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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劫录-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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璜”、“云玦”和“雷琮”,就虚悬在我的头顶上方。

“原来你在这里,”我再次听到那个如金属交鸣的刺耳的声音,“一千两百年,又见面了。”几乎同时,我的脑海中,也浮现出了仙人忽荦的声音:“发生了什么?你,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我想要定下神来,但头脑中极度地混乱。我是谁?我在这里做什么?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耳边的声音,和脑中的声音不再响起,他们似乎在等待我做出反应和解释。我慢慢地回想起了一切——我受命出使阵国,在渝国落脚的当天晚上,终于等来了素燕,素燕带来了“云玦”,深无终持有“雷琮”,而蒙沌则放出了“风璜”……

蒙沌,是的,这个人叫做蒙沌,上人之王蒙沌!一千两百年前,我曾经在大荒之漠更南方的绛桑之野见到过他……那么,我究竟是谁?我究竟是彭的世卿子、郴的客卿峰扬,还是彭的建国始祖、谥号肇侯的彭刚?!

究竟有几个自我?!那一切,那清晰的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幻梦?究竟是峰扬在梦中变成了彭刚,还是彭刚在梦中变成了峰扬?哪一个我,才是真实的我?!就在我无比迷惑的时候,那金属交鸣般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有什么区别呢?”

是的,我的眼前骤然一亮,有什么区别呢?峰扬也好,彭刚也好,不都是人类吗?有什么区别呢?今生前世也好,梦幻交织也好,不都是自我吗?有什么区别呢?我只需要知道,在今生今世、今时今地,我是郴国的客卿峰扬就可以了。那一千两百年前的彭侯刚的记忆,仍然残存在我的脑海中,但那对于峰扬的人生,会产生丝毫影响吗?

要说唯一的影响,大概是这段记忆再度回想起来,不禁使我唇边流露出一种深刻嘲讽的微笑。我想起来史书上的记载:英勇无敌的彭刚,为了寻求神明的谕旨,独自一人进入大荒之漠整整半年的时间,终于,他在绛桑顶端看到了天廷,获得了天最的指示,于是携带这指示给鸿王,要他革天命,伐无道,开辟一个崭新的王朝!

在绛桑顶端看到了天廷,哈哈哈哈,其实绛桑的顶端什么都没有!不知道为什么,我越是回想,就越是觉得可笑,我终于弯下腰去,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得几乎忘记了一切,包括虛悬在头顶的三种神器,包括站在旁边的素燕和深无终,也包括上人之王蒙沌和仙人忽荦……

“正是如此可笑啊,”我听见蒙沌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这声音似乎已经不那么刺耳了,也许是我已经逐渐习惯了吧,“不过,了解了下愚是多么可笑的你本身,现在已经并不可笑了。好了,继续你作为峰扬的旅程吧,回去你的祖国,寻找另外一块宝玉吧,被你们称为‘雨璧’的东方之水玉!”

第十七章 叛

史载:檀王十八年春二月,涟人幕梁劫其君以叛。

我是年底才回到郴国的,身带“风璜”、“云玦”和“雷琮”那三件神器——这是上人之王蒙沌和仙人忽荦的意思,素燕和深无终都不敢违抗。尤其在接触过蒙沌以后,这两位元无宗门达者的情绪都变得非常低落——我理解他们的心情,当他们所认定的真理和追求的大道遭到蒙沌嘲笑以后,他们感觉人生的支柱完全崩塌了。尤其是深无终,他曾经是那样的执着,甚至有些偏执,因此受到的打击更大。

“过于自信是失败的前兆。”蒙沌曾经这样对他说。蒙沌和忽荦不同,他不但干涉下愚之事,并且毫不客气地践踏他们的理念、蹂躏他们的信心。“错误就是错误,即使对方是一个孩子,也不应该原谅他的错误。”他冷笑着,就这样把言辞的利剑刺入达者们的胸口。

“大道无穷无尽,无可捉摸,”但是对我,他的语气却要缓和得多,“我们看待至人,仿佛蝼蚁之看绛桑,可是焉知至人之于大道,不是象彭刚攀到绛桑之顶,看浩渺长天一样呢?有时候,我会认为下愚才更接近大道,因为他们的视野更加广阔,不会被现有的知所迷惑——他们所知太少了,但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他打比方说,就如相聚一丈的两点,让大象来走,只有一步而已,无法改变的一步,但对于蝼蚁来说,距离虽远,行进时却有更多的选择机会。“选择多,所以容易迷惑;但选择多,有时成功的机率只有更大——因为大道虽然唯一,但是非常。”我听着他的话,只有不住点头,实际上却一点也不明白。

忽荦之看下愚,如同人类之看蝼蚁,所以不去踩踏,因为根本就不把蝼蚁放在眼里;而蒙沌之看下愚,如同成人之看孩童,所以教训,所以鞭挞,只为希望孩童可以快些健康成长起来。我不知道自己更厌恶哪一种态度,但对于这些上人和仙人,实在希望敬而远之。但他们偏偏要出现在我的生命中,这真是最可怕的悲剧。

回到郴国的时候,我的孩子已经出生了,是一个女孩。这使我非常高兴,我既不需要按照郴君的意思,立她为继承人,也不需要因为对惋越来越强烈的憎厌,而故意破坏郴君的承诺。我欢喜地抱起孩子,她在我手中甜甜地笑着。我突然发现她的相貌非常奇特,并不象我或者她的母亲,却隐约有些象另外一个人——是谁呢?我想不起来,那个影子在脑海中一晃而逝,眨眼间,似乎已逃逸到千年以外……

回去后不久,我的身份就从客卿变成真正的郴国贵族,并获得下军大夫之职。郴立上中下三军,各有两千余卒,我作为下军统帅的副手,有直接掌控近千人的权力。

但是,我不可能在郴国享受锦衣玉食和安稳的生活太长时间,因为蒙沌和忽荦都希望我尽早动身,回祖国彭国去,寻找到最后一件神器“雨璧”——也就是蒙沌称之为“东方之水玉”的宝玉。于是,次年春二月,我再度作为郴君的使者,离开家庭和妻儿,驾车向西方进发了。

二月初九,我离开郴境,当晚,被迫露宿在一片树林中。钟宕率领着家臣们,生起了篝火,并且搭建帐篷。我独自一个人倚靠着车轮,抬眼望着美丽的夜空,那深邃的蓝色,以及蓝色中点缀着的点点晶莹繁星,使我又想起了似乎是梦,又似乎是真的那两次经历:一次,是在啜吸了萦旁那条河的河水以后,看到了急速变化的宇宙;一次,是当我还是彭刚之时,离开蒙沌所在鮮红的世界,看到了灰濛本无的虚空。这宇宙,是多么的神秘啊,下愚多么渺小,就连上人和仙人也是那样渺小,我们真的可能洞彻大劫的缘由,并设法避开吗?

我进入帐篷,以手枕头躺了下来。我只感觉眼前一片迷惘。“雷琮”的获得,靠时机凑巧和忽荦的指点,“云玦”和“风璜”,可以说是蒙沌送到我手上来的。可我应该到哪里去寻找“雨璧”呢?就算找到了,又怎样获取它呢?六卿弑君以后,我都不知道它落到了谁的手上。

辗转反侧,摸不到任何头绪,直到很晚,我才终于沉沉入眠……

我是被服庸叫醒的:“大人,该上路了。”我跳起来,披上衣服掀开帐帘,眼前是广阔的原野,原野尽头,则是连绵不断的群山——这座山脉叫做岿,从涟水的源头一直向西,到其注入的涟泽而止。

我此行一直向东,要去寻找东方的天柱——苍槐。这苍槐,据说位于世界之东极,在浩淼无垠的大海上。东方是鹏王的势力范围,寻找玄槐,又需要出海,因此危险和不测恐怕是仅次于大荒之漠的旅行了。我习惯如此,如果在诸多任务中可以选择的话,我会先选择最困难的,如果百步路行九十九,而必将在最后一步时跌倒的话,还不如开始就尝试迈出那最艰难的一步。何况,由易入难,在反复胜利后,很可能使人放松了警惕,结果在不经意的时候,就跌一个大跟头。

进入鹏王的势力范围,恐怕不改装是不行的。“天下没有人不了解大人的相貌,除非大人扮成女子,否则定会被人认出。”服庸曾经这样说道,结果招致我往他屁股上狠狠地踢了一脚。最终,我还是去请求鸿王施展他神奇莫测的法术。“怎么,你害怕鹏王吗?”他阴笑着对我说道。我讨厌他此时的眼神和笑容,我并非一勇之夫,无谓的争斗一向非我所喜,他并非不知道这一点。

我走出帐篷,伸展双臂,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南方的赤色雷玉已经到手,如果此去东方,可以顺利找到绿色水玉的话,四宝玉并合其三,推翻鹏王的日子,建立新的有力的统治的日子,就为时不远了。正这样想着,一名家臣端来盆水,请我洗脸。我才低下头,就在水中看到了自己的面孔,经过鸿王施法改变了的面孔。奇怪,这张面孔为何如此地熟悉?白皙的肤色、浓密的双眉、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还有薄薄的嘴唇,我一定曾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样一张脸。是谁呢?我已经想了很多遍,却总是想不起来。

洗过了脸,我们驾上马车,再度踏上征程。再走十几天,应该就可以看到海了,我从来也没有看到过的东方的海洋。传说那里有吃人的巨鱼出没,风浪不测,难以航渡。但是,经过在大荒之漠中的磨难以后,现在什么艰险都吓不到我了。

我和服庸等六名家臣,扮成了行商的茹人。茹人居住在威人以北,向以畜牧牛羊而闻名世界。茹人的相貌和其他部族的人类有很大不同,他们的皮肤白皙得简直没有血色,并且从一生下来,毛发就是银白色的。靠着鸿王的法术,我们现在的外形,和茹人一模一样,驾着两辆马车,驱赶着上百牛羊,到东方去贩卖。

当天晚上,宿在牢邑郊外。牢邑,据说天畏曾经在此处囚禁过敌对势力的首领,因此而得名。我紧握着怀中涂以黑蜡、经过改装的“血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我是被钟宕叫醒的:“大人,该上路了。”我跳起来,却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头朝帐帘而卧——真是莫名其妙,哪有人这样睡觉的?我披上衣服,掀开帐帘,眼前阡陌纵横。突然间,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向左两步并转过身,我看到,在帐篷后面,是广阔的原野,原野尽头,则是连绵不断的群山——这座山脉叫做岿,从涟水的源头一直向西,到其注入的涟泽而止。

是的,我曾经见过这样的景象,就在不久以前,或者,就在一千两百年以前。如果我睡卧的方向是正确的,如果帐篷朝向另一方向,也即东方,我应该一掀帘就能看到岿的。就象另外一个自我,当身为彭氏之祖刚的那个自我,被家臣从梦中唤醒,所看到的景象一般。

我还以为那只是一个梦,我还以为那个梦已经醒了,没想到,竟然再次堕入梦中而不自觉。奇怪的是,当我身为峰扬的时候,对于彭刚的所历所见,恍惚就如昨日;而当我身为彭刚的时候,却根本不记得身为峰扬之事。

这时候,一名家臣端来盆水,请我洗脸。我才低下头,就在水中看到了自己的面孔。是的,就是这样的面孔,白皙的肤色、浓密的双眉、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还有薄薄的嘴唇,就是彭刚在同样的情景下所看到的面孔。除去毛发不是银白色的以外,简直一模一样。

银白色的毛发?那不是奴人的特征吗?原来奴人在一千两百年前被叫做“茹人”,他们和现今统治天下的威王朝的祖先,当时都同样被看作蛮人。我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端水的家臣一脸的疑惑,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驾车前行,恍惚间,我似乎变成了彭刚,只不过他正一路往东,而我正好相反,在向西行。但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寻找“雨璧”。这真的是巧合吗?我突然想起了叔父高何两个嫡子的名字,一个是秩宇,另一个是嚣宙。“宇则秩序,宙则嚣乱”,以前我一直无法理解这句话,但是现在被迫认同了。对于我来说,时间也即宙,不是相当地混乱吗?

宇和宙,空间和时间,象经线和纬线一样,相互交织,构成了我们这个世界,每一条纬线都应该是平行的,但现在相聚如此遥远的两条纬线——峰扬和彭刚——却被另外一条看不见的丝线联结在了一起。这条不可知不可见的丝线,蒙沌称之为“玄”:“玄者奥妙,不可测也。”

连上人之王都不可测此玄,我当然就更无法理解了。以后的许多天中,我就这样在峰扬和彭刚两个自我间反复切换,有时一天甚至半天就会调换角色,有时候却相隔数日。峰扬生命中的每一天,自己都经历过,彭刚的生命,却似乎是跳跃似的。我只记得,在身为彭刚的时候,往前追想,每一日都如此连贯,甚至中间没有峰扬相隔,而在身为峰扬的时候,对于自我所没有经历过的彭刚的生命,却全然回想不起来。我逐渐习惯了,并且愈发地疑惑:我应该是峰扬,那么彭刚,真的是我吗?

“有什么区别呢?”我偶尔会想起蒙沌的话,是啊,有什么区别呢?当我是峰扬的时候,我就是峰扬,彭刚于我,不过一场幻梦而已。那个高大、健壮、肤色黧黑,充满了热情和野心的英雄,他的所思所想,其实对我并没有丝毫影响。我并不因梦中曾是彭刚而变得比以前更英勇更有自信,也不会变得更残忍——想起他曾经如此残酷地杀死自己心爱的女子,我的心就会颤抖。而当我是彭刚的时候,峰扬于我,更连幻梦都不存在。

二月中旬的时候,我来到了涟国,涟国是以涟泽在其境内而得名的。涟国正在内乱,我的旅程因此被耽搁了将近半个月。内乱的原因非常可笑,原来执涟政的上卿公敬产叔去世,其家臣幕梁趁机发动叛乱,劫持涟君,要新家主公敬岚兹承认他家宰的地位,并且允许他参与国家政治。

陪臣执掌国柄,以前只是听说,现在我真正地看到了。想起彭刚曾经那样执着地想要建立一个强权下的和平国家,而这个国家在一千两百年后,只有比鹏王时代更为混乱,我不知道是应该感到沮丧,还是应该放声大笑。

传说中的英雄人物,我的祖先,原来并不象史书记载的那样英勇和睿智,他所追求的理想,原来不过一场幻梦而已。那么,我现在所追求的神器相合以探索大劫来源的理想,是不是在后人看来,也同样的可笑呢?

第十八章 斩

史载:鸿王六年秋九月,彭侯刚泛于东海,斩吞舟之鱼,其名鬼鲵。

东方的海洋原来是如此的宽阔,洪涛万里,一望无际。我从来也没有体味过天高地广并且深邃神秘一至如斯的感觉。站在船头,张开双臂,大口呼吸着带有咸腥味的海风。服庸站在我的身边,低声问道:“那天柱,在什么地方啊……”

我也不知道东方天柱苍槐何在。此次出海,是在秋九月,我们来到海边一个不小的渔村,向村长请求借一条船和几名有经验的水手。当然,我们不能告诉他们,是要寻找虚无缥缈、传说中的苍槐,我们编造说得到过一则秘传,东方千里外有一小岛,遍地是黄金、白玉,如能取来,愿与村人平分。

本来以为,每个人都是贪财的,听说有这样的好事,村长一定会满口应允。但想不到的是,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家伙,似乎所有好奇心、想象力,乃至于追求美好明天的冲动,都已经被时光所磨灭了,从他空洞的双眼中,我找不到一丝喜悦和渴望。

“太无稽了,”他摇着头,“我们一辈子生活在海上,从来也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

我知道,只有实际可见的利益,才能使他动心。于是指指我们带来的羊群:“就算空手而归又有什么关系?这些羊,我全都给你们了!”

想不到,那老家伙仍然摇头:“我们不会养羊,也不喜欢吃羊,那对我们没有用……你们走吧,不要妨碍我们打鱼,领主老爷过两天就要来收鱼了。”

我解下带在腰上的白璧,递给他:“这个怎么样?”

那老家伙伸出手抚mo了一下:“是玉吗?我没有见过……不会只是块漂亮的石头吧……”

这下子,我可全然没有了办法。直接和这些愚民打交道,平生这还是头一次。服庸走到我的身边,轻声说道:“我有办法,家主。”

服庸想起了我们的马车:“连车和马,全都给你们,你们交完税所剩下的鱼,可以用车运到远一些的城邑去卖,一定可以换回不少好东西的。”“好东西……”村长似乎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未知事物的能力,我只好引导他去憧憬:“是的,好东西——来自山上的坚固的木材,可以建造更大的船;用兽皮编制的衣服,穿上它冬天再也不会感到寒冷;用铁做的鱼钩,比骨钩更不容易折断,铁做的斧子,比石斧锋利一百倍……”

几个年轻人已经满面笑容,跃跃欲试了。老家伙沉吟了半晌,才转过身去:“我们再商量商量,商量商量……”

终于借到了船,以及六名年轻男子作为水手。我取出饭团和干肉给他们吃,他们从来也没有吃过这些东西,连声赞好:“山里的人,就是吃的这些吗?”

他们以前出海,最久也不过一个多月,往东去不超过五百里,现在我一指就是千里之外,要说没有畏缩之心,是不可能的。全靠我用美好的憧憬和现实的食物不断鼓舞着他们的热情,才终于完成了这一段路程。但要命的是,我也并不知道苍槐距离我们共有多远,是一千里,还是一万里?

站在晃动不停的船板上,一连几天,过半的家臣都头晕、呕吐,好不容易才习惯了这种海上生活。我倒是竟然没有晕船,但心中的惊惧,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发滋生开来,直到充满了整个身体,几次差点就要从眼神中流溢出来。我曾经在大荒之漠中跋涉过,那里没有清水,没有食物,从不落日,不辨方向,而在海上,除去清水较为难得外,可以靠捕鱼射鸟,食物暂时并不匮乏,并且白天有日,夜晚有星,大致的方位也容易辨识。如此比较,似乎海上之旅,真的要比在荒漠上轻松一万倍了。

但是不,在荒漠上,你累了,可以暂时坐下来,甚至躺下来,略微休息一下,而在海上,如果离开了船,你就立刻会被肆虐的大浪吞没,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某次,我们遭遇了猛烈的风暴,船底被打穿一个窟窿,好不容易才填补好。一名家臣也在大浪冲击船板的时候,落到海里去了,他连呼救都没来得及,就没了顶。剩下的人全都吓坏了,但水手们却说:“这只是普通的风暴而已,厉害的你们还没有见过呢。”

转眼,一个半月过去了,我们携带的清水已经快要见底,食物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水手们开始打退堂鼓——其实他们很早就开始打退堂鼓了:“食物和清水已经消耗了快一半,咱们还是往回赶吧。”我骗他们说,宝岛上到处都是甜水和美食,完全不用担心回程,才使他们暂时放下担忧和疑心,操控船只继续向东航行。

和在荒漠中不同,离开了这些习惯于海上生活的渔民、水手,我就算再英勇一万倍,也无法征服海洋。更倒霉的是,我就算想撇开他们——船只有一条,该把他们扔下船去呢?还是我们自己跳下海去?

四外一片苍茫,仍然看不到陆地。我们装模作样地在一幅假造的海图上画来画去,已经哄不到水手们了。他们选出代表,坚持要求掉头往西航行。我实在无法再欺骗他们了,只好杀人立威,把这名代表的头砍下来,悬挂在桅杆上。就这样,我们又往东航行了一天多,那场大风暴就来到了……

事先完全没有征兆。在海上航行了那么多天,我也向水手们学到了不少知识,我知道观察天色,就可以大概预知风暴来自的方向,和到来的时间。但此次,天空一直万里纯净,既没有刮风,也没有乌云,就在我貌似悠闲地躺在船板上,内心焦急地思考下一步行动的时候,突然一阵剧烈的颠簸,差点把我抛下海去。

我一个跟头爬起来,伸手牢牢抓住了桅杆:“怎么回事?撞上暗礁了吗?”话音才落,一个巨浪扑面打来,灌了我满口的咸水。我抖掉头发上的水珠,向大海望去——原本平静的海面突然间变得躁动不安,就仿佛有人把无数山一般大的巨石,都一起抛掷进去似的。

“怎么了?”我看到水手们都面如死灰,呆呆地望着远方。

“是你们所讲的大风暴要来了吗?”我问他们。

他们不回答,只是遥遥地指着东方:“是鬼鲵,鬼鲵出来了!”

“什么鬼……”我望向他们所指的地方,只看到一团黑气从远处的海上快速向我们移近,“那是什么?”

“是鬼鲵……海中的霸王,最可怕的怪物……原来它真的存在……”水手们的声音中带着哭腔。

“家主。”服庸在身侧喊了我一声,他的声音似乎也在发抖。我转过头,原来他递过来一柄长戈。

“笨蛋!”我大骂道,“去取弓箭,我的弓箭!”

他“啊呀”了一声,象是恍然大悟似的,急忙跌跌撞撞地跑开了。再转向东方,那团黑气已经越来越大了,换言之,它距离我们越来越近了。那果然象是一条大鱼的脊背,光滑,无鳞,根据目测,它足有百多丈宽——海面如此疯狂地震颤着,就是因为它的原因吗?

弓箭取来了,但是我拉开了弓,却不知道瞄准这怪物的哪个部位才好。现在它距离我们不到一里了,可我还只是看到一团滑腻的黑色泛出在水面上,不知道哪里是它的头,哪里是它的尾。并且,我发现自己刚才的目测实在是太保守了。

近了,越来越近了,再不放箭就没有机会了,我咬一咬牙,用尽全身的力气,向那黑色中一箭射去。我看到箭支飞快地消失在远方,也不知道自己射中了没有。但突然间,海水如墙般向左右分开,那怪物跳出了水面!'TXT小说下载:。。'

我仍然只能看到一片漆黑,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我仍然无法看清它的真面目。我只看到一团漆黑向我们的船只急袭过来,在这种危急的关头,甚至连无底无垠的大海也不再使人恐惧了,我松开桅杆,一个跟头,翻身跃入海中。

海水立刻就没过了我的头顶。我憋住气,努力睁开自己的眼睛。四周一片漆黑,海水翻滚着,什么也看不见。现在,我唯一可倚靠的,只有腰间的“血剑”了。我拔出“血剑”,挺着它,摆动双足,向上猛蹿。

突然,“血剑”象是刺中了什么东西,向五指和手心传来的触感是滑腻到令人恶心的。我刺中了鬼鲵吗?我还来不及思考,就发现一股巨大的力气从剑身上传了过来。这股力气沿着我的手肘飞快上行,直刺入胸口,我就象被一柄巨锤砸中了似的,感觉胸口剧痛,血液猛冲上脑际。我的整个身体都麻木了,“血剑”脱手离我而去,而我,就象一个秤砣似的,向大海的深处沉了下去……

似乎一刹那就恢复了意识,又似乎隔了很久很久。我努力睁开眼睛,朦胧地看到,在浑浊的水中,似乎有一道红光隐现。但是,我已经无力去追逐这红光了,我手脚并用,努力向水面上游去。终于,我的头探出了水面。长长地呼吸了一口闷热而潮湿的空气,感觉胸口舒服了许多。

看到左前方不远处漂浮着一株树干,我游过去,攀上树干,稍微休息一下。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落水的前因后果:就在我摆脱了涟国的内乱,走到涟泽附近的时候,突然发生了如此巨大而恐怖的变故。天地震动,岿山崩塌,无数巨石滚入涟泽,掀起滔天巨浪。涟水泛滥了,我们被卷入了洪流,险些葬身于此。

但是,我终于没有死,我终于攀着一株树干,漂浮在水面上。四周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巨浪不再滔天,洪水似乎已经找到了新的发泄口,很快就会减退的。真奇怪,岿山为什么会崩塌呢?莫非真的大劫将至,天灾人祸才连绵不绝?

我想起了沉入大海的彭刚,我知道他没有死,我知道自己的梦还没有结束。史书上不是说,彭刚于东海上斩杀了巨大的鬼鲵,然后安全地回到了自己的领地吗?以前一直不明白,就在对抗鹏王暴政最紧要的关头,作为鸿王臂膀的彭刚为什么到处漂泊流窜,一会儿进入大荒之漠,一会儿又泛舟东海。传说中,似乎消灭四方肆虐的怪物,就是他们的使命。现在我明白了,其实他是受命去寻找四方的神器的,就象现在的我一样。

传中还有很多英雄,也都毫无理由地巡游四方,斩杀野兽或者怪物,其实他们也身负着某种使命吧。只是现在都湮灭不为人所知罢了……

想到神器,我突然感觉到胸口一阵发热,似乎怀藏的“风璜”、“云玦”和“雷琮”要燃烧起来一样。我不禁低下头去,还没有看到自己的胸口,却看到在浑浊的水流深处,又是一道红光急速闪过。

那是什么?好象是“血剑”?!但是,不,我又不是彭刚,我只不过普通的峰扬而已,这里又不是东海,这里只不过小小的涟泽而已。这里怎么会有“血剑”呢?

但是,好奇心驱使着我,终于放脱了树干,憋住呼吸,再次向水中潜了下去。我这才发现,原来这里的洪水并不深,一两丈以下就是地面——翻卷的泥土、零碎的谷茎,以及一具破碎的犁铧,原本这里应该是一片农田的。我努力睁大了眼睛,在昏暗中寻找着,我发现那红光确实存在,就在那具破犁的后面。

我游近去,我看清楚了,那确实是一段隐隐散发着红光的物体,确实象是一柄剑——真的是“血剑”吗?我越游越近,我伸出手去……

红光在我的五指间碎裂了,就象池塘里我自己的影子一般碎裂了。碎裂,并且溶化,再也不能拼合。这究竟是什么?这真的只是一个幻影吗?我感觉胸口难以名状地郁闷,我摆动双腿,浮上了水面。

“找到了!”我听到钟宕的声音,“家主在那里!”

第十九章 祈

史载:檀王十八年春三月,祈雨于东郊。

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头痛欲裂,胃部痉挛,并且满嘴的苦涩。才翕动鼻翼,突然呛了一大口水,急促地咳嗽了起来。

突然间,我感觉到自己的双手正抓着一些什么东西,硬冷然而滑腻的东西。挣扎着向上仰起头,把口鼻探出水面,这才呼吸到潮湿然而清新的空气。慢慢睁开眼睛,首先看到一片巨大的黑色直插入云端。

略微镇定心神,我逐渐回忆起了落水的前因后果,同时也发现那片所谓的黑色,是一株直径起码在一里以上的巨大的树木——世上怎会有如此巨大的树木?那一定是东方的天柱“苍槐”无疑了。

想到这里,我的精神猛然一振。才发现自己大半个身体都浸在水中,手里抓的,却是那苍槐裸露的根部。把头埋入水中,定睛望去,纠结粗壮的根部一直向下延伸,不知道埋在何处,而就在一丈多深处,隐约有一道红光闪现。

我惊喜若狂,不顾全身肌肉的酸痛,一个猛子扎入水中,把那道红光从苍槐的根部拔了出来——那正是我原以为遗失在大海中的血剑。血剑并没有弃我而去,只是,印象中我把它插入了鬼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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