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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阶辞-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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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人技艺怕是宫中乐工也有所不及。才人愿意让我一饱耳福,我求之不得。”绮素含笑道。

顾才人一笑,即命人去取琵琶。因这并不是正式的演奏,她也弹得随兴,仿若信手而来。不过她在琵琶上下过苦功,即使这样随意,仍极为动听,并因此生出另一番与众不同的滋味。琵琶声时而清泠,时而激越,声声悦耳,引人入胜,连绮素也听得出了神。

一曲终了,绮素尚未回过神,却听外面一阵击掌之声传来。绮素和顾才人循声看去,却是皇帝到了。

“好曲,好曲。”皇帝一边走进来一边赞不绝口。

绮素起身欲行礼,却让皇帝扶住了,牵着她的手坐到榻上。顾才人也上前行了礼,然后默默退至一旁。皇帝先是与绮素说话,细细问了她的饮食起居,方转向顾才人。

顾才人并未想到会在这里遇上皇帝,不曾盛饰,只做家常打扮。她头梳反绾髻,发上贴饰两枚翠钿,面上薄施一层脂粉,再以胭脂注唇。她身上则穿着白色小袖衫和襦裙,外罩浅粉半臂,肩上搭着碧色帔帛。这身妆扮虽不够浓丽,却很适合她的年纪,不但把她婉约之态衬得恰到好处,还添了三份俏色。

绮素只作不知,笑着道:“难得妾今天有耳福,至尊就赶上了。”

皇帝笑答:“所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顾才人见他二人说话亲昵,便起身告辞。绮素微微一笑,向皇帝道:“至尊替妾送送顾才人罢。”

皇帝含笑起身,与顾才人一道出去了。绮素料想皇帝应该不会回转了,便叫人取了一册书来随手翻阅。她孕中常感困倦,不过看得几页便朦胧睡去。迷糊间似有人从她手里将书卷抽走,又为她盖上了绣被。

“琴女?”她恍恍惚惚的唤了一声,随即想起,琴女不是已经赐给程谨了么?

这个念头让她清醒过来,睁眼却只有皇帝站在她身前。

她有些难以置信:“至尊?”

皇帝笑吟吟的在她身侧坐下,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可是朕扰了你安睡?”

绮素摇头,随即问道:“至尊何以去而复返?”

“你认为朕会为了区区一个顾才人而丢下你么?”

皇帝的语气听不出情绪。绮素却知他这已是不悦的表示。她心里一紧,低下头轻声道:“至尊或许不会为了顾才人抛下妾,可若是换了柳才人呢?”

她语气中似含幽怨,皇帝心里一动,搂着她的手紧了一紧:“你在怨朕因为新人疏远了你么?”

绮素微微别开头:“妾不敢。”

皇帝轻叹一声:“你对朕就不能多一点信任么?”

他的语气里仿佛含着无限深意。绮素不敢回头,她怕自己对上皇帝的目光,会过多的泄露情绪。许久,她才低声道:“妾并没有不信任至尊。只是妾所得已经太多,不敢再奢望什么。”

“不试过,又怎知是奢望?”

绮素不敢回答,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无数种应对在她心里闪过,她却没有一句说得出口。她可以做一个完美的贤妃,可是要她拿出真心面对皇帝,却是千难万难之事。她的真心,早随李元沛埋在了地底。可此时若不回答,或许会在皇帝心里留下印记,再无法弥补。第一次,她有些茫然无措,想远远逃开皇帝身边……

皇帝看见绮素脸上血色渐失,关切的问:“怎么了?”

“妾……有些不舒服……”绮素有些庆幸皇帝这时的关心,让她有台阶可下。

“朕叫人来看看?”

“不,妾躺一会就好。”

皇帝觉得怀中的绮素不住的发抖,不由软了心肠。虽然想知道一个答案,可看这情形,若是一味追问下去,她难免情绪激动,若因此影响到胎儿,岂不是大大不妙?皇帝在心里叹了一声,眼下还是孩子要紧。他小心扶她躺下,为她盖好被子,然后握着她的手,低声安慰:“什么都不要担心,朕在这里,朕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绮素闭着眼,但轻轻点了点头,应是听见了他的话。过了好一会,皇帝听见她呼吸声渐渐平静,终于放下心来。又过了一阵,她气息均匀绵长,应该是睡熟了。皇帝看着她熟睡时平静安详的容颜,忍不住伸手缓慢而轻柔的抚摸她的额头与脸颊。

“你何时才会明白……”良久,皇帝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低语。

飞白

此后的一个多月,皇帝来淑香殿来得很勤。除了常朝诏对,他几乎不去别处。绮素对此深觉不妥。皇帝镇日流连淑香殿,连新宠柳才人和顾才人也无法得见天颜。外人不知情,必会说她霸道,有了身孕还缠着皇帝不放。然前阵子发生的事让她不好再明言相劝,只能婉转暗示。

也不知皇帝有没有听懂她的旁敲侧击,总是一幅心安理得的模样,要么坐在床边看他的书,要么赏评新近搜来的字画。

这天绮素精神略好,便坐在皇帝身侧与他同观。

皇帝抽出一幅字展开,赞叹道:“柳向的飞白倒是一向不错。”

国朝选官重视文才,高官中有不少是极有声名的书家,国子监祭酒柳向就是其中之一,好书之人多半尊他一声柳翁。绮素越过皇帝肩头看了一阵,笑着道:“柳翁的飞白向来千姿百态,美不胜收。这一幅虽然也颇见精妙,然布局略显不足,运笔偶见滞涩,似有露怯之意。妾斗胆猜测,这一幅字恐非柳翁真迹。”

皇帝仔细看了看,觉得有些道理:“的确,和他以前的作品相比似乎未能尽善。不过这笔法倒是有个九成九,上面又有柳向的印鉴,看着又不像伪作。”

绮素想了想,笑着道:“这是什么缘故妾也猜不透了。妾眼力有限,也没有十足的保握断定这是伪作。不过柳才人为柳翁之女,必然熟悉父亲的笔迹,且闻她精通文墨,见识也必不凡,至尊不如请才人过来鉴定一下?”

皇帝颔首,吩咐宫人将柳才人请到了淑香殿。

柳才人已多日未见皇帝,闻讯急急赶了来。她行礼后便从宫人手中接过那幅字,不过看得一眼便笑道:“这的确不是家父所书。”

“哦?何以见得?”皇帝有些惊奇,身体微微前倾。

柳才人难得露出羞怯之色,低着头道:“这是妾以前年幼无知,模仿家父的戏作,原是想拿去戏弄家父几位故交好友的,后来不知怎么就流了出去。这幅字连家中叔伯都无人看出破绽,妾自以为仿得极像了,想不到至尊目光如炬,竟然瞧出来了。”

“倒不是朕厉害,原是贤妃瞧出来的。”皇帝笑着拍了拍绮素的手。

柳才人这才抬眼看了看绮素,笑着道:“常听至尊夸赞贤妃聪敏,果然不虚。”

绮素的目光在柳才人身上逡巡了一回,淡淡一笑:“凑巧而已。”

大家闺秀的字画岂会轻易流出?柳才人的这些小心思并不能瞒过绮素,不过是不曾揭穿她罢了。果然听柳才人顺势道:“妾那里倒还收着几幅家父的旧作。至尊若有兴趣,不如随妾一观?”

皇帝看了绮素一眼,沉吟着道:“不如拿到淑香殿中,贤妃也可一道赏评。”

柳才人笑容微滞,随即领命,令跟随的宫人去她房中取来父亲字画。

绮素却笑着道:“妾看了这半天,倒有些乏了。妾虽仰慕柳翁,现在怕是没这精神看了。至尊还是去柳才人殿中细赏罢。妾想歇一歇了。”

皇帝看了她一眼,也笑了:“那好,你且歇着,朕先去瞧瞧,回来再与你细说。”

柳才人不胜欣喜,伴同皇帝起驾回了自己宫室。

皇帝这一走,就没回淑香殿。第二日宫中人便已知晓,柳才人竟成功把皇帝从淑香殿引回了自己宫室。宫人们都私下议论,这柳才人本事当真不小。她风头之盛,只怕贤妃也要忌惮几分。她现在还只是才人,将来怕是不可限量。就连德妃也得了消息,难得来淑香殿向绮素抱怨:“你也不是好欺负的人,怎么由着她使心眼?一幅字就让她把至尊拐跑了。”

绮素自不会同德妃说柳才人此举正中她下怀,只是笑道:“她新近入宫,你我在宫中多年,若是因这点小事认真计较起来,倒让其他人看了笑话。”

“至尊对她甚是优容。我瞧她这势头,将来难保不是第二个沈贵妃。”当年沈贵妃盛宠,德妃不得不多年忍让,至今提起仍忍不住皱眉。

绮素默然无语,过了好一会才道:“我看她腹有诗书,也算通达礼仪之人,想来不会同当年的贵妃一般跋扈。”

德妃冷笑:“那岂不是更糟?”

当年沈氏跋扈,在宫中树敌尤多,她们才能顺利扳倒她。这柳才人虽然看着张扬了些,行事却有板有眼,让人挑不出错处,岂不是比沈氏更可怕?

绮素自是明白她的顾虑,正要说话,却有宫女进来说顾才人求见。绮素连忙让请进来。德妃稳坐着,见顾才人款款步入。她这日仍是家常打扮,头挽螺髻,身一白色衫裙,外罩宝蓝半臂,腰间挂一玉环,很是清新素淡。

顾才人见德妃在此,连忙致意。德妃点了点头,算是还礼。寒暄之后,顾才人方道:“听说娘子孕中常感不适。妾手抄了一卷佛经,为娘子作祈福之用,还望娘子笑纳。”

“有劳。”绮素谢过,命人接了佛经。

宫人方要将佛经收入,却听德妃道:“慢着,拿来我瞧瞧。”

绮素向宫人点点头,宫人双手呈给德妃。德妃接了,翻看片刻,向顾才人道:“这都是你亲笔所书?”

顾才人不知她何意,低头称了声是。

德妃又仔细看了看手上的经卷,转向绮素:“你觉得如何?”

绮素就着德妃手里看了一会,笑着道:“清婉灵动,有卫夫人遗风。”

德妃得绮素首肯,便点头道:“我瞧着也不错。”她转向顾才人,又道:“你这一手字倒不逊于柳才人。”

“德妃过奖。”顾才人回答。

“我可不是夸你,”德妃一边将抄录的佛经交还宫女一边道,“你才貌都不逊于那柳才人,可论起心思却差得太远了。”

顾才人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心思,脸上一红道:“是妾愚钝……”

绮素怕顾才人难堪,连忙道:“娘子也别太苛责于她。不是人人都有柳才人那样玲珑的心肠。就是你我,只怕也想不到这样的手段。”

绮素一说话,德妃才意识到她的话有些欠考虑了,便住了口。她不能久坐,没过多久便起身告辞。绮素送走了德妃,见顾才人尤自沉思,轻声对她说:“德妃一时不忿,你别往心里去。”

顾才人应了,却依旧带着黯然的神色。绮素见了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在心里叹息,五个才人里品貌可以柳才人抗衡的也就这顾才人了,可她偏不懂得讨巧。若柳才人心计再深些,懂得如何弹压她,将来的局面可真是难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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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突

冬至将近时,绮素的害喜症状总算是减轻了。

她这几个月卧床调养,不但宫中事务都托了太妃,便是与其他嫔妃的来往也少了,不免显得疏远。这是不能不花时间弥补的。所以她身体略略好转,便开始往各处走动,尤其是德妃。她在宫中时日最久,绝不能与她生出嫌隙。

这日访毕德妃,绮素随着导引的宫人、内官走在小径上。深秋红叶霜染,她看得出神,不觉停了脚步。宫人们自不敢相扰于她,都默默伫立到一旁。就在这时,她听见远处隐隐的话语声。虽然隔得甚远,听不清楚,但从那极快的语速听来,似乎有人在争吵。她暗暗诧异,命宫人们都留在原处,只扶着一个小宫女的手向声音来源走了几步。从径旁层层枫叶的缝隙,她看见四个人影。仔细一看,除了顾才人,宫中的几个才人竟都聚在此处了。其中穿着红色胡服的柳才人最是显眼,被其他三人围在中间。

“柳才人,”谢才人柔柔道,“你我一同进宫,也算是有几分情谊,所以不免提醒一句,身为女子,还是贤德些的好。”

柳才人扫了她一眼,冷冷道:“三位叫我出来,就是为了提醒我这个?”

孙才人轻轻一笑:“咱们是一片真心才和你说这番话。你在咱们面前耍心眼倒也罢了,可贤妃是什么人?你怎么敢把手段用到她面前?”

“贤妃?”柳才人冷笑,“你们真在意贤妃么?自己没本事留住至尊,就拿贤妃来压我。”

邓才人见她态度嚣张,也尖刻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若把这话告诉贤妃,你以为你讨得到便宜?不错,现在至尊宠着你。不过花无百日红。当年沈庶人圣宠如何,结果又怎样?才人可别说进宫前没听过。当年沈庶人祸乱后宫,才人这做派,倒真有些沈庶人的架势了。”

柳才人大怒,一掌掴在邓才人脸上。

邓才人受了她一掌,捂着脸恨道:“你敢打我?!”

柳才人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服,,斜眼看着她道:“打都打了,还有什么敢不敢?”

“你……”邓才人也顾不得平日里一惯的优雅姿态,伸着五指向柳才人抓去。

孙、谢二人虽也不满柳才人,但也知道若真闹出事来,凭柳才人的圣眷,最后谁吃亏还真说不准,所以两人急急上前,欲拉开二人。

四人正扯做一团,却听一声断喝传来:“都住手。”

她们回过头,见绮素慢慢从枫树后走来,都变了脸色。

“贤,贤妃……”邓才人一张俏脸煞时变得雪白。

绮素的目光慢慢扫过她们。除了柳才人,其他人都满面愧色的低下头。柳才人却还倔犟的昂着头,丝毫不肯回避她的目光。绮素叹了一声,缓和了口气:“几位同为陛下嫔妾,公然撒泼,成何体统?”

谢才人见其他人都不作声,便大着胆子道:“我们错了,贤妃恕罪。”

“这次我就不追究了,下不为例。”绮素肃然道。

四人都应了,正欲退走,却听绮素道:“柳才人留步。”

谢、邓、孙三位才人互视一眼,都以为绮素要发落柳才人,不免幸灾乐祸。但她们并不敢再逗留下去,只对彼此一笑便都匆匆走了。

柳才人站在原地,等候绮素发落。

绮素并没有急着和她说话,而是向身边的小宫女吩咐了两句。小宫女点头,小跑着走了开去。不多时她拿了两个软垫回来,放在青石上。

绮素其中一个垫子上坐了,向柳才人道:“你也坐吧。”

柳才人不知她是什么意思,默默的在她身旁坐下。

“今天的事原不是才人的错,”绮素柔声道,“可是闹到这个地步,没错也变得有错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虽然至尊对才人青眼相加,然树敌太多,终不是好事。”

柳才人入宫得宠,一向被其他人孤立,难得听到如此恳切的话,不免鼻子一酸。她勉力克制,淡淡说了声:“贤妃教训得是。”

绮素看得出她的委屈,倒有些可怜起她来,再有心计,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入宫前只怕她从来没有承受过这样的压力。绮供需伸手轻轻拍了拍柳才人的背,轻轻说:“我不是教训你。我痴长你几岁,在宫里时间又长些,所以给你一点建议罢了。”

柳才人闷坐了一会,才小声道:“那天……我硬把至尊从娘子那里请了出来,娘子一定怪我吧?其实我很过意不去。”

“过去的事就不必提了,”绮素温言,“我也没放在心上。”

“不不,这件事我一定要解释明白。”柳才人急道,“我并不是想和娘子为敌。只是,只是见不到至尊,我就,我就急了,疯了一样,只想看他两眼,所以就用了那样的法子……”

绮素唇边的笑容微微淡去,看了她好一会才问:“你很喜欢至尊?”

柳才人红了脸:“我很小的时候就听家父说过至尊的事迹。他十二岁出镇北府,肩负起一方兴亡;回京后礼贤下士,朝野属望,因此被立为太子;为太子时又爱民如子,一心为国……我那时想,这样举世无双的人物,我要是能见上一见就好了。不想过了这么些年,我竟然真的见到他了。不止见到了,还能一直陪伴他左右。得知我将奉诏入宫时,我就想,上天待我终究不薄……”

听着柳才人倾诉她对皇帝的仰慕,绮素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味道。原以为她种种邀宠的手段只是为了荣华富贵,想不到她却是真心爱慕皇帝,自己倒真是错看了她。柳才人一双闪亮的眸子转向她时,她竟有些瑟缩起来,微微偏转了头。

“贤妃……一定在笑话我吧……”柳才人羞涩道。

绮素摇头:“不,我很羡慕。”

“羡慕?”

“羡慕你有这样纯粹的感情。”绮素不动声色的转了话题,“这些天都没有见到至尊,可是国事繁忙?”

“正是国事忙不过来呢,”柳才人一提起皇帝就兴致勃勃,“以往秋天虽也有狄人为患,咱们却都是采取守势。去岁战胜西戎,目下中原已无后顾之忧,因此至尊不欲再行防守之策,意图主动出击,威压北狄。至尊登基后还是第一次大规模出击北狄,绝不能败,故而尤其费心筹划。不过我听说这几天都有捷报,想来情势大好,至尊也可以松口气了。”

这些事绮素自然知情。平定西戎的正是她的表兄苏仁,且他至今仍在西戎统兵。皇帝有心出兵北狄,故让苏仁在西戎稳定局势后率师回返,与丘立行合兵一处。

皇帝登基之初,国中局势未定,尚无余力顾及北边,只能安抚为上。北狄以为新君好欺,这几年一直蠢蠢欲动,远不及先帝在世时恭顺。皇帝早有收拾他们的意思,只是时机未到,才一直忍耐。如今东夷和西戎都已平定,中原府库亦足,进兵北狄顺理成章。只是……绮素抬眼看向柳才人,倒没想到她一个年轻女子,对政事也有如此了解。

见绮素盯着自己,柳才人也有些不自在,笑着问:“贤妃怎么了?”

“我只是惊讶,才人竟有如此不凡的见识。”绮素收回目光,笑着回答。

“因为……”柳才人难得有些扭捏的绞起了袖子,“因为至尊关心,我才会关心的。”

绮素看她面上一片绯红,娇羞无限,过了好一会才苦笑着说:“才人待至尊果然一片至诚。”她垂目片刻,又轻声道:“才人聪慧过人,至尊有你,是他的福气。”

“贤妃过奖了。”柳才人难得的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绮素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时间并不长,她很快调整好情绪,用一贯的柔和语气说:“至尊操劳国事,不免思虑过甚。有时见至尊回到后宫仍然忧心仲仲,虽有心帮他,却限于见识,纵想分担,也是无能为力。有才人在,我便放心多了。”

柳才人听她语意带着股说不出的味道。她连忙道:“不,妾怎么比得上贤妃……”

绮素握住她的手,微笑道:“我不过只是个无知妇人,怎及得上才人博览群书?”她看了看天色,续道:“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柳才人瞧着绮素远去的背影,也不免陷入沉思。贤妃说得不错,皇帝确实常常因国事殚精意竭力。后宫妃嫔多半只是略通文墨,鲜少有人涉猎文史。她们确实无力为皇帝分担这份重担。可是她不同。她自幼攻书,政论史书都看过不少。父亲柳向又喜谈论,她也听过不少他对政事的见解。她是可以帮到皇帝的。

辅佐他成为一代明君岂不是比单纯的陪伴更有意义?柳才人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奏疏

光耀十一年冬,丘立行大胜北狄,班师回朝。恰在此时,一道极特别的奏疏呈到了皇帝案头。

这道奏疏言道自武宗时期,国朝对外征战频繁。今上即位以来,亦有辽海之军,昆吾之役。连年作战,民间已颇有怨言。奏疏谏言,朝廷应息兵止戈,不可再轻易兴兵。

整篇奏疏文采华美,言辞犀利,在朝中引起一阵不小的轰动。不过这篇奏疏最特异之处倒不在于它的立论和辞章,而在于它并非出自朝臣之手。这篇奏疏乃是柳才人所书。

开国以来,虽尚无女子涉政之例,但前朝天下分裂时,北国素有主妇当家的传统,后妃上疏倒也不是前所未闻之事,只是她恰在此时上疏,就不得不让人玩味再三了。

郑国公丘立行自先帝时统兵至今,战功赫赫,可谓国朝柱石。他刚刚痛击北狄归来,皇帝必然大肆封赏。柳才人这一道上疏,却直指朝廷好战以致荒废农事,民间不忿,立刻使丘立行所立大功黯然失色。丘立行一回京,第一件事不是受赏领封,反而是上疏向皇帝请罪。

皇帝态度也颇有意思,他依旧给了丘立行大批封赏,甚至连他刚满三岁的幼子也有了封爵。丘立行上书苦辞,也让皇帝好言抚慰了。而对于上疏的柳才人,皇帝命人好好褒奖了一番,以为后宫贤德典范。一个月后,皇帝又将柳才人晋为婕妤。这样的结果,看似不偏不倚,但有识之人无不对皇帝的立场心知肚明,比如苏家兄弟。

丘立行乃是大力提携苏家兄弟的人,与苏家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且丘立行在军中多年,极有威望,也很得将士们爱戴。于公于私,苏家都不能不有所警惕。

苏引再度进宫探望长寿时,不免婉转问起这件事:“听说陛下褒奖了柳才人……”

“不是才人,是婕妤了。”绮素笑着纠正母亲。

苏引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低声问:“陛下此举,可是要对郑公不利?”

绮素一笑:“阿娘不必如此紧张,陛下若是要对郑公不利,根本不会有这一道奏疏。”

苏引迷惑的看着女儿:“你的意思是……”

“阿娘可还记得当年的崔令公?”

“崔相?”苏引不明白女儿何以突然提起已隐居数年的前宰相崔明礼。

“若是陛下有心要对付郑公,就不会借婕妤之手敲打他,而会像对待崔令公那样,不动声色的加以抬举,直到他自以为贵盛无匹,忘乎所以时突然发难。请阿娘转告表兄,让他们不必担心。陛下这还是要重用郑公的意思。这奏疏看似对郑公多有微词,却是他的护身符。郑公既然上疏请罪,想来是明白陛下的用意了。”

苏引已然明白:“我听说郑公近来广置地产,又大敛财帛,引得京中颇有怨言。我原还奇怪,这并不是他的作风,现在想来也是这个缘故了?”

绮素点头:“郑公是明白人,知道自污保身。此前朝中一直有人议论,说郑公如今有功高震主之嫌,让陛下压了下来。陛下能信用郑公至今,已是难得的器量了。不过陛下终究是天下之主,不能不有所防备。这时有人时不时借着小错拿捏郑公一下,对他反是好事。以郑公的才智,自然也看出了陛下的深意。不过这毕竟不是长久之道,为求功成身退,之后两年他必然大力提拔军中将才以逐步取代他的位置。两位表兄既得郑公赏识,近期当有升迁。”

听完女儿这一番分析,苏引总算是松了口气,两个侄子看来不但不会受牵连,还有望高升,不能不说是喜事一件。她想了想,又有些忧虑起来,低声问:“那柳婕妤……”

“她?”绮素淡淡一笑,“她很会揣摸至尊的心思。不管这次上疏是她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出自别人授意,都投了至尊的意。五人之中,独有她脱颖而出,不是没有道理的。”

苏引不免为女儿感到忧虑:“那至尊对她想必是极好的了?”

绮素目光微垂,轻声道:“听说这几日至尊都宿在她那里。”

苏引忧色更甚。一直以来,皇帝的爱重是女儿最大的筹码。若是失去这个筹码,女儿的下场怕是难免凄凉。而苏家与她们母女关系密切,也难免会受牵连。可苏引素来自傲,又不曾在宫中生活,让她劝女儿想法拴住皇帝的心,她又说不出口。她左思右想,也不知怎么安慰女儿。

绮素见母亲神色,已知她在想什么,反微笑着劝慰母亲:“母亲不必担心,女儿知道怎么做。”

苏引叹息一声,握着女儿的手道:“身为父母,哪有不为子女操心的?尤其你在宫里,有什么事我们也帮不上忙。当初我不愿你嫁与皇室宗族,原因就在于此。”

绮素默然,嫁给李元沛时她不是完全没预料到后来的结局,却仍然选择了他。这大概是她这一生唯一坚持过的事。她苦涩一笑:“过去的事何必再提?”

苏引轻叹着放开绮素的手:“罢了,时候不早了,我得出宫了。你好好保重。”

绮素点头,起身相送。

苏引走后,绮素站在廊上,抬头看着初冬疏淡的天色。入冬后日头短了,不多时红日沉落,在殿着投下一片绵延的赤色。宫人们正带着长寿在廊下玩耍。长寿已经两岁,已能走路说话。虽然年纪小,却已显出好动的性子,伸着两手直追着宫人们跑。

绮素的目光随着长寿移动,面上露出笑容。

“在想什么?”身后皇帝微含笑意的声音传来。

绮素回头,欲向皇帝行礼,却被他伸手托住:“你有孕在身,就别多礼了。”

有宫人拿来了披风,皇帝接过,亲手为绮素披上:“天凉了,记得添衣。”

“谢陛下,”绮素低声道,“陛下今日怎么不陪柳婕妤?”

她语气中微带酸意,皇帝一笑:“你这是在喝醋么?”

绮素背过身:“妾怎么敢?”

她越是显得生气,皇帝越是喜悦,伸手慢慢从后面环住她,伏在她肩上轻轻吐气:“这就对了。”

绮素不解的偏头,不明皇帝用意。

皇帝温热的气息从她颈间拂过:“让朕知道,你在乎……”

绮素不易察觉的僵直了脊背:“至尊这话,未免诛心。妾何时不在乎至尊了?”

皇帝看了她一会,淡淡一笑:“你瞧,又急了。朕不过随口说说。”

红日已完全沉没在层层宫殿之中,天色渐暗,殿外寒气也浓了起来。偎依在皇帝身旁的绮素微微缩了一下身子。皇帝见状,柔声道:“进去吧,别冻着。”

绮素点头,由皇帝扶着自己走入殿内。

两人在榻上坐下,皇帝忽然问:“你说这一胎是男是女?”

绮素轻抚隆起的腹部,微笑道:“无论男女,妾都感激上天恩赐。”

皇帝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嘴角上翘:“朕希望是个男孩。”他稍稍停顿,接着说:“这次,朕不会把他让给别人了。”

绮素愣住,怔忡的望着皇帝。皇帝微笑着,完全瞧不出情绪。过了一会,她笑容微露,用温婉的语气说:“嗯,不让。”

莲生

四月初八为佛诞日,按惯例,这一日官员可休假一日,京中会举行迎佛骨的仪式,佛寺也多半在此日开讲设斋。

光耀十二年的佛诞,宫中依例浴佛、行像,也请了高僧入宫讲经。《目连变》才讲至一半,忽有淑香殿宫人来报,贤妃将要分娩。

绮素已近临盆,宫中早有预备,只是比预料提早了十来天,不免仍有些慌乱。僧人们见状,也中止了讲经,临时在宫中设坛诵经,以佑皇嗣顺利降生。

日暮时,淑香殿终于传出婴儿的啼哭,不久便有消息,贤妃平安产下一子。

一直守于殿外的皇帝长舒一口气,顾不得帝王之尊,向为贤妃颂经祈福的僧侣们一揖:“幸得诸位高僧开坛,方得母子平安。”

为首的白眉僧人法空双手合什:“皇子生于佛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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