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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风月-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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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却怕……”陆芷清轻语一声,心中莫明一阵冲动,轻声道,“陆云海在时威名赫赫,九华堡是江湖鳌首,而如今,别人看九华堡的眼光却是掺了怜悯与不屑……我是陆云海的女儿,堡内众人对我有太多期望,所以我怕……”

封竞闻言惊愕,陆云海的女儿?他呃了一声道:“原来是陆芷清陆堡主啊……”语言之间面上已有些不自在,一时也不知要说什么话了,甚至觉得先前的对话也挺荒唐愚蠢的。他坐了一会,陆芷清也没再出声,封竞转脸去看她,见她脸面微低,轻思静坐着,倒没觉得一点不适不妥。也许……也没那么荒唐愚蠢,他慢慢沉静下来。接受了“陆芷清是陆芷清”这个事实,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突然朝她一笑,淡声安慰道:“慢慢来吧,什么陆云海的女儿九华堡的堡主,说到底,你就是你嘛……”

陆芷清闻言默然许久,再抬头看他时,眉梢带着几分笑意,目光带着几分感激,那眼含浅泪,眸如春水,在阳光下横波泛光,封竞瞧着,只觉得一颗心“咻”地一声飞到了九天之外,他脑中猛然一个激灵,突觉忐忑不安起来,起身道:“我先回起生菀了,你慢慢忙……”

陆芷清瞧见他站起欲走,却将先前置于一旁的白皮新书落下了。一手替他拿过,唤道:“你的书。”说话间不免好奇,随手翻开一页,一瞧之下,却是大惊失色。封竞转身回来,本欲拿书,见陆芷清面色有异,问:“怎么了?”

“这书谁给你的?”陆芷清沉声发问,神情语气已不复刚才的女儿之态。封竞一愣,老实道:“午时那位老先生送我的。”

陆芷清闻言瞳孔一缩,执书的指节咯咯做响,封竞心惊之际,却见她五指一紧一顿,随着一阵裂纸之响,手中之册竟被她迸成几百碎片,一阵风过来,吹得满场都是白花花的残片。

“哎呀……你你你……”封竞欲阻不及,不由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喜怒无常啊!”

陆芷清哼了一声,执了手中只剩几页的残卷,没看他一眼便下阶疾走而去。

98

梦魇 。。。

一路疾步到了陆云柏所在厢菀,怒挥厢门,门扇啦然一开,陆芷清踏步而入,一眼瞧见长椅中的陆云柏,几步上前将手中残卷甩至其胸,沉眉道:“你如何解释?!”

陆芷清的怒色让陆云柏微微坐起了身,他抓起胸前几页破纸瞧了瞧,又躺了回去。“我没什么要解释。”他闭目道。

“你倒是大方得很。想当年我跪在你门前三天三夜才求得你收我为徒,如今见了一个外人,就将自己一生的心血装成白菜一般送给了别人!”陆芷清道,“你可知独日剑谱是我唯一的希望,你怎能这样就给了另一个人!”

“我本就是做嫁衣的人,这漂亮服衣你穿不上还不许别人穿?我自然知道你的想法,只是你也该知道做衣之人盼合衣之人的那种迫切之心。”陆云柏声语不变道,“说实在的,这独日剑谱,我恨不得江湖个个人手一册,是个拿剑的都能替我雪当年大败之耻。”

“你!”陆芷清闻言怒气攻心,身型一晃后退三步,叮铛撞在身后茶案上,气血一阵翻腾,一口浓血借伤涌到嘴里,她不耐烦地狠咽了下去,一手提袖擦了嘴角,顺着案边雕椅慢慢坐下,静看了会陆云柏,突得一笑,轻声道:“我陆芷清得不到的东西,我看谁敢轻易得到。呵,你腿脚医好了,现在想把我一脚踹开另寻个好徒儿?”

陆云柏睁眼看了看她的脸色,笑道:“怎么?恨我?想杀我?”言语无惧倒有几分戏谑,“弑师之大罪,陆云海的女儿担当得起么?我现在好手好脚,总有一天我要出九华堡去的。”

“师尊说出这样的话可是大不智。”陆芷清轻笑着,眸间是熬干了沉淀了的恨意,“指不定你明日就又断手断脚了呢……”

“我那满口君子仁义的大哥,你的父亲,应从小就教过你何为‘事师之犹事父’的道理吧,丫头,你不管堡里众人如何看你,也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江湖名声,只是来日到了你父亲的跟前,又如何请他的原谅?”闭眼躺回长椅,道,“你若真做得出来,我倒是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陆芷清搁于茶案的长指紧握而起,指节徒劳用力发白,宣泄不出心中一丝恨意。为什么这天这地这人,个个都说好了似的要与她做对呢……恨无用,怒也无用,只好慢慢沉淀下来。脑中突得一闪,疾步出了门。

一路行回自己的厢菀,冲撞了端水的小婢也不及回头,门外侍者见礼也全然无视。厢内晚儿出来,见她神色,忧心道:“小姐你的脸色好苍白……”话未说完,陆芷清打断问道:“早上我叫你派人去止剑宫,你可去了?”

晚儿瞧她神色,惶道:“去了去了,不过因堡主说事不急,所以我午时才叫陈康去的。”陆芷清闻言一松,道:“派人去把陈康追回来,封竞在九华堡一事不必通告止剑宫。”晚儿看她言词要紧,也不敢问为什么,只照她所说去办了。

陆芷清慢慢行到榻边,方觉疲累至极。不由躺□,竟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醒时夜幕微降,天已暗色,晚儿静立榻边,看着她的眼神忧愁满满。她慢慢坐起身来,不放心似的问晚儿事情去办了没有,晚儿道办了,又轻声问:“饿吗?堡主到现在还没吃过饭呢……”陆芷清摆了摆手,道:“陪我去三休菀看看。”

“方座使的伤势正在好转,堡主放心。”周如端着方小寂刚喝完的药碗,转身对陆芷清告辞。方小寂坐起身来,问她最近不忙吗?陆芷清缓缓于榻坐了,轻声倦怠道:“不忙,没什么可忙的……”

“你脸色很差呢。”方小寂道。

陆芷清闻言一笑,也不语。哒哒两声将鞋子蹭了,道:“让我也躺一会。”床榻极宽,方小寂于里侧挪了挪,陆芷清软绵绵地一躺一侧,便极疲惫似的许久不动。方小寂半坐着,以为陆芷清已睡着时,突听她哑着声音道:“你何时好呢?来年开春陪我去湘郞山后放风筝吧,我们小时候常常翻墙出去那边玩呢。”

方小寂闻言一笑,道:“多久之前的事情呢,怎么突然提起来?那条去山后的小路都忘了怎么走了……”

“忘了吗?”陆芷清声音淡淡,好似睡意浓浓,“小时候你还教我做风筝跳石房子呢……”方小寂听着,昏沉沉的光线里带着轻轻的笑容,厢门微开,小婢进来添了两盏错金红烛,方小寂看那侍婢退走,沉默了许久,道:“小姐,我有事和你说。等我伤好后,我想去找叶还君。”

陆芷清的眼微微张开,淡问道:“你何时陪我去放风筝呢?”

方小寂道:“我可能不回来了……”

案上的烛光跳了一跳,听陆芷清道:“这就是书上说的‘远走高飞’对吗?”方小寂不答,陆芷清也未再问,慢慢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有人在来回动他的眼睑和眼球,叶还君刚恢复知觉时便有这样的意识,话虽如此,却也感觉不到一点难受,那眼睛就好似是他穿的一件衣服,感觉到在被扯动,却没有痛觉。正以为还在石牢中,鼻尖一动,却嗅到一股熟悉的甜溺香味,手一握,是被褥的质感。

“我头晕……”他开口道。

“是麻沸散。”一个苍老的声音回答他,叶还君眉一皱,听出那是哑医的声音,问:“为什么要麻醉我?”

“因为我要给你换眼,接筋,缝伤口。”哑医的声音低沉着,淡淡的,听了很是使人安心。叶还君听到一声剪刀剪线的声音,感觉有绸巾覆上了眉眼,有人轻抬起他的头,在他脑后打了个结,那手法,温柔至极。

片刻之后,神思才有些清醒,脚跟与眼睛也开始隐隐作痛。一旁有人收拾瓶罐汤汁的声音,叶还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微微侧了脸,道:“哑医,我眼疼得很……”

“连自杀都不怕的了,还怕什么疼?”一句话来,是个颇为年轻的女孩声音,叶还君觉得很是耳熟,却是想不起来是谁。自杀?他突得一凛,想起什么似的,却道:“我没有自杀,是有人想杀我。”安静片刻,又道,“好多人想杀我……”

“哑医说得对,你禁闭太久,脑子有问题了。”那女子回他一句,继而是走近的脚步声,“却也仍是厉害,用自杀来逼宫主做抉择。”耳边轻飘飘的一句,又是脚步离去的声音。

在床上躺了数个时辰,昼夜不分黑白不辨,眼睛痛感倍增,叶还君只感冷汗涔涔时光漫长。有人推门而入,脚步近前,有一方丝帕擦了擦他的额头,叶还君一把握住了那支手,压低了声音,微抬起头恨怒道:“我眼睛好疼。”

那支手僵了一僵,继而扶他坐起,却道:“我不是哑医。喝药吧。”言语一毕,叶还君鼻闻得一股刺鼻腥味,有冰凉的碗沿凑到了他的唇边。他皱眉别过脸,不耐烦道:“走,我不喝。”

“不喝,就等着你那眼珠烂在你眼窝子里吧。到时腐虫蠕动,不仅痛,恐怕还会很痒。”那女子笑言一句。叶还君却听得冷汗又起,默默接过汤药,忍着难闻的腥味灌完了。那女子轻轻笑了一声,扶他躺下便又离去。

接下连续几日,都是这女子在旁照顾他。叶还君问她的名字她却不说,直到有一天他正喝药,她静站一旁突道:“你真不记得我了么?苏余人啊。”轻轻一句却让叶还君如闻惊雷,手中药碗一松,一下倒扣在雪白的缎被上。那女子轻呼一声,道:“这么不小心!你自己洗被子啊!”

一阵拾掇,叶还君听她一旁拆被套的声音,心思几转,凝神试探到:“你父亲呢?”

那女子闻他之言静了片刻,道:“那花宫主说她派父亲去办事了。”叶还君闻言默然几分,听她拾掇声又起,故做镇定道:“去办什么事?”

“不知道啊,她说是很远的地方。”

“你不怀疑么?”叶还君几乎是紧追着问,话一出口忽觉心悸,心道自己真是嘴贱的很。只听对方沉默一会,却道:“我将这被套拿去洗洗。”声音欢快,听不出一丝别样情绪。

过了半日,那人回来。叶还君小睡了一会,又是做了一场恶梦,醒来满脸都是细细的冷汗,那女子如常上来替他擦汗,叶还君一手拿过她手中帕巾,道:“我自己来。”那女子也不说什么,叶还君目不能视,依然能觉这女子正盯着自己看,心下不由一乱,胡乱问了句:“最近在做什么?”那人答她,声音冷冷地近在咫尺:“不是在照顾你么,余下时间跟药房那位先生学做人皮面具。”叶还君闻言不语,于榻慢慢躺下,再不问其它。

夜间做梦,梦见许多人向他讨命。梦太逼真,醒来眼覆黑绸一片漆黑无光。忽听一阵风声,不知是真是幻,便觉许多冤鬼魂魄正围着自己喃喃自话,细听去都是凄厉的索命咒语。不禁啊然一声拿手乱挥一阵,却感觉身旁细语越发清晰可闻。终于受不了下床想逃,刚迈出两步一阵剧痛传来,是刚接好的脚筋不能承重,在叶还君感觉来,却似有人拉着他的脚不让他走,心下越发惊惧疯狂,大叫了声“放开我”,不顾一切起身向前跑,一路带倒桌奇直碰到门面,手下一阵摸索,探到门扣连忙拉了门出去。不想门槛一绊,又欲摔倒之际,一人突然上前抱住了他,问:“怎么了。”

叶还君突闻人声,如水中遇得救命稻草般两手攀住,急道:“救我!有人要杀我!”

“何人要杀你?”

“是母亲……是陆云海……是谢瑶图,王隐,还有小寂……她们都要杀我,要我去陪她们……”

花一色抱着他,只觉其气息紊乱心跳如鼓,手上不禁紧了紧,道:“本宫在这,没人要杀你。”叶还君闻言身体一僵,连忙推了人,道:“花一色?”言毕脚跟一软便要往地上瘫坐,花一色一手扶起他,道:“回榻上坐着。”叶还君本能推拒,花一色眉一皱,手使几分真气,半抱半挟着将他往屋里拖了。

“放开!”叶还君一路骂道,“让我死在石牢里不是更好为什么救我?!你想什么?想救了我再折磨我?哈哈哈……来啊,尽管来,我什么折磨也不怕!”

花一色一手将其按在榻上,离身于一旁椅上坐了,叶还君犹自说话,花一色静听了片刻,终觉吵闹,道:“闭嘴好吗?安静一会。”

叶还君闻得这一语,愣了一愣,蓦然安静下来。花一色未再说话,但气息未敛,叶还君分明就能感到这人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忿恨渐去,竟觉心安。静坐了许久,倦意袭脑,于榻一歪,不知不觉入了睡。

清清然,未做一梦。

99

城府 。。。

那日陆芷清来到封竞门前,那本被她碎页的书册不知什么时候被封竞粘好了,他一手斜倚着茶桌,正看得津津有味。封竞原本对剑谱无多好感,那日陆芷清于掌忿然一碎,倒教他对这本册子好奇不已,不免就慢慢看了进去,然后不免地,就有些沉溺。陆芷清心里自然郁恨,上前忍不住想把那书再碎一次,只是这样一来,气度全失。于是按下心火,半抢半夺地将书拿了过来纳进袖中,于旁边客椅一坐,冷冷道:“这是九华堡的剑谱,并非观赏的普通之物。你不要再碰了。”

话音刚落,陆云柏就突然进来了,道:“小子,今日怎不去我菀中练剑?”陆云柏平日不出菀,今日现身南菀客厢,简直是破天荒。他一语下来,眼睛只看着封竞,对一旁的陆芷清视若无暏。房内气氛瞬间冷下来,一旁几个小婢素来知这师徒两人不和,低头不敢发一息一语。封竞有些微愣,陆云柏几步上来,竟在陆芷清面前将封竞拖走了。

这其中的是非好坏似乎谁都看得出来。“别再让封少侠与陆先生来往了吧。”晚儿道:“还是将封少侠送回止剑宫去为妙。堡主,为何要召回送信的陈康呢?”陆芷清坐着未有回话,谁知道他将那剑谱看了多少了?他既然碰了独日剑谱,断不能这样就放人走的。

杀死封竞,这个主意想过,却没有要去做。是狠心不够,某种程度上也觉得没必要非如此不可。屡屡想起武场的那番倾心之淡,脑中便似乎有另一个陆芷清在为封竞说尽好话。有时候陆芷清觉得自己好似在自欺欺人,但当她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封竞的剑术已经非同凡响了。这绝然是自己放纵的结果,陆芷清看着灿笑如阳的封竞,心道还是从长计议为好……这样的踌躇,基于一丝未曾启齿的期待上:或许这个人,可以为九华堡所用。反正对于止剑宫,他已是个死了的人了……

梅雨季在不知不觉中过去,等回过神来时,门前两株丹桂都已开过谢完了。夜里常有雪声簌簌,才发现原来早已入了冬。

封竞的伤已全好了,四肢稳健,举止不羁,面庞看起来更为英俊。昨夜落了阵薄雪,雪后的睛天清爽绮丽,中庭水面,覆道飞檐,草尖枝未,处处都覆着亮晶晶的薄冰样的光彩。

正月已快过半,元宵将至,九华堡各人面上都不免添着几分喜色笑意。九华堡女弟子众多,封竞往陆芷清的厢菀走,一路上遇得好些女子,轻声莺语,腕上缠着七彩的软绸,手里有剪好的红纸,各种香气甜美的陈酒。封竞开口打招呼,女孩子们笑嘻嘻地应答着,回头打量着。都是各楼各菀的人,有许多已经十分熟识了,不熟识的略笑一笑,便能聊上几句话。他这般年轻俊美,性子开朗,说话直爽,一身白紫色的装束衬得他英气非常,说话间那修长的眉眼微微弯着,带点风流轻浮的模样——却是每个女子见了都喜欢呢……

陆芷清正准备出门,一身淡墨色的长披风,边裘带帽。封竞倚在门前,说要和她一起出去。陆芷清淡看了他一眼,道:“好。”当下遣去了随行的程澜和孙不二,只带了封竞一人。

封竞对自己的好感,陆芷清从未回应,却并非不知。四个月过去了,止剑宫果然没有派人来九华堡接人,而封竞也极其默契地没有过问。陆芷清时常揣测封竞的心思,想他留在此地,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剑法?如果有一天封竞要离去,她要拿这个人怎么办呢?她没有任何理由借口留得下他。她渴望封竞对自己的坚定,却又不敢向封竞讨要什么承诺,过得一天是一天,表面平和自信,内里思量却是不少。

“知道我要去见谁么?”陆芷清下得马车的时候天已近黑。袨服华妆,六街灯火,正是元宵欢盛之夜。“我不在乎你见谁,我只是出来溜心的。”封竞跳下马车,抬头望了一眼满天华灯,转身笑道,那声音,竟差点被周遭的熙攘欢笑声淹没。

“我来见止剑宫的主人,花一色。”陆芷清道。封竞闻言微愣了一下,“哦”了一声未再说话,甚至没问她去见花一色是为的什么。“花一色这三个字让你这么不快,倒出乎我的意料。”陆芷清看着他,轻轻笑着,道,“你在楼外面等我。”

封竞便真的在外面等她,直到一个时辰后陆芷清出来,朝她笑了笑,面容有些勉强。“去逛逛吧。”陆芷清突然主动邀请,这简直千年难得,她向前走了几步,回头看封竞,问,“不走吗?”封竞犹豫了一会,看了一眼方才的楼间,终是迈步跟了上去。

火树千春,清辉映月,陆芷清手拿一盏河灯,蹲在水边慢慢放了开去,莲灯浮动,融入火灿灿的流光之中,转眼成了千盏万盏中的一朵,分不清辨不明。封竞于后站着,意外安静着没有说话,陆芷清知他有心事,两人所思之事是同一件也说不定。旁边人声欢笑,陆芷清很想问他:你何时要回止剑宫去呢?她希望他说“我不回去了”,却又怕这人真说出一个日期来。这个问题,或许连封竞自己都还没想好。陆芷清慢慢站起来,回头道:“我知道你喜欢热闹,去玩吧,不必陪我。”封竞刚想说什么,她抢先道:“我想去别处走走,不想有人跟着。放心,我不会迷路的。”

封竞沉默了一会,转身几步便溶进了人流。陆芷清眼望河面轻轻笑着,心想:大概不出一盏灯的时间,封竞一定会回来的。

正如陆芷清所料的那样,封竞片刻便回来了,也许根本就没走远去。他站在陆芷清几丈之外,隔着来去穿梭的人群,并没有上去打扰。陆芷清转身走向来时的马车,转向时余光瞥见了封竞,心中一笑,却装做未见,径直上了马车,道了句:“回堡”扔下封竞一人离开了。

这样的境况,如果他还没有去楼中找花一色,那应该就永远不会回去了。陆芷清这样想。一回堡,便命人将九华大门关上,守侍撤回门内,不放任何人入内。

第二日清早,大门重开,陆芷清看见在门外站了半夜的封竞,踏雪上前,伸手抚落其肩上的白雪,笑道:“对不起,我以为你早我回来了。到我厢菀来,我帮你熬碗姜汤袪袪寒,师父也在找你呢。”

城府。封竞看着陆芷清只想到这两个字。他没有说话,错过她的肩进了堡。



方小寂身上的伤口在漫长的休养中渐渐愈合;黄昏洗浴的时候;手抚过肩胛;从那里落下一块姆指大的伤痂来。方小寂看了看肩头,从伤口处长出来的粉色新肉微微凸起,与周围的皮肤格格不入。

蒸腾的水雾里,方小寂伸出手臂低头看自己的身体。模糊中;突然想起屋里那尊插着白梅的青瓶瓶身;周身布满龟裂的黑色碎纹;摸上去光滑;却有痕迹裂在里面。她慢慢放下手,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其实她才双十年华,真正的美好应该正要开始呢,却觉得心已经累了,很多悲喜伤痛从它上碾过了,麻木叹息着,就像过了半百的老妪一样。

“伤口好了,元气还没养回来呢,这样恹着,何不出去走走?。”周如这样说,每天汤药不断。方小寂身体懒懒的,心也倦着。窗外小雪下过一阵,一只麻雀雪地里跳着觅食,方小寂倚窗看了它一眼,手刚一动,却不想它噗地就拍翅飞了。

程澜走进门来,道:“方座使,何不出去走走呢?外面阳光像春风一样暖人,没有风,比屋里还要舒服。”定是陆是芷清教他来的,方小寂这样想着,起身应了声好。

两人沿着越清池走,阳光暖和,积雪融成春水,一滩滩地在路上泛着金光。程澜自然不敢牵她的手,却总是在有水的时候去扶她的胳膊;也许是因为实在没有感觉,这种应该称为温馨的场面在方小寂看来很没必要并非颇为尴尬,走到后来,这过于频繁的动作甚至让她恨不得砍了自己胳膊。

于是转了一圈就回屋去了。程澜告辞,回身吁了口气,那感觉倒像完成了一件什么任务。方小寂看他一身远走的雪青缎衣修长潇洒,笑想:明明那么像叶还君,以为可以在他身上看见叶还君的影子,可这一路却没任何感觉……甚至,连错觉也没有。

夜来浅睡,静寂之刻忽听门扉一声轻响,睁眼一瞧,竟是水十方溜了进来。方小寂急忙坐起轻声问他怎么了。水十方不答,只关了门走到床前,手一伸,也不知从哪弄来一块软糕,一字一顿道:“你吃。”他前两天刚会开口说话,声不着调,舌头僵硬,听着颇为费力。方小寂仔细看他,才发觉这人肩有细雪,却只着了件单薄的睡衣,低头一看,竟连鞋也没穿,一双脚冻得通红,身体也抖个不停。不禁轻声斥道:“怎么这样出来了!不怕生病吗?”见他不语,心中疼惜万分,只掀了被子,道,“快进来。”

水十方将手中的软糕朝前递了递,又道:“吃。”方小寂心中叹气:这样偷偷给她送东西吃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定要她吃了才肯罢休。也不知是哪里养成的这奇怪的习惯,她又不缺吃的。她一手拿过,看那糕上沾着些细细青青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放进嘴里嚼了一嚼,感觉有股淡淡的血腥气,眉一皱一股脑儿咽了下去,心道味道真不怎么样。

见方小寂将软糕吃了,水十方才哆哆嗦嗦地爬进被窝。方小寂伸手将被给他捻好,问:“又是偷偷跑出来的?”水十方睁着眼看她,却不说话。方小寂慢慢躺下,轻道:“睡吧。”兀自闭了会眼,却是睡不着了,一睁眼,见水十方也正看着她,他突得肩头一缩,将半张脸埋在被子里露出一双眼朝她笑。

方小寂看着他,沉默了会,道:“过些日子我要走了,答应我,以后要乖乖的,不要再一个人这样出来乱跑了。”

水十方闻言一愣,僵着声调道:“走?”方小寂点了点头,却听他马上道:“我也走。”

“你不许跟着。”方小寂摸了摸她的头道,“别怕,在这里,会有人照顾你的。再过几年你长大了,就可以出堡去。”她一笑,“你总不能一直跟随着我的。”

“我也走,死也跟着你。”水十方突道。

方小寂闻言一皱眉,戳了戳他的鼻子,道:“谁教你说这样的话,‘死’怎能随便说。还这么小,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除了我,还有很多人等着你去喜欢。”她轻轻说着,眼中带了浅浅的笑意,手掌隔被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肩,“以后啊,你一定会遇上一个人,她应该是温柔善良,说不定漂亮大方。你与她相爱相惜,相伴相依。因为她,你会开始全新的生活,或许平凡,但一定快乐。少时的遭遇,现在的孤独都是一时的,很快你就会忘记了……”

水十方听着沉默不语,须臾闭了眼,渐渐睡去。



自上次元宵之事后,封竞沉默了半个月,他每天依旧去陆云柏那边和陆芷清练剑,却总是心事重重,对陆芷清也冷淡了下来,甚至有些不理不睬。陆芷清见不得他这这幅模样,起先还忍着哄几句,后来就发了火,一顿争吵之后,两人打起了冷战。

不过三天,封竞却又主动来找她。陆芷清以为他是来向自己致歉,却不想那人道:“我要回止剑宫,三日后走。”

陆芷清闻言半晌未说一句话,坐着呆了片刻,抬眼淡道:“你要走,我就杀了你。”封竞回了句:“你没那个本事。”撂下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厢菀。

100

雪煞 。。。

三日后,封竞真的要走了,这期间陆芷清没说一句挽留的话,甚至也面也不曾露过。“也许早该走了。”封竞这样恨恨想着,一手接过了侍从手上的缰绳。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大雪,直至天明方停,雪积于地足有四寸多厚,一阵阵朔风吹来,寒冷异常。封竞牵马慢慢往堡大门走,于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侍者告诉他骑马会快一些,他却只摇头说不。

就这样一步步走到堡大门,停驻了片刻,才转头对那侍从微怒道:“你家主人不知送客之道吗?我要走了,她没有任何表示?”

侍从闻言抬头看他,诺诺道:“早上我已通知了堡主,只是她为何不来就不知了。”封竞闻言心中一片灰暗,哼了一声,奋力翻身上马,恨道:“那我走了,请她保重!”缰绳一抖Qī。shū。ωǎng。,却听身后一阵颇快的马蹄踏雪声由远及近,一人道:“你真的想好要走吗?”声音清朗,如雪一般冷静高傲。

封竞掉转马头,抬头朝她笑道:“是。我要走了,你要怎样?”说话间坐下良驹四蹄轻躇,片刻将腹下一块雪地踏得稀烂。陆芷清闻言脸面不变,她今天穿着一身淡紫刺绣华服,脸上扫了层淡妆,琼雪一衬,看着比平日惊艳不少。“那我送你最后一程。”她说着笑了一笑,鬓边碎发微动,脸上的胭脂一瞬间晕染如春,开出一张略显冷情的桃花面。

封竞垂下眼光,陆芷清一抖马绳径直朝大门而去,出了堡门几丈,侧首笑问:“不走吗?”封竞不语,只催马跟了上去。

这一程送得颇远,百里有余,直到了长定河边,两人走马慢行,断断续续说着轻轻的话。那河面宽阔,东流不尽,四季安稳。旁边是一路高山,中间隔着一片空地,软草铺陈,望去一片冬青。暖阳下,积雪消融,水珠折射,满目都是亮晶晶的光彩。

“没有告诉师父你要走了,最后一面没见上,你不会怪我吧。”陆芷清在河边驻了马,眼望水面道,“如果他知道你要走了,一定会要和你一起走的。”

“怎么会,你想多了吧。”封竞的兴致不高,陆芷清到现在也无一句留客之言,分离在际,进退两难;于是连说话的心思都没了。

“怎么会想多,他向来喜欢你胜于我的。”陆芷清道,“他一直记恨我父亲废他武功断他双腿的事,却也不想,若不是我,他到现在还在南山寺后山孤身等死呢……”她说着突住了嘴,好似不愿再提这等伤心事,顿了片刻,转头对一旁不知怎样接话的封竞道:“你人很好,与你在一起总是容易快乐,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的。”

封竞闻言一愣,惊奇不已地抬头看她,脸上露出掩不住的笑容,侧脸过去微低了头,片刻后,突轻声道:“其实我可以不回去的……”

“总有一天你还是会想回去的。”陆芷清道,“这些天我想通了,一开始就是我的错,不该存着留下你的想法:你是止剑宫的总司执,从小就在止剑宫长大的,那里有你服侍过的主人,亲密的朋友,熟悉的桌椅花树,怎能么可能为了认识不到半年的人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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