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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乾风云(女尊)-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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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部众正被这些巫师困在生死阵中难辨生死,这一役蛮夷军损兵折将无数,樊询与樊珂下起手来就格外地毒辣,每杀死一个巫师,八卦生死阵的威力便要减少一分,秉持着这个信念,推进的速度越来越快,直至她们浑身浴血地出现在高台之下,嗜血的“赤金帛”贪恋樊询温暖的胸怀,藏身其间,将头高高地伸出来,红信频吐。
  乌云蔽月,夜色深浓,高台之上火光烛天,樊询耳边摇晃着的圆月明珰被火光一照发出璀璨的光芒直欲耀花人眼,她与天山云老可算是旧识,天山云老是个性情中人,从前兴起时到堕林邑与老毒王斗毒,一呆便是数年之久,樊询自幼跟随老毒王左右,对云老自然不会陌生,此刻便熟稔地含笑招呼,还有些嗔怪:“您老真是不厚道,眼睁睁看着我们在下面挣扎求生也不帮一把?”
  云老将拂尘一摆,呵呵笑道:“言重!言重!丫头现在是毒王了,老妇也想曕仰瞻仰你的本事。”
  樊询柳叶眉一挑,不置可否,与孟绯一番点头示意,转而面向览荇,狭长的眼眸里光华流转。
  樊询不懂八卦生死阵的奥秘,因而也不知孟绯手里控制的秋易便是阵眼,她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直取览荇,而览荇如今更想亲手灭了她,一山难容二虎,两个人都是天赋异禀,一个狠,一个绝,几乎不需要开场白便直接斗了起来,“赤金帛”如离弦之箭一般率先从樊询怀里突然弹射出去,览荇后退一步,徒手便向它抓去,尖而长的指套只等着凌空划开“赤金帛”最薄弱的肚腹。
  “赤金帛”能得到毒王青眼,在堕林邑稳居樊询第一毒宠的位置,自有它的独特之处,嗜战好勇不必说,关键是它的战斗经验极为丰富,并且极有灵性,能与樊询心意相通。
  只见“赤金帛”迎着览荇飞射而去,却并非为了叮他一口,临得近了,眼看便要将肚腹送到览荇的手上,却出奇不意地将蛇身骤缩,拧着卷与览荇插肩而过,身形灵活如添翼,览荇显然未曾料到这小蛇竟还有如此本事,右手紧随它而去欲捉住蛇尾,却被它滑溜地躲过,甚至还挑衅地将蛇尾一摆,从他的面具上扫过。
  此时蛇尾上附着的一只金线墨蝶展翅飞出,围绕着览荇的头顶打转,一边姿态优美地翩翩振翅,一边抖落出星星点点的金粉,不太显眼,轻飘飘地落下,附在览荇的斗篷上。
  览荇身为东宁巫族第一人,对这些东西本就不陌生,此刻却好似被惊着了,将斗蓬用力一震,急欲摆脱那些漂亮的金粉,却不想那蝶粉黏附力极强甩也不掉,览荇作势要解开斗篷,而樊询等的就是这一刻,骤然发难,向他冲了过去,蛇头弯刀漾过一道幽光。
  览荇瞬间解下斗篷,旋身向将那宽大的斗篷向樊询兜罩而去,刀光一闪,只听“哧拉”一声响,一缕裂帛飘然而落,余下的部分还握在览荇手中。
  解下斗篷的览荇显得极为精瘦,着一身玄青胡服,窄袖护腕,及膝马靴,阴柔与刚毅两种气质并存于其身,错步而立,微微仰头紧紧留意着那只金线墨蝶,如临大敌。
  金线墨蝶不紧不慢地悠然翩飞,只在览荇周围打转,览荇将斗蓬在手里拧了拧,拽紧一端带着一股劲风向它挥去,金线墨蝶知难而退,陡然拔高,金粉纷纷飘落,览荇不得不疾退躲避却仍被洒了个正着,发上衣上皆沾了些许,樊询提刀而上直切他的要害,可谓步步紧逼。
  逼退了览荇,那金线墨蝶又飞了回来,落到樊询的手上,樊询将它往怀里一放,“无常君”又自己钻了出来,牢牢停在她胸前舒展蝶翅,为她平添三分妩媚妖娆,樊询道:“我南疆的蛊比之你东宁的如何?身为大巫师,不知你自己身中子蛊的感觉如何?呵呵……”
  樊询所展示的这只已经化蝶的飞蛊一看便知非凡品,的确让场中的巫师们大开眼界,倘若异地而处,她们必狂热地上前与樊询探讨切磋,然而此时却是满腹深深地忌惮。
  览荇本就身受内伤,此刻被樊询的飞蛊所侵,身形有些不稳,就在樊询以为稳操胜券之时,览荇突然身动,身如轻燕一番飞转,乍见高台之上的火光如星芒乱舞,火星如雨朝樊询汇去。
  樊询身上瞬间燃起好几处火苗,她却无暇自顾,忙将“无常君”往衣内塞去,然而为时已晚,一点火星已经落在它的翅上,这如稀世珍宝一般的飞蛊瞬间燃作一团小火球,香消玉殒。
  樊询拍灭自己身上的火苗,对览荇怒目而视,览荇面具下发出一声轻笑,“飞蛊如何?子蛊又如何?终敌不过这业火一把。”
  那“无常君”是只墨蚕母蛊王,虽威力无穷毒性极为霸道,可产子蛊千万,然而母蛊一死,子蛊自然无法生存,览荇已经从根本上为自己解决了后顾之忧。
  樊询怒极而笑,览荇见她拿起碧玉短笛,眸中闪过一丝轻蔑,以为毒王已经技穷,却未料那短笛竟也是个暗器,眼见银芒如疾雨一般向自己扑面而来,他忙将手中那残余的斗蓬抖展成幕,一边挥舞拦截一边腾身向侧面跃开丈余,而“赤金帛”再次被樊询放了出来,这一次却是趁乱缠上了览荇的胳膊,并顺势而上大张蛇口露出尖利的毒牙向览荇裸#露在外的脖子咬去,览荇将脖子一偏避过这致命的一口,一手精准地去往它七寸拑制而去,而樊询的弯刀已经劈至眼前,不知不觉,他与樊询打斗中已经被迫远离了他的阵位,在云老那气死人的笑声中,八卦生死阵终于乱了。
  樊诃如孤狼一般在大巫师群中转了几圈都未能找到破绽下手,东宁巫族的整体实力依旧不可小觑,因览荇迫不得已分心,八卦生死阵不可能避免地出现破绽,台上的大巫师立即施法补救,外围的秋氏族人再也无法坐视,拼命地向高台迫近。
  
  
  
  ☆、第110章 成与败
  110
  览荇与樊询的打斗接近白热化,强强相遇,旁人也难以插手。
  无心插柳柳成荫,樊询可说是误打误撞将览荇逼离了他最重要的位置,从而导致八卦生死阵再次出现破绽,仿佛水落石出,阵中的各种喧闹惨嚎和激烈的哭笑声越来越清晰地传了出来,八卦轮转越发缓慢,生门频现,零零星星的也已经有蛮夷部众侥幸从阵中脱离,惊魂未定,恍若隔世。
  秋易与览荇两大主位相继出事,眼看八卦生死阵就要被破,东宁巫师不顾一切疯狂地向阵中央聚拢,樊询再不懂阵法此时也已明白一切,愈发将览荇拦住一番死缠烂打,出手都是致命的招式,狂野而妖艳,迅猛而暴烈。
  览荇却急于摆脱她,他到底是力有不支,一直都在勉力而行,现在已经被樊询一人一蛇逼得越来越远,樊询的半路杀出几乎要令他功亏一篑,可谓名符其实的拦路虎,更何况旁边还有那诡异的天山派人,一时间他感觉自己似乎已被逼至绝境。
  两个被对方激怒的人,几乎同时向对方痛下杀手,览荇掌法刁钻,樊询一个不察被他一掌当胸拍中,当即喷出一口鲜血,眼看览荇向阵位掠去,她毫不犹豫地将手中弯刀向他狂掷而去,览荇耳听风声,脚下一个借力,将身体腾空,蛇头弯刀泛着金光自他脚下飞旋而过时,他的足尖很有技巧地在上面一点,身体朝另外一个方向而去,同时向巫师们大喝道:“封闭生门,化为死阵!”言下之意竟是要将南疆部众尽数绞杀,不留丝毫生路了。
  樊询一击未中,又听闻此言,更是火上浇油一般,自怀中掏出一物,形似织梭,她咬了咬牙,将它往火上一撩,而后将爆着火花的织梭往那群巫师头顶的上空掷去,蔑笑道:“死阵?那你们也来尝尝我毒王谷的死阵吧,好叫你死得明白,到了地府也要记得,姐姐这毒叫“孽隧”!”
  “不好!”率先失色的竟是天山云老,旁人尚不明就里,她已经身如轻燕一般拔地而起,将手中拂尘一抖,舒展着向那燃烧着的“织梭”席卷而去,目光如炬,面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站在天山派的立场,笑看东宁巫族与南疆毒王鹬蚌相争两败俱伤是一回事,可不代表她们也愿意一同陪葬,更何况,览荇与樊询的疯狂举动,将直接陷战场于阿鼻炼狱,几十万人说没就没了,那才是真正的“同归于尽”,在这种情况下纵是插翅也难以逃出生天,她与徒弟孟绯纵使个人本事再高也不可能逆天而行,而且就算是侥幸逃出去了,也断然无法再向景王交待。
  而地面上,孟绯将秋易提了起来,玉笛直抵她的咽喉,借以威慑众巫师,一双清润的眼眸与览荇面具下如死水一般沉寂冷酷的眼神相触,沉声道:“帝君且慢!八卦生死阵的阵眼既在我手,您行事切切谨慎,莫要自掘坟墓。”
  秋易血染铠甲,面色惨白却又倔强不服输,她那未伤的胳膊一动想要反击,被孟绯含笑在她的伤肩上一点,整个人立时僵硬。
  览荇未出声,微微抬头,将目光投向云老,台上的几十名大巫师掐着印决维持住大阵,看看孟绯,又看看览荇,最终还是不敢妄动,而选择等候览荇的最终命令,那燃得噼叭作响仿佛随时要爆裂炸开的织梭于千钧一发之际被云老的拂尘翻卷着包覆住往下拉扯,览荇此时方知那柄拂尘竟是把水火不浸的至宝,噼啪声犹在,火光却已消失不见,唯见那拂尘丝缕莹润如玉不似凡间之物。
  然而云老的神情竟丝毫未放松,于空中倒转而下,整个人如一柄利剑直插地面,众巫师仰望之际见她来势汹汹,纷纷躲避开来,云老单手一掌挥向下方,随着一声巨响,地面被她的掌力轰出了个丈余深的坑洞,与此同时,那“织梭”与包裹住它的拂尘一并被云老扔了进去,大掌一拂,厚土随即掩了上去,紧接着又是一声爆裂的巨响,黎明前的暗夜,火把的光亮在这一刻显得如此黯淡,以那个刚刚被掩盖的新坑为中心,仿佛将天上的雷电凝聚于地底,闪电在地面蜿蜒游走数十丈,很难想像那样一个小小的东西竟承载着如此恐怖的力量,饶是巫师们躲避及时,也有运气差些的当扬被掀翻在地,再也爬不起来,瞬间焦黑一团,与夜色下的泥土相融。云老落回地面,火光映照得她红光满面,丝毫未见因舍弃了宝器而露出的半分心疼之色,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游走着的并非真正的雷电,那些焦黑一团的尸体也并非因为闪电的炙烤,一切都缘自于“毒”,能将毒术发挥至这样的地步,樊询也确实不负“毒王”之名了,“孽隧”之毒是历代毒王传承研究的剧毒,她因与老毒王交情甚笃,才对其略知一二,疏不知这毒到了樊询的手上,才达到了大成之效。这片土地很有可能在今后的两三百年内都将寸草不生,倘若这地底有暗河,那么经此流淌的暗河水也将成为剧毒的衍生物,生生不息。
  樊询眼见云老所为,更添恼怒,眼神变得冰冷,手上不知何时又握着一枚“织梭”,貌似漫不经心地将它抛了抛,笑道:“不知云老可还有第二把冰玉拂来阻挡我的“孽隧”?”刀锋般的眼神从览荇面上扫过,犯起横来的樊询,等闲无人能将她震住。
  云老微怔,尴尬了一瞬而后迅速恢复正常,“毒王此言差矣,老妇并非恶意拦阻,只不过生灵无辜,莫要为了一时之气徒造万千杀业,身后难得解脱呀……莫非你连自己部众的性命也不屑一顾了么?”
  樊询闻言冷哼一声,手上抛掷的动作却缓了下来,显然是将云老的话听了进去。
  云老又向览荇道:“小友乃大能之人,当胸怀天下,如此荼毒生灵又怎配为万民之父?非我圣乾之福,亦难得苍天庇佑,实话告诉你,老妇师徒二人今日既然出现在这战场之上,便绝不会容你造此大孽!”
  览荇根本不为所动,声音清冷如昔,语调平平淡淡,“天山派冠绝江湖,云老独步天下,本应鱼翔浅底,鹰击长空,何必搅进这天下之争?江湖中人目光短浅,只看得见眼前的蝇头小利,挂念所谓苍生苟苟,又怎会明了亘古不变的霸业争伐之理?一介小小天山派也敢妄图绊住我的脚步?”
  云老道:“小友所言有些道理,螳臂不能当车,我天山派不能与东宁一府相抗衡,不如你巫族实力雄厚,不过世人皆知擒贼需擒王,敢问小友,我徒儿手里现在擒的可是你们的王者?老妇再擒住你,也是一样的。”
  览荇傲道:“就算你趁人之危擒住了我,就凭你二人,以为就能够逃出战场么?”
  云老笑着摇头,“当然不能,老妇无意战场留魂,也不欲置你东宁于万劫不复之地,毕竟咱们往日无仇,近日无怨,可既然如今咱们谁也奈何不了谁,不若小友退兵吧,各留一条退路好了。”
  “退兵?”览荇轻轻地笑了起来,胸膛随着他的笑而略略起伏。
  见自己的好心建议不被对方所接纳,云老也不甚生气,依旧慈蔼无比地笑着,眼神悲悯。
  樊询以威力可怖的剧毒相胁,迫使东宁巫师不敢妄动,八卦生死阵的破绽无法及时修补,便以缓慢的速度陆陆续续从生门里漏出不少南疆士卒来。
  商家军依旧打秋风似地在边缘持续着对东宁军的骚扰,而郭轩海与敏王远离了东宁军在一边小打小闹观望形势,几方就这么疆持着,直到东宁军的斥候队风驰电掣地闯入战场,完全失去了平时神神秘秘的作风。
  览荇心中一沉,果不其然,三路斥候队长先后抵达,向他汇报,京中城防被破,景王已率军逼宫,禁卫军与永兴府兵的合军在景王里应外合杀气腾腾的攻势下溃不成军,杀得杀,降得降,禁军统领邱兴德失踪,城外昆蒙军大败宇文军,宇文长在景王入宫之后已经举了白旗,现下昆蒙军与商家军正马不停蹄地赶赴此地,其目的不言而喻,景王终于不再封锁消息渠道,因为再无必要,从某种意义上讲,她已经是获胜的一方了。
  纸包不住火,很快各军的斥候纷纷归队,消息终于不再闭塞,宇文长的投诚最是出人意料,同时此举也意味着皇帝真的大势已去,除非览荇与他身后的东宁军以及敏王不顾一切拼死勤皇,否则她手上再也无兵将可用,然而现实总是如此残酷不仁,昆蒙军与商家军做为景王的主力此刻正在赶来的路上,相信黎明破晓之际便会大军压境,东宁军与燕中军几乎看不到胜算的希望,倘若不想被彻底扼杀,那么此刻便是唯一抽身的机会了。
  览荇会孤注一掷将合族荣衰押入一场豪赌,却从来不会不顾一切地为了私人感情去做不理智的事,更何况他从来不会有多余的感情。
  而敏王在这方面则更绝,她做出选择几乎不需要挣扎的时间,干脆无比地举了白旗,郭轩海亦不为难她,双方几乎是立时止戈。
  云老笑得宝相庄严,视线仿佛会穿透览荇的面具,那一刻览荇的肩背好似不堪重负一般,微微有点不合他年纪的驼,他道:“把我阿姐还给我,我撤阵!”
  孟绯闻言,转头道:“还请帝君先撤军三里,方可放人!”秋易剧烈挣扎,却始终在他死死的拑制之下。
  览荇深深吸了一口气,举目望了一眼乾京的方向,声音里第一次带了疲惫,“全军听令,撤军!”
  
  
  
  
  
  
  
  
  
  
  
  
  
  ☆、第111章 九重塔
  111
  八卦生死阵终于撤了,旌旗舞动,轮转消失。
  巫师在前,骑兵紧随,东宁军退如潮水,可是潮水褪却后流露出来的惨状却足以令世人震惊,东宁军在状况百出阻挠不断的情况下,仅凭大阵的勉强运作,短短的时间内就令十三万蛮夷军折损过半,绝大多数死于自相残杀,惨烈得叫人不忍相看,那时天空已经微微泛蓝,飘飘洒洒地又扬起了密密细小的雪花,落在人脸上,只觉悲凉一片,寒意直沁心底。
  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这叫樊询怎么甘心放任览荇堂而皇之地率领军队嚣张撤走?不等昆蒙军到,她当即整军同时向商逸与郭轩海借兵,欲追击东宁,不过由于蛮夷部众元气大伤,士气不复,云老在一旁晓之以理苦苦相劝,商逸与郭轩海也言辞婉转地拒绝了她的要求,令樊询不得不打消念头,却暗暗怀恨。
  樊询捏紧了拳,望着东宁大军像一条巨蟒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殊无笑意,仅此一夜的变故,令她陡然深沉,比之往日无事三分笑的模样,此刻的她更像是一个无底深渊,令人本能的感到畏惧。
  秋易坐进了览荇的戎车,厚重的锦帘微微摆动,沉沉盖下,遮住了她惨白的面容。孟绯从那戎车上一跃而下,反向而行,正面朝樊询,确切地讲是樊询身边的云老而来,览荇内伤严重,却代替秋易稳坐高头大马,行在帅旗之下,借此敛聚军心,此时随着孟绯离开的动作,突然回身遥遥朝樊询望了一眼,面具在微亮的天光和火龙的映照下白晃晃的耀眼,樊询锐利的目光与他对视,无声的对峙,那一刻两人都明了,尽管圣乾王朝的战事已落幕,但东宁与南疆之间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已。
  孟绯回到云老身边,云老问道:“她如何讲?那巫毒什么来路?”
  孟绯摇头,“此乃秋氏族长代代相传的巫咒,心血所养,道是无药可解。”云老闻言也不禁沉吟起来。
  孟绯又道:“徒儿打算再走一遭漠北,无论如何,先将人找到再作打算吧。”
  云老点头,“此言正是。”
  师徒俩旁若无人地商议着,眼看便要动身离去,樊询伸出手拦住她们,道出心中所惑,“云老,为何要放任东宁巫族撤军?岂不知纵虎归山,后患无穷之理?还请为樊询解惑。”
  她听出了云老与孟绯言语里身中巫毒的那人正是景王长子姚洛怀,也清楚景王因为此事对东宁巫族恨之入骨,却不明白目前明明景王一方人多势众,士气高昂,强援又将至,今日哪怕要将东宁巫族尽灭在此亦并非不可能,云老却要在这关键时刻主动提出撤军的建议,让览荇大摇大摆地离去,整件事看起来并不像是景王授意,更趋向于云老私人在卖一个天大的人情给东宁,思及此,樊询的面色愈发难看起来。
  云老微微一怔,目光一闪,转瞬又是那一副无限悲天悯人、心怀苍生的模样,道:“唉,毒王是有所不知,开战至今,举国已是伏尸千里,满目疮痍,都是圣乾子民,又何苦要赶尽杀绝呢?追根究底,这场战事也并非东宁之错,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她的话点到即止,颇有些高高挂起的意思,独留樊询满怀愤懑与惆怅,在原地磨牙不已。樊珂乱中将昏迷不醒的揭桑从尸体堆里抱了出来,拓磨部首领逻炎刚刚从八卦阵中死里逃生便看见了形同死人的揭桑,一时老泪纵横,亦步亦趋地紧紧跟着樊诃,屡次想从她怀中将儿子接过来,可看到他身上尚未拨出的箭矢,又怕加重他的伤势,她们来到毒王身边,看到她那副阴沉至极的表情,彼此望了一眼,均不敢在此时去打扰毒王,樊诃咬了咬牙,转身去找毒王谷的族人来为揭桑处理伤情,逻炎做为揭桑的母亲,儿子跟在毒王跟前受了重伤,她除了期许与担忧,根本就不敢追问更多。
  云老风度翩翩地与孟绯一道率先离开战场,来去如风,她又怎会向樊询明说,放东宁而去正是景王之意,这是景晨为制约南疆而精心设计的不解之局呢?
  不论景王个人对东宁巫族有多反感,恨到何种地步,自始至终,她都未打算将东宁灭族,这便是帝皇之术,精于制衡。
  景王曾做了二十余年的太女,自幼受先皇精心教养熏陶,权谋之术早就烂熟于心,流于骨髓,只是为人不够狠厉,否则这天下早在二十三年前便已是她的囊中之物,若非志不在此间,又何来这乾景二十三年的一场浩劫。
  逆鳞不可揭,皇帝却恰巧触犯了她的底线,云老的叹息尚未溢出便散尽在风雪之中,也不知是为谁在惋惜,为谁感慨。
  敏王投降在先,眼睁睁看着东宁军有条不紊地撤退,心中不是滋味,后悔自己降得早了,或者说根本不该降,而是像览荇这样无损尊严大大方方离了去,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既然已经降了,她便无法再离开,只能满怀忐忑得等候发落,去面对暂时还猜不透的结局。
  各军依序阵列,西泽军最前,商家军与蛮夷军并列左右,而燕中军做为降军,则有些畏缩地布在最末,而后一同冒雪返京,果然在半道上与姚清夏、商沛兴祖孙俩相遇,姚清夏做为几人中最年轻的主帅,大大方方地与其他几军中身经百战的主帅相谈甚欢,意气风发,与敏王姚雁君再遇时,也仅仅是云淡风轻地一抱拳,仿佛之前两人在江北一路相杀不死不休的种种都是过眼烟云,大气之风堪比其母。
  而他的母亲,此刻正心急如焚地穿廊过栋疾步行走在皇宫内苑中,攻破一座皇宫的城防,她用了史上最短的时间,这其中游氏族人可谓功不可没,直到襄王军接手了皇宫外围的城防,游具顷依然带着族人牢牢把守住她们所发现的每一条暗道以防止皇帝带着景王之女逃出生天。
  永兴都护府的府兵在与景王亲自指挥的襄王军较量中付出了伤亡惨重的代价后,余兵继宇文一族之后果断地投诚,为邀功不惜临阵倒戈疯狂扑杀同一战线的禁卫军,唯一不肯降的禁军首领邱兴德带着少量禁卫朝深宫处败走,景王与萧珏刻不容缓地亲自追击入宫,穆君、药葛氏、仆固氏以及萧涵一同随行。
  姚清夏与商沛兴亲自带兵前去接应樊询等人时,听闻母亲已经进宫的姚江漫与姚四郎两兄弟也率己部各两千士卒迫不及待地紧随其后跟了去,他们的本意是想第一时间是见到素未谋面的小妹,同时亲身参与到营救中去,孰料见了母亲之后,不及表态便被景晨直接派去捉邱兴德,肃清宫廷禁卫,二人只好不情不愿地去了,平日里一热一冷性格截然相反的二人在这件事上态度是出奇一致的相同。
  长生殿被焚毁后,皇帝下令在旧址之上修筑一座九重玉塔,将地宫压在塔下,时隔数月,随着宫外战事紧锣密鼓地进行,宫内这座高塔也在皇帝的敦促下由数千名工匠夜以继日地赶工,直至景王挥师包围乾京,玉塔的修筑才停工,堪堪筑到第五层,六合挑角飞檐,飞凤游龙的白玉阑干,虽未完工,塔身已经初初显露出其既精美又不失浑厚大气的风格来。
  因未封顶,塔身第六重便成为裸#露在外的一层平台,立于平台之上,第五层的雁翅飞檐隐现几角,周围几棵老松,每每寒风骤起之时,苍色松针便与洁白的雪花一同翻飞,落在平台上,连续几日无人打扫,平台上便已蓄了薄薄一层松针,踩上去触感松软微滑。
  源女清脆稚嫩的咯咯笑声突兀地响起在那第六层塔台上,惊散皇帝的思绪,收回远望的目光,凝眸在小儿身上,源女手里拿着根枯枝,将脚下的枯叶和雪泥戳得凌乱无章,正自得其乐。皇帝踏步上前,微弯下腰,将大氅压住,广袖中伸出苍白冰冷的右手抚摸向源女的小脸,源女仰头看她,淡眉弯弯,杏眼清澈如水,也伸出手去握住皇帝的手,皇帝的手冰寒彻骨,令源女微微瑟缩了一下,却依然握着,声音软软糯糯吐字却愈发清晰,“皇姨……”
  皇帝只觉如偎暖炉,可那份温暖却始终暖不进她的身心,眼眸一闪,她将源女的手往上一提,将小人拉到自己怀中,而后阔步走到平台边缘,指着不远处正疾步行来的一群人,当先那个,正是景王,曾经魂牵梦萦的脸庞重又进入她的眼帘,心中种种滋味交杂,仿佛一团乱麻。皇帝哈哈大笑着,抓住源女背心处将她往虚空中一送,指着景王道:“你看那人是谁?”
  源女不知危险,咯咯乐呵着,顺着皇帝的手指看去,初初有些迷惑,而后便开心地拍起手来,无比肯定地唤道:“姆妈!”
  皇帝的眼神阴鹫起来,冷笑道:“好孩子记性不错,皇姨这就把你还给你姆妈。”说着手臂果真往前一送,此时却突觉后腰处一阵剧痛,她难以置信地回头俯视,她的腰上赫然插着一柄匕首,而头一回伤人的相杰正睁大了眼睛拼命忍住惊恐一步步向后退。
  皇帝眼也不眨地将那匕首拔#出来拿在手上,回身朝相杰走去,一把将源女扔在地上,源女见了血,又被摔得疼了,扁扁嘴就要哭,萧安忙快步上前擦掉她凝于睫上的晶莹泪珠,将人连抱带拉地往后退去,尽最大可能地让两人远离皇帝。
  
  
  
  
  
  
  
  
  
  
  
  
  ☆、第112章 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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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杰有些慌乱地一步步朝后退,没几步便被皇帝逼到了平台边缘,已然是无路可退,宛若待宰羔羊一般。皇帝将匕首举到眼前,一滴血珠正从刃尖迅速垂落,匕首乃是精钢炼制,光可照人,纤毫毕现,血过无痕,将她玉旒下阴沉沉的眼眸清晰地映照在刃面之上,皇帝扯了扯嘴角,后腰处的锦袍已经一团濡湿,她将手探进大氅摸了摸,缩回来时一手的鲜红,痛楚令她苍白的面容显露了一丝狰狞,相杰更加害怕,不断往后退,一边紧紧注意着皇帝的一举一动,一边又忍不住左顾右盼,不知道李煜安此时可在附近,能不能像神一般跳出来救他。
  皇帝道:“这天下敢持利刃伤了朕的,你还是第一人,真是初生牛犊,勇气可嘉啊……可惜,朕不能让你活下去了,就留下来给朕陪葬吧!哈!你们都要给朕陪葬!”言毕便举起匕首朝相杰细嫩的脖子削去。
  死亡逼近,相杰再也忍不住,摇头哭了起来,边哭边退,而后骤失重心,仰头尖叫着从平台上倒栽了出去,皇帝扑了个空,眼看相杰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是生还无望的,她冷哼一声,回身又朝源女和萧安两个小儿走去,放任后腰伤处的血迹蔓延,恍若不觉。
  相杰在半空中快速坠落,挥舞着双手惊恐地尖叫,声音惊痛了无数人的耳膜。
  一道黑影从玉塔第三层阑干处纵身一跃,一把将相杰揽进怀中,而后一个翻身鱼跃,落脚在松枝上,疾步轻点,松枝微微颤动,枝头的薄雪与松针潄潄而落,不过两三息的功夫,她们已经有惊无险地在老松主干上稳稳落下脚来。
  相杰惊魂未定,仍止不住地抽噎,李煜安亦有些后怕,满目怜惜地轻轻拭去怀中小儿滚滚而落的泪珠,轻声安抚道:“无事了,相杰,有我在呢,别怕啊……”
  相杰紧紧抱住她精瘦的腰身,呢喃的声音里无比依恋和信赖:“母亲……”
  自从相杰入了景王府,有了别的师傅教授技艺,因为不舍李煜安黯然离去,便极力撮合李煜安与他父亲,很早就改口唤她母亲了,沈至乔亦默许,唯独李煜安自卑于自己宫人的身份,一直未肯正面回应,此时情急,倒干干脆脆地应了,又将孩子抱紧了些,心中汹涛骇浪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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