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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花荫(上部)(出书版)-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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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伤?”

  练无伤沉声道:“跟在我身后!”长剑一挥,只想杀出一条血路。

  “夺魄”杀手的功夫素来不弱,剑法辛辣,皆是不要命的打法,练无伤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却不能不顾凌烈,武功顿时大打折扣,一时间竟突围不出。

  眼看身后追兵又到,他一阵焦急,再不走就走不脱了!把心一横,对身后的钢刀不避不闪,左肩刺痛的同时,也一剑结果了面前敌人的性命。

  余下的蒙面人都是一惊——他们拼命,想不到有人比他们还拼命!练无伤抓住机会,又刺倒了一人。拉住凌烈的手:“走!”

  凌烈急道:“你受伤了!”

  “不碍事!”

  “你们还要去哪里?”

  这一耽搁,任自在已然追上来。他武功其实不弱,只因对任逍遥从小便存有一分忌惮之心,这才处于劣势。此时面对受了伤的练无伤,全不在意下。

  从对方的身法判断,知道不好对付,练无伤一咬牙,拉著凌烈向无人的东面撤去。身后一干人缓缓逼近。

  “再跑就该掉下去了。”东面之所以无人把守,因为那是一个陡坡,陡坡下面就是波浪滔滔的长河。依任自在的意思,这两人死了最好,偏偏“魅影”——“夺魄”的首领硬要留那年长男子的性命,不知为什么。

  练无伤看了眼滚滚的河水,把凌烈护在身后,转头面对众人。

  “束手就擒吧。”任自在自觉胜券在握。

  左臂血流不止,几乎无法抬起,身上的力气似乎也在随血液一点点流失。练无伤低声问凌烈:“你怕吗?”

  凌烈撕下一条衣襟,为他抱扎伤口。知道无路可退,心里反而平静异常。“能和你死在一起,也是件美事,有什么好怕?”

  练无伤微微苦笑,可我并不想让你死呀!伸手过去握住凌烈的手,猛然一用力,将他拉到自己身前,在他唇上印上一吻!

  男人吻男人!

  在场许多人都是风月老手,见到这样的情景也不禁呆了!

  这是唯一的机会!练无伤低声道:“到了那边,不要回头,快跑!”托起凌烈,用尽全身力气掷出——

  凌烈的身子高高飞起,越过人群,飞向西南方!

  “记住,要给你爹娘和我报仇!”

  凌烈,快走!愿你逃脱此劫!

  我并不想报仇,只希望这个念头能支撑你活著!

  你好好活著,才是我最大的心愿!

  保重!

  一道人影从人群后方冲出,双脚互相借力一踏,飞向空中,一把将凌烈擒在手里。

  不好!练无伤满心焦急地冲上去,慌乱中被任自在当胸一掌打个正著。

  这一掌好重,练无伤一口鲜血喷出,身子却如断了线的风筝,飞出一丈有余,直跌下高坡!

  “无伤!”随后赶来的任逍遥本想从蒙面人魅影的手中抢出凌烈,不料却见到这让他胆寒的一幕!

  无伤摔下去了,要去救他!任逍遥脑中一片空白,忽然抢上前去,冲下了高坡!

  所有人都被惊得目瞪口呆,动也不能动。任自在飞身来到崖边,只见任逍遥抱著练无伤,一起坠入滚滚长流中,瞬间被波涛淹没,失去了踪影。

  第十四章

  这么急的水势,掉下去一定没命了!

  任自在感到一阵安心。长久以来,他就对任逍遥怀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与妒意。这种情绪一天天加深,兄弟之情渐渐淡漠,在他的眼中,这个弟弟只是威胁自己的可怕敌人罢了。

  现在,他终于死了,很好。

  “谁让你出手的,我不是告诉你要留他性命?”魅影气急败坏的赶上来,看那滔滔水流,也知道没救了,恨得他不停跺脚。可恶,等了十几年,终于又重新见到了“他”,却被这鲁莽的家伙搞砸了!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过去!”

  怎会这样?就在自己的眼前,无伤被打落山崖,掉入河中!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的看著,救不了他!短暂的震惊过去,凌烈疯狂的吼叫起来,被钳制的手脚拼命挣扎,力气之大,四五个壮汉几乎压制不住。

  “你们这些混账,放开,放开!”

  放开,我要去找无伤,你们不要拦著我!我不信相信他死了!就算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我们说好的!谁也不许拦著我!

  七八只手臂按在身上,让他难于动弹,凌烈突然回过头去,照准一条黑壮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

  惨叫声响彻云霄,被咬的壮汉仓皇后退,再看自己的手,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凌烈一甩头,将混著血腥的皮肉啐在地上,嘶声道:“谁还拦我?”

  他发髻蓬乱,双目赤红如血,燃烧著迷乱的火光。一张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上面浸著殷红的血迹,看来触目惊心。

  这人疯了!几个男子心头一慑,不约而同松了手。

  凌烈爬起来,踉跄著向崖边奔去。

  凌空飞来一脚,正中凌烈肩膀,将他踢飞出去,却是魅影赶到。他正憋了一肚子火,刚好发泄在这臭小子身上。

  凌烈重重摔在黄土地上,手和脸上摩擦出斑斑血痕。他挣扎著想要站起来,可两条腿怎么也使不上劲,只好向前爬行。

  在他眼中,看不见任自在和魅影,看不见这许许多多的敌人,透过重重障碍,他只看到了那片山崖,无伤就在那山崖下!

  一尺……一尺五……又近了一些……

  无伤,我来了!等我!

  任自在皱起眉,喝道:“还愣著做什么?快把他抓起来!”

  众人如梦初醒,七手八脚抢上前,将凌烈按住。。

  “放开我,放开!我要去找无伤,我要去找无伤!”

  嘶哑的声音,凄厉的呼喊,听在耳中真是寒意莫名。一名男子在凌烈后项击了一记,将他击昏过去。

  魅影看向任自在:“这小子怎么办?”不知为什么,他对凌烈怀著一种莫名的恨意,尤其不愿让这少年跳入河水中,跟“他”死在一起。

  任自在看看远处的打开的墓穴,道:“谁知那鬼地方还有什么机关,留著这小子,或许有用。”

  ****

  墓穴之中似乎没有机关了,从一条石阶下去,眼前豁然开朗。正当中摆放著一具棺木,想来里面便是西门海天的尸体,自然谁也没兴趣观览。

  四周石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嵌著一盏油灯,油面上放了一层白磷,一著风就自己燃起来。灯火映得四下通明,却是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众人脸上的兴奋转为诧异。

  魅影走到一面石壁前,轻敲了几下,传来空洞洞的回音。他用力一推,石壁上出现一道裂缝,吱呀呀地向后敞开去,一间密室呈现在眼前。

  任自在笑道:“你倒是对这些机关熟悉得很。”他本是无心之言,说完心中却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不过没时间让他细想了,密室的门完全打开,珠光宝气顿时耀花了人眼。珍珠、玉器、珊瑚、宝石……只要能想到的宝贝,这里应有尽有!

  满室只闻抽气声,人言昊天门富可敌国,果然不虚!

  任自在当先走进去,他不屑于看这些珠宝,吸引力他的,是昊天门的绝世武学。

  没有命令,有些人已经开始动了──宝物面前,很少人能不动心。一个人动,带动了一群人,谁也不甘落后。怕碍事,兵器都扔在一边,此时唯恨少生了两只手。负责看管凌烈的大汉也禁不住诱惑,将人摔在地上,加入抢夺宝物的行列。

  坠地的痛感让凌烈悠悠转醒,还弄不清身在何处,一个熟悉的背影先跳入他的眼帘。

  瞳孔迅速收缩,任自在!

  就是他害死了无伤,这个卑鄙的小人!

  就算死,也要拉他一起下地狱!

  瞅著众人不备,从地上摸起一把钢刀,慢慢爬起身──

  恶贼,你受死吧!

  “砰啪”两声,凌烈被踢中胸口,重重摔了出去。

  “小子,还学不乖!”任自在大步上前,拎起凌烈,左右开弓打了他两记耳光。

  凌烈嘴角被打的肿起,说不出话,只能狠狠瞪著他。

  那目光中闪烁著刻骨的仇恨,野兽一般,竟让任自在情不自禁的感到害怕!不,不能再留著他!

  很快想到解决这个麻烦的方法,嘴边勾起一丝狞笑。任自在揪住凌烈的头发,将他拖出密室,来到棺木前。

  “你既然自己找死,我就成全了你!让你们祖孙尸骨埋在一块,也算是我的慈悲。”说著,一把掀开了棺盖。

  忽然意识到他要干什么,凌烈奋力挣扎起来。“放……开,你这天杀的,我要杀了你!”

  身体被死死按在棺木中,接著眼前一黑,棺盖又重新盖上。陈旧的霉味儿混合难言的臭气扑鼻而来,中人欲呕;手一动,仿佛就能碰到骨骸!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凌烈拼命拍打棺木,可外面传来敲打封钉的声音却告诉他一切都是徒劳。

  “哈哈,你就乖乖呆在里面吧。”

  脚步声渐渐走远,每一声都让心头一寒!

  手慢慢松开,泪水涌了出来。

  无伤,我只想跟你死在一起,难道这也成了奢望?

  为什么我们要遭到这样的对待?为什么你那么善良却要葬身河底?为什么我没做坏事却得到这样的下场?不是说天道轮回吗?怎么永远也轮不到恶人头上?

  从未有过的强烈恨意洪水一般涌动上来,占据了脑海。

  不,我不要死!无伤的仇还没有报,爹娘的仇还没报,这么死了我不甘心!

  我要报仇!

  我凌烈对天发誓,决不让任何一个害过我的人有好下场!

  既然天不能行道,我来替天行道!就算再艰难,就算上刀山、下油锅,就算死了到了地狱里,我也要变成厉鬼,来讨尔等性命!

  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

  花落花开,转眼又是一年。

  人世间的变幻有如浮云苍狗,瞬息难测,江湖更是如此。有多少新生力量崛起,就有多少曾经辉煌的门派没落。留下的,不过是几声感叹,一点谈资,付与江湖上的闲人们。

  “听说了吗?黑水门被灭门了!连总坛都被一把火烧个干净,什么也没留下。”一家小小的酒楼上,两名江湖客打扮的男子边喝酒边谈著闲话,内容自然不离江湖纷争。刚说话的是坐在左手边的白胖男子。

  另一人留著一部长须,年纪似乎更长一些:“怎么没听说?江湖上纷纷扬扬都传遍了。”

  “哎,这已是第四宗了。不过半年时间,先是荥阳青帮,接著是四威镖局和圣火教,如今又轮到了黑水门,哪一个都是响当当的门派。老哥,你说这几宗案子可有什么关联之处?”

  长须人沉吟道:“说起来,凶手的手法倒是有些相似,都是先灭门再放火。可这几家分落在四处,平时各行各的事,素无瓜葛,我还真看不出什么关联。”

  白胖男子冷笑道;“看似不相关,可他们私下里做过什么事,得罪过什么人,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哎!现在江湖上人人自危,生怕哪一天灭顶之灾从天而降!”

  长须人不住摇头:“武林这些年可著实晦气!大灾小灾不断。就说中原武林三大家,昔日何等辉煌,现今如何?昊天门自不用说,才几年时间连降龙堡也完了!前些日子『断肠剑』赵老哥从那里回来,据说杂草都长到一人多高。现在就只剩下凤凰山庄屹立不倒,不过看这情形也快了。”

  他们只顾高谈阔论,却没想到惊动了别人。一个青年来到这两人桌前,拱手道:“二位兄台有礼,小弟有一事不明,想向二位请教。”

  两人都吃了一惊,只见他二十七八岁年纪,一袭宝蓝色衣衫,身材颀长,面貌俊雅,神态间自然透出一派清华高贵之气。不由问道:“咱们认识?”

  青年笑了笑:“四海之内皆兄弟,今日相见,也算有缘,不如就由小弟来做个东,大家畅饮一番。”扬声道,“小二,这两位客人的饭钱算在我的账上,另外再添几个菜,一壶好酒。无伤,你也来吧。”后面一句话,却是对他原来那张桌上的同伴说的。

  他抽了张椅子,扶了同伴坐下,自己也坐下来,俨然主人公一般,瞬间主导了局势。

  两名江湖人为他气势所慑,忙拱手道:“不知阁下要问什么,我兄弟不过是无名小卒,所知实在有限。”

  “鄙姓萧,这位朋友姓……吴,想向二位兄台打听降龙堡的事。”

  长须人是老江湖,向来以精细见称,见这青年温文尔雅,而他的同伴年纪似乎稍长一些,身形极为消瘦,温和恬静的脸上有著不正常的苍白,显然是有病在身。这样的两个人,实在与刀口上舔血的江湖沾不上边,问起降龙堡,就有些诡异了。

  看出他的疑惑,青年微微一笑:“实不相瞒,我二人不是武林中人,只因常在降龙堡一带走生意,才对那里格外关注。这一年多,我这朋友生了一场大病,生意也就断了,我们此次出门,是想看看那边的行情,但不知降龙堡发生了什么事?”

  白胖男子是个口快之人,一听这话,连忙挥手:“我劝二位还是回去吧。降龙堡早就败了!死的死,跑的跑,人都光了。”

  此言一出,那青年脸色惨变,失声道:“什么会?他们……”

  一只修长苍白的手伸过来按住他的手,却是青年的同伴示意他冷静,消瘦男子代为解释:“我兄弟最大的客源就是降龙堡,听到这个消息实在震惊,二位勿怪。但不知降龙堡发生了什么事,败落得如此之快?”

  他语气轻柔平淡,听起来让人感到说不出的舒服,白胖男子道:“说来话长。总之是降龙堡家门不幸,出了个禽兽不如的逆子!两位有所不知,降龙堡的老堡主早在一年前他的大寿前期就被人害死了!”

  消瘦男子轻轻“啊”了一声,倒不怎么吃惊,只问:“凶手是什么人?”

  “本来大家都说凶手是凌烈。你们可能不知道,这凌烈就当年大名鼎鼎的昊天门的唯一传人。当时缉拿凌烈的武林贴传遍了江湖,人人都骂这小子忘恩负义。哪知事情到后来,峰回路转,出人意料。你猜怎样?这凌公子是被嫁祸的,真正的凶手居然是降龙堡的大公子任自在!”

  消瘦男子双眸微启,似有所动,却仍淡淡的问道:“这倒奇了,既然认定是凌烈,大家又如何知道凶手令有其人?”

  “这事还真多亏了凤凰山庄的聂庄主!这位聂庄主跟任老堡主的关系最为要好,老堡主被害时,他在降龙堡做客。他老人家心思缜密,任自在骗得天下人,却骗不了他。当时他就觉得任老堡主的死因离奇,一直暗中探访,终于发现了任自在的诡计!

  “他知道任自在正四处捉拿凌公子灭口,便带人赶去搭救。可惜晚了一步,虽然救出了凌烈,降龙堡的二公子任逍遥却被他那无情无义的兄长害死了!那位二公子可是位出类拔萃的人物,英年早逝,令人惋惜!任自在弑父杀弟的罪行大昭于天下,武林群起而攻之,最终不得已自刎谢罪。他一死,降龙堡群龙无首,自然风流云散!”

  原来如此!

  消瘦男子和那青年对望一眼,两人表情都十分复杂,有几分惊奇、几分惋惜、几分黯然,也有几分怅然若失。

  那青年默默的低下了头,轻声道:“什么都不剩了吗?”

  “我们适才还说,连那里面的杂草都长的一人多高了,哎,败了!”

  那青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自顾自倒起酒来,一连三杯,一饮而尽!

  “那……那位凌公子现在怎样了?”消瘦男子的脸上突然泛起奇异的潮红,说话声音也有些颤抖。好在没人注意。

  那一直没说话的长须人忽然叹了口气,接过话茬:“说起如何安置凌烈,就让人不得不赞聂庄主了!这位庄主当真义薄云天,举世罕见。凌公子虽是昊天门少主,可惜被任自在那奸人废去武功,如今只是个废人了。聂庄主非但收留了他,而且念在昔日两家的交情,竟将自己的独生爱女许配于他!你说,这等品格,这等气度,世上还有哪个能做到!也难怪经此一事,天下英雄都对他老人家马首是瞻!”

  白胖男子赞道:“当真是侠义无双!”

  长须人微微一笑,看向对面的两人,希望对方也能对自己的说法表示赞同,却意外的看到两张丕变的脸。

  消瘦男子喃喃的道:“怎么会?他要娶亲了?不可能。”

  那青年也道:“两位只怕是听错了吧。”

  白胖男子不悦道:“我兄弟虽在江湖上没名没姓,可也不敢乱说话,这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还能有假不成?而且再有一个多月,他们就要拜堂成亲,喜贴都发出去了……咦,你们怎么对凌公子也格外关心?”直到这时,终于发现不对劲。

  “我和吴兄还有些事,先行告辞了。两位慢用。”青年忽然站起身,拱了拱手,扶住脸色越发苍白的消瘦男子,径自下楼去了。

  ****

  “无伤,你还好吧?”青年担心的看著身旁的人,只觉那手冷的像冰一样。“你别难过,凌烈一定以为你死了,这才答应了聂家的婚事。他那样的处境,实在不好拒绝。只要他见了你,自然会改变主意,你们的渊源是扯也扯不断的。”

  这一点,一直在你身边的我看得最明白。所以才心甘情愿的守著,不敢越雷池一步。纵然孤独一生,我也无怨无悔!

  这两人自然就是死里逃生的练无伤和任逍遥。

  当初他们双双坠入河中,水流湍急,很快便被波涛卷走。等任逍遥清醒时,已是三天之后,他们被冲到岸边,为附近的渔人所救,而那里已经快到南荒之地了。

  那渔人曾笑著对任逍遥说,若非他紧紧拥住练无伤的身体,两人早就被冲散。即便是昏迷之后,他的手仍然不肯放松,以至于那渔人想尽办法也不能把两人分开。

  任逍遥听了这话,只是微微苦笑,原来自己对无伤的情意不知不觉中,竟浓烈到了这样的地步!可惜无伤的心只在凌烈身上,昏迷中反反覆复总是凌烈的名字。

  一个月后,练无伤才醒来。他结结实实挨了任自在一掌,伤势极重,浸在水中时日过长,寒气入骨,更引发了寒疾。多半年的时间都在生死线上挣扎,直到最近才有些好转,却也再难恢复旧观。他心里挂念凌烈,一能走动,便急著回到中原探访凌烈的消息。哪知才一年多,竟发生了这许多变故,而凌烈,当初那个信誓旦旦爱他的人,居然要娶妻了!

  任逍遥见练无伤容色惨淡,默然不语,又道:“这样吧,咱们立刻启程,到凤凰山庄去找凌烈问个明白。走!”

  练无伤却停步不前。

  “无伤?”

  练无伤抬起头:“这种时候,你最想去的地方是降龙堡吧?”

  任逍遥心头一热,无伤心里还是有我的!

  他受到的冲击也不小,任自在虽然罪恶多端,到底是血肉之亲,听闻其惨死,心下还是不禁侧然。更令他心痛的是,父亲一手创建的降龙堡,居然也就此衰落!他现在恨不得插上双翅直飞到降龙堡去,可又不放心将练无伤一人留下,低声道:“我不要紧。”

  练无伤摇头:“不然这样,咱们先去降龙堡,然后……再去找凌烈。”

  “那怎么成?降龙堡和凤凰山庄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你身子虚弱,怎经得起长途跋涉?万万不行。”任逍遥想也不想,当即否决。

  “要嘛,咱们分头行事,在凤凰山庄会合。”

  “放你一个人去?那我就更不放心了。”

  练无伤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关心我,可也不能把我当成纸扎泥塑的一般。就凭这一身功夫,旁人能耐我何?”

  两人再三协商的结果是各退一步,任逍遥独自去降龙堡,而练无伤则留在客栈里等他。任逍遥兀自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这才离开。

  任逍遥前脚一走,练无伤就收拾行囊。他心忧如焚,恨不得即时见到凌烈!他已经麻烦了任逍遥许多,这一次就由他自己来解决吧。写了一封信说明原委,交给店伙保管,便一路向著凤凰山庄而去。

  第十五章

  “老伯,请问到凤凰山庄还有多远?”

  “不远了,看见前面那座山没有?就在山脚下。”

  “多谢。”

  练无伤抬起头,见前方一座山峰绵延而起,真的是不远了。双眉舒展开来,露出一丝喜色。

  凌烈,我来找你了,你见了我可会高兴?

  欢喜之中还有几分莫名其妙的怯意,惴惴的向前走著。前几天赶路时恨不得马上就到,这时挨近了,又希望走得慢些。

  “你看,那不就是凤凰山庄的准姑爷吗?我瞧也很一般。” 

  “人家聂庄主聂小姐瞧著好就行了,我看你倒是一表人材,可惜人家看不上。”

  “哼,你道他真有什么本事?聂庄主是看在两家的交情,不然谁愿把女儿嫁给一个没有武功的废物!”

  “小声些,别让他听见了。”

  窃窃私语声飘进练无伤耳里,他心中一动,“凤凰山庄的准姑爷”难道是指凌烈?慢慢回过头去,目光所及之处,全身一震,宛如被定身法定住,再也无法动弹半分。

  街道上正有一行车马缓缓走过,行在当先的是两名男子。左边那个三十出头年纪,跨下一匹黑马,面容沉稳,气势非凡。镇上的人都知道,他是凤凰山庄的大弟子左振声。右首上却是个白衣白马的翩翩美少年,剑眉星目,正是传说中凤凰山庄的娇客、练无伤苦苦寻找的凌烈!

  这相见实在太偶然,练无伤心中虽有千言万语,这时却连叫他一声也不能,只呆呆的站著。  

  一些和凤凰山庄常有生意来往的小贩纷纷向两人打招呼,左振声微笑以应,回头看向凌烈:“凌师弟,这一路奔波,可辛苦你了。不过你是师父的女婿,庄子里的生意将来都得由你掌管,自然要先熟悉一番。”

  凌烈客气的笑笑:“大师兄哪里话,大师兄精明干练,聂伯父让我跟在你身边,不过学些东西罢了,这生意自然还是交给大师兄最妥当。”神色谦和,对话谨慎,当年的凌人傲气,竟丝毫不复存。

  “你还叫什么『伯父』?早该改口叫岳父了。”

  凌烈俊脸一红:“大师兄又在拿我说笑。”

  他们的对话声音很低,可是听在练无伤耳里却如同一个接一个的响雷,耳朵被震得嗡嗡的响,整个人几乎站立不稳。一直以来纠缠自己的噩梦,到此刻竟然成真了!

  “大师兄,你等我一会儿。”凌烈见路旁有家绸缎庄,停下马来。

  左振声道:“嘿,给小师妹买布料吗?真是体贴。”挥手示意队伍停下,含笑看著凌烈步向绸缎庄。忽然间,眼前闪过一道银光,他脸色一变,叫道:“小心!”

  银光是向著凌烈去的,这时他已走出很远,远到左振声来不及相救!

  听到示警,凌烈愕然回头,银光直取他咽喉!

  “小心!”练无伤想也不想,飞身而起,接过飞来的钢镖,习惯性的将凌烈护到身后。

  “多谢相……”

  四目相交,凌烈看清来人的模样,双目猛然放大,整个人仿佛僵住了。

  凌烈,是我呀,你不认识我了吗?

  我回来了,活著回来找你!我曾无数次徘徊在生死关头,却依然活了下来,因为我舍不得你,舍不得丢你一人在世上受人欺凌!

  你为何不说话?我相貌变了吗?你认不出我了吗?

  两人就这样默默无语的对著。练无伤屏住气,等著凌烈认出他来,叫他一声“无伤”。这短短一瞬,好似千万年般长久。

  “凌师弟,你没事吧。”左振声四下找不到凶手,这才赶到凌烈身边,心想多亏有人出手相救,否则凌烈在自己手边受了伤,师父那里不好交待。搭救凌烈的这人是个生面孔,身手却不错,只是为何他会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呢?忍不住问道:“你们认识?”

  “啊。”凌烈回过神来,目光一敛,“不,我们……从未见过。”

  ****

  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

  练无伤拾起一枚落叶,放在手中把弄。叶子已经全部干枯变黄,轻轻一碰,便会碎裂。望著叶面上那几处裂纹,练无伤心里没来由的一跳。

  在他眼前,红砖绿瓦,绵延十余里,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凤凰山庄了。他茫然站著,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还是不能相信凌烈居然忘了他!

  不会的,凌烈不认他,一定是有什么苦衷,一定!暗暗握紧了拳,练无伤再一次这样对自己说。

  “无伤!”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练无伤尚未回头,已被紧紧拥入一具温暖的胸膛。还是那熟悉的气息,只是更加宽阔,更加强健有力。

  “你还活著,真太好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以为……”凌烈语声呜咽,后面的话便再也说不出来,双臂却拥得更紧,好像要把对方嵌入自己身体里。

  “傻瓜,别哭。”练无伤安慰似的轻轻拍打著凌烈的背,心里同样悲喜交加。能活著再见面,真好;凌烈没有忘了自己,真好;一切都没有变,真好!

  欢喜如同潮水般涌进心里,激荡著心绪,向来内敛的练无伤也不禁吐露了心意。“刚才在镇上,你不肯认我,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呢,心里很是害怕。凌烈,这一年你是怎么过的?我日日想你,牵挂著你。”

  只觉凌烈的身体忽然一僵,接著自己被推开了。练无伤抬起头,不解的看向凌烈:“怎么了?”

  两人目光相接,凌烈就好像被针扎了一下,眼睛突的一跳,很快低下头去。

  不好的预感划过心头,练无伤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越发苍白。

  两人都不说话,空气沉静得仿佛能听见落叶声。

  半晌,凌烈试探著,轻声道:“无伤……有些话我要跟你说。”

  练无伤心头一凛:“你说吧。”

  “我……和琬瑶,就是聂庄主的女儿定亲了,婚期就在下月。”凌烈低著头,不知是不敢看他,还是不忍看他。

  尽管这个消息已经得到无数次证实,从凌烈口中听来,练无伤还是感到一阵眩晕。

  只听凌烈道:“聂庄主从任自在的手中救下了我,于我有再生之恩,他亲自向我提亲,我不能不答应。更重要的是,我……爱琬瑶!”

  我爱琬瑶!

  那我呢?凌烈,你说过的话都忘了吗?明明只是简简单单的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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