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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齐后妃传-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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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令萱道:“皇后毕竟是国母,不该让这样卑微不洁的女子见她。今天虽然可以命轻霄离开,但以后也许还会来要求见皇后,如此一来岂不是没完没了。不如把这个女人关起来,免得她再来找麻烦。”
  “那就依你之言,这么做吧。以后像这样的事用不着跟我说,你自己决定就行了。”胡氏没有一丝犹豫,很快回应。
  随后,陆令萱便走到殿外,命几个婢女上前捏住轻霄的双肩和胳膊,将她强行拽走。
  穆黄花早就到了北宫,却没有进去,也没有理会轻霄,而是站在殿外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侍婢们带走。轻霄一直在挣扎反抗,不停地大叫着,显得非常无助,但最后还是被人拖到了漆黑的暗房。
  冯小怜站在穆黄花身侧,见她一直待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此景,心中不禁疑惑,“娘娘!”见她没有反应,还在发愣,便再次唤了一声:“皇后娘娘!”
  穆黄花这才缓过神,却未言语,只听她又说:“恕奴婢直言,娘娘真的不想见她一面吗?”
  穆黄花却道:“我连自己的本姓都不知,就更不需要这个母亲,也没必要去见她。”
  话说到这儿,她忽然想起曾经在宋钦道府中的一切,还有母亲脸上被刺的“宋”字。
  轻霄过去在侍中宋钦道的家中为婢,奸私而生了穆黄花。虽然也有人说她是宋钦道之女,却没有人知晓她真正的姓氏。
  宋钦道的妻子生性妒忌,因此在轻霄的脸上刺了一个“宋”字。穆黄花直至今日都还记得母亲被那个女人羞辱的情景,还有母亲的哀嚎,以及她脸上流下的血迹。
  及至宋钦道与杨愔等大臣一同被诛,穆黄花母子便随其他家眷一样入宫为婢,后来穆黄花因生得貌美,而得到了高纬的宠幸。陆令萱见她受宠,就把穆黄花收为义女,并在陆令萱的举荐下做了弘德夫人。
  穆黄花始终记得她曾对自己说过“只要你好好活着,母亲就已满足,毕竟在这世上母亲只有你一个亲人”,却没想到现在的轻霄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被自己的亲生女儿给抛弃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黄花势欲落

  之前武成帝在世时,曾让人为胡氏做了件珍珠裙裤,所用的钱财不可胜计,可惜后来被火所焚。到了高纬登基,立穆黄花为皇后,就开始打算也为她做相同一件。
  当时周朝叱奴太后去世,因此高纬派吊唁的使者前去,还让行商的胡人带着三万匹锦彩一同随使者去买珍珠。周人却不肯与其交易,即便如此,高纬还是想方设法为穆黄花做了一件珍珠裙裤。
  自古帝王大多风流,便是做了国母,那些所谓的风光都是短暂的,再多的荣耀也只在昨日。就在当时,皇帝为穆黄花做了珍珠裙裤不久,民间就纷纷传唱一首童谣“黄花势欲落,清觞满杯酌”,之后果真如童谣里唱的那样,穆后确实好景不长。
  想想高纬已经很久没有驾临自己寝宫,穆黄花突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失落,还有不安。
  宫里的女人一生无宠,或是忽然失宠,都是一种悲哀,她坐上皇后之位还不到两年,可不想就这么被人替代。
  穆黄花来到高纬所住的寝殿,站在大门外听见殿内传来一阵阵的浪笑声,里面正上演着香艳无比的活春宫。
  过了片刻,穆黄花看见一个容貌艳丽的女子从殿里走出来,许是天气较热的原因,她穿得看起来有些单薄。
  那女子见皇后站在面前就向她福了一礼,也算毕恭毕敬,不过她从女子的眼中看出一丝傲气,让人感觉十分不舒服。
  穆黄花看着她,勉强露出一抹轻笑,“我当是谁,原来是董昭仪。怎么?你不在里面伺候圣上,倒有闲情出来透气。”
  董昭仪笑道:“闲?妾身哪里比娘娘有闲情,能独自一人走到这里,来到皇帝的寝宫外面,却不敢进去。”
  穆黄花从她的话里听出讽刺的意味,但她依然忍住胸口的怒气,没有发泄出来。
  毕竟在皇帝的殿外,穆黄花自然不想与这个女人起任何争执。她转身正欲离开,却忽听董昭仪开口:“娘娘用不用妾身进去替您通禀一声,告诉圣上皇后来过?”
  穆黄花再次看她,不悦地道:“我的事还用不着你来管,你还是进去陪陪那个风流皇帝,继续使出你那一身狐媚功夫,用心地讨好他。”
  董昭仪不怒,反而冲她冷笑一声,“娘娘这话就不对了,在这永巷里哪个女人不是在讨好皇帝,若不是娘娘当初那般用心,也就不会得宠,更不会坐上这后位。现在是皇后抓不住圣上的心,怎么能把这一切都怪到我的头上。”
  穆黄花忍无可忍,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怒喝道:“区区一个昭仪,还想凭一番话压到我!你别忘了,圣上宠爱的可不止你一个女人,不要仗着得到他一点点的宠爱就仗势欺人,不然我会让你的下场比被剥去面皮曹氏还要惨!”
  董昭仪彻底无言,一直隐忍着那口怒气,静静地看着她离开。
  正值初夏时节,绿肥红艳,园内不仅不失往日春色,更添绮丽盛美,粲粲多姿,浓郁的芳香随风拂面,使人沉醉花间。
  几个婢女站在小院里浇花,一起说说笑笑,正巧冯小怜走来,听见她们发出不绝的欢笑声就开口问:“姐妹们在说什么呢,聊得怎么开心?”
  她们听得轻盈悦耳的女声传入耳边,便同时将目光转向了她。
  一个侍女上前问道:“小怜,是不是圣上来到寝宫,皇后又把你打发出来了?”
  冯小怜这才知道她们方才到底在谈论些什么,她忽然沉下脸,心里顿觉不爽。
  一旁略微年长的侍女看出了她的不悦,于是很快换了话题,微微一笑道:“你们这些人正事不做,就知道拿人寻开心。”接着看向她,问了一句:“小怜,你也别恼,她不过和你开玩笑罢了……”
  冯小怜打断道:“我才不会恼,若是什么事都要跟她计较,我早就被气死了。”
  那女子见她不怒不气,面色略显温和,便牵着她走在花园之中,笑着又说:“小怜,你认为在这满园之中,哪一朵花儿开得最美?”
  冯小怜轻声道:“依我看都美,都艳丽,只可惜就因为太美所以感觉都差不多。在我看来,既然是花儿,自然是要开得最美最艳,成为花中之魁,将其他的花儿给彻底比下去,这样才不枉来这世间一趟。”
  话音刚落,冯小怜与身侧的侍女们就看见了穆黄花的身影,慢慢地走向这里。
  众人向穆黄花恭敬地行了一礼,但是过了很久,都没有听见她吐出一个字,半晌方闻得她道出一句话,侍女们这才缓缓站起。
  穆黄花一直看着冯小怜的面容,良久之后,忽道:“你跟我来!”
  冯小怜一脸不解,却没有多问,只随她迈入大殿。
  一进门,穆黄花就命侍女给冯小怜穿上一件漂亮的舞衣,过了许久才见她从帐内走出。
  穆黄花微笑看她,道:“上天真是眷顾你,给了一副这么美的容颜。拥有这么好的资本,一直呆在这里还真是可惜。”
  冯小怜低声道:“娘娘此言何意?奴婢听不明白。”
  “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听不明白。”穆黄花笑道,“小怜,你跟我说实话,待在我身边一直不让你见圣上,你有没有感到不服气?”
  “奴婢不敢。”冯小怜忙道。
  穆黄花的脸上露出牵强的笑容,“在我身边这么久,你也该知道我与董昭仪之间的事,我让你接近皇帝的目的想必你心里也很清楚……”
  冯小怜面有迟疑之色,“可是……奴婢怕做不好,会让娘娘失望……”
  伴君如伴虎,当初忤逆高纬的曹氏就是最好的例子,冯小怜自是不愿得到和她一样惨淡的下场。
  穆黄花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即刻出言道:“陪他做他喜欢的事,说他喜欢听的话,凡事都顺着他,不出言顶撞他,不忤逆他的旨意,圣上自然不会为难你。”
  冯小怜低着头,说道:“奴婢明白了,奴婢一定尽自己所能,不会让娘娘失望的。”
  听得她这番话,穆黄花的面上显露出一抹淡笑,可是一想起要将这个女人送给自己的丈夫,她的心中便感觉到无比苦涩,又渐渐地收起了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许下誓言

  公元574年五月五日,即高纬生辰那天,他依照约定来到中宫。车驾刚到门外,侍女们便纷纷屈膝跪地,直到见皇帝进入大殿才站起身。
  穆黄花早已准备好了美酒佳肴,但高纬坐定以后,她却没有立刻让人奏乐,也没有请歌伎起舞助兴。
  二人一同坐在酒案前,她对他淡淡地笑,“妾为陛下准备了一份礼物,陛下一定会喜欢。”
  高纬见她自信满满,不禁心生好奇,亦是莞尔一笑,“那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礼物……”
  言未讫,便听见优美的琴声入耳,片刻之后又见一个身着舞衣的妙龄少女徐徐入殿,走上小小的圆台,在上面盈盈起舞。
  高纬一直凝视着那名少女的面容,但见她肤色白皙,一双美目中透着一股娇媚之气,纤纤娇态,腰肢如春风弱柳,轻盈曼妙的身姿若飞如燕,确是一个楚楚佳人,犹似画中走出的绝代美人。
  高纬露出爽朗的笑容,连连抚掌,口中发出赞叹之声。穆黄花见他如此欢喜,心里却是难言的苦涩,只觉得此刻在他的眼里唯有那个献舞的女子,所有的光芒全都笼罩在她的身上,而自己却显得无比可悲,变得黯淡无光,就好比那秋日的花渐渐凋零,不久就会被人遗忘,忘记她曾经拥有过的绚烂。
  她看得出那个女人与过去认识的冯小怜完全不同,仅仅那一笑就已经将丈夫全部的心给夺走了。想到自己曾经对她的种种嘱咐,现在才知道是多么可笑。
  一舞方毕,高纬便迫不及待地上前,直接拉住冯小怜的手向酒案行去,还让她坐在自己身侧。
  高纬笑道:“你跳得还真是不错!朕一向喜爱舞和曲,也一直认为见过的歌舞不少,但你这一舞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使人惊叹啊!”
  冯小怜低眸轻笑,“陛下过誉了。”
  高纬深深凝视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奴婢叫冯小怜。”轻盈悦耳的声音传入他的耳边,犹如燕语莺啼般动听,使高纬酥了半分。
  他忽而看向穆黄花,笑了一笑,“皇后,你这份礼物真是让朕惊喜万分,朕一定会好好珍藏的。你说,朕该怎么谢你呢?”
  穆黄花露出一丝苦笑,低首道:“妾无须赏赐,只要陛下喜欢就好。”说着,又听得一阵欢快的笑声传来,带有无比的兴奋和喜悦。
  室内烛光明亮,冯小怜随宫婢缓缓走到门外。刚推开浴房的门,便闻到一股清新的花香扑入鼻内,随着房门开启,地上瓣瓣落花迎风微起,还听到了一阵清脆的流水声。
  冯小怜用一支金簪将乌黑的长发撩起,褪尽了那一袭白衣,身上再无一丝遮蔽,露出如美玉般晶莹剔透的肌肤;脚尖轻点水面,浮起小小的涟漪,接着将整个身子浸泡在水中,仅在瞬间便感觉到一股热气涌了上来,面色愈显红润。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起身,走了出来,身上却已沾湿点点水珠,寸寸柔滑似雪,娇嫩惑人。
  一夜春宵尽,已是翌日天明。
  高纬见冯小怜并未醒来,斜倚在绣枕上睡得香甜,就不忍心叫醒她,过了好半晌,才见她缓缓睁开双眼。
  冯小怜见他一直看着自己,目光不曾移开,以为是自己头发蓬乱,脸也没有梳洗而略显不整,便很快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高纬轻轻松开了她的手,慢慢将被子掀开,露出那张美丽的面孔。
  高纬微微一笑,显得极尽温柔,“小怜,你是不是天上下凡的仙子?”见她疑惑神色,又不言语,他便接着开口:“如果不是仙子,怎么会这么美!”
  冯小怜低眸浅笑,面上露出一丝娇羞之色,“陛下莫不是酒醉未醒?不然怎么会说出这样的昏话。”
  高纬又是一笑,“若是可以一直这么醉下去,昏下去,倒也是一种幸福。”
  当日,高纬就封冯小怜为淑妃,打算将她安置在隆基堂。她却认为这里曾是曹氏的妹妹曹昭仪居住之处而心生妒忌,十分厌恶,不愿住在这里每日闻到那个女人的味道,因此她请求高纬将隆基堂重新修建,铺置地面。高纬对冯小怜也是百依百顺,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的要求。
  皇帝有了新宠,就忘记了旧人。高纬一连好几日都是在隆基堂里,可是突然一天她却没有看见他的人影,并在贴身侍女的口中得知,高纬此时正在董昭仪的宫里。
  冯小怜第一次尝到了被冷落的滋味儿,几乎和后宫所有的妃嫔一样,心里有种相同的苦涩。
  冯小怜满面怒色,走近那名侍女,抑制住心里的悲愤,让她把自己的话转达给高纬。侍婢也不多言,只恭声称是,依言离开大殿。
  高纬刚迈入董昭仪的寝宫,那个侍婢就立刻前来,禀道:“陛下,冯淑妃身体不适,躺在病榻上一直念着陛下。陛下要不要去看望冯淑妃?”
  跟冯小怜想的一样,高纬果然紧张起来,开口问她:“怎么突然就病了?朕去看看。”
  说着,立刻向殿门走去,却听见身后的女子大声唤自己:“陛下!”
  高纬闻言驻足,却没有回身看她。
  董昭仪眼里含着泪光,继续开口道:“莫非,陛下是想要把妾身一个人丢在这儿?”
  高纬道:“冯淑妃病了,我这个做丈夫的去看望她也情理之中,作为一个昭仪,你应该识大体,而不是这般小肚鸡肠。”
  “可是陛下……”
  话未说完,就见高纬移步离开,踏出殿门。
  “陛下!”董昭仪大声唤他,却不见高纬转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
  旧人与新宠之间,高纬还是选择了后者,将董昭仪冷落在一旁,把她一个人丢在大殿里不闻不理,去见了另一个女人。
  高纬匆匆赶到隆基堂,冯小怜看见熟悉的身影走来,便很快跑到他面前,双手挽住他的脖子。
  高纬见她面色红润,便微微愣住,“你不是生病了吗……”
  冯小怜轻笑两声,“妾若是不这么说,陛下怎么会来呢!”
  高纬不怒不恼,反笑道:“你这可是欺君之罪,就不怕我治你?”
  “欺君之罪?”她露出一抹媚笑,“赐妾死罪,陛下舍得吗?”
  他的一只手抚过她的脸颊,还有乌黑的秀发,柔声道:“我自然是不会让你死的。即便是死,我也会和你死在一起。”
  冯小怜彻底愣在那里,怔怔地看着高纬。她从未想过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竟会对自己说出这番话。
  她看见在他的眼里流露出与其他男子不同的神色,是一个平凡男人对普通女子的爱慕。冯小怜久久不语,一直凝视着眼前的男子,面露一抹动容,嘴角微微扬起。
  正在出神间,却听见他问自己:“小怜,你怕死吗?”
  她没想到高纬会突然这么问自己,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
  死,太可怕的字眼。虽然每个人都会走到那一步,但是活了这么多年,她却未曾想过自己必须面对死亡时该做出怎样的选择,又或许根本就无法选择。
  见她良久不言,他便又道:“我想在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不怕死的。死虽可怕,但最可怕的却是孤独死去,身边没有一个人。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希望陪在我身边的人是你。”
  冯小怜却道:“可是我不想死,也不希望你死。现在好好的,为什么一定要说死呢?身为皇帝总这么死啊活啊的,也不嫌忌讳。”
  高纬道:“你也无须这么紧张,我说的只是如果。”
  冯小怜只答一句:“无论生死,妾都会与陛下在一起。”
  高纬紧握她的双手,微笑凝视着她,口内虽没有半句话语,眸中却已道出千言。                    
作者有话要说:  

  ☆、无愁天子

  有了冯小怜的陪伴,对于高纬而言如获至宝。二人“坐则同席,出则并马”,皇帝几乎一刻都离不开她,这样一来,高纬也就渐渐地疏远了皇后。
  穆黄花刚一进殿,就看到一个身形极像冯小怜的侍女跪坐在妆台前擦镜子。这样的情形让她以为冯小怜还在这座殿里,并没有把她送给高纬,这只是一场梦境,可是直到看见那个侍女转过头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穆黄花依旧看着那名侍女,问道:“不过是一面镜子,擦那么干净做什么?”
  侍女道:“女人都是爱美的,奴婢把镜子擦干净,好让娘娘清楚看见自己的花容月貌。”
  穆黄花却冷哼一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是跟小怜学的吗?”
  侍女见她露出不悦的神情,就忙低下了头,不敢言语。
  穆黄花又道:“行了,你们都出去吧!”
  侍女们依言走出大殿,穆黄花一个人待在殿里,坐在镜前低头叹气。想到隆基堂里的笙歌艳舞,再感受着周围的寂静和冷清,只觉得现在的自己无比的悲哀。
  穆黄花抬头看了看镜里面的自己,真是把忧郁、失落、绝望都写在了脸上,泪水也早已湿了面庞。看见自己流着不争气的眼泪,便挥袖将妆台上的铜镜打翻在了地上,不想再看如此狼狈的自己。
  穆黄花用手指擦拭脸上的泪水,起身走到殿门正要离开,可一想到自己哭红的眼睛便止了步。她不想自己被宫女们在背后议论,更不想成为一个笑话。
  回身环顾着空荡荡的大殿,穆黄花的心里面也是空空的。
  从卑贱的侍女到尊贵的皇后,从住在落魄的房屋到搬进奢华的宫殿,还有那些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得到的和失去的。命运的改变虽然让她得到了尊荣,却还是觉得自己无比的卑微。
  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妇人的面容,想起那张被刺了字的脸,眼泪便再次夺眶而出。
  “母亲,母亲……”她突然连连大叫,却听不到一句回应。
  穆黄花突然大声痛哭了起来,使得冷宫一般静悄悄的大殿里,只回绕着她自己的哭声。
  正在她一个人伤心落泪,忽然传来一阵推开门的声响。穆黄花抬头朝殿门看去,只见一个中年妇人缓步向自己走来,听见她慢慢开口:“看你委屈的,像个泪人似的。就算你哭瞎了眼睛,他也看不见,你这又是何必呢,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
  穆黄花低下头,仍旧哭泣着,“世上虽然不只有他一个男人,但是在这个宫里,所有的后妃都是为了一个男人而活的,不是吗?”
  胡氏摇头道:“宫里的女人得宠的时候是最风光的,可一旦失了宠,即便有最尊贵的地位,也是可悲可怜的女人。宫里的妃嫔已经是世上最卑微的女人,为什么还要为了一个男人而活?为了不爱自己的男人流下最珍贵的泪水,实在是太傻,太不值得了!”
  这番话真是说到穆黄花的心坎儿里去了,再次触动了心里的那道伤疤,哭得更是伤心。
  胡氏见她这般不争气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随即拾起地上的镜子,再次放到妆台上,看向穆黄花道:“连你都不喜欢自己了,又怎么能讨圣上喜欢呢?武成帝在世上时,身边美人无数,在他的眼里只有她们的美貌、她们的笑,我的眼泪他根本看不到。一开始我也很伤心,不过慢慢地我懂了,你的烦恼忧愁没有人愿意跟你分享,可悲的是丈夫也一样,所以我的心变得冷了,甚至在他离世的时候,我也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因为他不值,也不配!”
  穆黄花怎么也想不到,胡氏作为高纬的母亲,会对自己说出这番话。
  帝王家的亲情或许就是这么矛盾,一方面要提防亲人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举动,另一方面却还是放不下对亲人的牵挂,心中始终存有那份关怀。如此复杂的母子感情,想必也只有天家才会有吧!
  隆基堂里面布置得典雅壮丽,极尽奢华,加上现在冯小怜移居在这里,对于高纬而言更是添了一幅美丽景象。
  高纬手握琵琶,弹了一首《无愁》之曲,冯小怜身着华美衣裙,欢快起舞,明眸横波流转,娇艳动人,当真是无忧无虑,看不见世间的哀愁与悲苦。
  直到音乐和舞姿停止,冯小怜才坐到高纬身侧,拿起他怀中的琵琶,说道:“新做的琵琶真是不错,不知陛下舍不舍得把它赐给小怜?”
  高纬毫不犹豫地说:“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愿意送给你,别说是琵琶,便是齐国的半座江山,只要你想要我都可以送给你。”
  “我一个妇人要这半座江山干什么?”冯小怜笑道,“既然陛下什么都肯给小怜,那么昨天陛下赐给董昭仪的衣服,可否转赐给小怜?”
  高纬道:“只要你喜欢,我愿意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你。”
  冯小怜脱口问道:“那后位呢?”
  高纬低头似在想些什么,过了良久,忽问道:“你想做皇后?”
  冯小怜思量半晌,勉强笑道:“不,妾只是说说,并没有这个想法,妾只要有陛下的恩宠就足够了。” 
  高纬看得出,她并非情愿说出这些话,更知她心中的顾虑,但她不愿多说,他也就不再提起这事了。
  二人正说话间,忽见一个内监跪在殿外,说是南阳王高绰已经入宫。
  冯小怜问道:“南阳王不是一直待在定州吗,怎么会突然来这儿?”
  “是我让他来的。”高纬轻声开口,“有大臣说南阳王在定州游猎无度,恣意妄为,所以我才让人把他带到这儿来……”
  “陛下要治罪于他?”冯小怜又问。
  高纬笑了笑,“要不要治罪,就要看他能不能让我高兴了。”
  高纬与南阳王高绰虽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却不同时,高纬在当日午时才出生,只因高绰之母并非正室,所以被高湛降为次子。
  高绰喜爱波斯狗,还喜欢让人□□身体,蹲在地上成野兽状,然后纵狗咬人,甚至食人肉。
  一日,高绰如往常一样走在街上,看见一个妇人怀里抱着孩子,就上前把那孩子抢了过来,拿去喂他心爱的波斯狗。那妇人见亲子被那只狗活活咬死,便开始嚎啕大哭。
  她的行为彻底激怒了高绰,打算放狗将那妇人吞掉,但是狗却不肯食,直到在妇人的身上涂了其子的鲜血,那条狗才将她咬死。但是作为皇帝的高纬听闻此事不仅不怒,反倒饶恕了高绰的罪过。
  走出隆基堂回至自己的寝殿外,高纬看见南阳王高绰跪在地上,便走上前去。
  这一路下来,高绰的脸上蒙上了一层灰,身上的衣物也是不甚整洁。高纬见他如此疲惫,便命左右道:“把他放了!”
  身侧的侍卫听得这话,上前解开了高绰手腕上的绳索。
  高纬知道他在定州一直是享乐,更会玩乐,于是将高绰带入自己殿内,问了他一句:“你认为做什么事,才是世上最快乐的?”
  高绰从容答道:“多取些蛆跟蝎子混为一起,看它们互相撕咬,那才是世上最欢乐的事。”
  高纬却想了一出更有趣的玩法。当夜他就让人取来一斗蝎子,至次日天亮便得到了两三升。
  他命身边的人将这些蝎子放进浴盆之中,让其中一个人裸身躺在里面,只见那人被咬得鲜血淋淋,又听得一阵阵嚎叫声传来,叫得极为凄惨,但是高纬却站在那儿哈哈大笑,亲眼看着那人被蝎子活活蜇死。
  高绰站在他身边,一同观赏此景,跟着皇帝一样大笑不止。忽然他又听见高纬说:“这么快乐的事情,为何不及时禀告?”
  高绰由此大受宠信,不仅没有受到处罚,反而拜为大将军,两人还朝夕一同嬉戏,玩得极欢快。                    
作者有话要说:  

  ☆、女人的战场

  这几个月以来,冯小怜经常从身边宫女的口中听说穆黄花现在的处境,所以自她被封为淑妃以后,就从没有去过中宫。
  她知道自己有如今的富贵荣宠,都是因为穆皇后的举荐,如果不是她,也不会住进这么华丽的隆基堂了。
  冯小怜虽然不止一次这么想,却始终不敢去见穆黄花,毕竟现在的自己,跟她有着相同之处,她难免不会将自己当成是一个新的威胁。只是前段时间她听闻,太后都去过中宫,自己再不去还是有些说不过去。
  冯小怜才入殿便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冷,这样的冷清让她觉得无比可怕。
  她见穆黄花坐在床上,便向她微微行了一礼,轻唤道:“皇后殿下。”
  穆黄花侧头看她,强露笑颜,“是你啊!过来坐吧,别站着。”她缓缓开口,声音极轻。
  冯小怜依言走去,坐在她身侧。穆黄花细细看她,头上的饰物和华丽的穿着,真是让人眼前一亮,只是不知这样的华服,她还能穿多久?
  “这件衣服真美,是圣上送你的吧?”
  冯小怜微笑道:“比起妾身穿的这件,娘娘的皇后朝服才是真的漂亮。”
  穆黄花道:“既然你这么喜欢它,那不如你我换个位置,你当皇后,我来当淑妃,如何?”
  冯小怜的面上依旧含笑,“殿下可真会开玩笑,像小怜这样的人,又怎么有资格坐皇后之位呢。”
  穆黄花从这些话里听得出,她并不想与其他女人分享高纬的宠爱。过了半晌,穆黄花忍不住问道:“你很爱他,是吗?”
  冯小怜毫不犹豫地答:“我和他有相同的喜好,可以成为知己。而且他待我也很好,甚至可以把他自己拥有的一切都给我,即便是平凡百姓也不见得有这样的情意,更何况他是一代帝王。作为一个君主,他可能很失败,但作为一个丈夫,他还是值得爱的。”
  听到她口中说出“丈夫”二字,穆黄花的脸上显出一副惊诧的神情。
  她一直把高纬看作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认为自己不过是他册封的妃嫔、皇后,却从未想过他是自己的丈夫,是跟平凡百姓一样是夫妻。
  穆黄花再次看向她,冷笑道:“齐宫里的后妃们过的都是奢侈的生活,早上的新衣到了晚上就变成了旧衣。男人对女人就像女人对衣服一样,再漂亮的衣服也都会有腻烦的时候,时间久了就没有刚穿在身上的新鲜感了。你觉得他的心能被你拴多久呢?还是你认为短暂的得宠,能换来我今日的地位?”
  冯小怜很清楚,她是觉得自己的位置受到了威胁,生怕将来会得到斛律后一样的下场。
  “小怜因皇后殿下,而得荣华和殊宠,若是没有殿下,也不会有小怜的今日。小怜虽不是一个善人,但也绝非是个忘恩负义之人,无论小怜如何对待后宫嫔御,都不会做出对殿下不利的事。”
  “我不是圣上,不可能像他一样被你哄得昏了头脑,耍得团团转,这些话你还是留着说给圣上听吧!”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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