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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渡北归-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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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而奠定了其在中国现代考古学发展史上开一代先河的大师地位。

1927年1月10日,清华国学研究院欢迎李济、袁复礼二人山西考古发掘成果的茶话会在众人期待中召开。继张彭春之后出任清华大学教务长兼理国学研究院事务的梅贻琦、国学院导师王国维、梁启超、陈寅恪、赵元任及全体助教、研究生出席了会议。'55'李济首先介绍发掘西阴村遗址的情况,选择这个遗址是因为《史记》上记载:“尧都平阳,舜都蒲坂,禹都安邑”,这些行政名城都在今天的山西省南部。又说这次发掘不是乱挖的,而是严格地一层一层挖下去。袁复礼插话补充说:“我同李先生从某地寻找到某地,我敢于同他赌咒:如果能在这里找到新石器文化遗址的话,我决不相信。后来到了西阴村,真的找到了,我就认输。我们用的‘刮地皮’(的方法),一层层刮……”'56'当时骂军阀搜刮民财称“刮地皮”,袁复礼把这个名词移到考古发掘的方法上,颇为形象生动,师生们听罢不禁开怀大笑。

西阴村遗址的出土物大多是残破的陶片,因知识与眼界所限,研究生们看罢有点不知所云,当一个半腐的、经过人工切割的小小蚕茧现身时,大家的兴趣才一下子提了上来。只见:

助教王庸端着一盒子遗物上来,其中有被割裂过的半个蚕茧。同学都伸长了脖子看。有人说我不相信年代那么久还是这样白(实际是用棉衬着);有人说既然是新石器时期的遗物,究竟用什么工具割它?静安先生说,那时候未始没有金属工具。(他)同时提到加拿大人明义士的话说:“牛骨、龟骨是用耗子牙齿刻的。”李老师拿出一块仿佛石英一样的石片,说这种石头是可以刻'割'的……。'57'

呈丝状的半个茧壳,显然是用锐器切割过,用显微镜考察,割的部位平直,茧壳仍旧发光,与西阴村现在的蚕茧比较,比那最小的还要小一点。展览中,李济特别强调:“这茧埋藏的位置差不多在坑的底下。它不会是后来的侵入,因为那一方的土色没有受扰的痕迹;也不会是野虫偶尔吐的,因为它是经过人工的割裂。”而这半个经锐器切割的蚕茧,当是一种“文化的遗留……这个发现替我们辟了一条关于在中国北部史前研究的新途径。中国有历史就有关于蚕业的记载,它是中国文化的一个指数,较之安特生所说的陶鼎与陶鬲尤为可靠。”'58'

梁启超听取了李、袁二人作的长篇报告并观摩了实物,精神亢奋,欣喜逾常,回到寓所的当天晚上,便以极大的兴致给远在大洋彼岸的儿子梁思永写了一封长达二千余字的长信。信中充满激情地说道“他(南按:李济)把那七十六箱成绩,平平安安运到本校,陆续打开,陈列在我们新设的考古室了。今天晚上,他和袁复礼(是他同伴学地质学的)在研究院茶话会里头作长篇的报告演说,虽以我们的门外汉听了,也深感兴味。他们演说里头还带着讲他们两个人‘都是半路出家的考古学者(济之是学人类学的),真正专门研究考古学的人还在美国——梁先生的公子。’我听了替你高兴又替你惶恐,你将来如何才能当得起‘中国第一位考古专门学家’这个名誉,总要非常努力才好。”'59'

梁启超在信中谈到出土器物有铜器、石器、骨器以及复杂的陶器花纹问题时说:“此外,他们最得意的是得着半个蚕茧,证明在石器时代已经会制丝……这几年来(民国九年以后)瑞典人安特生在甘肃、奉天发掘的这类花纹的陶器,力倡中国文化西来之说,自经这回的发掘,他们想翻这个案。”“(李济)所说‘以考古家眼光看中国,遍地皆黄金,可惜没有人会拣’真是不错。”梁启超再次建议儿子回国后“跟着李、袁二人做工作,一定很有益”。又说,“即使因时局动荡而无法外出做田野发掘,在室内跟着李济整理那76箱器物,也断不至白费这一年光阴……。”酣畅淋漓的翰墨,透着一个父亲对儿子的舔犊之情与殷切期望。按梁启超的打算,他还想让梁思永丰富一些古文物方面的知识,多参观几个新成立的博物馆,然后再去欧洲深造几年,那时再回国于田野考古这门学科上一试身手,定会创造一番伟业。

梁思永接受了父亲的建议,于1927年7月回国。令人扼腕的是,此时的国学研究院“四大导师”之一王国维已钻入湖底,命赴黄泉,李济的田野发掘计划也成为泡影。

王国维在清华大学执教的两年中,尽管生活趋于平静,学问越发精进,但仍“时时以津园为念”,每年春节都要去天津觐见早已逊位的“皇上”,常为“有君无臣”而忧虑。'60'

1927年5月间,听说蒋介石为总司令的北伐军一路势如破竹,攻城略地打到了河南,即将北渡黄河,扫荡华北,入主京师。又听说两湖学者叶德辉、王葆心等一代名儒为北伐军或农民协会的人抓起来砍了头,王氏甚为恐惧,认为北伐成功之后,自己也不会被国民党所容,乃于惊恐中常与吴宓、陈寅恪等朋友密谋应变之策。期间有人劝其避居国外,但王大师总踌躇不定,只是经常深夜枯坐居室流泪。'61'

延至6月1日,清华国学研究院第二届学生毕业,典礼过后,下午举行“师生叙别会”。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赵元任四位教授各入一席,李济、梅贻琦等在座,师生畅谈别情。据当时在场的研究生柏生回忆说:“座中(王国维)先生为吾侪言蒙古杂事甚畅,其雍容淡雅之态,感人至深。”宴席将散,梁启超起立致辞,历述同学们之研究成绩,并谓:“吾院苟继续努力,必成国学重镇无疑。”

'62'众皆聆听,王国维亦点头表示同意此说。宴毕,王国维与众师生作别如平时,尔后随陈寅恪至南院陈宅,二人畅谈至傍晚。是日晚,王氏在自家宅中会见谢国桢等同学,依旧是谈笑和怡。6月2日晨,王国维餐毕,八时至研究院办公,料理事务如常,并与同仁谈及下学期招生事宜。随后离奇地向事务员侯厚培借了五元钱,独自悄无声息地走出清华园,在校西门雇一辆洋车径赴三里地的颐和园,花六角钱买了一张门票,嘱车夫在原地等候,约十时左右独自向园内走去。在园内,王国维闷不作声地徘徊于长廊之间,后踱步至鱼藻轩前的昆明湖畔独立沉思,尽纸烟一支,约十一时左右,怀揣剩余的四元四角和一纸写有“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经此世变,义无再辱。我死后当草草棺殓,即行藁葬于清华茔地”等字样的简短遗书,纵身一跃,沉入湖底。虽有园丁“忽闻有落水声,争往援起”,'63'但王的头颅已插入淤泥,前后不过两分钟即气绝身亡。——一代国学大师由此告别了凡尘滚滚,充满血腥、苦痛与悲伤的世界,时年51岁。

王国维沉湖而死的消息传出,全国学界一片哗然。清华国学研究院“四大导师”之一陈寅恪怀着极度的悲伤与哀痛,以他深厚的学术造诣与犀利的洞世眼光,挥毫写下了哀婉凄绝的挽联:

十七年家国久魂销,犹余剩水残山,留与累臣供一死。

五千卷牙签新手触,待检玄文奇字,谬承遗命倍伤神。'64'

陈寅恪诗文向来以隐晦难解著称,此诗算是较为浅白的一个例外,但对个别字词的理解也曾引起学术界不休的争论。王国维在遗书中曾有“书籍可托陈、吴二先生处理”之语,陈诗中所谓“谬承遗命”当特指王氏遗书所言。显然,王国维是把陈寅恪、吴宓视作他的知已的。面对知已,陈氏于“倍伤神”中又发出了“敢将私谊哭斯人,文化神州丧一身”

“风义平生师友间,招魂哀愤满人寰”的深切悲鸣。'65'

王国维之死,之所以引起陈寅恪如此悲伤,自是与二人在过往的岁月里结下的深厚友谊,并对天命人事在心灵深处产生共鸣有极大的关联。

面对王氏离奇的跳湖自尽,学术界产生强烈震动的同时,坊间对他的死因也产生了种种猜测议论,以致有多种说法流传于世,如殉清说,自殉文化说,悲观哀时说,罗振玉逼债致死说,王国维“妻妾出轨受辱”说等等,一时甚嚣尘上,莫衷一是。王氏之死遂成为一个人言言殊的谜团。'66'

王国维的遗体入葬后,陈寅恪在《王观堂先生挽词并序》中,对其死因作了解释和评价,其说成为众说纷纭中最有说服力的论断,为天下士林广为瞩目和重视。在陈寅恪眼中,王国维是亦师亦友的人物,也是极少可以引为知己者,王的自杀绝非世人所说的由于个人恩怨,或后来的溥仪所说是经济方面的索债等等。王氏真正的死因,是殉文化而死,是不忍见到即将衰亡的中国文化那令人心酸的悲怆结局而死,其一死是对当时混乱无序的时局和世风日下的现实作出的近似“尸谏”的抗争。陈寅恪以他对师友的深切理解与同情,在挽词中云

:“凡一种文化,值此衰落之时,为此文化所化之人,必感苦痛。其表现此文化之程量愈宏,则其受之苦痛亦愈甚;迨既达极深之度,殆非出于自杀,无以求一己之心安而义尽也。”又说:“盖今日之赤县神州,值数千年未有之钜劫奇变。劫尽变穷,则此文化精神所凝聚之人,安得不与之共命而同尽?此观堂先生所以不得不死,遂为天下后世所极哀而惜者也。至于流俗恩怨荣辱委琐龌龊之说,皆不足置辨,故亦不之及云。”'67'

陈寅恪挽词和序文一出,时人纷纷赞之,王国维的好友兼亲家、著名甲骨学家罗振玉更是赞誉有加,谓:“辞理并茂,为哀挽诸作之冠,足与观堂集中《颐和园词》、《蜀道难》诸篇比美;忠悫(南按:逊帝溥仪赐给王氏的谥号)以后学术所寄,端在吾公矣。”'68'

显然,陈氏之说较之世人流传或溥仪道听途说,更能接近事实本质和王氏内心之痛楚。作为死者的知己,陈寅恪对其深剖追思至此,王国维九泉之下自当颔首。

是大诗人,是大学人,是更大哲人,四昭炯心光,岂谓微言绝今日。为家孝子,为国纯臣,为世界先觉,一哀感知已,要为天下哭先生。

——这是1922年,王国维的知己,也是陈寅恪的师辈人物,清末著名诗人与学者沈曾植去世时,王国维为其撰写的挽联,其悲恸怆怀之情溢于言表。当王国维纪念碑在清华园落成后,陈寅恪再以悲天悯人的大情怀、大心愿,以明晰的哲理与深邃的思想,为其书写了光照千秋、永垂不朽的碑文:

士之读书治学,盖将以脱心志于俗谛之桎梏,真理因得以发扬。思想而不自由,毋宁死耳。斯古今仁圣所同殉之精义,夫岂庸鄙之敢望。先生以一死见其独立自由之意志,非所论于一人之恩怨,一姓之兴亡。呜呼!树兹石于讲舍,系哀思而不忘。表哲人之奇节,诉真宰之茫茫。来世不可知者也,先生之著述,或有时而不章。先生之学说,或有时而可商。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69'

陈寅恪借碑文而抒发的“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文化情怀,如天光突裂,地火迸喷,再次展现了内在的文化精髓与人性光辉,于苍茫的天地间扬波激浪,振聋发聩。此文一出,世人莫不为之动容。

王国维奇特、诡异、神秘地离去,在给世界留下一串谜团的同时,也昭示了一个不祥的预兆,清华国学院“四大”支柱轰然断裂一根,另外一根也岌岌可危,马上就要坍崩——这便是学界中号称泰山北斗,被陈寅恪誉为“清华学院多英杰,其间新会称耆哲”

'70'的梁启超。

早在1926年初,梁启超因尿血症久治不愈,他不顾朋友们的反对,毅然住进北京协和医院,于3月16日做了肾脏切除手术。极其不幸的是,手术中却被“美帝国主义派出的医生”、协和医院院长刘瑞恒与其助手,误切掉了那个健全的“好肾”(右肾),虚弱的生命之泉只靠残留的一只“坏肾”(左肾)来维持供给。

此时西医在中国立足未稳,大受质疑,而手术主要主持者乃是毕业于美国哈佛大学的医学博士、协和医学院院长刘瑞恒。刘的副手则是纯种的美国人,声名赫赫的外科医生。为了维护西医社会声誉,以便使这门科学在中国落地生根,对于这一“以人命为儿戏”的事故,作为亲身的受害者,在“他已证明手术是协和孟浪错误了,割掉的右肾,他已看过,并没有丝毫病态,他很责备协和粗忽,以人命为儿戏。协和已自承认了。这病根本是内科,不是外科。”'71'的情形下,梁启超不但没有状告院方,相反在他的学生陈源、徐志摩等人以“白丢腰子”(徐志摩语)通过媒介向协和医院进行口诛笔伐、兴师问罪之时,梁启超仍把西医看做是科学的代表,认为维护西医的形象就是维护科学,维护人类文明的进步事业。他禁止徐志摩等人上诉法庭,不求任何赔偿,不要任何道歉,并艰难地支撑着病体亲自著文为协和医院开脱。1926年6月2日,《晨报副刊》发表了梁启超《我的病与协和医院》一文,内中详述了自己此次手术的整个过程,同时肯定协和的医疗是有效的。梁启超说:“出院之后,直到今日,我还是继续吃协和的药,病虽然没有清楚,但是比未受手术之前的确好了许多。想我若是真能抛弃百事,绝对休息,三两个月后,应该完全复原。至于其它的病态,一点都没有。”至于该不该割去右肾的问题,梁启超提出责任不在协和。他说:“右肾是否一定该割,这是医学上的问题,我们门外汉无从判断。但是那三次诊断的时候,我不过受局部迷药,神智依然清楚,所以诊查的结果,我是逐层逐层看得很明白的。据那时的看法罪在右肾,断无可疑。后来回想,或者他‘罪不该死’,或者‘罚不当其罪’也未可知,当时是否可以‘刀下留人’,除了专门家,很难知道。但是右肾有毛病,大概无可疑,说是医生孟浪,我觉得冤枉。”文章的最后极为诚恳地讲道:“我盼望社会上,别要借我这回病为口实,生出一种反动的怪论,为中国医学前途进步之障碍。——这是我发表这篇短文章的微意。”

梁启超默默承受着内心的煎熬与苦痛,维护着他笃信的科学与进步事业,而代价是他的整个生命。与其说梁启超“白丢腰子”是被他所“笃信的科学”所害,不如说他为科学所作出的牺牲更具理性和人道。'72'

这年6月5日,梁启超在致女儿梁思顺的信中委婉地说道:“近来因我的病惹起许多议论。北京报纸有好几家都攻击协和(《现代评论》、《社会日报》攻得最厉害),我有一篇短文在《晨报副刊》发表,带半辩护的性质,谅来已看见了。总之,这回手术的确可以不必用,好在用了之后身子没有丝毫吃亏,(唐天如细细珍视,说和从前一样。)只算费几百块钱,捱十来天痛苦,换得个安心也还值得。现在病虽还没有清楚,但确已好多了,而且一天比一天好,或者是协和的药有效(现在还继续吃),或者是休息的效验,现在还不能十分休息(正在将近毕业要细阅学生们成绩),半月后到北戴河去,一定更好了。”'73'让梁思顺看到的是,不但梁启超的北戴河之旅未能成行,原有的理想也被击得粉碎。

随着时间的推移,特别是党人、军阀之间无休止的混战和社会在一片“革命”与“打倒”的号角声中急剧动荡,病中的梁启超陷入了忧心戚惶的境地。1927年1月2日,他在给孩子们的信中说道:“时局变迁极可忧,北军阀末日已到,不成问题了。北京政府命运谁也不敢作半年的保险,但一党专制的局面谁也不能往光明上看。尤其可怕者是利用工人鼓动工潮,现在汉口、九江大大小小铺子什有九不能开张,车夫要和主人同桌吃饭,结果闹到中产阶级不能自存,(我想他们到了北京时,我除了为党派观念所逼不能不亡命外,大约还可以勉强住下去,因为我们家里的工人老郭、老吴、唐五三位,大约还不至和我们捣乱。你二叔那边只怕非二叔亲自买菜,二婶亲自煮饭不可了。)而正当的工人也全部失业。放火容易救火难,党人们正不知如何以善其后也。现在军阀游魂尚在,我们殊不愿对党人宣战,待彼辈统一后,终不能不为多数人自由与彼辈一拼耳。”'74'

此时的梁启超对北方军阀、共产党和国民党人皆不满意,认为全是胡闹,属于社会的乱源与民众的克星。他在公开发表的演讲和给朋友、孩子们的信中,多次坦白地表述这一思想观点:“近来的国民党本是共产党跑入去借尸还魂的。民国十二三年间,国民党已经到日落西山的境遇,孙文东和这个军阀勾结,西和那个军阀勾结——如段祺瑞、张作霖等——依然是不能发展。适值俄人在波兰、士耳其连次失败,决定‘西守东进’方针,倾全力以谋中国,看着这垂死的国民党,大可利用,于是拿来了八十万块钱和一大票军火做钓饵。那不择手段的孙文,日暮途远(穷),倒行逆施,竟甘心引狼入室。孙文晚年已整个做了苏俄的傀儡,没有丝毫自由。(孙文病倒在北京时,一切行动都在鲍罗庭和汪精卫监视之下,凡见一客都先要得鲍罗庭的许可,每天早半天鲍或鲍妻在病榻前总要两、三点钟之久,鲍出后孙便长太息一声,天天如是,此是近来国民党人才说出来的,千真万真。)自黄埔军官'学校'成立以来,只有共产党的活动,哪里有国民党的活动。即专以这回北伐而论,从广东出发到上海占领,哪一役不是靠俄人指挥而成功者。(说来真可耻,简直是俄人来替我们革命。)党中口号皆由第三国际指定,什么打倒帝国主义,打倒资本阶级等等,哪一句不是由莫斯科的喊筒吹出来。除了这些之外,国民党还有什么目标来指导民众?”又说:“思永来信说很表同情于共产主义,我看了不禁一惊,并非是怕我们家里有共产党,实在看见像我们思永这样洁白的青年,也会中了这种迷药,即全国青年之类此者何限,真不能不替中国前途担惊受怕。”'75'

此时的梁启超不只是替儿子担惊受怕,随着形势发展,自己也越发惊恐紧张起来。1927年4月2日,他给女儿梁思顺信中说:“我大约必须亡命,但以现在情形而论,或者可以捱到暑假。本来打算这几天便回天津,现在拟稍迟乃行。”19日给孩子们的信中又说:“南海先生忽然在青岛死去,前日我们在京为位而哭,好生伤感。我的祭文,谅来已在《晨报》上见着了。他身后萧条得万分可怜,我得着电报,赶紧电汇几百块钱去,才能草草成殓哩。”'76'

5月31日又说

:“本拟从容到暑假时乃离校,这两天北方局势剧变,昨今两日连接城里电话,催促急行,乃仓皇而遁,可笑之至。好在校阅成绩恰已完功,本年学课总算全始全终,良心上十分过得去。今日一面点检行李,(因许多要紧书籍稿件拟带往津。)下午急急带着老白鼻往坟上看一趟

,(因为此次离开北京,也许要较长的时日才能再来。)整夜不睡,点着蜡结束校中功课及其他杂事,明日早车往津。”'77'

第二天,梁启超入城,尚未登车回津,突然得到王国维自沉颐和园的噩耗,惊愕中复奔回清华料理王氏后事,直至8日才返回天津。

天命人事,伴着刀割针刺般的噩梦不断纠缠于梁氏的身心,原本十分虚弱的病体越发不支,而北伐军势如破竹的锐风与王国维自杀身死的悲剧,给梁启超以巨大刺激。兔死狐悲,梁氏身体一下子垮了下来,不得不反复到医院救治,且不断靠输血予以维持生命,其人生之旅已是日薄西山,即将走到尽头。

这年夏天,梁思永自海外归来,本想做一番事业,因时局变幻纷乱,党人与各派军阀之间激战正酣,使得李济精心筹划,准备与梁思永一道去山西和西北地区两次田野考古发掘皆成泡影。梁思永无奈,只好以清华国学研究院梁启超助教的名分暂时留下来,除到城内故宫博物院、历史博物馆参观,并向郭宝昌等鉴瓷名家和文物专家请教外,大多数时间憋在清华国学研究院古物陈列室,整理、研究李济从西阴村田野考古发掘带回的古物标本。

1928年5月底,清华国学研究院学期结束,梁启超将学生论文评阅完毕,身体不支,即请假回天津养病。6月8日,北伐军击溃奉系军阀,攻占京师,北洋政府宣告覆灭,国民政府旋改北京为北平。清华学校由梅贻琦“暂代校务”,听候接管。未久,梁思永带着未完成的研究报告和一颗痛苦、滴血之心,再度赴美深造。当他刚踏出国门,死神悄然逼近梁任公的府第,父子俩这一别竟成永诀。

8月17日,南京国民政府议决,清华学校改为国立清华大学,任命“五四运动”学生领袖之一、留学欧美的著名“海龟”罗家伦为校长。自此水木清华由此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这年9月底,梁启超再度入协和医院,治病期间托人觅辛弃疾材料,以便撰写《辛稼轩年谱》。一日,忽得一朋友送来的《信州府志》等书,梁氏不胜狂喜,遂不顾病情未愈,携书出院回到天津家中扶病连续笔耕七日。此时死神已开始“嘭嘭”叩击梁府大门那个怪兽状的铜环,梁任公的生命之火已是油干薪尽,回天乏术,只能听从死神的召唤了。

1929年1月19日,梁启超在北京协和医院病逝,享年57岁。噩耗传出,学界政坛天下同悲,清华同仁抚棺恸哭,梁的友朋故旧、学生与家人泣不可抑。

泰山崩塌,梁柱摧折,哲人已去。尚在人间的生者在巨大的悲痛中发出了“痛斯人之难再,嗟举世之皆瘖,天丧斯文悲天悯人”的哀叹。'78'

四个月后,盛极一时的清华国学研究院宣告解体。'79'

1930年夏,梁思永于美国哈佛大学获得硕士学位后归国,此时李济已离开清华投奔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出任考古组主任。感念旧情,李济把梁思永推荐给史语所所长傅斯年,分配到考古组工作。自此,继梁启超之后,命运之神又赋予了李济一段奇特的因缘,与梁思成、梁思永兄弟,开始了近20年密切合作与交往的人生之旅。

注释:

'1、2、3'《西南联大?战火的洗礼》,赵新林、张国龙著,上海教育出版社2000年出版。

'4'天津《益世报》1937年7月30日。

'5'南京《中央日报》,1937年7月31日。

'6'《南开大学校史?大事年表》,南开大学档案馆档案。

'7'《国立西南联大纪念碑碑文》,转引自《冯友兰自述》,冯友兰著,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年出版。据时为南开大学秘书长黄钰生在《被日寇洗劫的南开大学》一文中回忆:当时学校已放暑假,师生大多已离校,“7月28日夜间,留守在校舍的有杨石先和我,还有几位职工。29日凌晨1时,我们听见多处的枪声,拂晓,驻在海光寺的日军开炮了。第一炮打河北省政府,第二炮打南开大学。接着就是对南大各建筑连续的炮轰。”(《中国现代史料选辑》第5册,上册)。

何以日军面对中国守军的进攻的同时还要拿出精力炮击、轰炸南开校园呢?除了日军华北驻屯军指挥部所居的海光寺,位于南开大学与中学之间这个特殊的地理位置,日军需在附近展开火力以保指挥首脑安全外,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对南开大学师生长期积聚的嫉恨。早在1927年,南开大学校长张伯苓赴东北考察时,亲见日本人经营满蒙之精心与野心,“今东北各省陷于危局,而我国人士能言之、知之者鲜”,本着“匹夫有责之义”,回校后成立了“满蒙研究会”(后改名为“东北研究会”),组织教授赴东北调查实况,搜集资料证据,开展学术研究,并利用其成果教育民众,提醒军民注意日本人之野心。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南开“东北研究会”编写了20万言的《东北经济地理》,系统介绍了东北各省的自然资源和人文地理,作为南开大、中学必修课教材,令学生“加深了解何以东北对祖国是那样重要、神圣”。之后南开大学一直作为天津抗日救亡运动中心,与日军、汉奸展开长期或明或暗的斗争,从而播下了日本人仇恨的种子,一旦战争来临,南开首当其冲地置于日军炮火之下,也就不感意外了,南开大学遂成为抗战以来中国第一个罹难的高等学府。(参见《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图史》,第23页,郭建荣主编,云南教育出版社2006年出版。)

'8'据曾担任过清华大学法学院院长的陈岱荪说,北大、清华和南开三校南下,并在长沙办临时大学,主要是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我们刚到长沙时住在圣经学校,是教会办的,在长沙西门外。为什么叫“长沙临时大学”,因为在抗战前两年,清华已感到北京这个地方有危险,所以停止建设一座大楼,把这个钱拿出来,在南方找一个根据地,以备后患。选中了长沙,在岳麓山底下,是乡下,那是个空旷的地方,投资大概30万块的样子,那时30万块钱很值钱。1937年战争爆发时,那个房子还没盖好,里面没整修,恐怕还得几个月的时间才能用。在南京,几个校长开会的时候,认为这个地方既然有清华那个底子在那里,几个学校搬到那去,几个月后就可以利用,所以决定搬到长沙。临时这几个月怎么办呢?就看看长沙有什么房子可以利用。到长沙一看,有个圣经学校。因为是打仗,他们人都散了。当时就说把这个圣经学校给租下来。圣经学校有两个地方。一个是主校,就在长沙,另外一个是分校,在衡山底下,叫圣经暑期学校。夏天他们到那去,可能是嫌长沙太热了。我们两边都租下了,主要是在长沙西门外。在长沙只有半年。到长沙后,文学院是在衡山底下的那个圣经学校,法学院是在长沙,我是在长沙,金岳霖先生等是在衡山,两个地方。(见王中江《金岳霖其人其学访问记——陈岱荪先生访问记》,载《金岳霖的回忆与回忆金岳霖》,刘培育主编,四川教育出版社1995年出版。)

'9'郑天挺《南迁岁月——我在联大的八年》,载《联大岁月与边疆人文》,南开大学校史研究室编,南开大学出版社2004年出版。

'10、12'罗常培《七七事变后北大的残局》,载《北大旧事》,陈平原夏晓虹编,北京,三联书店1998年出版。

'11'《八十忆双亲?师友杂忆》,钱穆著,北京,三联书店1998年出版。

'13'《清华大学史料选编》,第三卷(上),第18页,清华大学校史研究室编,清华大学出版社1994年出版。

'14、15'《冯友兰自述》,冯友兰著,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年出版。

'16'单士元《中国营造学社的回忆》,载《中国科技史料》1980年2期。

'17、19、21'《中国建筑之魂——一个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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