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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生活顾问-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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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圆扶他起来,去外间吃饭,程慕天却道不饿,只在旁边坐着。 小圆看了午哥几眼,问道:“你也吃酒了?”程慕天代他答道:“唐老爷也带着儿子在学做生意,正好叫他们几个小的凑了一起,并不曾随我们一起吃酒。”

小圆放下心来,问道:“哪个唐老爷?今儿在三嫂家的庚申会上,结识了一位夫家姓唐的夫人,莫不就是他家的?”程慕天接过丫头递来的汤喝了一口,点头道:“就是他家的夫人,他与我提过。”小圆又问:“唐家的生意不错罢?”程慕天奇道:“你怎么知道的?”小圆笑道:“他家夫人极擅交际,想必家中生意红火。”

程慕天笑道:“你不晓得,他家夫妻两个,比着赛似的开铺子,各做各的生意,各管各的帐,俨然是生意场上的对手,极为有趣,知情的人都称奇呢。”小圆佩服道:“原来唐夫人是个生意能手,我得与她多学学。”她与程慕天聊着聊着,直到孩子们都吃完了饭各自回了房,她才想起来,离题十万八千里了。

程慕天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问道:“为何皱眉,可是我带回来的椰子酒不中吃?”小圆搁了饭碗,到他身旁坐下,道:“今我在庚申会上,我还遇见钱塘书院的山长夫人了,张夫人好似对咱们午哥颇有微词呀,究竟为何,你可晓得?”

程慕天的后背,一下子就绷紧了:“这小子,不会是闯祸了罢?”他朝外吩咐了一声,叫人去把午哥唤来。小圆叮嘱道:“莫要一上来就发脾气,想必不是甚么大事,不然依着山长夫人的耿直性子,不会不明说。”午哥已在掀帘子,程慕天压低声音道:“明说倒好了,就怕是甚么见不得人的事。”

小圆瞪了他一眼,正要反驳,午哥已行完礼,开口问道:“爹和娘寻我来有何事?”程慕天要发话,小圆将他的手按了一按,作了笑脸出来向午哥道:“你们哥俩去钱塘书院的日子不短了,我和你爹想寻个机会请山长一家来家里做客,却又不知他们的喜好,因此唤你来问问。”

午哥脸上有明显的喜色闪现,问道:“真的?”

他这样调皮捣蛋的孩子,听见山长要来,就算不至于惊慌失措,也该满脸不愿意罢,为何却是一脸的期待之色?小圆心下狐疑,面儿上却没带出来,只将些山长爱吃的菜肴来问他,又做作遗憾道:“可惜你只晓得山长的喜好,他家其他人的却是不知。”

午哥道:“山长家和咱们家一样,没得妾,只有一位夫人,膝下一儿一女,但儿子数年前去了,如今只得一个闺女,就是我与你们讲过的,参加了文社的那个……”他越讲越兴奋,居然手舞足蹈起来,原来他们钱塘书院的同学,皆以能与山长闺女同社为荣,可惜山长家家教甚严,几年过去,尚无一人与她打过照面,连她庆贺生辰,学生们去送礼,都是山长夫人代收的。

程慕天板了脸道:“男女大防,我与你讲过没有,夫子讲过没有?为何总把长辈的话当耳旁风?闺阁中的小娘子,岂是你能见得的?就算到了咱们家,也自有你娘和妹妹接待,你当主动回避。”

午哥见他误会,连连摆手:“爹,冤枉,我可没那个意思,我只不过想去同学们面前夸耀一番,说我娘好本事,能请到山长家的闺女来做客。”

小圆还是怀疑,故意装作信了他的言语,继续问他些山长夫人和山长闺女的事体,发现他所知晓的,都是些道听途说之言,便放了他回去,向程慕天道:“我看他确是与山长闺女没甚么干系,莫非山长夫人是误会了甚么?”程慕天道:“山长夫人是女眷,她存的甚么心思,我怎么晓得,不如你再办个甚么庚申会,打听打听?”

小圆依了他的话,真个儿学着李五娘的样子,又办了一场庚申会,但却没请山长夫人。山长夫人不在场,打听起她家的事体来就容易了许多,小圆把唐夫人和其他几位夫人口中的信息整理了一遍,终于弄清了来龙去脉。原来山长夫人生气的,不是午哥,而是自家闺女。山长闺女生辰时,书院的学生一来为了巴结山长,二来为了讨山长闺女欢心,纷纷送礼,礼物摆了满屋,山长闺女别的不爱,偏偏挑了午哥送的一样小玩意,装进了自己的荷包里,从此山长夫人就对午哥瞧不惯起来。

说起来,这两个孩子,从来没见过面,根本就不认识,山长闺女单单挑午哥送的礼物,大概也不过是因为那玩意新奇,一点子小事,能让山长夫人当面给小圆脸子瞧?程慕天沉吟片刻,拍着桌子道:“山长夫人定是觉着咱们午哥不是读书的样子,瞧不上他,这才生了气。她瞧不上我儿子,我还瞧不上她闺女呢,往后莫要与她家来往。”

小圆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儿子们都在钱塘书院读书,若是和先前一样不认得,倒还罢了,现下已然结识,哪有不来往的理。

程慕天大概也想到了这一层,于是改了路线,将午哥叫到跟前,细细教导了他一套既能与异性交往,又十二万分符合规矩的秘诀,听得午哥连连点头,直呼佩服。

小圆十分好奇,晚间上床,好生伺候了程慕天一番,撒着娇儿叫他再讲一遍。程慕天却死活不开口,只道:“反正不是教他像我当年一样去翻墙。”小圆此路不通,另辟奇径:“那午哥到底对山长千金有意还是无意?”程慕天想了一会儿,道:“我看是仰慕的多,他自个儿只会舞刀弄枪,对擅吟诗作词的女孩儿,就存了份好感。”小圆道:“那我晓得你与他讲了些甚么了。”程慕天奇道:“你能猜到?”小圆的手向下探去,笑道:“在你枕畔睡了这些年,有甚么我猜不出的,定是教导午哥,若是想追哪位小娘子,必要先同父母讲,由父母去出面。”程慕天的呼吸急促起来,捉住她不安份的手,道:“猜对了一半,我还与他讲,若是真心想要与山长千金送礼,就去同你娘亲讲,你娘亲一定有办法既帮你把礼送到山长千金手里,又不让山长夫人晓得。”

“程二郎,你就胡诌罢,你骨子里还是古板成性,会教与他这些?”小圆一只手被他紧抓着,另一只手却突破了防线,顺利到达目的地。程慕天轻呼一声,索性翻身将她压住,任由她的手不安好心地四处游走。

他吻住小圆的嘴,一面缠绵,一面含混道:“我这辈子……唯一不守规矩的事,就是去翻了何家的院墙……把你娶了回家,但从未后悔过……我也……不想……让儿子……后悔……”

“二郎……”小圆仿佛才刚读懂眼前的男人,紧紧将他缠绕。

“娘子。”程慕天的应和简短干脆,坚定无比,让人安心非常。

窗外树影摇曳,虫鸣悦耳,屋顶的富贵娘了,蹑手蹑脚踩着瓦片,挑选她的心上人。小圆偎在程慕天怀里阖眼睡去,迷糊间暗道,自己机缘巧合来到这南宋,或许就是为了与他相遇罢。

第二百一十章性格迥异的母女(上)

小圆为了试探午哥,拿请张山长一家做客来哄他,不料却被他当了真,隔三差五就来询问,大有不请山长不罢休之势。小圆细细一问,原来他已在朋友中放出了风去,生怕山长不来,失了面子。小圆深悔不该在孩子们面前扯谎,事已至此,少不得要备上一桌酒,将这谎话给圆上。好在她与张夫人也算有了私交,发个帖子去张家,也算名正言顺,据说张夫人本是不想来的,但是张山长却对学业优异的辰哥十分看重,还说服了她,将那帖儿收了去。

小圆为了宴请山长一家,自请客前三、四天就开始忙活,为何这般慎重,皆因她家的家什摆设,透着一股子富贵气,担心张夫人嫌庸俗,于是准备全部换套高雅的。

她看着小厮们摆设烟雨山水的屏风,看一眼屏风,再看一眼午哥,哀叹,穿越前听人说过,所谓抬头家闺女,低头娶媳妇,怎地到了这南宋,还是这般歹命,为了儿子对人家闺女的那点子好感,她就要费财又费力,讨好午哥那八字还没一撇的未来丈母娘。

她亲自动手,将个谷仓形状的盖罐撤了下来,换上透雕莲花纹瓶,叹道:“我这般大费周折,万一他对山长千金并无其他想头,岂不是白花了心思?”午哥仿佛是要特特解答她这一疑问似的,神神秘秘将她拖到里间,捧出三个圆盒子,问她哪一个更好看,小圆瞧一瞧,原来是三个青白釉的粉盒,一个直壁折腹似的圆饼,盖布饰着团花;一个用子母榫扣省,盖面印着折枝花;还有一个直口敛腹,盖面模印菊花。这三只粉盒,都算不得名贵,小圆看了午哥一眼,问道:“这是要送与张家小娘子的?为何不挑几个贵重的。”午哥没料到她一下子猜中了自己的心思,忙掩饰道:“不是,不是,我是买来送给娘亲的,你一个,妹妹一个,小姑姑一个。”

小圆忍着笑,道了声谢,故意将那三个盒子尽数收起。午哥急了,扑上去扭身子:“娘,你还真要呀?”小圆推开他,拍了一掌,嗔道:“你妹妹都不似你这般爱撒娇,多大的人了,站直。”午哥干脆后退了几步,贴着墙站好,可怜兮兮地央道:“娘,这可是爹教我的法子,若是不管用,他老人家可就失了脸面了。”小圆忙掀了帘子一角朝外望了望,回头瞪他道:“不晓得你爹不爱别人说他老么,还不快些将‘老人家’三字收起。”她将粉盒又瞧了瞧,取过菊花状的,问道:“这是要我帮你送呢?”

午哥连连点头,道:“这也是爹教的,爹真真是聪敏人。”法子是程慕天出的,夸赞的话被他得了,烦恼的事却要小圆去操心,将粉盒送出去十分简单,可怎样才能让山长闺女晓得这是午哥的心意?

午哥见她捧着粉盒深思不语,自动自觉当她是答应了,笑眯眯地作了甩手掌柜,溜达出去,指挥这个搬柜子,叮嘱那个摆花瓶,将本来就忙碌的场面,更添了几分乱。

家中要来客人,蕊娘也很高兴,特特亲手做了几支仿生花,说要送与客人作见面礼,还帮富贵娘子也打扮了一番,生怕她在客人面前素颜失礼。

山长一家上门的时候,程家已然大变样,院子里,几丛青竹随风轻摆,引来张山长赞赏一片,程慕天领着两个儿子作陪,先请他去了书房小坐,顺便考察学业。小圆则带了蕊娘,与张夫人母女到房中闲话。张夫人对屋内清新淡雅的陈设很是满意,脸上微微带了笑,赞道:“我就晓得程少夫人不是那等俗人。”小圆暗自吐舌,回应了一个笑脸,顺路打量坐在她身旁的山长千金。

山长千金一身月白衣裙,印着浅浅的梅花暗纹,微微垂头,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显得格外端庄娴静。小圆收回目光,与张夫人攀谈了几句,相互交换了女儿的闺名年龄,原来山长千金闺名昭娘,比午哥小一岁,自幼熟读诗书,女工等活计亦是纯熟。

聊完各自的家庭基本情况,阿彩奉上菊花粉盒,作为小圆的见面礼,送了出去。昭娘是否喜欢这份礼,小圆没瞧出来,但张夫人显然很满意这样朴素的粉盒,嘴角又有了笑意,取了只锦盒送与蕊娘。(奇*书*网。整*理*提*供)

小圆代女儿掀开瞧了瞧,竟是一只五峰水精笔格,水精物件,极为名贵,看来张夫人虽追求素雅,家底却是颇为丰厚,但哪有人送搁笔的笔格作小娘子的见面礼的,难道书香门第行事,都是这般与众不同?

小圆暗自摇头,让蕊娘谢过张夫人,将笔格递与丫头收起。

蕊娘将她的仿生花取了出来,送与昭娘,又把扎了蝴蝶结的富贵娘子抱来,欲带她去园子里耍,不料张夫人惊呼一声:“你家怎地还养了猫,还是长毛的,不怕掉一地的猫毛,脏了屋子。”小圆面露尴尬,忙让小丫头将富贵娘子抱出去,昭娘却道:“这是狮子猫罢?久闻其名,却未能得见,今儿开了眼界了。”说着向小圆施了一礼,同蕊娘两个出门去了。

这下轮到张夫人尴尬了,亲生的闺女竟当着别个的面,与自己唱对台戏,她不是个擅于掩饰的人,脸上瞬间变了颜色。小圆不晓得她们母女有何矛盾,忙道:“看来昭娘与我家蕊娘极为投缘,往后无事,可来常坐坐。”张夫人吃了口茶,为方才的事情作了解释,称她家闺女一向恭顺有礼,今日乃是意外。她到别人家做客,却直白嫌恶主人家的猫,比起这样不讨喜的性子,小圆倒更喜欢昭娘的“意外”了。

张夫人不知为何,谈性很浓,小圆小心翼翼地与她聊着,生怕一个不小心,会让她当场变脸。如此这般聊了一会儿,张夫人三句话里,总有两句能绕到辰哥身上去,于是等到她们起身去园子里赏花时,连旁边伺候着的小丫头,都晓得了张夫人是瞧上辰哥了。

小圆暗叹,原来心思挂在脸上的人,亦不好打交道,所幸张夫人有她的矜持,并未明着提出请媒人说亲之类的事体,让她稍稍放了心。

二人沿着石子路没走几步,张夫人便喊累,扶着小丫头的手,走到路边的石凳子上坐下。小圆这才留意到,她缠的是一双小脚,便小心翼翼地问:“你家昭娘也缠了脚?”张夫人脸上现出羞愧表情,一副难以启口的模样,原来张昭娘自小性子就拧,小时怕疼不肯缠脚,竟以绝食相威胁,硬是留成了一双天足。

小圆见张夫人讲得痛心疾首,忙安慰地道:“不缠脚的人多着呢,我家蕊娘就没有缠。不怕你嫌我们铜臭气,如今的女儿家,只要陪得一副好妆奁,哪里嫁不去?”张夫人正要点头,突然瞧见昭娘在与蕊娘一道放风筝,跑得十分欢快,她脸色一变,不顾小圆的劝阻站起身来,扶着小丫头的手,疾步走了过去,狠狠将昭娘责备了一通,命她随自己安坐,不许再四处跑动。

蕊娘吓得收起了风筝线,挨到小圆身旁坐下,一动也不敢动。小圆暗叹,进了二门,都是女子,并无半个男丁,尚未及笄的小女孩儿,跑几步放个风筝,能碍着甚么事?张夫人连这个都看不惯,不知她若见到蕊娘每天早上起来跑步,又会作何表情。小圆可不愿闺女跟着学,摸了摸蕊娘的头,笑道“你干坐在这儿干甚么呢,还不带着昭姐姐,去你房里玩公仔?”

蕊娘到底是孩子,娘亲没怪她,就又高兴起来。过去牵昭娘的手,张夫人听得是到闺房顽,便没有出声反对,放昭娘去了。

蕊娘带着昭娘到她的房间,抱着毛绒绒的KettY猫,摆上了小碗小炉,要同她一起顽过家家。昭娘已是大孩子了,虽陪着她顽了会子,却是兴致乏乏。蕊娘瞧了出来她对这个不感兴趣,忙让小丫头去午哥房里,搬了一箱子动物拼图、魔方、万花筒之类的玩意来。

 昭娘见了铺在地毯上的大幅拼图,笑道:“这种大的,玩具店有卖,但我却有个小小的,镶在底板上,能上下左右活动,随时能拿出来顽。”说着打开腰间荷包,取了个仅有巴掌大小的拼图来。蕊娘接过去瞧了瞧,笑了起来:“这不是我大哥的物件么,那日我找他讨,他却不给,原来是偏了昭姐姐了。”昭娘的脸,刷的红了起来,欲出言反驳,又晓得她讲的,多半是实情,只好摆弄着拼图,低声解释道:“这是我生辰时,自书院学生们送的礼中挑的一样,并不晓得是你大哥送的。”蕊娘是个聪明孩子,明白她为甚么脸红,连忙挽了她的胳膊,亲亲热热道:“不过是个拼图,甚么要紧,昭姐姐若是还不放心,就说是我送的。” 

昭娘点了点她的鼻子,笑道:“鬼机灵,我才不怕别人说甚么。”

第二百一十一章性格迥异的母女(下)

蕊娘早就得过叮嘱,借着那块小拼图,有意无意把话题往午哥身上引。昭娘虽有羞涩,但并未表现出反感,静静地听她讲述,间或还问上几句。聊着聊着,蕊娘突然话锋一转,问道:“昭姐姐,我娘送与你的粉盒,你可还喜欢?里头的粉,你可看过?”昭娘不知她何意,照实摇了摇头:“程少夫人所赠,必是好物事,但我还未来得及瞧。”蕊娘忙道:“昭姐姐不妨看一看,若是不喜欢里头的粉,我叫我娘换去。”

昭娘欲道不用麻烦,但架不住她的热情,只好唤进贴身丫头,将那粉盒取来瞧。她将盖儿一掀开,就明白了蕊娘为何执意要让她先瞧一瞧,原来那粉饼上,印着小小的一个林字,她方才已晓得午哥大名程梓林,脸上顿时飘了红霞。

蕊娘听小圆讲解过,不必理睬昭娘作何脸色,只要她不将粉盒还回来,就是有意了。她见昭娘将那粉盒紧紧攥在手里,并没有还给她的意思,心里立时乐开了花,替午哥高兴起来。

昭娘将盖子合上,并不交给身后的贴身丫头,而是藏进了自己的袖子里。她把袖子朝下扯了扯,红着脸向蕊娘道:“我平日里使的,就是这‘玉女桃花粉’哩,程少夫人有心了,替我好生谢谢她。”蕊娘装作甚么都不知,笑道:“昭姐姐喜欢就好。”

二人顽了会子拼图,有丫头端上荔枝膏水来喝了,请她们去入席。孩子们总是比大人更容易建立友谊,蕊娘拉着昭娘,边走边与她讲悄悄话——午哥的样貌脾性,爹娘的疼爱,家中兄妹趣事,富贵娘子的小脾气……昭娘听着听着,羡慕不已,她兄长早逝,家中仅她一个,张夫人的规矩又极严,讲话不能大,走路不许大步,就连放开啜子咳嗽一声,都是不被允许的。她随着蕊娘路经院中秋千架下,驻足看了许久,满脸的渴望掩也掩不住,蕊娘问她是否要顽会子,她听到房中张夫人的声音传来,连忙摇了摇头。

站在门口的小丫头打起了帘子,蕊娘携着昭娘,进屋落座。小圆正在与张夫人讨论治家之道,颇有些话不投机,见两个孩子进来,忙趁机抽身,转头命人上菜。

丫头们都是事先得过吩咐的,摆在张夫人面前的,是一溜儿清淡小菜,盛在洁白如玉的花口盘里。此时已是初夏,因此有一盘清炒的莲子莲藕并菱角,张夫人爱极,赞不绝口,越发认定小圆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高雅之辈,于席间邀请她得闲时,去张府一聚。

小圆暗道,原来讨张夫人欢心也不难,只是这一天陪下来,时刻要提溜着精神,浑身不自在。她留神看去,张夫人也并非不吃荤,只不过不爱大块的鱼肉,但昭娘的筷子,却朝一盘红烧排骨里夹了两回,待到夹第三回时,被张夫人一眼瞪了回去。

小圆看得好生奇怪,又不好问得,意欲旁敲侧击一番,偏张夫人崇尚食不言睡无语,不论与她讲甚么都不接话。于是饭桌上沉寂一片,偶尔有筷子触碰到碗壁发出轻响,还会引来张夫人的皱眉。

小圆一顿饭吃得极不自在,微微侧头看了看蕊娘,见她一副紧张模样,大概是担心筷子拿不稳,发出响动让张夫人不高兴。蕊娘才几岁,哪能这般苛刻要求饭桌礼仪,真不该请这个张夫人来家,让闺女受这种罪。她再去看张昭娘,那孩子的吃相优雅,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想必是张夫人教导有方,只是这般吃饭,真的有趣味么?

待到饭毕,小圆实在是不想多留张夫人,便给阿彩使了个眼色。阿彩会意,去了一趟前院,回来时便道张山人要告辞,唤张夫人和张昭娘出去。小圆嘴上挽留,实则迫不及待,亲自将张夫人送到了二门口,长吁了一口气,同这样的人多待一天,恨不得能减寿。

程慕天和两个儿子大概还在送客,没有回来,小圆带着蕊娘先回了房,母女二人都是没有吃饱,对视一笑,忙忙地唤丫头们重新摆饭。小圆还在纳闷饭桌上的事体,夹了一块红烧排骨到蕊娘碗里,奇道:“张昭娘瞧着并不胖呀,为何张夫人不许她吃排骨,难不成吃几块肉,能有碍书香门第的名声?”蕊娘道:“娘,张夫人哪里是不许昭姐姐吃肉,乃是嫌啃排骨的吃相不能好,这还不算甚么呢,听昭姐姐说,她在家若是馋嘴排骨和鸡块儿,须得躲到房里去吃,饶是这样,如果被张夫人发现,还是一通责备。”

小圆将一块排骨啃完,觉着还是挺有吃相的,笑道:“不知她家的肉,是不是全切成了丁子。”周围的丫头婆子们都笑起来:“少夫人方才定是没留意,那张夫人可不是只挑肉丁子吃,稍微大一点儿的,只要不能一口吞进去,她都是不碰的。”

程慕天带着午哥与辰哥进来时,听到那满屋子的笑声,问道:“怎么,与张夫人甚为投机?人走了还在笑。”

小圆见他们进来,才忍住了笑,经他一问,又乐了起来,看得程慕天莫名其妙。午哥看了看桌上的菜和她们面前的饭碗,奇道:“娘和妹妹怎地还在吃?”蕊娘起身让座,道:“爹和哥哥们可曾吃饭,要不要再来一碗?”大小三个男人都摇头,程慕天坐到小圆身旁,接过丫头递来的茶吃了一口,道:“我与张山长相谈甚欢,你们怎地却在补餐,难道张夫人不喜欢咱们家菜式,没有吃饭?”小圆再次笑出了声:“是,她的确是不喜欢,都要怪我,没嘱咐厨房把肉再切细些。”程慕天听了她与几个丫头七嘴八舌讲了原委,也笑了起来:“我看张山长极为豪爽,并不拘泥于小节,真想不到他家夫人却如此讲究。”

午哥呆呆地仰头望着房梁,不知在想甚么,没坐一会子,便起身离去。辰哥见他如此,竟轻轻叹了口气,告了个罪,紧跟在他身后出去了。小圆咽下一口饭,指了指门口,用询问的眼神看程慕天。程慕天碍着小闺女在场,没有解释,亲自照顾蕊娘吃完饭,送了出去,这才道:“张山长今日盛赞了我们辰哥,称他照目前这般下去,将来定能升入太学。”

小圆恍然,定是张山长褒辰哥,却无意伤了午哥,那孩子虽不爱学习,却极爱面子,大概有些想不开。她讲出心中所想,程慕天却连连摇头:“你也太小看咱们午哥了,他志不在科举,怎会为这么点子小事与兄弟起间隙。”小圆奇道:“不是为了小事,难道有大事?”程慕天尴尬地咳了两声儿:“比这个稍微大点儿,听张山长的意思,有心将闺女许给辰哥。午哥大概是听了这个,才不高兴的。”

小圆也咳了两声儿——被饭呛的——果真好大的大事。

认真说起来,全是八字没一撇,一群大人瞎忙活,真不知是无事忙,还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张昭娘比午哥小一岁,比辰哥大一岁,从年纪上来看,配谁都合适,但张家书香门第,张山长与张夫人齐齐看上有望进入南宋高等学府的辰哥,而忽视了后进生午哥,实属正常。

程慕天见小圆默不作声,还以为她心里有疙瘩,忙道:“午哥不比辰哥差呢,张家不会看人罢了。”小圆知他误会,笑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张家不论看上哪个,我都只有高兴的,怎会拿儿子们来比较。”说着说着,她突然想起那只菊花粉盒,忙起身去蕊娘房里问了一问,回来向程慕天叹道:“午哥与张昭娘,相互都有些意思呢,若张家真来向辰哥提亲,这事儿极为棘手。”

这粉盒的主意,就是程慕天出的,因此非常感兴趣,缠着小圆讲了始末,好生自夸了一番,大手一挥:“我看没甚么难的,即刻寻媒人来,先下手为强。”小圆唬了一跳:“午哥实岁十一,算虚岁也才十二,这年岁就定亲,不嫌早了些?万一过得两年,他变了心意,怎生是好?”

程慕天也是嫌早,但听张山长的意思,是想迟早把孩子们的事定下来,若张家抢先来向辰哥把亲提了,他们再去为午哥提亲,传出去可就不好听了。

午哥比辰哥还大两岁,小圆犹嫌定亲太早,难道张家就不嫌早?程慕天带着几分得意和自豪解释道:“像咱们辰哥这般好儿郎,满临安寻得出几个?张家怕是下手迟了,被别人家抢了去。”

“下手?”这话怎么听怎么怪异,小圆搂着肩夸张地抖了一抖,“那你放话出去,就说辰哥没考进太学之前,概不外售。”

“外售?”程慕天瞪大了眼,欲反驳几句,却撑不住笑起来,“好主意,我这就出门嚷嚷去。”他说干不干,还真不含糊,起身朝外走,说要找几个大嘴巴的朋友上正店坐坐。小圆随着他一道走出房门,叮嘱了几句少吃酒,转身朝儿子们住的院子里去。

第二百一十二章和离

第三进院子,午哥住东厢,辰哥住西厢,但此时二人齐聚在东厢的卧房内,嘀嘀咕咕不知商议着啥。小圆有意要听一听,于是做了个手势止住余大嫂,穿过待客小厅,将耳贴在了门上。里头声音极低,她只听了个大概,好似是辰哥在解释张昭娘一事,称自己还惦记着千千,对其他人无意,叫午哥千万放心。

小圆琢磨,辰哥这般讲,是为了安午哥的心,还是真的没有放下千千?她还未想出头绪来,门开了,辰哥见她站在门外,神情有些紧张,匆匆行过礼,低着头走了。小圆见了他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心下生疑,一把揪住午哥,问道:“你弟弟是不是还想着千千?”午哥大概是听了辰哥的解释,去了心结,又恢复了本性,嬉皮笑脸道:“娘,想想又何妨,临安和泉州隔得远着哩,他也只能想想罢了。”

小圆想了想,也是,管天管地,管不到他心里去,除了平日里看管严些,也的确无计可施。

午哥察觉到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松了下来,马上轻轻挣脱,反搀住她往屋里让,笑道:“娘今日怎地有空来看我,我并没有惹祸。”小圆望着酷似程慕天却又带着几分狡黠的脸,暗自感慨,他读书不如辰哥,但论起为人处世,却是强了不少,竟能晓得先看人脸色,再不着痕迹将话题转开。

午哥见她不作声,但脸上并无不高兴的神色,便亲手奉了茶,挨着她坐下,低声问道:“娘,那粉盒,她可曾收下?有没有留下甚么话?”小圆故意反问道:“哪个她?”午哥不好意思起来,抱着她的胳膊开始施展撒娇大法。小圆瞧着他那样大的个子,却作小儿姿态,将腰扭来扭去,撑不住就笑了:“我的儿,赶紧停了,小心把腰折了。”她将张昭娘收下粉盒一事讲与他听,又叹道:“你别高兴得太早了,多分些心到学业上,讨一讨张山长的欢心罢。”

午哥沉默了一时,却道:“我是不准备参加科考的,书念得再好有甚么用,我前些时日还在与爹商量,等到明年,就不去书院上学了,专心跟着爹跑码头,学着做生意。”

他年纪虽小,却有他的坚持,小圆并未感到失望,相反,心中很是欣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自己心里有谱就成,旁的不必担心太多,有我和你爹呢。”

的确不用担心太多,他与辰哥的年纪到底还小,加上程慕天放了不进太学不定亲的话出去,张山长虽常有登门,却没再提儿女亲事。

秋天里,小圆从山庄度假回来,收到了唐夫人的帖子,邀请她去参加庚申会。小圆有意与她结交,自然欣然前往,事实证明,唐夫人虽然全身上下透着商侩,但却是个知情识趣的人,与她相处,比跟张夫人打交道轻松许多。唐夫人的庚申会,与扑卖会结合到了一起,既是斗宝,也是卖宝,一群夫人和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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