哀求,直到钟敲十二点,她折腾得筋疲力尽,这才不再坚持原来的要求。赛克斯警告了一声,又加了一通诅咒,要她当晚别再打算出去,便扔下她去慢慢缓过劲来,自己回到费金那儿。

“哎呀。”这个专门入室抢劫的家伙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说道。“真是个稀奇古怪的小娘们。”

“你可以这么说,比尔,”费金若有所思地答道,“你可以这么说。”

“她干吗想起来今儿晚上要出去,你知道不知道?”赛克斯问,“对了,照道理你比我了解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固执,我想是女人的固执,亲爱的。”

“对啊,我想也是,”赛克斯咕哝着,“我还以为把她调教好了呢,敢情还是照样可恶。”

“更可恶了,”费金依旧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压根儿没想到她会这样,为了一点小事。”

“我也没想到,”赛克斯说道,“恐怕她血里是沾上了一点热病的病根,出不来了——唔?”

“很有点像。”’

“她要是再这样闹腾,我就给她放点血,用不着麻烦大夫。”赛克斯说。

费金点点头,对这种疗法表示赞同。

“那些日子,我起不来床,她没日没夜守在我身边,而你,就跟一头黑心狼似的,老是躲得远远的,”赛克斯说道,“我们那一向也太寒伧了点,这样那样的,搞得她又着急又心烦,而且她在这儿关了那么久,也有点坐不住了——唔?”

“是啊,亲爱的,”老犹太低声答道,“别说了。”

他刚说出这句话,南希姑娘便出来了,她回到先前的座位上,两只眼睛又红又肿,身子左右摇晃,脑袋昂起,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放声大笑。

“哟,她现在又换了一个花样。”赛克斯大叫起来,惊愕地看了同伴一眼。

费金点点头,示意赛克斯暂时不要理她。过了几分钟,姑娘恢复了平时的样子。费金咬着赛克斯的耳朵说,不用担心她发病了,然后拿起帽子,和他道了晚安。他走到房间门口,又停住了,回头看看,问有没有人愿意替他下楼的时候照照亮,因为楼梯上一片漆黑。

“替他照个亮,让他下去。”赛克斯正在装烟斗,说道,“他要是把自个儿脖子摔断了,让那班看热闹的落个一场空才叫可惜哩。替他照个亮。”

南希擎着蜡烛,跟在老头儿身后走下楼来。到了走廊里,他将一根指头接在嘴唇上,靠近姑娘身边,低声说道:

“南希,怎么回事啊,亲爱的?”

“你是什么意思?”姑娘同样低声答道。

“所有这一切总有个原因,”费金回答,“既然他,”——他用瘦仃仃的食指朝楼上指了指——“对你这么刻薄(他是一个畜生,南希,畜生加野兽),你干吗不——”

“哦!”姑娘叫了一声,费金骤然打住,嘴巴差一点没碰着她的耳朵,双眼逼视着她的眼睛。

“眼下不提了,”老犹太说道,“我们以后再商量。你可以把我当朋友,南希,一个可靠的朋友。我手头有的是办法,又稳当又秘密。你要是想报仇,就是为他把你和狗一样看待的那些事报仇——和狗一样!连他的狗都不如,他有时候还同狗闹着玩呢——你来找我好了。我是说,你尽管来找我。他跟你交往日子不长,你我可是老朋友了,南希。”

“我很了解你,”姑娘回答,连最起码的感动也没有表示。“再见。”

费金想跟她握握手,她往后退去,又用镇定的声音说了一声再见,对于他临别的一瞥,她会意地点了点头,便把门关上了。

费金朝自己的住处走去,一门心思全用在脑子里那些进进出出的鬼点子上头。他已经看出——这个念头是缓慢地一步一步形成的,而不是根据刚才的一幕,尽管这事为他提供了佐证——南希不堪忍受那个强盗的粗暴对待,打算另寻新欢。她近来神色大变,常常单独外出,以前她对团伙的利益那样热心,现在似乎变得相当冷漠,加上她不顾死活,急着要在当晚一个特定的时间出门,凡此种种都有助于证实这个推测,至少在他看来,这几乎成了十拿九稳的事。她新结识的那位相好不在他那班忠心耿耿的部下当中。加上南希这样一个帮手,此人完全可能成为一株非常宝贵的摇钱树,必须(费金如此这般地论证着)毫不拖延地弄到手。

还有一个目的,一个更为阴险的目的必须达到。赛克斯知道的事太多了,他那些恶言冷语给费金造成的伤害虽然看不见,但产生的刻骨仇恨并没有因此而减轻。那姑娘必须懂得,就是说,即使能够把赛克斯给甩了,她也绝对躲不过他的疯狂报复,这口气肯定会出在她最近认识的相好头上——弄个肢体残废,没准儿还得送命。“只要劝说一番,”费金思忖道,“她会不答应给他下点毒药?为了达到相同的目的,以前就有娘们干过这种事,甚至比这更辣手的也有。活该这个危险的家伙完蛋了,我讨厌这家伙,以后他的位置会有人来填的。那姑娘干了杀人勾当,把柄攥在我手里,往后怎么摆布她还不得由着我。”

费金刚才独自坐在那个强盗的房间里,在那个短暂的间隔,这些事情从他脑海里掠过。他对这些事看得很重,临走的时候又趁机用一些断断续续的暗示向南希试探过了,那姑娘没有一点惊奇的表情,也没有佯装不懂他的意思。姑娘显然已经心领神会,这从她临别的眼神看得出来。

可是,一个谋害赛克斯性命的计划也许会把她吓得缩回去,而这正是必须达到的主要目的之一。“我怎么才能增加对她的影响呢?”费金蹑手蹑脚地往家里走,一路都在盘算。“怎么才能再加一把力?”

这样的脑袋瓜真可以称得上足智多谋。就算不逼她自己说出来,他也可以设一个暗探,找到她刚换的心上人,然后扬言要把这事统统告诉赛克斯(她对赛克斯怕得不得了),除非她参与自己的计划,还愁她不答应?

“我有办法,”费金险些儿高声说了出来,“到时候她不敢不由着我,又不是要她的命,又不是要她的命。我有绝对的把握。办法都是现成的,立马就可以见效。你反正逃不出我的手心。”

他扭过头,恶狠狠地看了一眼自己丢下那个冒失家伙的地点,做了一个恐吓的手势,又继续赶路,枯瘦的双手忙个不停,使劲拧他那件破烂不堪的外衣褶缝,仿佛手指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在把一个可恨的仇敌碾成齑粉。

第四十五章

诺亚·克雷波尔受雇为费金执行一项秘密使命。

第二天,费金老头儿一清早就起来了。他焦躁地等候着自己的新伙计露面,左等右等,也不知等了多久,新伙计才来,并当即开始狼吞虎咽地吃早餐。

“波尔特。”费金拉过来一把椅子,在莫里斯·波尔特对面坐了下来,开口说道。

“唔,我在这儿呢,”诺亚回答,“什么事?我吃完东西以前,任你什么事儿也别叫我做。你们这个地方就这点不好潮汐延缓地球自转的假说,对近代辩证自然观的形成起了重,吃顿饭的时间都不给够。”

“你可以边吃边谈嘛,对不对?”费金嘴里这么说,心底深处却在咒骂这位可爱的年轻朋友也太能吃了。

“噢,行啊,可以。我边吃边谈还更舒服一些,”诺亚说着,切下一片大得吓人的面包。“夏洛蒂呢?”

“没在,”费金说道,“我今儿早上打发她和另一个小娘们上街去了,我想单独跟你谈谈。”

“噢。”诺亚说道,“你该叫她先做一些黄油面包。唔,说吧,你不会妨碍我的。”

看起来的确无需过分担心有什么东西会妨碍他的胃口,他刚才坐下来的时候就明摆着要大干一番。

“昨天你干得不赖,亲爱的,”费金说道,“真棒。头天开张就是六先令九个半便士。收娃娃税会让你发财的。”

“你别忘了,还有三只耳锅,一把牛奶壶。”波尔特先生声明。

“忘不了,忘不了,亲爱的。耳锅都是些天才大手笔,牛奶壶也算得上十全十美的杰作。”

“对于一位生手来说,我认为已经很不错了,”波尔特先生大言不惭,“锅子是我从晾杆上取下来的,那把奶壶自个儿站在一家小酒馆外边。我心想碰上下雨它可要长锈或者着凉什么的,这你知道,哦?哈哈哈!”

费金装出笑得非常开心的样子,波尔特先生大笑之余,一连咬了几大口,把第一块黄油面包给解决掉了,又开始对付第二块。

“我找你,波尔特,”费金往桌上俯下身来,说道,“替我办件事,亲爱的,这事需要非常小心谨慎。”

“我说,”波尔特回答,“你就别支着我去冒险,或者派我上你那个什么轻罪法庭了吧。那种事对我不合适,不合适,我先跟你说一声。”

“这事一点危险也没有——连最小最小的危险也没有,”老犹太说,“不就是和个女人玩玩捉迷藏。”

“是个老婆子?”波尔特先生问道。

“年轻的。”费金回答。

“这可是我的拿手好戏,我有数。”波尔特说道,“我在学校里就是公认的告密老手。我干吗要盯她的梢?要不要——”

“什么事也不用做,只要告诉我,她去了什么地方,碰见谁来着,如果可能的话,她说了些什么。如果是在街上,就把那条街记住,如果是一户人家,就记住那家人,把你探听到的情况统统给我带回来。”

“你付我多少钱?”诺亚放下杯子,眼睛紧盯着自己的雇主。

“只要你干得好,我付你一个英镑,亲爱的,一英镑。”费金说道,一心指望尽量把他的兴趣引过来。“为了办一件也没什么油水的事,我还从来没给过这个数呢。”

“她是什么人?”诺亚问道。

“我们的人。”

“哦哟。”诺亚把鼻子一皱,嚷道,“你疑心她了吧,是不?”

“她交了些个新朋友,亲爱的,我必须弄清楚他们是什么人。”费金回答。

“明白了,”诺亚说道,“纯粹是为了了解他们,看他们是不是正派人,啊?哈哈哈!愿为阁下效劳。”

“我知道你会的。”费金见自己的计划成功了,大为高兴,不由得大叫起来。

“当然,当然,”诺亚回答,“她在什么地方?我上哪儿等她?我得上哪儿去?”

“那些事,亲爱的,你就听我的好了。我会在适当的时候把她交待给你,”费金说道,“你做好准备,其余的事交给我来办。”

当天夜里,以及第二天,第三天的晚上,这名密探坐在家里,他穿好靴子,浑身车夫打扮,只等费金一声令下立刻出动。六个晚上过去了——六个漫长难熬的夜晚——每天夜里,费金回来的时候都带着一脸的沮丧,说一句时候未到。第七天夜里,他回来得早一些,满脸掩饰不住的狂喜。这天是星期天。

“今天晚上她出来了,”费金说道,“肯定是同一件差使,错不了。她整天只身一人,而她害怕的那个人天亮前是回不来的了。跟我来。快!”

诺亚二话不说,拔腿就走,因为老犹太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连他也受到感染。两人蹑手蹑脚地离开住所,匆匆穿过一大片错综复杂的街巷,最后来到一家客店门前,诺亚认出来了,这就是自己初到伦敦住过一晚的那家客店。

已经十一点过了,店门关闭着。费金轻轻吹了一声口哨,门缓缓打开,他们悄没声地走进去,门又在他们身后关上了。

费金和替他们开门的那个年轻的犹太人简直连低声说话也不敢,两人打了几句哑语,向诺亚指了一下那块玻璃,打着手势要他爬上去,看清隔壁房间里那个人。

“是不是那个女的?”他问,声音几乎和呼吸一样轻。

费金点头称是。

“我看不清她的脸,”诺亚低声说道,“她埋着头,蜡烛又在她身子后边。”

“呆着别动。”费金打着耳语,朝巴尼做了个手势,那人退了出去。转眼间,小伙子走进了隔壁房间,以剪烛花为幌子,将蜡烛移到所需要的位置,一边与那姑娘搭讪,有意引她扬起脸来。

“这下我瞧见她了。”暗探叫道。

“看清楚了?”

“一千个人里边我也认得出她。”

房门开了,姑娘走了出来,他赶紧退下去。费金拽着他躲到一块挂着帘子的小隔板后边,两个人屏住呼吸,姑娘从离他们的藏身之处只有几步的地方走过去,又从他们进来的那道门出去了。

“嘘!”小伙子打开门,叫道,“是时候了。”

诺亚与费金交换了一个眼色,便冲了出去。

“往左,”小伙子低声说道,“向左拐弯,走马路对面。”

他照着做了,借着路灯认出了姑娘渐渐远去的身影,她已经走了一段距离。诺亚在他认为不失谨慎的限度内尽量靠近对方,一直走在街的对面,这样更便于观察她的举动。姑娘紧张地接连回头看去,还停下来了一次,让两个紧紧跟在她身后的男人走过去。看来她一边走一边在替自己鼓劲,步子变得更沉稳更坚定了。那个包打听一直与她保持着这样的距离,目光盯在她身上,尾随在后。

第四十六章

赴约。

教堂的钟声敲十一点三刻的时候,两个人影出现在伦敦桥上。一个步履匆匆走在前边的是个女人,她急切地四下张望,像是在寻找某一个预期的目标。另一个男人的身影鬼鬼祟祟,一路上尽量走在最阴暗的影子底下,他不时调节自己的步伐,与那个女的保持一定的距离,女的停下他也停下,女的继续走他也暗暗往前移动,但即使跟踪得来劲了也决不赶到她的前边。就这样,他们在弥德塞克斯过桥,来到塞莱河岸。这时,那女的显然感到失望,因为她心急火燎地搜索过来,却没有在过路行人中见到自己要找的人,便转身走了回来。这个动作非常突然,但监视她的人并没有忙中出错,一闪身躲进桥墩顶上一处四进去的地方,并且翻过栏杆,藏得更加严实。他听着那女的从对面便道上走过去。女的走到前边,和先前的距离差不多了,他才无声无息地溜出来,又一次跟上去。几乎是在桥的中间,女的停住了。那个男的也停下来。

夜色深沉,星月无光。整天天气都很差,此时此地,已经没有什么人来来去去。即或有,也是行色匆匆快步走过,不管是对那个女的,还是牢牢盯住她的那个男人,很可能连看也没看一眼,就是看见了也肯定没有留意。有几个伦敦穷汉这天晚上碰巧从桥上路过,打算找一处冷冰冰的拱道或者门户大开的破房子权且栖身,这一男一女的外表也没有引来他们那种令人讨厌的目光。两人默默地站在那里,不同任何过路人搭话,别人也不和他们交谈。

河面上笼罩着一层雾气,停泊在各个码头上的小船燃点起的红色灯火因而显得颜色更深,岸边阴沉混沌的建筑物显得越发昏暗朦胧。沿河两岸一些货栈早就被烟雾熏得污迹斑斑,呆板而又忧郁地从密密层层的屋顶、山墙中耸立起来,冷森森地向水面皱着眉头事功。于赋、兵制、地形、水利诸方面亦下功夫。以世道兴,乌黑的河水连它们那粗大丑陋的样子也照不出来。幽暗中,古老的救世主教堂的钟楼和圣玛格纳斯教堂尖顶隐隐可见,依旧像两个巨灵神守卫着这座历史悠久的大桥,但桥下林立的船桅与岸上星罗棋布的教堂尖顶几乎全都看不见了。

姑娘忐忑不安地走来走去——那个暗中盯梢的男人一直严密监视着她——这功夫,圣保罗大教堂响起沉重的钟声,宣告又一天寿终正寝。午夜已降临这座人烟密集的都市,降临宫殿、地下室酒店、监狱、疯人院,进入这些生与死、健康与疾病共同拥有的寝室,降临尸体那僵直冷峻的面孔与孩子平静甜美的酣睡。

十二点敲过不到两分钟,在离大桥很近的地方,一个少女由一位鬓发斑白的绅士陪伴着,从一辆出租马车上下来,将马车打发走,便直端端往桥上走来。他们刚踏上便道,姑娘猛然惊起,立即迎上前去。

他们缓步走上桥,一边查看着四周,看样子是对某种实现的可能性极小的事只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这时,两人突然与那位新伙伴走到了一块。随着一声刚刚发出就戛然而止的惊呼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又称“巴黎手稿”。由三个未完成,他们停住了脚步,因为就在这一瞬间,一个乡下人打扮的汉子走到他们跟前——的确擦了他们一下。

“不要在这儿,”南希急促地说,“我害怕在这儿和你们说话。上——马路外边——到下边石阶那儿去。”

她这么说着,用手指了一下要他们去的方向,那个乡下人回头看了一眼,粗声嘎气地问他们干吗把整个便道都给占着,随后就走开了。

南希姑娘所指的石阶在塞莱河堤,跟救世主教堂同在桥的一侧,是一段上下船的石梯,那个乡下人模样的汉子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赶到那个地方,他对地形观察了片刻宋程颢等认为,人的气质之性因气禀而成,人之贤愚善恶取,便开始往下走。

这条石梯是桥的一部分,一共有三段。朝下走完第二段阶梯,左边的石壁尽头立着一根面向泰晤士河的装饰性壁柱。从这里再往下走,石梯要宽一些,一个人只要转到石壁后边,就肯定不会被石梯上的人看见,哪怕只比他高出一级阶梯。乡下人来到这个地点,忙忙慌慌地看了看周围,眼前似乎没有更好的藏身之处了,加上潮水已经退了,这里有的是立足的地方。他溜到一旁,背朝壁柱,来了个以逸待劳:料定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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