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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劫录-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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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男子虽然年轻,眉宇间却颇有成熟之味,他梳髻无冠,身披白色长袍,然而袍服之素,竟然不掩其肤色之白。如此白皙的肤色,在女性身上也是很罕见的,就我所见,恐怕只有我妻才能勉强相比。并且这种白色并不显得妖异,并不显得病态,一眼望去,似乎如此白色本该便是健康人的肤色。他有剑眉、朗目,鼻准挺直,口唇红润,虽然美得令人目眩,但那确实是男子健壮之美,而非女性柔媚之美。

我知道今世颇有好男风者,虽然自己对此毫无兴趣,甚至还颇为诧异,但确实在都中见过几位大老的娈童。是否娈童,一看便可得知,一般这些男子'文'多是少年,偶尔有成'人'熟蓄须的,肤色因'书'人而异,却无一例外'屋'都学女子敷粉,衣衫华艳,广袖束腰,行为举止和女性没什么区别,甚至某些连心态都象女人。我知道这些大老并非只好分桃,家中也广有妻妾,因此搞不明白,这些女性化的男人,除了可以在大庭广众下端出来向宾客炫耀,而不似妻妾必要避人,与真正的女性有何区别?喜欢他们,何不直接喜欢女性?况且遇见同好,有美童也不足以骄人,碰到象我这样的正常人,只会因此极端看不起这些大老,私下笑骂他们:“沃土不耕,只犁石田,有悖伦常,何所谓人耶?!”

然而眼前这个男子,虽然美艳绝伦,却与那些家伙不可同日而语,连我一见之下,虽然不会象那些大老一样生出龌龊念头,却油然产生一种亲近感。古书上曾经记载某些美男〔都是一时名士,绝不会去做权贵的娈童〕,在出行时人人争睹其容,非但女性仰慕其美,连男子也啧啧称赞,当时总觉得是一种修辞和夸张。男子乐爱女子之美,女子乐爱男子之美,这乃是天性,岂能混淆?但今天见到这个男子,我才明白古人记述全有考据,不是随心所欲地胡诌。

惊诧完这男子之美,我心中却突然产生出一种忧惧来。不,准确地说起来,那忧惧是来自于嫉妒。所谓“蛾眉不肯相让”,女子看见比自己更美的同性与爱人接触,都会心生妒恨,其实男性之间也是相同之理。看到如此美丽一个同性竟然怀抱着自己的妻子,相信再豁达的人也会妒恨交加吧——何况我自知并非心广如海的圣贤。

想到这里,我几大步迈过去,匆匆把妻子从对方手里接了过来。还没等我查看妻子是否受伤,那男子先稽首行礼说:“马惊车奔,夫人跌落车下,幸好并未受伤。在下偶经此处,施以援手,唐突之处,大人恕罪。”

妻子既然回到了自己的怀抱,那么对那男子的妒恨也就消除一半了。我看妻子面色红润,想是惊恐奔驰所累,但呼吸均匀,只是暂时睡着了,不象受伤昏厥。很明显的,那男子为了把妻子从惊吓中拯救出来,先施符咒让其睡着。我长舒一口气,朝对方点了点头:“不能行礼,先生勿怪。请教尊姓大名?此恩此德,必当涌泉相报。”

那男子微微一笑,笑容颇显妩媚——这是男子的妩媚,若女子有类似表情,便非妖物,定是鬼怪——自我介绍说:“在下奉宁狐隐,游学至此。路见厄难,理当施救,何敢望报?”

“狐”这个姓氏倒很少见,我记得威朝霆王曾封其弟襄君在狐丘,是为狐国。狐地不过百里,两代而灭于渊国,就是现在的龙渊郡奉宁县。回城的路上我询问狐隐,他回答说:“大人所记不差,在下正是狐国之后,本固而枝疏,传到今日四十三世,不过区区七户而已。”

我不敢把妻子放上马车——天知道那两个畜牲是否还会发疯——只是小心地怀抱着她,把坐骑的缰绳搭在手臂上,缓缓而行。同时,我请狐隐帮忙驾车,跟在我后面。虽然他口称“不敢望报”,但终究救下了我的妻子,以我今日的身份和地位,怎可能不把他带入府中,起码好酒好菜款待一番?一路上偶尔闲话,狐隐不但生得俊美,讲话也温和有礼,加上语音浑厚悦耳,和他交谈真不啻是一种享受。

进了城门,门官匆匆过来奉承,我让他尽快找一乘别的马车来,并加派两名士兵护卫,载着妻子回归府邸。把妻子抱入内室,安排躺下,已经是午后申时了。我随即命人煮酒烹肉,款待“恩人”狐隐。

等到在厅堂重新见礼,分宾主落座,我这才发现狐隐所穿的长袍与普通炼气士不同。“阁下莫非是阴阳士么?”这样询问后,狐隐稽首点头:“大人所料不差,在下师从朗山孤虹子,习学阴阳道法。”

当世是个人就知道,有无相承相生,中有阴阳,阴阳互化,成其万物。阴者,以象女子,柔弱处下,恬静温婉,阳者,以象男子,刚强处上,以动是常。但这些都不过是空泛的理论罢了,理论要联系到实际,还有很多曲折和不协调。阴阳士本出自炼气士,他们力求打破一切不协调,而偏要把世间万物都用阴阳二象完美地解释出来。比如对于元素八部,阴阳士就认为火处南为纯阳,水处北为纯阴,雷处东为阳盛于阴,泽处西为阴盛于阳,风处东南为阴七阳三,山处东北为阳七阴三,天处西北为阳极而将转阴,地处西南为阴极而将转阳。

这些理论和祖圣彻辅所传大相径庭,别的不说,天、地生茂万物,元素八部中天地与其余六部本有根本的区别,将其合与西南、西北,与水火风雷山泽并列,不是对天地的亵du吗?难道就因为天高西北,地低西南,就把它们如此附会?先别说大道无名,很难窥其堂奥,就说世间万物变化多端,哪是简单分类就可以以阴阳来笼统概括的呢?

正因如此,这种阴阳学说信奉的人很少,只为其根本理念没有脱离三圣真传,才没有象修道士那样遭到朝廷的打压。说起来出仕为官的,也颇有几位阴阳士,自我朝中原定鼎以来,也有两位坚持阴阳学说的炼气士被皇家册封为真人。然而,我所接触到的阴阳士,目前也就这个狐隐而已。

狐隐学问很好,向他打听有关阴阳士的理论,他出口成章,侃侃而谈,我感觉别说自己,就算那修为普通的老师葛琮到来,也无语辩驳。据狐隐婉转地暗示,他已经得到了孤虹子的真传,天下阴阳士,修为高过他的还真不算多。

因此他学成下山,四处游历,以广见闻,但为东方兵燹叠起,正纲军又包围了京都,这才辗转往西方而来。我留他在府中小住数日,一方面报恩,一方面也准备请教一些学问,他欣然同意了。然而叫仆佣将出千金来酬谢,他却笑着摆摆手:“士所贪者,道也,非财也。我游行天下,要黄金何用?”

聊了一会儿,侍女雪念进来禀报,说妻子已经苏醒过来了。于是我向狐隐告个罪,匆匆往寝室而去。迈进寝室,只见妻子已经坐了起来,正对着铜镜整理云鬓,听到我的脚步身,转过身来妩媚地一笑:“妾身安好,叫丈夫担忧了。”

我走过去查看她的脸色,想要伸手握住她的柔荑,才刚触着,却终于还是缩了回来:“那两个畜牲无故奔跑,叫夫人受惊,下回再不用它们驾车。”妻子又是笑一笑:“畜牲何知,定是有什么事物吓到了它们——听闻是一名游士救下了妾,丈夫可曾好好酬谢他?”

我点点头:“是一名游学的阴阳士。”然后把大致过程向妻子复述一遍,并且说:“此人名唤狐隐,正在厅堂用酒。既蒙其恩,夫人理应出厅拜谢。”妻子点点头:“男女非亲,不相往来,待我隔着屏风谢过也就是了。全劳丈夫款待。”

于是我轻轻扶着妻子走出寝室,还没进入厅堂,突然有名仆佣匆匆奔过来。妻子避到我的身后,仆佣跪下磕头说:“军中有快马信使求见大人,请大人速往角门去相见。”这是丈人派来的使者,军情如火,我不敢有片刻延挨,于是关照雪念搀扶夫人往厅堂去,自己匆匆前往园西的角门。

照理说若非密使,是不应该走角门的,大概因为我有客人在堂,所以门子让他绕去了角门。使者见我过来,深施一礼,然后呈上一封插着羽毛的书信。插着羽毛,说明事情十万火急,我急忙取腰间佩的小刀拆封观看。原来正纲军包围京都已经一月,攻势颇缓,粮草缺乏,丈人要我立刻征集二十万斛粮运往前线,信末还说:“粮为攻战之本,贤婿若城守无虞,可亲自押来都外。”

以后整整三天,我都在忙着筹措粮草,也没机会再见狐隐,只是在东厢安排了一间静室,安排他暂住,并且拨了三名仆佣去伺候,还关照他们照顾狐先生的起居,务必尽心尽力。可惜我的才能有限,最终只筹到了十七万斛粮,并且估计就算再忙活个三五天,也很难搞到更多物资了。本来我不想抛下妻子到危险的前线去的,不过既然粮草不够,丈人又发了话,还是亲自押运过去,顺便请罪,才见得自己即便百无一用,对丈人还有一颗赤胆忠心。和妻子商量并且告别,妻子也说:“丈夫所想甚是,还是该亲自跑一趟才对。”

这才有机会再去见狐隐,他说这两天卜占得流年不利,不能即刻动身,还想在我府中小住几日。他既然这样说了,我总不好逐客,只是主人离家,同时有内眷在,由个年轻男子客房居住,换了谁也不会放心。辞别狐隐出来,我立刻召唤几名爰氏家将,关照他们说:“狐先生于我有恩,你们仔细卫护着,休教他受委屈,也休教他乱走。他何时想要动身,你们奉上盘缠,代我相送。”家将们立刻领会了我的意思,齐声唱命。

※※※

四月二十一日动身,于路匆匆,五月上旬才赶到都北的柘阳。三个月前,正纲军曾在此处大败崇韬所部,据说斩首超过万级。战场已经被打扫过了,但数里内依旧杳无人烟,田地都遭践踏,陇上高高地堆着几百个尸冢。虽当初夏,此地却显得格外萧索,令人油然心生慨叹——打仗我也见过,战场、尸体我也见过,但从未有此次感怀之深。大概因为自己并没有亲身参与厮杀,所以感受不到胜之欣喜和败之惨痛,而只见断戟残戈,只想兵为凶事吧。

一边伤感,一边呵斥士兵和车夫们尽快前进。才越过战场,转入一片山谷,忽听前面传来嘶喊之声。打前站的一名骑兵满身是血疾奔过来:“敌袭,敌袭!”我不禁大吃一惊,这里怎么还会有敌人?!

第三十五章 敌忾

古诗云:敌王之所忾,共治我衣甲。外则讨不臣,内则弭不法。

※※※

我在距离京都不到三十里的地方,竟然遭遇敌袭,这真是根本料想不到的事情。照理说正纲军围困京都两月有余,就算有逃散的敌方败卒,也早就被逐一剿灭了,怎敢大张旗鼓地抄掠粮队?然而形势紧迫,不容我再细想,急忙命令粮车围成圆圈,静止不动,护卫的士兵人人弓上弦,刀出鞘,警惕戒备。

此次运送十七万斛军粮,我所率领的押运士兵不足五百人——只怕带的人多了,高航城守会过于空虚——然而当面之敌却超过我军一倍有余。他们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象足了败兵,然而旗帜甲杖一应俱全,并且士气似乎极为高昂。我恐怕是招惹了误会,于是先派人在阵前大喊:“何处人马?我们乃是成寿的运粮部队,你们莫非错认了么?”

对方阵列排开,一骑当先而出,马上将领青面虬须,手挺好大一支铁槊,仰天长笑道:“你们打着‘正纲’旗号,咱们怎会错认?老爷非他,钦封安远将军虎纲便是!还不速速抛下粮车,老爷善心,饶尔等不死便了。”

听闻此言,我吓得肝胆俱裂。虎纲此人素有耳闻,他党与大司马崇韬,被称为“崇门四虎”之首。别说敌人兵马较我为多,就算一对一的较量,我也根本不是虎纲的对手。这可怎么办呀,没料到距离都外还不到三十里,竟然就会遇见这样的劲敌……

敌人怎么竟然会在此处出现呢,难道正纲军吃了败仗,京都之围已然解了?倘若真是如此,我一路行来,怎么丝毫消息也没打听到?就算是才吃了败仗吧,正纲军中,成寿的军队超过一成,除非全军覆没,一个不曾逃出,否则此处为京都往成寿的必经之路,怎么不见一名败卒?我心里反复揣摩,不得要领,但今天凶多吉少,是不用筮占、爻占,也可以确定的。

一名裨将失心疯了,没等我下命令,竟然怒喝一声,当先抢出,挺矛直冲向虎纲。虎纲冷冷一笑:“便不识得虎某,须识得某掌中这支浑天钢槊!”话音才落,那员禆将已到面前,长矛直刺虎纲前胸。只见虎纲不慌不忙,身子往右一偏,左腋张开,早将长矛挟住,同时把槊头往那禆将脸上只一扫——那个废物脱蹬跌下马来,眼看是活不成了。

都怪我平常没有好好勒束士卒——我也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勒束士卒——如此将这种轻率举动,不但无益于战,反而挫动士气。身旁传来一阵惊恐的唏嘘,不用转头去观察,我也知道士兵们一定手心冒汗,心脏狂跳,害怕得随时准备掉头逃走——和我本人此刻的感受是相同的。

敌强我弱,兵力悬殊,就算吃了败仗也不算耻辱,丈人如果依旧在生,知道此事也不好过于责罚我。然而要战然后败,败然后走,对外才好有所解释和掩饰,两阵对开,才单挑折了一员偏禆,主将就掉头仓惶逃命,这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的。虽然不知道再拖延片刻,自己是否还有机会逃生,我斟酌一下,权衡利毙,终于还是咬着牙一挺手中长矛,招呼弓箭手:“休得惊恐,速速放箭!”

我是名炼气士,平常顶多拿柄宝剑挥呀挥的,踩罡踏斗,至于长矛之类战场上的实用兵器,根本用都不会用,只能拿来当指挥棒。麾下弓箭手们听了我的命令,一个个战战兢兢地拉满弱弓,搭起冷箭,我长矛才往下一压,他们就稀稀拉拉地射出一排箭来。敌阵相距我还有百尺之遥,这些弓箭手力量又弱,大多数箭支没碰到敌人衣角就坠落下来,只有两三支射在突出阵前的虎纲身边,被他铁槊一搅,斩为碎屑。

距离这么远,虽然听不见对方的笑声,却可以远远望见他们脸上的笑容,那分明是嘲笑,是讪笑,嘲笑我的愚蠢,讪笑我军战斗力之弱。我不禁觉得脸上有点发烧,但同时心里又自我安慰道:“不是有‘射定阵脚’一说吗?我这是在射定阵脚呀,本来就没想伤敌的……”

正在考虑反正战无可战,不如烧了粮草逃走,只要这十余万斛粮食没落在敌人手里,败退回去也多少有点说辞。可还没等我下命令,虎纲一摆手中铁槊,率领他的士兵猛冲了过来。“呼啦”一声,推车的伕役立刻逃走一半,剩下一半全都抱着头蹲在地上。我不禁在心中暗骂道:“我还没逃,你们竟敢逃走?!你们的名字都记在册上,我若得以生还高航,定不相饶,非把你们都整得家破人亡不可!”

心里虽然这般诅咒,但我自己也很清楚,逃走生还的可能性小之又小,缈之更缈。此时才后悔自己学艺不精,道法若更精深,即便打不过,用缩地成寸之术,逃也逃过了。以上种种,不过心念电转,虎纲眨眼间已经踩破我前阵防御,杀到了面前。我口中喃喃念诵,祭出雷部霹雳符来,一道闪电直打他的面门。虎纲冷笑一声:“些小伎俩,也敢放肆!”用手中槊杆轻轻一格,霹雳缠上即灭,不闻雷响,仿佛一个闷屁。

眼看那家伙硕大的人头,以及虽不硕大,却极晃眼的槊头越来越近,纤毫毕现,我不禁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就万念俱灰——不,还有一点没灰,我此刻万分懊悔自己没先和妻子圆房,竟然以处男之身,就要陈尸荒野,人间惨事,可谓莫过于此。然而正当此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嗖”的一声,金刃破空,从虎纲腮边划过,连距离超过五尺的我都险些被那股劲风带得从马背上倒栽下来。虎纲猛然勒住坐骑,转身去看:“何方贼子,胆敢暗箭伤人?!”

只听一声暴喝,虎纲的人马惨呼声中,如波开浪裂一般,早有一将从后飞驰而至。他一边挂上三尺长大弓,一边从鞍架上摘下铁戟,口中叫道:“若想暗箭伤你,岂有不中之理?附逆贼子虎纲,三日前战不酣畅,今日重续!”

听到“附逆贼子”的称呼,我知道一定是正纲军的援兵到了,心中不禁略为安定,揪住缰绳绕开七八步,却并不着急逃走,要再看看后话,看这员将是否能战过虎纲,也看他带来了多少增援。只见那将兜鍪压得很低,系一条大红披风,骑一匹青鬃骏马,眨眼间已来到虎纲近前。虎纲不敢懈殆,驳转马头一槊刺去。他虽然不曾轻敌,却未免有些慌乱,没先把战马催开,留出冲锋的空档,对方却以猛冲之势,铁戟挟着劲风,“当”的一声将其槊头震偏。

两马一错,那员将直冲过来,就在我身前把马匹驳转——我依旧看不清他的相貌,只有颌下那一丛虬髯,似乎有些熟悉——二度冲向虎纲。两人槊戟相交,马打盘旋,又一个回合棋逢对手。我虽然并不娴熟弓马,对于格杀厮斗也多少还有点眼光,看起来两人武艺在伯仲之间,无法很快分出胜负。这样想着,原本悬到嗓子眼里的一颗心,不禁放下了一半。

再往远处望去,只见黑云般无数铁甲士兵舞械杀来,转眼间就将虎纲的贼兵驱散。目测估计一下,援军少说也有千人,数量既然相当,忽然从后方突袭,他们精神状态也明显比贼兵要好,快速取胜也在情理之中。

再把目光移到近处,虎纲分明眼角瞥到己军的败退,心中慌乱,驳马和舞槊的动作没有初时敏捷了。只见两马再错,虎纲朝向我的方向冲来,却并不驳转马头,铁槊一拧,刺向我的小腹。我不禁吓得魂飞天外,眼看闪避不过,干脆放脱马蹬,一个跟斗直栽下来。虎纲一槊不中,继续催马前冲,分明想从我这里杀个缺口,一路往北逃去。我人虽然栽倒在地上,头脑还算清醒,怎能容他轻易逃脱,于是默念咒符,又一个霹雳往他身后打去。

我知道就自己这点点微末伎俩,想要伤害虎纲,其势难如登天,因此这一霹雳打的并不是他的后背,而是他的马臀。畜牲无知,被我一击中的,长声嘶叫,把屁股一扭,偏转了方向。正好就在这个时候,那员执戟的将领追赶过来,戟上小枝一横,轻松啄入虎纲颈后。鲜血如喷泉般标出,虎纲暴叫一声:“背后伤人……”那将冷笑道:“谁叫你以背向敌!”双手握住戟柄用力一带,虎纲庞大的身躯被直甩起来,然后“扑通”一声,跌落尘埃。

※※※

战斗结束,硝烟散尽,我这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左腿酸得要命,大概是跌下马的时候损伤了筋络。眼看有几个小兵兴高采烈地扑过来割取虎纲的首级,我正待稽首向来将致谢,那人却抢先跳下马来,把兜鍪往上一推,笑道:“离大人,久违了。”

没想到还是个熟人,我定睛望去,却惊得几乎停止了呼吸。只见此人浓眉环眼,虬须满腮,天生一付不怒自威的豪侠气概,不是别人,正是我毕生最痛恨的原太山大侠膺飏!

此人名满天下,枉称豪侠,却坑陷我一个陌路白衣,几乎使我被押在太山市上受磔刑而死,后来我奉天子诏,领绣衣直指职去小晟捕拿他全家,回来路上却为乱民所阻,被迫加以释放。当时膺飏留下话说:“我险些害了你的性命,今日又救了你的性命,你擒拿我一家,今日又纵放,恩仇终于可以了断了。”然而恩仇了断,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我曾对天发誓,有朝一日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才能解除心头之恨!

然而没想到膺飏竟然投入了正纲军中,和我同一阵营,并且今日飞马而来,恶战虎纲,救了我的性命。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才好。如果我的官位比他高很多〔然而并不知道他现今在正纲军中地位如何,是何职司〕,并且能力也比他强很多,即便他才救了我的性命,我也一定因为旧恨而一剑斩去。然而直接向此人动手是很不明智的,他的本事之高,我再苦练十年也比不上——喏,方才力斩虎纲就是一个例子。

然而膺飏下一步举动,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只见他不顾全身甲胄叮当作响,竟然把兜鍪一掷,曲下膝来倒头便拜,行了一个平辈或同僚间绝对不应该行的大礼,更是身着戎装很难行下的大礼。我正在错愕,听他开口说道:“昔在小晟衙署,县令请大人尽屠膺飏家眷,大人却不忍动手,如此大恩,膺某竟然不知,要待尉忌说起。回思往事,惭愧无地,大人以直抱怨,恩同再造!”

原来他是为了此事向我行礼。其实我当时所以不杀他的家眷,不是心有不忍——我还没那么好心肠——而是因为有苹妍的规劝啊。当下我冷冷地望着他,也不伸手去扶:“将军何必行此大礼,你今日救我性命,恩怨也可抵过了吧。”

膺飏跪着不动,口称:“点水之恩,涌泉相报。膺氏二十七口,因大人一念得活。某昔日得罪大人,大人若不宽宥,即刻拔剑斩了膺某便是,若皱眉的,不算英雄!”俗话说:“伸手不打笑面人。”他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倒不太好意思发作。况且现在同一阵营,我杀了他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远的不说,他带来了一千多名精锐士兵,看我要对主将不利,哪有不先动手卫护的?即刻拔剑斩之?嘿嘿,虚伪的家伙,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吗?

想到这里,我伸出双手虚虚一扶:“将军请起,往事已矣,何必久萦于心。”膺飏以为我原谅了他,高高兴兴地爬起身来,并且还牵过我的坐骑来请我上马。他表面文章做得这样十足,我也只得笑脸相对,顺便赞扬几句“将军武艺,天下无对,连虎纲都做了你戟下之鬼”云云。

第三十六章 城上

古诗云:城上望林莽,秋气射甲衣,试问射者谁,天高云霏霏。

※※※

路上听了膺飏的叙述,我才得以了解事情的原委。原来他和我分手以后,即去投靠了忠平王家臣磐溧,忠平王起兵,命他行王国中尉,比二千石,比我略低一级。正纲军包围了京都,大司马崇韬不仅守备严密,还时常派兵突围,要说涟北诸郡——安塞、郴南、虚陆等——发兵“勤王”。虎纲这一支游军,就是于昨夜突出城外的,而膺飏则请了命来追剿他。

膺飏对我解释说:“崇韬,酒肉之徒,助其城守者,北军中候阑沧也。”我听说过这个阑沧,他和虎纲、彤越、颉士高三人并称为“崇门四虎”,据说智谋天下无对。若没有他,靠着裙带关系才做到大司马的崇韬,根本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当天黄昏的时候,我们终于赶到围困在都城外连绵不绝的大营中。忠平王、靖国大将军郕瑜是正纲军的统帅,因此我首先前往拜见他。大王年仅二十七岁,面白无须,只唇上蓄了短髭,虽在军中,依旧紫袍冕旒,仪表丝毫不乱。我大礼参拜,并且低头说道:“西平将军命小臣筹粮二十万,未能足额,特来请罪。”忠平王微微一笑,亲自走过来以手搀扶:“离校尉忠诚为国,千里运粮,何罪之有?孤也知连年灾异,崇韬又蛊惑先帝,使重捐税,百姓俱难饱暖,地方府库也空,能得十七万斛粮,军中可支一月,是有功而无过也。”

然后忠平王问一些地方上的琐事,以及我于路所见所闻,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摆手让我出来了。此人给我的第一印象相当不错,谦冲有礼,是位儒雅君子——不知道民间为何传说他好大喜功,更不明白丈人为何听了那些孤人的话,准备死心塌地跟着高市王走。难道高市大王为人更为谦虚和蔼吗?如果二王俱都是这般人物,不管将来何人为帝,大成王朝都算是有救了。

忠平王的大营在城西北景耀门外,而高市王则驻扎于西南长乐门外,我绕过半个都城,等到天色漆黑了,才得以觐见那位自封的“安国大将军”。大概黄昏时候才刚接完一仗,高市王郕琅还没有卸脱铠甲,只是摘了头盔,满面尘灰地站在大帐外,用一柄木勺从大锅里捞肉糜吃——举止颇为无礼。我先见了丈人,还来不及寒暄,丈人就领我去见大王,并且几乎用我向忠平王所说的同样的话禀告道:“臣婿离孟,本应筹粮二十万斛,未能足额,特来请罪。”

忠平王随手把木勺往冒着热气的大锅里一扔,扯起前襟来擦擦嘴:“甲胄未卸,叫他明晨再来觐见吧。十七万斛粮,不足大军一月之需,杯水车薪而已。嘿嘿,除非诸郡都有此贡献,否则不等城破,你我先为饿殍了。”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进帐去了。

我这才来得及和丈人相叙契阔。不出所料,丈人第一句话就是:“我女尚安好否?”我急忙作揖回答:“身体康健,神气清朗,丈人毋庸垂挂。”丈人点点头,一拍我的肩膀:“来,你我翁婿帐中相谈。”

丈人的营帐在高市王大营往北,正对着西正门——秀泽门。进了大帐还没坐稳,他就提出希望我暂时留下来,帮助组织对京都西面的进攻。此时各郡响应陆续集结,正纲军数量达到了空前的十三万九千,扼守京都的南北军总数才不过八万而已,崇韬在柘阳大败,更是剩下了不足四万人。然而这十三万九千人吃粮成了个大问题,一开始大家都是举兵时自备粮草,以为打上两三个月,战事就会结束,没想到阑沧防守都城极为严密,并且屡次出奇兵焚烧正纲军囤粮之所。粮草终于不够了,只好摊派附近各郡,甚至游军在畿内抢掠,然而正如高市王所说的,所得杯水车薪,完全无补于事。

“好在瀚原郡守获筇前日献计,”丈人轻声对我说道,“要掘开渑河,以水灌城……”京都大成耸立在潼河北岸,渑河是潼河的支流,来自东北,经城东南注入潼河。水攻之法,我在史书上是看到过的,可是从来也没切实去考虑过,要怎样掘河,怎样灌城。向丈人询问,他轻轻展开一幅京都附近的地图,指点着说道:

“大成东南,地势低洼,只需堰堵渑河入潼之路,并掘开其侧,放水灌城,可高一丈二尺。先备舟楫,趁水攻打,城破可期也。若阑沧集兵防御东南,则我暗袭城北,破光德门,直入宫城,天子可得,崇韬可擒,便阑沧有惊天伟略,料亦无从施展矣!”

我听得晕晕乎乎的,不明所以,只好假装恍然大悟地点头,连声称赞:“妙计,妙计!”丈人左右瞥了一眼,凑近我一些,更加压低了声音:“获筇将兵一万,诸郡中所部仅次于我,今献此毒计,倘若成功,正纲除奸之功,竟然以其为最。除非……”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你我翁婿当先入城,或劫天子,或擒崇韬,则三公之位,唾手可得!”

我早知道老丈人想趁这个机会大捞一把,也清楚获筇等人加入正纲军,不会没有任何私心,只想消除崇韬势力,但没想到大敌未灭,京都未下,竟然暗中勾心斗角就这样厉害……这就是官场吗?这就是政治吗?我不禁觉得背脊有些发凉。不过既然想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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