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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兵天子-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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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根本朕一人便已足矣。之所以要你唐门出钱出力,只因皇者天威,等闲绝不轻动,因而才赐你们这些烂头卒一个冲锋陷阵抢先替朕去死的无限光荣而已。唐无衣,看在你好歹做过朕几天岳丈的份上,朕就再给你个机会。十日之内,带上唐门所有财货,尽起九千子弟兵来成都报到并听从调遣,否则的话,朕将——杀无赦!”
“放屁!”唐无衣还未说话,脾气最为火暴的唐霹雳先已按耐不住。暴喝声中一道赤影惊虹直扑杨秀,【霹雳雷霆轰】当面狂捣,甫出手已经竭尽全力,不留半分余地。杨秀眉头轻蹙,依旧安坐得稳如泰山,右手抬起却只伸出一根中指向前轻轻点出,淡然道:“果然好臭!”
旱天行雷轰然炸裂,唐霹雳遍体骨骼“噼里啪啦”地响个不休,身如炮弹般向后急飞倒撞,速度比之扑出时更加快了十倍,却竟已没有任何人去关心他究竟生死如何。既已撕破面皮反目成仇,眼下唯一可做的就是各施手段全速扑杀杨秀,否则这里人人都是不得好死!唐败反应最快,双袖齐扬,漫天黑白棋子同时飞出攒打敌人周身大穴。杨秀才震开唐门工部之主,立时发现【暗器】的锐烈攻势已迫近眉睫。杀着临身,他非但不再出手,反而回臂抱胸,大笑道:“华而不实的花俏玩意儿,给朕——滚!”
风起云动,呼啸怒吼,电光石火间无俦内劲化作龙卷狂风护身急转,好比铁壁铜墙泼水难入。挟唐败三十余年精纯内家真炁射出的黑白棋子登时犹如风中浮萍,被狠狠卷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然而才打退第二波攻击,旧力才消新力未生,第三波攻势早浪接浪接踵而至。凌厉剑气“哧~”地割破龙卷气旋。唐门门主唐无衣终于出手,镇门四绝的【杀、剑】二器并用,以指代剑长驱直入,捉紧这千载难逢的良机径直点向杨秀眉心,正是【杀无赦·剑无双】!
“天真的老匹夫。”杨秀咧嘴狞笑,摇头道:“竟以为用车轮战就能占朕的便宜?睁开狗眼看清楚,朕是天上天下,绝对无敌。”反掌一转,右手拇指按出。不偏不倚,恰好和【剑器】正面相触。猛如洪流怒似海啸的恐怖巨力,立时奔腾咆哮着向唐无衣席卷扑出。纵使无招无式,却仍压得唐无衣五内翻腾浑身裂痛。唐门门主心中大骇,情知若再硬挡只能重蹈唐霹雳覆辙,当下转刚为柔卸劲急退,双腿裂地成坑,直将那条黄金台阶也狠狠割开。
从唐霹雳出手到唐无衣被震退,从头到尾也不过五六个呼吸之间的事情罢了。三大高手,甚至包括向来被唐门子弟奉若神明的门主联手合击也被轻易击退,如此神通,直是匪夷所思到极点。唐霜心念电转,手上却半丝也不耽搁,右腕急抖凝汽成冰聚出五尺冰锋,反臂直指宁道奇,口中大喝道:“唐门众子弟听令,杀杨秀!”
一石激起千层浪,刹那间金银铜三阶使者合共百余人同时动作,赫然却竟并非听从唐霜命令拥上扑杀杨秀,而是各自刀剑相向拳掌交加,就向身边的同门狠施辣手。惨呼声中鲜血横流飞溅,登时将座威严肃穆的大殿变成修罗血杀之场。剧变猝生,唐霜心志再坚定也难免微生惊乱,内力催行便无法精纯,宁道奇虽然也想不到为什么唐门子弟竟然会突起内讧,但此事对于自己明显大大有利,却是不惊反喜。当下双掌又是当胸合拍,将适才在山门牌楼外的一幕再度重演。
弹指间冰锋剑被狠狠震碎。千百点碎冰挟无匹内劲同时反打唐霜。冰部之主低声惊呼,拗腰避开夺命碎冰攒打,同时向后平平滑出三四尺远。堪堪死里逃生,还未来得及站起,突然一只脚由上而下急踏,“砰~”地正正踩在他胸膛“檀中”要穴之上,将他死死按在地面动弹不得。夺魄宫宫主唐文成阴侧侧的声音随之尖针般刺入双耳,道:“老朋友,乖乖躺着别动。否则可别怪我不顾这几十年的交情啊。”
唐霜惊怒交集,喝道:“唐文成,你疯了?”
“我当然没有疯,只是做一些自己觉得应该去做的事情罢了。”唐文成嘿声笑道:“当然,像你这种抱残守缺的老家伙,不能理解是很正常的事,所以我也没必要再解释什么。但如果你坚持要反抗的话,其实我也会很欢迎的,嘿嘿,嘿嘿嘿~”
唐霜半生练习【寒霜诀】,本来最不怕的便是寒冷。可是唐文成笑声却比冰更冷,比雪更寒。顷刻间雪厂之主浑身发僵,当真似泥塑木偶,半根手指头都不敢动。
内讧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就在这片刻工夫,唐门子弟的自相残杀已然结束。一百零六名金银铜三阶使者,此际还能站着的不过区区半数左右而已。更令人吃惊的,乃是倒戈相向者当中不但包括十二银阶以及三十铜阶,甚至全部六大金阶也尽在其中。碧磷福地的四大徒弟【四大皆凶】位列银阶,但不知怎么地,居然没人向他们动手。
四人又惊又怒,霎时间难分敌友,竟是不知所措。始终姜还是老的辣。唐毒年逾百岁,毕生闯过无数大风大浪。眼前变故纵使来得突然,他却仍能保持镇定,将手上拐杖一顿,向四名徒弟喝道:“保护门主。”忽然翻过拐杖向前一格。“夺夺”两下轻响,杖头处早钉上了两枚乌光闪烁的流星刺,正是唐败。他才刚发暗器攻击杨秀,这时候却又向唐毒施展杀手,委实匪夷所思不合常理到极点。唐毒怒道:“唐败,你究竟发的什么颠?”
第096章 天下英雄谁敌手,杨唐
行为怪异的唐败,更不回答唐毒质问。他陡然提气急纵,翻身一个空心筋斗跃出数丈,恰好落在杨秀面前屈膝下跪,毕恭毕敬道:“唐门惊魂殿殿主唐败,愿弃暗投明,从此为皇上效力。今后无论赴汤蹈火,上刀山下油锅均在所不辞。”
改换门墙居然可以做得如此爽快利落,半点也不拖泥带水。唐败的举动,甚至就令杨秀自己也大感愕然。他一怔之后,随即已是放声长笑,道:“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朕正值用人之际,就收下你这个俊杰吧。”唐败当场喜形于色,磕头道:“多谢皇上。皇上万年无期!”起身垂手侍立于杨秀身后,竟是公然以奴仆自居。
唐无衣和杨秀拼了一招,但觉周身经脉也像被卷入龙卷旋涡中撕扯绞割,痛得十足身受千刀万剐极刑。幸好镇门【杀器】乃是一门化无形之气为霸杀之器的强悍内功心法。唐无衣接任门主十余年,虽因本身资质和年龄的关系,没能将这门心法练上登峰造极境界,总算也是略有所成。杀器护体,金刚不坏,好不容易才硬生生抗了过来。才刚刚喘过口气,立刻看见唐败如此无耻行经,当场气得目眦欲裂,怒骂:“唐败你这无耻败类,枉费老夫一手将你提拔,竟敢如此忘恩负义?还有唐文成,你居然勾结外人颠覆唐门,不但愧对老夫,更愧对唐门的列祖列宗!”
唐败装聋作哑,唐文成则只嘿声冷笑,全不理会唐无衣怒骂。剩余那五十多名金、银、铜阶使者则移动脚步,隐隐将唐无衣和唐毒及【四大皆凶】等人重重包围。唐毒暗自叹环顾全场,但见金銮殿内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唐霹雳重伤不知生死,唐霜被唐文成制住要害无法顽抗,唐败又临阵投降。除去自己四名亲传徒弟外便再无任何支援。形势之恶劣,直是无以复加。然而他姜桂之性,老而弥辣。胸中竟无半丝惊惶不安,沉声道:“门主少安毋躁,区区几名叛徒,还动摇不了唐门根基。”一顿拐杖,沉声又道:“王爷果然好手段。难怪有恃无恐,胆敢独自闯山。原来早便安排了这种无耻内奸为后着,好,好,好卑鄙啊!”
“毒老错了。”尽管双方已经图穷匕见。但杨秀说话中却出奇地依旧保持着一分对唐毒的尊重之意。他大马金刀地安座椅上,傲然道:“在朕的皇图霸业面前,一切只有成败之分。卑鄙这两个字,只是失败者用来发泄不忿与推诿无能的借口而已。不过,收买叛徒这种事,朕还不屑去做,更不必去做。就好教你们输得心服口服。把唐门一手颠覆摧毁者其实不是朕,而是另有其人。”
“还有另外的人?”唐无衣死死盯着杨秀,一字一顿问道:“究竟是谁?唐门中和你勾结的内奸到底叫什么名字?”
杨秀嘲弄似的一笑,道:“朕何必要说。老匹夫,你若还未瞎,就尽管回头去看吧。”
大敌当前,唐无衣又怎会因为敌人的一句话就分心回头?但他虽不去看,却还能听。杨秀话声才落,骤然就听见猛虎咆哮从殿外传入。霎时间万籁俱寂,五十余名金银铜阶使者自动分列左右,让出一条宽阔大路。紧接着“哒、哒~”的沉重脚步踏过血泊,径直走向金殿长阶。站在唐无衣和唐毒身后守护以防腹背受敌的【四大皆凶】双瞳同时激烈收缩,失声惊呼道:“唐十三!?”
本该是平平凡凡,再普通不过的三个字,落在唐无衣耳中,登时有若惊雷。他下意识霍然转身,首先映入眼帘,竟是一头货真价实的畜牲。
牙尖爪利,形凶意恶,遍体皮毛尽为漆黑。无论体长身高,也比普通的同类要大上整整两圈。额头上的“王”字斑纹并不明显,可是那股万兽之王的气概,却绝未有因此而被减弱半分。只因它就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甚至曾创下过扑杀唐门铜阶使者记录的异种黑虎,鲜卑里牙!
然而本该傲啸山林,独霸一方的虎中霸王,此时此刻却也不过就是头被絭养的宠物而已。在它背上,赫然端坐着一名双臂交抱前胸,看来不过十八九岁的少年。他双眉秀气儒雅,虎眸威凌睿智,酒窝轻佻放浪,嘴唇深情如海如此奇相,仿佛集世间百般性格于一身,本该是格格不入才对。但放在他身上,偏偏就融和配合,自有股超然气度。
他正是号称唐门三百年来最杰出天才,年仅十三岁已经登上金阶使者之位的:唐十三!
同时,亦将是唐门历史之上,空前绝后的最年轻门主。
※※※
“唐十三?你说……唐门的新任门主,叫做唐十三?”
乍闻此名,极乐寺大殿内的【五部众】齐齐异口同声地骇然惊呼,不自觉挺身站起。杨昭愕然点点头,随即凝声道:“对,唐名越是这样说的。据闻这个唐十三暗中和杨秀相互勾结,大肆分化收买唐门内部成员。时机一到便里应外合,将门内所有重要人物的家眷都控制起来,使其再无反抗余地。现在唐门原门主唐无衣已被废拙,但生死不明。其余五大部主以及金银铜阶杀手并子弟兵九千,已经编入杨秀的叛军当中为其效力。杨秀对唐十三十分欣赏,不但立他为新门主,还与他结义金兰,约誓他日打下了江山便共享富贵权势。不过……众位师兄,为什么你们都这个表情?”
盘膝端坐于上,才刚捧起茶碗便因为“唐十三”之名而僵住了不动的极乐正宗宗主摩诃叶,表面虽仍沉稳,实质心内震惊,实不下于五名亲传徒弟。他深深吸了口气,反手将茶碗放回旁边机案之上。甫一松手,那外貌看似完整的茶碗登时碎裂成粉,滚烫茶水流淌四溢,把地面也打湿了一大滩。杨昭看见,心中更是惊疑不定。试探着问:“师尊?”
摩诃叶挥挥手,命【五部众】坐下,沉声道:“这些事,你都禀告皇上和娘娘了没有?”
杨昭摇头道:“没有。天色太晚,皇宫宫门也已关闭,这时候进不去了。河南王府中并无高手。所以为防万一,我才立刻把人带来极乐寺。怎么,师尊您认识这个唐十三?”
摩诃叶面色阴沉,抬手向杨昭虚按,转头吩咐道:“法刑,你去安排人手,将唐名越和唐斯文两人严加看管。若有意外,拿自己的人头来见为师。沙也,你带明月去安歇,好好款待,别怠慢了人家。其他人暂且散了,车离和昭儿留下。”
【五部众】同时恭身听命,杨昭情知这是摩诃叶有紧要话私下和自己说,却握握紧偎在自己身边的明月之柔荑,柔声道:“你跟师姐先去安歇吧。我和师尊说完了话便来。”明月柔顺地点点头,起身去了。“砰”地大门关上,殿内就只剩余了杨昭和摩诃叶、车离三师徒相对而坐。摩诃叶凝思半晌,沉声问道:“昭儿,你对当世高手,认识有几多?”
杨昭微微一怔,随即道:“略有所识。师尊,您问这个干吗?”
摩诃叶不答,道:“既有所识,姑且一一道来。”
杨昭心中略有所觉,当下深深吸口气,道:“天下间练武者虽多,但能称呼为高手者,却也只如凤毛麟角。天晶传人和九千岁不计算在内的话,那么便首推师尊您为最强了。其次则应数正一道的朝阳天师。再往下数,宁道奇和慈航静斋传人梵……清惠亦仅随在后。岭南谯国公宋缺有‘天刀’威名,徒儿虽未见过,料想和宁牛鼻子与静斋传人应该相差无几。嗯……听说天台宗、三论宗、华严宗、还有禅宗的四名宗主武功也很了不起,江湖中合称四大神僧?此外么,据说还有个叫什么魔门的组织,门中分为两派六道,其中也有不少杰出人物。但徒儿未曾见过,不敢妄论。再就是听说塞外突阕有位叫毕玄的,被突阕人奉为‘武尊’。高句丽也有位奕剑大师傅采林,据说地位十分尊崇超然,武功应该也很了得。啊,对了,朝中唐国公李渊、许国公宇文述,还有越国公杨素等也算一流高手。”
杨昭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摩诃叶却是冷笑连连,意态似是颇为不屑。徒弟说一个名字,他便摇一次头,哼声道:“李渊、宇文述、杨素等武功纵然不差,但却缺了一点灵气。这辈子任他们如何勤修苦练,终究不能进军无上天道,成就有限了。魔门龟缩数百年,只懂暗中玩弄阴谋诡计,格局太小。除当年的‘邪帝’向雨田外,余子碌碌,皆不足称道。什么邪王阴后之类的,不过自己给自己面上贴金而已。四大神僧名声不小,可惜皆无独当一面之才干。其武功也不过尔尔罢了。宁道人和静斋传人亦差相仿佛,不过他们悟性资质较好,若能放下俗务再苦练三十年,当能有所成就。不过现下仍不在为师眼中。天刀宋缺这人么……为师亦未见过,但观他生平行事,胸中大有丘壑,其武功亦必能上窥天道。至于突阕武尊毕玄和高句丽奕剑师傅采林么……”
摩诃叶沉吟片刻,终于仍是冷笑道:“名气虽大,未必符实。何况边鄙小国之民,能有多少见识?他日若有机缘,为师必要教他们知道什么才叫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杨昭点点头,问道:“那么朝阳天师呢?”
摩诃叶眯起眼眸,道:“正一道武功博大精深,为天下玄门之正宗。朝阳子资质之高,不在其祖孙恩和二祖郭纯阳之下。虽然曾经被为师所败,但若无为师,他已经是天下第一。可惜此生若无特殊奇遇,他终究还是只能屈居第二而已。所以天下武者虽多,能真正被为师看在眼里的,其实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你,另一个,正是唐十三。”
“师尊谬赞,徒儿愧不敢当。”杨昭听摩诃叶言语间竟然对唐十三如此看重,不禁也为之凛然。微微探身问道:“师尊,你见过唐十三?”
“唐十三……唐十三……”摩诃叶悠悠叹口长气,道:“何止见过。为师毕生之中,从未有过败绩。但唯一的例外,却就是因为这个唐十三。那次我虽未败,却亦无法得胜,只堪堪成为平手。但也因为他,所以为师才能击败朝阳,顺利建立起极乐正宗的威名。算起来……这是整整十三年之前的事了。”
杨昭倒抽口凉气,道:“徒儿斗胆,要向师尊请教当年经过。若有不便之处,还请师尊恕罪。”
“此事本来亦无须讳言。”摩诃叶淡淡道:“只是若由为师亲口所述,恐怕……嗯,当时你车离师兄也在场的。车离,你就把十三年前的事,讲给昭儿一听。”
第097章 惊天动地的唐十三
回忆……每个人在自己的一生之中,都总会有许多回忆。或悲或喜,或苦或乐,又或者爱恨交缠,恩怨难分。但无论是什么样的回忆,都必定是这个人所曾经经历过的最难忘事情。
车离,作为极乐正宗【五部众】中的大师兄,位高权重,声名显赫,武艺高强,享尽荣华。在他三十余年的人生里,既曾凄惶落魄、亦曾风光无限;有许多声名远播的武林高手死在他手下,自己也曾经被人像条狗般被人追杀。但假若有人问“你印象中最难忘的事情究竟是什么”的时候,那么车离可以毫不犹豫的立刻给出答案。既不是幸运地拜入摩诃叶门下成为极乐正宗宗主的亲传徒弟,也不是生平第一次杀人抑或得到自己的第一个女人,而是短短的三个字:唐十三。
这是一段充满惊悚震怖的回忆。若是可以的话,车离只愿这段经历从来未曾发生过。可惜每当午夜梦回之际,这段记忆总是会顽强地冲破禁制,从脑海的最深处浮上,提醒着他世界上曾经发生过这件事,也真真切切地存在着一个人,名叫‘唐十三’。
那是距离现在,正好十三年之前的大隋开皇八年。那一年,极乐正宗刚刚结束了长达三百年的蛰伏,在史上最出色的宗主摩诃叶率领下,堂堂正正地走到了舞台之前。其时,大隋宫廷中的夺嫡之争也以杨广与仰泳两人为主角,悄然拉开了序幕。仰泳身为长子,有着任何人也不可比拟的天然优势。既在朝堂中有以丞相兼太子太傅高颎为首的一班臣子全力拥戴,也在朝堂之外有以正一道朝阳天师为首的道门势力大力支持。杨广虽有破南陈和剿灭妖盟等赫赫武功为后盾,亦得杨素、宇文述等重臣拥戴,却始终缺少了宗教势力支持,因而在夺嫡之争中处于下风。
摩诃叶的出现,正好填补这个空白。经由杨素穿针引线,极乐正宗很快就成为了杨广对付正一道的最大王牌。而且由于杨坚和独孤皇后本就宠信佛法,所以摩诃叶比起朝阳天师,也更得信任和重视,很快就得到了随意进出皇宫这种朝阳天师从来也未曾得到过的权力。一山岂能容二虎?两大高手也意识到,彼此之间,将来必有一战,而且更是——不死不休!
摩诃叶惊才绝艳,实为不世出的了不起人物。他武功修为之高,已毋庸多言。而文才上之造诣,却也丝毫不比武艺逊色。天竺各门各派的经典均可以随口侃侃道来不在话下,即使中土的诗词歌赋、诸子百家、甚至琴棋书画、医卜星相等诸般杂学,摩诃叶亦无所不通,无所不精。
摩诃叶深知朝阳天师亦是文武全才,要击败这样一名对手,便需要彻底在所有方面都粉碎其自信心。故此不但加紧磨练自身武艺,亦在文才上更下苦心。只不过无论文才武艺,可都不是闷在家里埋头苦练就可以提高的,须得时时与日切磋才可。
其时大兴城近郊之外,有位名动公卿的围棋大国手,自称王道小。摩诃叶为锻炼棋艺,便经常带上徒弟前往其住处造访手谈。车离因为是大徒弟,所以跟随师尊出门的次数也最多。
车离至今还清楚记得,那天同样也是二月初春时节。当日自己和师尊二人轻车简从,出了大兴城,直奔向王道小所居之草堂。谁不知二人才下马车,自己正要伸手去叩那柴门,心中骤然一阵没来由的紧缩,随即抬头透过篱笆,就见庭院中王道小惯常坐在旁边打谱的那张石桌之旁,此刻却坐着另外一个陌生的年轻人。他抬头向摩诃叶微微一笑,道:“该来的便终于来了。在下久候多时矣,摩诃宗主。”话语中却是带有极明显的川中口音。
四周分明阳光灿烂,但那人身边四周,却似乎蒙上了重重无形的浓重大雾。尽管彼此相距不过丈余,可是不管车离如何努力睁大双眼,始终也无法看清楚那人面上真容。如此异象,自然不是什么掩眼法,而是因为那人透发的霸气太重、杀意太浓。车离功力与之相比,委实有着天壤之别,故此本身意识竟在不自觉中被其影响而目眩神迷的关系。
摩诃叶功力之高,比之车离自然不可同日而喻。来人之杀意霸气,并未被他放在心上。真正使他惊讶的,却是此子年纪极轻,几乎就还是名未脱稚气的少年。当下淡然问道:“你在等本座?为什么?若论声势威望,朝阳子岂非比本座更值得你去挑战么?”
那少年傲然道:“朝阳子这等货色,早晚也是摩诃宗主的手下败将,根本不足为道。在下曾答应过自己,每到自己十三年的生日,便要做成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宗主即将成为天下第一,而且至少在今后十三年中无人可以动摇宗主地位。那么若在此之前便被在下击败,岂非正是一桩大快事?”
摩诃叶失笑道:“你才十三岁?好,好,果然是初生之犊不畏虎。既然如此,本座又何吝赐你一败。要如何比试,尽管划下道来便是。”
那少年抬手往石桌上摆了摆,淡淡道:“宗主既为对奕而来,何妨就在这纵横十九道之上分个胜负?”
“好主意。”摩诃叶移步走近,将衣摆一拂,就在那少年对面坐下。也,不管此地原来的主人王道小生死如何,淡然道:“本座若是以大欺小,谅你败了也不甘心。便让你先选子吧。”
那少年自负地轻笑,道:“贴目先后,在此战而言并无意义。若论性格,宗主与在下均生于正邪之间,心中善恶难分。所以无论黑白二色,对彼此来讲都过于单调而显得格格不入,本是选无可选。但宗主已然率领极乐正宗结束蛰伏,堂堂正正地走到了光天化日之下,今后一切所作所为,皆是阳谋。而在下纵然胜了宗主,却仍须潜藏黑暗之中以静待崛起时机。如此,这白子自该为宗主所用。”一言既毕,右掌陡往桌上拍下。
满盛白子的棋盅为那少年掌力所激,登时滴溜溜跳起。漫天白色棋子同时“哧哧”急响着打向摩诃叶。将近命中之际,却同被柔韧的护身气劲挡住,急劲去势尽化无形,却又并不落下,只是环绕摩诃叶身周急转。极乐正宗宗主微微颌首以示嘉许,伸出食中二指轻轻拈住其中一枚棋子,淡道:“你既用黑子,那么便先走吧。”
“如此,便却之不恭了。”那少年同样往棋盅里拈出枚棋子,便往棋盘上轻轻按下。但听“嗒~”地清脆轻响,漫天黑子随之同时飞起,亦被其护身真气牢牢粘住了悬空急转,不让摩诃叶专美于前。
如此对奕,委实堪称天下奇观。两人既是比文也是比武,不但斗力更要斗智。但听“嗒~嗒~”清响连环不绝,却不光是棋子落入棋盘的声音,更是那无数黑白子相互碰撞的声音。棋盘上缠杀固然激烈,棋盘外之争斗更是凶险万状。刹那间罡风四射,方圆三丈内尽成生人莫近的禁地。
车离棋力不高,开始的二三十手,还能勉强看出二人棋路。得到后来,只见棋盘上黑白二色纠缠不休,也不知究竟谁人局势优劣,只知那少年下子越来越快,自己师尊则每一手都要考虑良久。他心中着急,还待凝神细察,却是无论如何也迈不入那三丈的圈子之中。逐渐地更感心跳如擂,胸中气闷欲呕,难受得几乎想死。欲要运内息平复,可是一提真气,登时更大骇欲绝。原来自己体内真气在不知不觉间被这场奇异决战的节奏所牵引,失控在体内经脉间胡乱狂奔疾走,竟已到了走火入魔的边缘!
生死关头,再无余裕去关注身外胜负。车离不假思索地立刻盘膝坐地,全力运功弹压,半眼也不敢再往棋盘上多看。身上汗水涔涔渗出,片刻便浸透重衣,冷得身心惧寒,惶然不知所措。
良久良久,陡然只听“砰~”的巨响,整片地面也随之震了两震。车离下意识睁开双眼望去。只见师尊摩诃叶和那少年之间的气劲已然消散。两人静坐对视,竟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自己适才所见那场动魄惊心的恶战,全是自己虚构出来的幻觉一般。然而二人脚边遍地的黑白碎粉,却又清清楚楚地提醒着所有人,一切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不容任何人加以抹消。
二人武功上之高下究竟如何,车离当然无法知道。可是这棋盘上的胜负,却已经十分明显。凝神看去,黑子早将白子杀得溃不成军,可谓大获全胜。
沉默半晌,摩诃叶忽然淡淡道:“好,这盘棋乃是本座输了。后生可畏,了不起。”
那少年面上闪过一阵青气,沉声道:“承让。摩诃宗主武学上的修为已进窥无上天道,在下这点点浅薄能耐,实是望尘莫及。看来在下毕竟还是小窥了天下英雄,惭愧。此际摩诃宗主若想杀人,便是最好时机了,便请出手。”
摩诃叶虎目如电,沉声问道:“你今年确实只有十三岁?习武多久?”
那少年纠正道:“更正确而言,是还有半年才到十三岁生日。在下五岁开始习武,至今未满十年。”
摩诃叶点点头,道:“区区七年光阴,居然就能有如此修为。纵非绝后,但肯定已是空前。若再假以时日,你成就之高,当是无可限量。为我极乐正宗百年大计着想,本座此刻确实应该立刻杀了你以绝后患。不过……”
极乐宗主凝目垂向棋盘,道:“今日若杀了你,这一败之辱,却教本座他日如何洗刷?更何况惟有不思进取,对本身实力毫无信心的庸碌愚人,才会害怕养虎为患。而本座又岂能与那等匹夫相提并论?有你这样一位天才在后追赶,正好提醒本座莫要耽于逸乐,时时刻刻对自己加以鞭策提醒。好,你今日便尽管去吧。他朝若有机会,你我再续此一战不迟。”
那少年从容不迫地起身,却向摩诃叶抱拳行了一礼,道:“如此,在下便承摩诃宗主之情了。只是‘败’之一字,在下亦不敢厚颜居之不疑。此战便以平手论吧。且看十三年后胜负如何,告辞。”更不运功护身,举步就从摩诃叶身边走过。步伐沉稳,速度不疾不徐,并无显示出半分焦虑或喜悦。
摩诃叶心中对这少年的评价,因之更上层楼。凝声道:“且慢。既有再见之日,岂可不留名号就走?”
那少年脚步一顿,亦不回身,便如此以背相向,颌首道:“摩诃宗主言之成理。那么便请记住。在下姓唐,是每隔十三年,便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唐十三!”
第098章 战鼓喧天
“如今屈指数来,正好又是十三年了。”好不容易说完往事,车离但觉自己的力气也已经随之耗尽,甚至连维持端正跪坐的姿势,亦是有所不能。他长长吐了口气,浑身都散了架般松开两腿瘫坐,苦笑道:“今年以来,我心中始终怔忡不安,却总找不出原因所在。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只因为唐十三今年该是二十六岁,他又要做另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了。这道理本来再明显不过,我并非想不到,只是强迫自己不去想而已。但……该来的,始终也要来。”
摩诃叶皱起眉头,向自己的大徒弟瞥了一眼,心中略觉惊讶,但更多的却是不满。斥道:“唐十三固然乃人杰,你被他气势所慑而滋生心魔,本亦人之常情。但身为为师的徒弟,竟遭心魔缠绕一十三年而不能解,这成什么话了?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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