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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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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之,连之以羁絷,编之以阜栈,马之死者十二三矣;饥之,渴之,驰之,骤之,

整之,齐之,前有橛饰之患,而后有鞭筴之威,而马之死者已过半矣。陶者曰:

“我善治埴,圆者中规,方者中矩。”匠人曰:“我善治木,曲者中钅句,直者

应绳。”夫埴木之性,岂欲中规矩钅句绳哉?然且世世称之曰“伯乐善治马而陶

匠善治埴木”,此亦治天下者之过也。

吾意善治天下者不然。彼民有常性,织而衣,耕而食,是谓同德;一而不党,

命曰天放。故至德之世,其行填填,其视颠颠。当是时也,山无蹊隧,泽无舟梁;

万物群生,连属其乡;禽兽成群,草木遂长。是故禽兽可系羁而游,鸟鹊之巢可

攀援而窥。

夫至德之世,同与禽兽居,族与万物并,恶乎知君子小人哉!同乎无知,其

德不离;同乎无欲,是谓素朴;素朴而民性得矣。及至圣人,蹩躠为仁,

踶跂为义,而天下始疑矣;澶漫为乐,摘僻为礼,而天下始分矣。故纯朴不残,

孰为犠尊!白玉不毁,孰为珪璋!道德不废,安取仁义!性情不离,安用礼乐!

五色不乱,孰为文采!五声不乱,孰应六律!夫残朴以为器,工匠之罪也;毁道

德以行仁义,圣人之过也。

夫马,陆居则食草饮水,喜则交颈相靡,怒则分背相踶。马知已此矣。夫

加之以衡扼,齐之以月题,而马知介倪闉扼鸷曼诡衔窃辔。故马之知而态至盗者,

伯乐之罪也。

夫赫胥氏之时,民居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含哺而熙,鼓腹而游,民能以

此矣。及至圣人,屈折礼乐以匡正天下之形,县跂仁义以慰天下之心,而民乃始

踶跂好知,争归于利,不可止也。此亦圣人之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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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篇 胠箧第十

将为胠箧探囊发匮之盗而为守备,则必摄缄滕,固扃鐍,此世俗所谓知也。

然而巨盗至,则负匮揭箧担囊而趋,唯恐缄滕扃鐍之不固也。然则乡之所谓知者,

不乃为大盗积者也?

故尝试论之,世俗之所谓知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所谓圣者,有不为大盗

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齐国邻邑相望,鸡狗之音相闻,网罟之所布,耒耨

之所刺,方二千馀里。阖四竟之内,所以立宗庙社稷,治邑屋州闾乡曲者,曷尝

不法圣人哉!然而田成子一旦杀齐君而盗其国。所盗者岂独其国邪?并与其圣知

之法而盗之。故田成子有乎盗贼之名,而身处尧舜之安;小国不敢非,大国不敢

诛,十二世有齐国。则是不乃窃齐国,并与其圣智之法以守其盗贼之身乎?

尝试论之,世俗之所谓至知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所谓至圣者,有不为大

盗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龙逢斩,比干剖,苌弘胣,子胥靡,故四子之

贤而身不免乎戮。故跖之徒问于跖曰:“盗亦有道乎?”跖曰:“何适而无有道

邪!”夫妄意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知也;分均,

仁也。五者不备而能成大盗者,天下未之有也。由是观之,善人不得圣人之道不

立,跖不得圣人之道不行;天下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则圣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

天下也多。故曰,唇竭则齿寒,鲁酒薄而邯郸围,圣人生而大盗起。掊击圣人,

纵舍盗贼,而天下始治矣。夫川竭而谷虚,丘夷而渊实。圣人已死,则大道不起,

天下平而无故矣。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虽重圣人而治天下,则是重利盗跖也。为之斗斛以量

之,则并与斗斛而窃之;为之权衡以称之,则并与权衡而窃之;为之符玺以信之,

则并与符玺而窃之;为之仁义以矫之,则并与仁义而窃之。何以知其然邪?彼窃

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则是非窃仁义圣知邪?故逐于大

盗,揭诸侯,窃仁义并斗斛权衡符玺之利者,虽有轩冕之赏弗能劝,斧钺之威弗

能禁。此重利盗跖而使不可禁者,是乃圣人之过也。

故曰:“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彼圣人者,天下之利器也,

非所以明天下也。故绝圣弃知,大盗乃止;敗窕僦椋〉敛黄穑环俜歧簦

民朴鄙;掊斗折衡,而民不争;殚残天下之圣法,而民始可与论议。擢乱六律,

铄绝竽瑟,塞瞽旷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灭文章,散五采,胶离朱之目,

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毁绝钅句绳而弃规矩,攦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

巧矣。故曰:“大巧若拙。”削曾、史之行,钳杨、墨之口,攘弃仁义,而天下

之德始玄同矣。彼人含其明,则天下不铄矣;人含其聪,则天下不累矣;人含其

知,则天下不惑矣;人含其德,则天下不僻矣。彼曾、史、杨、墨、师旷、工

倕、离朱,皆外立其德而以爚乱天下者也,法之所无用也。

子独不知至德之世乎?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

畜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伏犠氏、神农氏,当是时也,民结绳

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邻国相望,鸡狗之音相闻,民至老

死而不相往来。若此之时,则至治已。今遂至使民延颈举踵曰,“某所有贤者”,

赢粮而趣之,则内弃其亲而外去其主之事,足迹接乎诸侯之境,车轨结乎千里之

外。则是上好知之过也。

上诚好知而无道,则天下大乱矣。何以知其然邪?夫弓弩毕弋机变之知多,

则鸟乱于上矣;钩饵罔罟罾笱之知多,则鱼乱于水矣;削格罗落罝罘之知多,则

兽乱于泽矣;知诈渐毒、颉滑坚白、解垢同异之变多,则俗惑于辩矣。故天下每

每大乱,罪在于好知。故天下皆知求其所不知而莫知求其所已知者,皆知非其所

不善而莫知非其所已善者,是以大乱。故上悖日月之明,下烁山川之精,中堕四

时之施;惴耎之蟲,肖翘之物,莫不失其性。甚矣夫好知之乱天下也!自三代以

下者是已,舍夫种种之民而悦夫役役之佞,释夫恬淡无为而悦夫啍々之意,

啍々已乱天下矣!

外篇 在宥第十一

闻在宥天下,不闻治天下也。在之也者,恐天下之淫其性也;宥之也者,恐

天下之迁其德也。天下不淫其性,不迁其德,有治天下者哉!昔尧之治天下,使

天下欣欣焉人乐其性,是不恬也;桀之治天下也,使天下瘁瘁焉人苦其性,是不

愉也。夫不恬不愉,非德也。非德也而可长久者,天下无之。

人大喜邪?毗于阳;大怒邪?毗于阴。阴阳并毗,四时不至,寒暑之和不成,

其反伤人之形乎!使人喜怒失位,居处无常,思虑不自得,中道不成章,于是乎

天下始乔诘卓鸷,而后有盗跖、曾、史之行。故举天下以赏其善者不足,举天下

以罚其恶者不给,故天下之大不足以赏罚。自三代以下者,匈匈焉终以赏罚为事,

彼何暇安其性命之情哉!

而且说明邪?是淫于色也;说聪邪?是淫于声也;说仁邪?是乱于德也;说

义邪?是悖于理也;说礼邪?是相于技也;说乐邪?是相于淫也;说圣邪?是相

于艺也;说知邪?是相于疵也。天下将安其性命之情,之八者,存可也,亡可也;

天下将不安其性命之情,之八者,乃始脔卷獊囊而乱天下也。而天下乃始尊之

惜之,甚矣天下之惑也!岂直过也而去之邪!乃齐戒以言之,跪坐以进之,鼓歌

以儛之,吾若是何哉!

故君子不得已而临莅天下,莫若无为。无为也而后安其性命之情。故贵以身

于为天下,则可以托天下;爱以身于为天下,则可以寄天下。故君子苟能无解其

五藏,无擢其聪明;尸居而龙见,渊默而雷声,神动而天随,从容无为而万物炊

累焉。吾又何暇治天下哉!

崔瞿问于老聃曰:“不治天下,安藏人心?”

老聃曰:“女慎无撄人心。人心排下而进上,上下囚杀,淖约柔乎刚彊。廉

刿雕琢,其热焦火,其寒凝冰。其疾府仰之间而再抚四海之外,其居也渊而静,

其动也县而天。偾骄而不可系者,其唯人心乎!昔者黄帝始以仁义撄人之心,尧、

舜于是乎股无胈,胫无毛,以养天下之形,愁其五藏以为仁义,矜其血气以规

法度。然犹有不胜也,尧于是放讙兜于崇山,投三苗于三峗,流共工于幽都,

此不胜天下也。夫施及三王而天下大骇矣。下有桀、跖,上有曾、史,而儒、墨

毕起。于是乎喜怒相疑,愚知相欺,善否相非,诞信相讥,而天下衰矣;大德不

同,而性命烂漫矣;天下好知,而百姓求竭矣。于是乎釿锯制焉,绳墨杀焉,

椎凿决焉。天下脊脊大乱,罪在撄人心。故贤者伏处大山嵁岩之下,而万乘之

君忧慄乎庙堂之上。今世殊死者相枕也,桁杨者相推也,刑戮者相望也,而儒

墨乃始离跂攘臂乎桎梏之间。意,甚矣哉!其无愧而不知耻也甚矣!吾未知圣知

之不为桁杨椄&;lt;木習&;gt;也,仁义之不为桎梏凿枘也,焉知曾、史之不为桀跖嚆矢也!

故曰‘绝圣弃知而天下大治。’”

黄帝立为天子十九年,令行天下,闻广成子在于空同之山,故往见之,曰:

“我闻吾子达于至道,敢问至道之精。吾欲取天地之精,以佐五谷,以养民人,

吾又欲官阴阳,以遂群生,为之奈何?”

广成子曰:“而所欲问者,物之质也;而所欲官者,物之残也。自而治天下,

云气不待族而雨,草木不待黄而落,日月之光益以荒矣,而佞人之心翦翦者,又

奚足以语至道!”

黄帝退,捐天下,筑特室,席白茅,闲居三月,复往邀之。

广成子南首而卧,黄帝顺下风膝行而进,再拜稽首而问曰:“吾闻子达于至

道,敢问,治身奈何而可以长久?”广成子蹶然而起,曰:“善哉问乎!来!吾

语女至道。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无视无听,抱神以静,

形将自正。心静必清,无劳女形,无摇女精,乃可以长生。目无所见,耳无所闻,

心无所知,女神将守形,形乃长生。慎女内,闭女外,多知为败。我为女遂于大

明之上矣,至彼至阳之原也;为女入于窈冥之门矣,至彼至阴之原也。天地有官,

阴阳有藏,慎守女身,物将自壮。我守其一以处其和,故我修身千二百岁矣,吾

形未常衰。”

黄帝再拜稽首曰:“广成子之谓天矣!”

广成子曰:“来!余语女。彼其物无穷,而人皆以为有终;彼其物无测,而

人皆以为有极。得吾道者,上为皇而下为王;失吾道者,上见光而下为土。今夫

百昌皆生于土而反于土,故余将去女,入无穷之门,以游无极之野。吾与日月参

光,吾与天地为常。当我,缗乎!远我,昏乎!人其尽死,而我独存乎!”

云将东游,过扶摇之枝而适遭鸿蒙。鸿蒙方将拊脾雀跃而游。云将见之,倘

然止,贽然立,曰:“叟何人邪?叟何为此?”

鸿蒙拊脾雀跃不辍,对云将曰,“游!”

云将曰:“朕愿有问也。”

鸿蒙仰而视云将曰:“吁!”

云将曰:“天气不和,地气郁结,六气不调,四时不节。今我愿合六气之精

以育群生,为之奈何?”

鸿蒙拊脾雀跃掉头曰:“吾弗知!吾弗知!”

云将不得问。又三年,东游,过有宋之野而适遭鸿蒙。云将大喜,行趋而进

曰:“天忘朕邪?天忘朕邪?”再拜稽首,愿闻于鸿蒙。鸿蒙曰:“浮游,不知

所求;猖狂,不知所往;游者鞅掌,以观无妄。朕又何知!”云将曰:“朕也自

以为猖狂,而民随予所往;朕也不得已于民,今则民之放也。愿闻一言。”

鸿蒙曰:“乱天之经,逆物之情,玄天弗成;解兽之群,而鸟皆夜鸣;灾及

草木,祸及止虫。意,治人之过也!”

云将曰:“然则吾奈何?”

鸿蒙曰:“意,毒哉!仙仙乎归矣。”

云将曰:“吾遇天难,愿闻一言。”

鸿蒙曰:“意!心养。汝徒处无为,而物自化。堕尔形体,吐尔聪明,伦与

物忘;大同乎涬溟,解心释神,莫然无魂。万物云云,各复其根,各复其根而

不知;浑浑沌沌,终身不离;若彼知之,乃是离之。无问其名,无窥其情,物固

自生。”

云将曰:“天降朕以德,示朕以默;躬身求之,乃今也得。”再拜稽首,起

辞而行。

世俗之人,皆喜人之同乎己而恶人之异于己也。同于己而欲之,异于己而不

欲者,以出乎众为心也。夫以出乎众为心者,曷常出乎众哉!因众以宁所闻,不

如众技众矣。而欲为人之国者,此揽乎三王之利而不见其患者也。此以人之国侥

幸也,几何侥幸而不丧人之国乎!其存人之国也,无万分之一;而丧人之国也,

一不成而万有馀丧矣。悲夫,有土者之不知也!

夫有土者,有大物也。有大物者,不可以物;物而不物,故能物物。明乎物

物者之非物也,岂独治天下百姓而已哉!出入六合,游乎九州,独往独来,是谓

独有。独有之人,是谓至贵。

大人之教,若形之于影,声之于响。有问而应之,尽其所怀,为天下配。处

乎无响,行乎无方。挈汝适复之挠挠,以游无端;出入无旁,与日无始;颂论形

躯,合于大同,大同而无己。无己,恶乎得有有!睹有者,昔之君子;睹无者,

天地之友。

贱而不可不任者,物也;卑而不可不因者,民也;匿而不可不为者,事也;

粗而不可不陈者,法也;远而不可不居者,义也;亲而不可不广者,仁也;节而

不可不积者,礼也;中而不可不高者,德也;一而不可不易者,道也;神而不可

不为者,天也。故圣人观于天而不助,成于德而不累,出于道而不谋,会于仁而

不恃,薄于义而不积,应于礼而不讳,接于事而不辞,齐于法而不乱,恃于民而

不轻,因于物而不去。物者莫足为也,而不可不为。不明于天者,不纯于德;不

通于道者,无自而可;不明于道者,悲夫!

何谓道?有天道,有人道。无为而尊者,天道也;有为而累者,人道也。主

者,天道也;臣者,人道也。天道之与人道也,相去远矣,不可不察也。

外篇 天地第十二

天地虽大,其化均也,万物虽多,其治一也;人卒虽众,其主君也。君原于

德而成于天,故曰,玄古之君天下,无为也,天德而已矣。以道观言而天下之君

正,以道观分而君臣之义明,以道观能而天下之官治,以道泛观而万物之应备。

故通于天地者,德也;行于万物者,道也;上治人者,事也;能有所艺者,技也。

技兼于事,事兼于义,义兼于德,德兼于道,道兼于天。故曰:“古之畜天下者,

无欲而天下足,无为而万物化,渊静而百姓定。《记》曰:“通于一而万事毕,

无心得而鬼神服。”

夫子曰:“夫道,覆载万物者也,洋洋乎大哉!君子不可以不刳心焉。无为

为之之谓天,无为言之之谓德,爱人利物之谓仁,不同同之之谓大,行不崖异之

谓宽,有万不同之谓富。故执德之谓纪,德成之谓立,循于道之谓备,不以物挫

志之谓完。君子明于此十者,则韬乎其事心之大也,沛乎其为万物逝也。若然者,

藏金于山,藏珠于渊,不利货财,不近贵富;不乐寿,不哀夭;不荣通,不丑穷,

不拘一世之利以为己私分,不以王天下为已处显。显则明。万物一府,死生同状。”

夫子曰:“夫道,渊乎其居也,渊乎其清也。金石不得,无以鸣。故金石有

声,不考不鸣。万物孰能定之!夫王德之人,素逝世耻通于事,立于本原而知通

于神。故其德广,其心之出,有物采之。故形非道不生,生非德不明。存形穷生,

立德明道,非王德者邪!荡荡乎!忽然出,勃然动,而万物从之乎!此谓王德之

人。视乎冥冥,听乎无声。冥冥之中,独见晓焉;无声之中,独闻和焉。故深之

又深而能物焉,神之又神而能精焉;故其与万物接也,至无而供其求,时骋而要

其宿。大小,长短,修远。”

黄帝游乎赤水之北,登乎昆仑之丘而南望,还归,遗其玄珠。使知索之而不

得,使离朱索之而不得,使吃诟索之而不得也。乃使象罔,象罔得之。黄帝曰:

“异哉!象罔乃可以得之乎?”

尧之师曰许由,许由之师曰齧缺,齧缺之师曰王倪,王倪之师曰被衣。

尧问于许由曰:“齧缺可以配天乎?吾藉王倪以要之。”

许由曰:“殆哉圾乎天下!齧缺之为人也,聪明睿知,给数以敏,其性过人,

而又乃以人受天。彼审乎禁过。而不知过之所由生。与之配天乎?彼且乘人而无

天,方且本身而异形,方且尊知而火驰,方且为绪使,方且为物絯,方且四顾

而物应,方且应众宜,方且与物化而未始有恒。夫何足以配天乎?虽然,有族,

有祖,可以为众父,而不可以为众父父。治,乱之率也,北面之祸也,南面之贼

也。”

尧观乎华。华封人曰:“嘻,圣人!请祝圣人。”

“使圣人寿。”尧曰:“辞。”“使圣人富。”尧曰:“辞。”“使圣人多

男子。”尧曰:“辞。”

封人曰:“寿、富、多男子,人之所欲也。女独不欲,何邪?”

尧曰:“多男子则多惧,富则多事,寿则多辱。是三者,非所以养德也,故

辞。”

封人曰:“始也我以女为圣人邪,今然君子也。天生万民,必授之职。多男

子而授之职,则何惧之有!富而使人分之,则何事之有!夫圣人,鹑居而鷇食,

鸟行而无彰;天下有道,则与物皆昌;天下无道,则修德就闲;千岁厌世,去而

上迁;乘彼白云,至于帝乡;三患莫至,身常无殃;则何辱之有!”

封人去之,尧随之,曰:“请问。”

封人曰:“退已!”

尧治天下,伯成子高立为诸侯。尧授舜,舜授禹,伯成子高辞为诸侯而耕。

禹往见之,则耕在野。禹趋就下风,立而问焉,曰:“昔尧治天下,吾子立为诸

侯。尧授舜,舜授予,而吾子辞为诸侯而耕,敢问,其故何也?”

子高曰:“昔尧治天下,不赏而民劝,不罚而民畏。今子赏罚而民且不仁,

德自此衰,刑自此立,后世之乱自此始矣。夫子阖行邪?无落吾事!”俋々乎

耕而不顾。

泰初有无,无有无名;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物得以生,谓之德;未形者

有分,且然无间,谓之命;留动而生物,物成生理,谓之形;形体保神,各有仪

则,谓之性。性脩反德,德至同于初。同乃虚,虚乃大。合喙鸣;喙鸣合。与天

地为合。其合缗缗,若愚若昏,是谓玄德,同于大顺。

夫子问于老聃曰:“有人治道若相放,可不可,然不然。辩者有言曰,‘离

坚白若县寓。’若是则可谓圣人乎?”

老聃曰:“是胥易技系劳形怵心者也。执留之狗成思,猿狙之便自山林来。

丘,予告若,而所不能闻与而所不能言。凡有首有趾无心无耳者众,有形者与无

形无状而皆存者尽无。其动,止也;其死,生也;其废,起也。此又非其所以也。

有治在人,忘乎物,忘乎天,其名为忘己。忘己之人,是之谓入于天。”

将闾葂见季彻曰:“鲁君谓葂也曰:‘请受教。’辞不获命,既已

告矣,未知中否,请尝荐之。吾谓鲁君曰:‘必服恭俭,拔出公忠之属而无阿私,

民孰敢不辑!’”

季彻局局然笑曰:“若夫子之言,于帝王之德,犹螳螂之怒臂以当车轶,则

必不胜任矣。且若是,则其自为处危,其观台多,物将往,投迹者众。”

将闾葂{虎见}々然惊曰:“葂也汒若于夫子之所言矣。虽然,愿

先生之言其风也。”

季彻曰:“大圣之治天下也,摇荡民心,使之成教易俗,举灭其贼心而皆进

其独志,若性之自为,而民不知其所由然。若然者,岂兄尧、舜之教民,溟涬

然弟之哉?欲同乎德而心居矣。”

子贡南游于楚,反于晋,过汉阴,见一丈人方将为圃畦,凿隧而入井,抱瓮

而出灌,搰々然用力甚多而见功寡。子贡曰:“有械于此,一日浸百畦,用力

甚寡而见功多,夫子不欲乎?”

为圃者卬而视之曰:“奈何?”曰:“凿木为机,后重前轻,挈水若抽,数

如泆汤,其名为槔。”为圃者忿然作色而笑曰:“吾闻之吾师,有机械者必有机

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

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吾非不知,羞而不为也。”

子贡瞒然惭,俯而不对。

有间,为圃者曰:“子奚为者邪?”

曰:“孔丘之徒也。”

为圃者曰:“子非夫博学以拟圣,於于以盖众,独弦哀歌以卖名声于天下者

乎?汝方将忘汝神气,堕汝形骸,而庶几乎!而身之不能治,而何暇治天下乎!

子往矣,无乏吾事!”

子贡卑陬失色,顼顼然不自得,行三十里而后愈。

其弟子曰:“向之人何为者邪?夫子何故见之变容失色,终日不自反邪?”

曰:“始吾以为天下一人耳,不知复有夫人也。吾闻之夫子,事求可,功求

成。用力少,见功多者,圣人之道。今徒不然。执道者德全,德全者形全,形全

者神全。神全者,圣人之道也。托生与民并行而不知其所之,汒乎淳备哉!功

利机巧必忘夫人之心。若夫人者,非其志不之,非其心不为。虽以天下誉之,得

其所谓,謷然不顾;以天下非之,失其所谓,傥然不受。天下之非誉,无益损焉,

是谓全德之人哉!我之谓风波之民。”

反于鲁,以告孔子。孔子曰:“彼假脩浑沌氏之术者也;识其一,不知其二;

治其内,而不治其外。夫明白入素,无为复朴,体性抱神,以游世俗之间者,汝

将固惊邪?且浑沌氏之术,予与汝何足以识之哉!”

谆芒将东之大壑,适遇苑风于东海之滨。苑风曰:“子将奚之?”

曰:“将之在壑。”

曰:“奚为焉?”曰:“夫大壑之为物也,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吾将

游焉。”

苑风曰:“夫子无意于横目之民乎?愿闻圣治。”

谆芒曰:“圣治乎?官施而不失其宜,拔举而不失其能,毕见其情事而行其

所为,行言自为而天下化,手挠顾指,四方之民莫不俱至,此之谓圣治。”

“愿闻德人。”

曰:“德人者,居无思,行无虑,不藏是非美恶。四海之内共利之之谓悦,

共给之之为安;怊乎若婴儿之失其母也,傥乎若行而失其道也。财物有馀而不知

其所自来,饮食取足而不知其所从,此谓德人之容。”

“愿闻神人。”

曰:“上神乘光,与形灭亡,此谓照旷。致命尽情,天地乐而万物销亡,万

物复情,此之谓混冥。”

门无鬼与赤张满稽观于武王之师。赤张满稽曰:“不及有虞氏乎!故离此患

也。”

门无鬼曰:“天下均治而有虞氏之邪?其乱而后治之与?”

赤张满稽曰:“天下均治之为愿,而何计以有虞氏为!有虞氏之药疡也,秃

而施髢,病而求医。孝子操药以脩慈父,其色燋然,圣人羞之。至德之世,不尚

贤,不使能;上如标枝,民如野鹿;端正而不知以为义,相爱而不知以为仁,实

而不知以为忠,当而不知以为信,蠢动而相使,不以为赐。是故行而无迹,事而

无传。”

孝子不谀其亲,忠臣不谄其君,臣子之盛也。亲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则

世俗谓之不肖子;君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则世俗则谓之不肖臣。而未知此其

必然邪?世俗之所谓然而然之,所谓善而善之,则不谓之道谀之人也。然则俗故

严于亲而尊于君邪?谓己道人,则勃然作色;谓已谀人,则怫然作色。而终身道

人也,终身谀人也,合譬饰辞聚众也,是终始本末不相坐。垂衣裳,设采色,动

容貌,以媚一世,而不自谓道谀,与夫人之与徒,通是非,而不自谓众人,愚之

至也。知其愚者,非大愚也;知其惑者,非大惑也。大惑者,终身不解;大愚者,

终身不灵。三人行而一人惑,所适者犹可致也,惑者少也;二人惑则劳而不至,

惑者胜也。而今也以天下惑,予虽有祈向,不可得也。不亦悲乎!

大声不入于里耳;折杨皇荂,则嗑然而笑。是故高言不止于众人之心;至言

不出,俗言胜也。以二缶钟惑,而所适不得矣。而今也以天下惑,予虽有祈向,

其庸可得邪!知其不可得也而强之,又一惑也,故莫若释之而不推。不推,谁其

比忧!厉之人夜半生其子,遽取火而视之,汲汲然唯恐其似己也。

百年之木,破为犠尊,青黄而文之,其断在沟中。比犠尊于沟中之断,则美

恶有间矣,其于失性一也。跖与曾、史,行义有间矣,然其失性均也。且夫失性

有五:一曰五色乱目,使目不明:二曰五声乱耳,使耳不聪;三曰五臭薰鼻,困

惾中颡;四曰五味浊口,使口厉爽;五曰趣舍滑心,使性飞扬。此五者,皆生

之害也。而杨、墨乃始离跂自以为得,非吾所谓得也。夫得者困,可以为得乎?

则鸠鸮之在于笼也,亦可以为得矣。且夫趣舍声色以柴其内,皮弁鹬冠摚松鹦

以约其外,内支盈于柴栅,外重纆缴,睆睆然在纆缴之中而自以为得,则是

罪人交臂历指而虎豹在于囊槛,亦可以为得矣。

外篇 天道第十三

天道运而无所积,故万物成;帝道运而无所积,故天下归;圣道运而无所积,

故海内服。明于天,通于圣,六通四辟于帝王之德者,其自为也,昧然无不静者

矣。圣人之静也,非曰静也善,故静也;万物无足以铙心者,故静也。水静则明

烛须眉,平中准,大匠取法焉。水静犹明,而况精神!圣人之心静乎!天地之鉴

也,万物之镜也。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至,故帝王

圣人休焉。休则虚,虚则实,实者伦矣。虚则静,静则动,动则得矣。静则无为,

无为也则任事者责矣。无为则俞俞,俞俞者忧患不能处,年寿长矣。夫虚静、恬

淡、寂漠、无为者,万物之本也。明此以南乡,尧之为君也;明此以北面,舜之

为臣也。以此处上,帝王天子之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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