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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襄-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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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冉才靠近,他就跪到了地上,三呼千岁。
李冉的周边是锦衣侍卫,她穿着紫狐大氅歪着头咬着手指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始终没有起来,手搭在身侧,后颈上一小块皮肤犹如初雪一样白净,久久后听他答:“侍儿没有名,只有姓,侍儿姓景,是罪臣子。”
她与景湘,是相互依存的树与叶,是缺一不可的根与枝。在被废储的那段日子,她从没有那么深刻的需要过一个人。
朝中沸沸扬扬传着母亲要改立李君倾为储君,那么她,这个失败了的太女,暗地里药死了日后还能得葬皇陵,对她来说也许是最好的归宿。
景湘拉着她去上泱湖捉鱼那次,她牵起他的手说:“父亲给我起名冉湘,我总觉得‘湘’字太男儿气,不如给你如何?”
她知道罪臣子的身份太过尴尬,连偌大的宫廷都快容不下,她能给的不多,皇室的这半个名字帮他剥离罪臣子的名衔是她能给的全部。
犹如生命中出现了一道阳光,她在肮脏的宫廷里找到了一个知心知性的人,他几乎是第二个她,明白她的所思所想。
可后来她亲眼看见景湘被人推进了上泱湖,那一刻的感觉过了太久,几乎忘了当时是怎样撕心裂肺的痛楚。她不知道是为什么,那两年每每一提起他的名字,她就觉得喉咙深处像是噎了一块东西,只是提及他的名字都让人觉得她几乎会哽咽出声,因此即使是太女之位尘埃落定的那一刻她也没有想象中的喜悦,那种悲凉,由心底最隐秘的那个角落破土发芽,日以继夜的茁壮成长着。
那时她还不知道朝中的景大人是当日宫中的景湘,她只以为这个首辅大臣,先帝心腹,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一道擎制,而他也当真知道如何让她去恨他,刚登基时的势如水火,到后来恨不得把他剥皮抽筋,只是五年的时间。
最恨最无助的那个夜晚,她亲眼看着景襄逼死了她的父亲,就像是被人开膛破肚,把心脏硬生生给拔出来,看血流满地,泪湿成海,景襄将她从地上拉起来那一刻,彻骨的恨让她的眼睛染上了血色,她呕着血,在心底发誓,总有一日!总有一日让他血债血偿!
如果这是一道擎制,那么她必须得亲手解除,诸杀景氏,预谋了很久,以景襄的城府,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再小心翼翼。
是她亲手把他押上刑台,三司会审那日后她端坐在景襄面前,犹如谈心似的把弹劾他的奏折堆成小山扔到他的面前,一边看一边念,笑笑停停的与景襄讨论这些大臣们的文笔措词,这些奏折里笔误是有的,她便一一挑了出来,似乎觉得还不快意,便用指甲刻意刮涂那些墨迹。
她笑着,念着,扔着,改着,把景襄的罪状梳理成文,最后挑起了他的下巴,浅笑着道出:“先帝也曾赐死向氏,景太傅等,朕今赐你自缢,也算对得起你。”
景襄也是笑,郎月清风般动人,风吹动树梢,传进牢房就像一阵阵的啼哭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 9 章
景襄跪俯在地上,手垂在身侧,犹如他们初次相见。
只是此时,李冉不是太女,而他,依旧是罪臣。
原以为一切该是如此结束了,偏偏那日宫人将景湘的遗物收拾了出来,她看着景湘的字体,觉得很是眼熟。
景襄,景湘,名字如此相似,她却从来没有把他们联系在一起过。
他也喜欢笑,也擅长诗词,也会写五种完全不同的字体,还有身量体形,五一不是告知着,他们就是一个人。
一切拨云见日。
他是景襄。
他揽权专政,事权过重,藐视天威。
他把持朝政,颁令不准部臣参议一字,任人唯亲。
他长期担任步兵统领一职,还负责建锐营事务,大权独握。
他掌管户部事务,曾任兵部尚书,并曾于担任尚书令期间率兵抵御过吴国进犯,却也因此声名狼藉。
可他也是景湘,前朝立储之争中满门抄斩的景太傅第四子。
也是她的景湘。
怎么可能,但确实如此,李冉有些的发懵的取出字画,抖着手卷起来,几次差点把画撕破,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大理寺。
打手们正在行刑,他吊在刑架上,囚衣老旧,见她来了,还是浅笑,眼睛却一直看着她的脸,连眨一下都不舍得。
她把画丢到了他的面前,画卷滚到地上,徐徐展开,他沉默的看着,面色不改,抬眸问道:“陛下这是何意?”
“你不知道?”李冉拈起他的下巴,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把他从刑架上放下来,推倒在地,不顾他的挣扎扯开了他的衣服。
在他的肩头有一条两寸长的疤痕。
这条疤,是她还是太女时,景湘为她挡的。
他死死揪着自己的衣服,不愿她去看,囚袍下鳞次栉比的伤痕。
可她若真地心疼,又怎么会把他送进来?
他是病得糊涂了,高烧不退,迷迷糊糊的跪着,只知道笑,受了伤害也是在笑,苦痛到了底笑容还是不变。
那幅画被扔在一边,李冉不晓得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她一步步靠近景襄,他看上去虚弱到了极点,唇瓣毫无血色,纸白的脸上虽然有笑,却让人觉得他下一刻就会昏死过去,她蹲下身,把外袍披到了他的身上,对他说道:“景襄,熬过去,我带你出去。”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想问,如果熬不过去呢?
李冉在恨,恨得咬牙切齿,可是没有办法,这个人她还在爱着,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爱着他。
哪怕错过了那么多。
他离开大理寺时奄奄一息,李冉抱起他时他攥着李冉的衣袖,意识不清的呢喃着:“李冉……我什么都不要了……不要了,你让我走吧。”
她抱着他,鼻尖一酸,险些哭了出来,爱极恨极,幸好他还在她的身边,可以让她爱着恨着。
她把景襄安排到了冷宫养伤,那几天,她站在门前,不止一次想过进去后和他说些什么。可是她不能,她不能放他自由,又执着于当初。
她喜欢景襄很多年了,很久以前,她想过很多次以后有一天她终于放弃他的场景,可是她做不到。
她记得他说过的每句话,好的,坏的,这让她觉得她深深的爱着他,这种爱她可能此生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她不期望可以在他的心里留下怎样的位置,她只知道,她不可以失去他。
李冉很想问他:“景襄,告诉我,怎样可以回到过去?”
可她比又谁都清楚,她们已经回不去了。
在他逼死了她的父亲,她屠了他的满门。
那些日子,景襄很安静的躺在床上,目光穿过窗外落在不知名的地方。
他明明是在看天,抑或是在看云,目光空洞,离她只有两步的距离,却让人觉得他离她很远,活在她触不到的世界。
小院里的合欢花开的很美,她采了几束派宫婢放到他的床前,景襄应该是喜欢的,她常看到这人撑在床头,细白的指尖撩起合欢的花枝,唇边笑意浅浅。
他在恢复,已经能活动了。
能下床了。
偶尔还能听到他清爽的笑声。
没有人比她更关心他的一举一动,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的一言一行。
可即使如此,她们还是互相伤害着,比如李冉一出现他就收敛起笑,低下头,苍白的侧脸在阳光下更显苍白,淡的几乎看不出颜色。
比如满心失望时李冉刻意羞辱的言语,像滚了粗盐的长鞭,笞鞳他的心,成百上千遍。
长久的沉默带来的不是和解,而是爆发。她拎着一壶烈酒,当着他的面灌完,戏谑:“酒后乱性。”
他不肯把自己贱交出去,她就强要,这一刻,她所有的城府、伪装、矜持和忍耐都溃不成军,而那些潜藏已久的欲望也在瞬间迸发出来!
就在这最后一刻,这位素以仁孝着闻的皇上撕下面具,露出了她的暴虐!
她恨景襄,恨他逼死她的父亲,恨他仰仗李冰的宠信飞扬跋扈,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几乎不把他当成一个人的糟践,那夜烈酒火烧般的强烈,燃尽了景襄对她最后一丝奢念。
仿佛世界上就有那么一种情感,在最纯真的年纪埋下了一颗幼小的种子,还没来得及发芽就扼死在了苞牙里,而且是李冉亲自动手让他明白,他之于她,不过尔尔。
经过一场几乎惩罚般的床事过后,景襄昏死过去,再醒时人事不知,已然是疯了的样子。
当她灌醉了他,不顾他的意愿,强行行事的那一刻便注定他的心门已将她隔绝在外,当她用药逼他说出想要二字时,他们已再无可能。
何况还有那些人命,即使最后险险救回,却已把他对她最后的一点希望,细碾成灰。
终究是繁华落幕的过场,醉生梦死后的绝望。
梦里繁花落尽,谁弄扁舟一笛,绮梦吹醒。
此刻,她是这般的贪恋着杯中物,如果没有这东西,也许她会活活疼死。
宁琅书从郁清阁出来时已是夜深时分。
掌灯宫侍候在宫门外,他理了理衣袖沿着鹅卵石小路向轿撵走去,鹅黄几靴旋即,回头吩咐那名掌灯宫侍:“陛下睡下了,你现在进去,半个时辰后回来。”
宫侍躬下身去,后颈白如初雪,喏了声。
夜深人定。
李冉躺在床上,妍丽眉眼一如初见。
宫侍立在床头,慢慢蹲下身,衣袖扫过她的眉眼,颈项,落在她的手边。
他握起她的手,轻轻地叹气:“李冉。”
她似乎有所感觉,眉尖一蹙。
“我就要走了。”
他的衣角扫过李冉手心,她下意识的攥住,又从手心滑落。
“就当是做了一个梦。”他看着她,从衣袖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梦醒了之后,那些痛会慢慢忘记…也许不需要很久,你就会忘了我。”
窗外不知名的鸟儿在叫,一声声的不停。
他静静的数,似乎数过一个花开花谢的季节,数到地老天荒,地久天长,数完他们的种种沟壑,你死我活,数到唇边浮现出一缕笑意,然后贴到了她的耳边,呢喃着:“如果有以后……如果这次熬过去了,我再回来找你。”
他牵起她的手,贴到自己脸侧:“如果熬不过去……我便一个人走下去,不会再回头。”
忘川之水可以忘情,世上没有忘川,却有一种叫忘情的水。
它可以使人忘情,哪怕曾经那么深的爱过。
把一个人从记忆里彻底抹去的感觉景襄没有试过,他把药水分成两半,和进水杯,醇香浮动。
李冉不安的扭动了一下。
他把水杯递到她的唇边,“喝下去。”
她的潜意识里就十分听从他的话,乖乖的张了嘴,喝的一滴不留。
他安静看着她睡倒的侧脸,把尚有余温的水杯置到唇畔,一点点饮尽。
没有以后了。
他闭上眼,笑了笑,李冉,我们没有以后了。
李冉一觉醒来觉得很奇怪。
是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自己像是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她望着四周,陈设依旧,宫婢上前给她洗漱,她看着水中倒影,并没有什么不同的。
是什么呢?搅动着她的心,一刻也不得安宁。
早朝过后,李冉去了宁琅书处。
她示意宫人噤声,隔着房门,她正待扣门,却听见屋内琅书同人说话,“……什么时候能到?”
“最迟明日辰时,船就能抵达东玥。”
“他…真地什么都忘了?”
“也不是全然忘了,只是提起陛下时神色迷茫,似乎是记不大清了……大人并非不守信之人,既然答应了君后的条件必定不会食言。”
李冉听得不大明白,手顿在门上,一旁候着的宫婢不慎将玉檀香跌到地上。
“退下!”琅书低喝,屋内那人迅速离开,他推开门,李冉站在门前,这人一脸奇怪的看着琅书,只问:“你在做什么?”
琅书端端站着,语调温柔:“陛下,您说什么。”
“你要送什么人去东玥,还派人抹了他的记忆?”
“琅书不明白陛下……”
她怔怔看着琅书,神色有些怪异的说道:“为什么听你说这些时,朕的这个地方…这个地方疼得厉害。”
她指着心口,眼底慢慢浮出一缕水光,“这个人,和朕是什么关系。”
船夫正站在船头,眺望远处后对船舱喊道:“景先生,再有半天就到了。”
景致和景卿还睡着,景襄轻轻撩开竹帘走出船舱,远处朝阳初升,湖光山色尽收眼前。
“到了东玥先生有什么打算?”船夫摇着舵,“好些年不曾见过了,先生这些年去哪儿了?”
景襄侧首,如若傅粉的脸上露出一丝迷茫:“这些年……”
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良久以后回答:“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作者有话要说:
☆、终(上)
在东玥香山有一砍樵人刘三,上有老母,下有夫儿,全靠她一人养活,不巧她生了疟疾,家中断炊。她好不容易挪到山上打柴,谁知道到了半路就爬不动了,她想:死掉算了,免得活受罪。
正巧一位教书先生经过,问明缘由,就劝刘三,天无绝人之路,摸摸身上,分文未带,他就把随身用的一把折扇递给刘三:“这扇面上是我亲笔画的兰花,你拿去,能卖上十两银子,回家请大夫看好病,让大人小孩吃饱,剩下的做本钱,开个小茶馆,好生度日。”
刘三绝处逢生,连忙下山卖扇,然后真的开了一个小茶馆,她想着教书先生的恩德请人在一块匾上刻了四个金字:“仁风可树。”一时传为美谈。
当地有一位自称王爷的财主听说此事后,想占便宜,就去拜访教书先生:“先生,我的女儿要去乡试,请您画个吉利画,题个吉利字吧!”
说完,就把扇面摆在桌子上,那位先生也不多言,三两笔,在扇面上画了一枝枯梅,又在梅枝上画了一只小麻雀,王爷大叫:“好一幅喜鹊登梅图,妙!”
先生跟着在扇背上题诗一首,龙飞凤舞:“扇扇有风凉,王子上学堂。八月中秋考,头榜状元郎。”
王爷连说:“吉利吉利!” 拿起扇子,喜滋滋的走了。
从此,王爷到处炫耀那把扇子,就有些人常对着她发笑,王爷感觉不大对头,就请了当地的才女林沉讲字画的意思。
林沉家里那日来了贵宾,王爷识得那位贵宾依稀姓公孙,乃是正儿八经的皇亲,林小姐在院子里同那位贵宾说着话,接过扇子略略一看,笑道:“恕我直言,这画的意思是‘小麻雀也想攀高枝’,这是说你家小姐乡试不中,至于那首诗,你把每句的第一个字连起来读就知道了。”
王爷恍然大悟,恨恨咬牙。
林沉笑得快活,末了指出末尾印章道:“景色潇湘?这章刻的有趣。”
那位贵宾却是一愣,方才倒不曾注意,遂问王爷:“给你作画那人现在哪儿?”
教书的先生姓景,人家常称他景先生。公孙磬不辞辛苦的到了人家门前,耐心叩了两下,伴着开门声一名样貌清秀的公子开了门,疑惑的问道:“姑娘为何叩门?”
公孙原本含笑的唇角一僵,望着来人,只问:“您是景先生?”
公子笑笑,“在下就是。”
这人搭在门边的手一顿,半晌讪讪落了下去,摇头苦笑:“打扰了。”
景致关了门,在屋子最暗处的人问着景致:“方才是谁?”
景致摇摇头,“不认识,想是找错了人。”
“噢。”那人躺在藤椅上,白的过分的脸低垂着,暗黑的小角落里能听见过往的叫卖声,他特别安静的坐着,秀丽的脸望着窗外,羽睫幽长,一缕光洒在他的指尖上,越发显得手指白的透明。
他轻抬指尖望着那束光,有点倦怠的笑着,“过了秋天,我想去吴国看雪,那雪是鲜红的,百年难遇。”
景致听他说着话心突然就紧缩了一下,眼泪后知后觉的流出来,他半跪到景襄跟前,蹲在他面前说着:“再有半个月就入秋了,我陪你去。”
每夜景襄疼得厉害了大多咬着牙忍着,最近几日已然忍不住了,夜半时分咬破了唇也压不住那几声极低的呻吟,疼得如此厉害,还能生受着,换了别人,也许早早了断了。
景襄总说想看她最后一眼,他从没说过要等的是谁,天黑天亮他都在等,一天天的熬着。
先帝交代了两件事,一者,为防李冉过幼后宫握权,在李冉亲政前将沈君后秘密处死。
二者,为诱李君倾谋反,将虎符暗中交付。
这两件都办到了,还有,给李冉服下忘情,让她可以放下一段情,忘记一个人。
景襄很小的时候,光禄寺的大师断他命格不好,因他从小体弱多病,是先天不足的病症,这辈子不可以劳心劳神,最好去一处偏远之地,一生恬淡的过活。
号称神医的君如玉给他开过一方药,三年连着吃,可以保命,然而这药的劲力霸道,吃的多了,人看着是比原先安健,却最伤身,不满五年,便越发的虚弱。
这已是第五年了,君如玉最后一次给景襄把脉是在春天,芳草千里,生机勃勃,景襄歪睡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没了人气,一双丹凤眼眯起,伴着咳声和大夫笑语:“去年你说我过不了冬,今年的春天是来早了,你再给我看看,说不定明年也挺过来了。”
君如玉倒没他这么乐观,临走了交待景卿,这人现在看着还有些活气,但都是全凭着一口气在吊着,若是熬过了今年秋天是好,熬不过了,就早早安排后事吧。
他一生机关算尽,但全是为了一颗真心,他的每一步都是为了一个人,即使到了最后,这个人也许连他的名字都不曾记得。
这年秋天,烟岚女帝李冉处理政务时突然间心疼的厉害,整个太医院竟无一人能诊断出病因。
九月初,李君倾谋逆。
次年,嘉成七年二月,一道命令飞往辽城,于是当地立马变成了热火朝天的战船制造基地,紧接着,辽川,川平,暄江一带的水手,弓箭手等工程兵和特种部队开始迅速集结,并踏上行程,至六月间,中原,北疆等地打造的六万辆战车运往前线,进入七月份,江淮一带的百姓和民船又被大量征调,并从淮安,清江等地装载粮米,沿辽渠一路北上运往暄江,以供军需。
十月,靖北王李君倾,起兵造反失败,李冉念其年迈,废为庶人,最终在囚禁中死去。
一日,李冉批阅奏折,清城送了一只锦盒来,她打开看了眼,是公孙磬送来的一根镂花骨簪,精致的犹如白玉似的,她觉着并无特别,却不知怎的突然感到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了一把,疼的厉害,她不晓得这物事的来历,也不明白这簪子包含了怎样的深情,只是将它摆在了书案前日日相对,一次都不曾戴过。
那簪子日久生尘,婢女小心擦抚,初秋那日,李冉同蒋淰说笑,蒋淰衣袖不慎将骨簪用衣袖从案几上带了下去,裂成了两半,她瞧着碎了的簪子,心里忽然一痛,竟生生疼晕了过去。
此后,她拿着那骨簪,仿佛是知道了什么,但又不敢确定,那样细心的收藏着,但终究是迟了。
多年后,李冉与辅宰同游,行至明渠旁,辅宰笑问:“陛下十五登基,十七击退吴国,年弱冠诛景氏,二十有余平定靖北之乱,其后创太平盛世可谓一代明君,臣常有惑,陛下圣贤已极,然时常面露郁色,可是有何憾事难以释怀?”
李冉被她一问,开时回顾起往事来,她想了又想,觉得自己真的没有什么不能释怀的事情。
于是她摇头,缓缓向前走了两步,方出明渠,不觉就到了上泱湖。那时荷花盛放,有着素服的宫侍在上泱湖旁采莲子,风姿楚楚。
辅宰看的入神,回过头不期然望见李冉正望着湖对面若有所思。
她轻声唤着陛下,李冉恍若未觉。
这条路李冉走过许多遍,每次走到这儿,她总能想起很多年前,有个人想要她放下仇恨好好陪他一段时间,她那时满心怨怠,恨不能狠狠讥讽那人一番,现在她肯了,也不知那人还愿不愿意。
这算不得后悔的,李冉知道,哪怕再来一次,恐怕她还是会伤那人的心,然物是人非,那人的模样在她的脑海里已经模糊,若真能时光倒转,她愿倾余生所求来换得好好看他一眼,将他牢牢记在心里。
她觉得心口一窒,这一窒许久许久,她叹了口气,朝辅宰道:“心微动奈何情己远,物也非,人也非,事事非,往日不可追…”
后来,她听说修佛能通鬼神,李冉膝下无子无女,就退位给了静北王李君倾的女儿李珂,只身住进郁清阁中潜心理佛,春去秋来年复一年,她守在殿内焚香,招来了许多魂。
有自杀的鬼,冤死的鬼,百世孤煞,鬼界孤寡,还碰到过熟人。
只是这些鬼里唯独没有碰到景襄。
李君倾幽幽的飘在上空,大口嚼蜡,慢悠悠的说道:“你不要再找了,肯定找不着。”
“你怎么知道。”
“鬼魂滞留人间是因怨气未消,比如我,我一想做皇帝没做成,这口气咽不下就死吊着,是以不能投胎,待那日把这口气磨完了就要去阴司报道,那些生前没有恩怨的,死后生前的事一概不会记得,你说说,他若记得,怎会不来。”
李冉听完,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把自己关进了屋子里,一熬数日,出来时头发尽然白了。
李君倾摇头道:“孽缘。”
廊下人独醉,望雨雪霏霏,李冉想着景襄若在,必要叹:“人生便如风吹絮,随波而去,生死飘零,化作江洲点点萍。”
再两年,李冉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却还是早起谈禅夜深入睡,一日一日的焚香。
墙壁上的红妆图已然旧了,当年她与景襄都还小,笑语红妆天成画衣不画人,那空白的部分都已被烟熏染成了烟黄色。李冉将画取了下去,用衣袖细细擦拭几遍,擦着擦着便要叹气,又不知她到底在叹息什么。
那日下着雪,李珂来探病,李冉卧在床上已然起不了了,宫婢侍候着李冉着衣,李冉与新帝寒暄良久,突然笑了出来。
这一笑无声,含在唇角,李珂伸指探到她的鼻下,一愣之下,跪地泣然道:“太上皇,崩了。”
宣华十五年七月十三日,李冉崩于上泱湖旁郁清阁内,时年六十三岁,庙号景祖,谥曰文,史称景文帝。
史评曰:创景文之治,启宣华盛世,乃一代良主。
阴风阵阵吹过脸庞,李冉同许多鬼魂一样在一片凄哭声中走上了冥界官道,只是她并不急着投胎,一路走走停停,在路上一遇到鬼魂就向她们打听景襄所在,可惜却没一个知晓。
怎样漫长的路都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冥界丰都,十殿阎罗,她问转经轮王:“若无缘,六道之间三千大千世界,百万菩提众生,为何与我笑颜独展,唯独与他相见?若有缘,待到灯花百结之后,三尺白雪,一夜白头,至此无语,却只有灰烬没有复燃?”
典官翻看轮回册,道:“万般皆是业,种如是因,结如是果,你业道未满,尚有一世轮回,饮了汤便投胎去罢。”
再向前就到了奈何桥,踏上去就再没有回头路,她只一心想着,来世如何不论,今生得再见景襄一面再说,于是她就在桥边等着。
这一等就是三百年,彼岸开又谢,奈河水汤汤,荼蘼荣谢不知多少许,李冉终日守在桥边,日子久了,她见惯了悲欢离合,看淡了生死离别,渐渐忘记了景襄的模样,忘记了前尘往事,也渐渐忘了自己为什么要留在这儿。
一日江州司马的小公子来到奈河,锦衣玉冠华采斐然的顿在桥边,问李冉:“阁下在这儿等人?”
李冉看他长得眼熟,却记不起在哪儿见过他,隐隐的心疼起来,却不知在疼着什么,只低了头,回道:“等人。”
小公子浅浅一笑,俊雅清爽,眼睛眯成一条线,腮边还有两个小小的酒窝,恍惚中让她觉得愈加熟悉起来,李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公子答:“我这世的名字叫景湘,景色潇湘的景湘,阁下是?”
李冉摇头,太长的时间,磨光了她的记忆,她依稀觉得该记的全然忘了。
景湘叹气道:“你既然已经记不得了还留在这儿做什么,不如同我一起投胎去罢。”
李冉还是摇头,“我要在这儿等一个人,任时光荏苒,我相信,他总会来。”
“寻常鬼魂不出七日便要投胎,冤魂可留三百年,你已滞留了三百年,再不去投胎,就得沦为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
李冉还是摇头,任那小公子如何劝说李冉就是不动。
景湘觉得这到底是个痴人,便径自去了。
桥的那头,景湘饮尽孟婆汤,行至三生石。
这石头记载着前世今生,他看了一会,猛地回头望了一眼李冉,顿时声嘶力竭的喊着李冉姓名。
她似乎有所感觉,朝他看去,无甚表情的脸上无甚情绪的眼眸看他许久。
她仿佛听见了那个生前的名字,依稀记起了一些往事来。
很久以前,她不知道什么是喜欢,直到景襄突然的离开,她才隐隐觉得心里像是像是少了一块,尝出些相思的滋味。
当两年后,在朝堂之上,景襄风采斐然的站在她面前,她也只是觉得眼熟,却不知道,眼前那个分外眼熟的人,就是那时节晦雨霏霏下,愿意给她遮风挡雨的景襄。
自他不在了,她渐渐明白了什么是爱,他却不给她机会让她好好的爱一次,这些爱,憎,怨,恨,痛,求不得,放不下,时间久了变成了心里的一个空洞,后半辈子也随之变的越来越空。
她自怀中取出那断成了两截的镂花骨簪。
当年画壁堂,戏取艳韶光,而今人不在,独留伊红妆。白骨镂钿簪,何以不得欢,欲赠殇离别,终为相思戕。
现在,她终于懂了,所谓爱,求不得,放不下,那个人已不再了,可那段情还在,心口缺了一块的地方也在。
曾听人说荼蘼花事最美的那朵,鬼魂吃了可以记得前世。
她携着这朵荼蘼喝了孟婆汤,走了奈何桥,看了三生石,临了迈入往生道,她抚着心口努力想着景襄的模样,想着他说过的话,想他做过的事,只求着,来生能把他牢牢记住。
佛说,注定让一生改变的,只在百年后,那一朵花开的时间。
恍惚又过了二十年。
陌阳皇都,逢上水日,公孙王侯鲜衣怒马,冠盖满京华。
李家小姐与一众贵胄相约画湖,早早起了,手持折扇在街上慢腾腾的溜达,远处杨柳依依,暖风和煦。
到了画湖畔,她看见一白衣公子站在畔边,仙袂飘飞,细长白皙的手指托着一片红叶将它放入水中。
红叶随急水而流一时就不见了踪影,那位公子起身,素白的指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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