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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蒙的月光-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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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洛禾

【由文】

第一章一箭穿心

骆晓月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一箭穿心。

握着拉杆箱的手猛然绷紧,她几乎以为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切都是幻觉,但不是。这一幕是如此真实而清晰地横亘在她眼前,就在前方五十米不到的距离,就在她熟悉到每天晚上都会梦见的地方。这一刻,不是梦境。

只是一秒钟,她就仿佛从天堂跌入了南极的冰海里。

一秒钟而已。

一股尖锐的刺痛,从心底猛地爆发出来,像千万根尖细的钢针,通过血管沿着经脉扎向骆晓月的每一个神经末梢。

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牙齿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来,骆晓月想到了十几个小时前,飞机上空姐的一句话——

“巴黎到北京的飞行距离是九千八百公里。”

九千八百公里,再加上北京到武汉的一千一百公里,一万多公里的跋涉,原来得到的就是这样的真相。

那一瞬间,她只有一个想法——自己怎么就没飞机失事摔死在哪个不知名的地方?

“晓月?你,你怎么回来了?”岳桐和韩宇终于发现了骆晓月的存在,岳桐闪电般地从韩宇怀里挣脱出来。韩宇一脸沉默,无言地看着骆晓月。

时间仿佛都凝固了,胸腹间那股腥甜却还在止不住地翻涌,骆晓月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眼底的火辣都压了回去。拖着不算沉重的行李箱一路叮哩咣当地走到岳桐面前,骆晓月微笑着抬起头,一瞬不离地看着韩宇的眼睛:“这不是圣诞节学校放假吗,我就回来了。”

那么自然随意的语气,就好像她只是坐了个公交车从学校回家一样的自然。

虽然,二十四小时之前她还在法国给岳桐和韩宇拨打国际长途。

亲密地揽住韩宇的手臂,骆晓月好像压根儿就没有看见一分钟之前韩宇和岳桐相拥的那一幕,仍是笑得无比灿烂:“今天岳桐怎么有空过来找你?她又问你借考研的复习资料吗?”

“我……”

“晓月……”

两人同时开口,骆晓月突然大笑起来:“你们干吗这么紧张?哎呀我飞了一天一夜,都没好好吃东西。你们都不知道飞机上的东西有多难吃!好了先别多说了,我们赶紧去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吧!”

噼里啪啦地说完,骆晓月就把行李箱的拉杆往韩宇手里一塞,拖着岳桐就往前冲去了。这是她待过四年的地方,离开的时间还不到半年,那些好吃的馆子不至于也都变了吧?

一直到自说自话大包大揽地点完了菜,骆晓月才仿佛后知后觉地问起了岳桐:“你个死丫头怎么了?昨天还在电话里聊得我话筒发烫呢,这会儿装什么斯文啊!韩宇你又不是没见过……”

“晓月,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和韩宇慢慢吃吧!”

还不等骆晓月说完岳桐已经腾地站了起来,动作幅度太大的结果是简陋的餐桌跟着一阵摇晃。于是骆晓月就有理由继续粉饰太平,当做没看到餐桌下岳桐狠狠踹向韩宇的那一脚。

骆晓月挑的是窗边的位置,冬日的黄昏天空阴沉沉的。虽然关着窗户,可寒湿气还是隔着玻璃透进来,像是浸透了水的冰纱,一层一层地往人骨髓里沁,冷得钻心。

“你怎么突然就跑过来了?”

终于,韩宇说出了看到骆晓月之后的第一句话。然后,他就看到骆晓月那鼓得圆圆的大眼睛一颤,两滴晶莹的液体,最后还是没憋住,砸在了桌面上。

“咳,这天冷的,都让人想哭。”

满不在乎地擦掉泪水,骆晓月还拼命咧着嘴角想笑。她搓了搓手呵口气,好像是因为太冷了所以声音有些颤抖:“你前两天不是打电话说你暂时去不了法国了嘛,我就回来看看你呗。感动吧?”

愣愣地看着骆晓月,韩宇的心里五味杂陈。他不是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曾经设想过骆晓月发现真相后的各种神情,他甚至做好了被她甩一耳光的准备。可骆晓月现在这个样子,却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他几乎开始怀疑骆晓月刚刚到底看清楚了事实没有。

“晓月,我不是暂时去不了法国。我是不去法国了。因为……”

“不,我知道,你只是暂时去不了而已。没关系,我可以等,我可以等你的,真的。”

骆晓月就那么抬着头看着韩宇,咬着嘴唇,眼睛还是鼓鼓的。在灯光的折射下,她眼底那一片晶莹仿佛下一秒就要溢出来。

低下头,韩宇什么都明白了。他无法面对这样的目光,只能随手夹起一些菜放到骆晓月的碗里,让骆晓月趁热吃。

看着盘中那漂亮的翠绿,骆晓月握紧了筷子,却还是在低头的那一瞬间,砸下了两滴泪水。

青椒肉丝,是韩宇最喜欢的菜。无论是在学校食堂还是去小餐馆,韩宇都要点这个菜。久而久之,骆晓月也开始每餐必点,但她其实一直都不喜欢吃青椒,所以韩宇每次都会细细地把肉丝挑出来给她。而现在,她的盘子里,只有满满的一堆青椒。

两人沉默着吃完饭从餐馆里走出来,天已经黑了。

餐馆对面就是的士站。韩宇帮骆晓月拖着箱子,走到了站台边。他努力不去看骆晓月期盼的眼神,挥手就拦了一辆的士,刚准备去拉车门,就被骆晓月拽住了。

“对不起师傅,我们不打车。”

骆晓月弯下腰猫在窗边对的士司机道歉,火爆的的哥还是骂骂咧咧地说了一句才摇晃着把车开走。

深冬的夜风冷得刺骨,骆晓月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连忙紧了紧围巾。迟疑了一会儿,韩宇还是把她揽在了怀里,淡淡的语气分不清是心烦还是心疼:“这么冷的天,怎么不打车回去?”

骆晓月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住韩宇,疯狂地吸取着熟悉的味道,任凭滚烫的泪水无声地在韩宇胸膛前崩塌。

傻也好,笨也好,她就是不要放手,再委屈,也不要放手。

那晚,骆晓月就在韩宇怀里一直哭到末班车都开走了。

看着骆晓月一双红肿得像核桃似的眼睛,韩宇叹了口气,带着她到了学校旁边的招待所要了个标间。

“你宿舍已经锁门了吧?要不你今晚就……”

“我在外面租了房子,就在旁边。不早了,你休息吧,我走了。”

“咔”的一声,门轻声地合上。骆晓月愣愣地坐在床边,看着房门。她以为自己又会掉眼泪,可是没有,所有的泪水,好像都已经流干了。

回忆像潮水般涌来,韩宇的笑,韩宇的味道,韩宇温暖的拥抱……

忽地笑起来,骆晓月仰起头,看着房顶晕黄的灯光。那是她最喜欢的温暖色调,在这一刻,却仿佛注满了悲伤的河流,淹没了她所有的记忆。

第二天一直等到快中午了,韩宇也没有过来。骆晓月打他的手机,已经关机了。

退了房,骆晓月独自拖着行李,上了回家的公车。从武昌到汉口,要坐一个多小时。

她静静地看着窗外,临近圣诞,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的节日气氛。火红的圣诞老人,郁郁葱葱的圣诞树,五彩斑斓的礼物盒子,似乎全世界都在不遗余力地往外散发出无与伦比的热情和快乐,可映在了她的眼底,都变成了黑白相间的回忆。

经过黄鹤楼的时候,她想起了四年前那个平安夜,韩宇搂着她在一片烟火璀璨中大声地嘶喊:“韩宇爱骆晓月,一千年一万年永远不会变!”

经过长江大桥的时候,她想起了她二十岁生日那天,韩宇背着走不动的她游桥。她问韩宇累不累,韩宇回答:“不累,我背一辈子都不累。”

经过江汉路的时候,她想起韩宇指着婚纱店门口大幅广告嚣张的样子:“月月,以后我们拍出来的效果,一定比这广告还要漂亮!”

到了家门口,她想起了,六个月前,韩宇就是站在这里,对她说:“月月,在法国等着我,我马上就过去了!”

而此时,她的家门口,也站了一个人。

扶着行李箱,骆晓月微微仰着头,她的面前只有五步台阶,却仿佛遥远得好像隔了一条银河般的距离。

银河的那头,是曾经和她睡一个被子都还嫌不够亲热的,岳桐。

没有带岳桐进屋,骆晓月拖着箱子,和岳桐去了附近的一间咖啡屋。

大白天的咖啡屋里也没什么人。骆晓月搅拌着自己面前的卡布基诺,原本纯白的奶油在她的搅拌下慢慢沉入褐色的咖啡中,就好像那些曾经单纯和洁净的过往一点点堕入混浊的黑暗里。

“晓月,对不起。”

岳桐抬起了头,看着骆晓月。骆晓月却仍旧低着头,只是那搅拌咖啡的调羹顿住了。

骆晓月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很苦涩很苦涩的味道,她从来没有喝过这么苦的卡布基诺,从舌尖一直苦到了心头。

她觉得自己所有的希望就在岳桐的那一句话中猛然沉了下去,她正在想怎样才可以缓住那坠落的速度,岳桐又开口了——

“晓月,你放手吧,好不好?”

缓缓抬起头,骆晓月看着眼前这个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心里一直说着我不哭我不哭不能再哭了,可随着那两个字出口的瞬间,泪水还是开了闸般的涌了出来。

“不好。”

骆晓月说,不好。

横过身子,骆晓月抓着岳桐的手,紧得连自己的手都痛了起来:“你放手,好不好?把韩宇还给我,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岳桐,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从认识到现在,这么多年了,我什么都让给你。就这一次,只是韩宇,你别抢走,好不好?算我求你了,你答应我,我们还是好朋友,我们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好不好?可不可以?”

“晓月,你别傻了,他不爱你了,他已经不爱你了!”

猛地抽出手,岳桐咬着嘴唇从包里翻出一封信,摔在骆晓月面前:“你要是看了这封信,还要我把韩宇还给你,我就成全你们!”

愣愣地接过信封,骆晓月擦干眼泪,抽出里面的信纸,很厚一摞,有七八页的样子。

日期,是5月28号,就在她去法国的前一个月。

很清秀的笔迹,骆晓月认得。当初韩宇就是用一手这么漂亮的字,给她写了很多封情书。

一页一页地翻过,一字一句。恍惚间,骆晓月仿佛看到了之前韩宇写给她的那些情书,就在这一字一句间,慢慢都变成了灰烬。点燃它们的,一共就三句话——

“桐桐,我以为我早就懂得了爱情,可直到我遇见了你,才知道我和骆晓月之间发生的,其实根本就不是爱情。

“桐桐,我想了很久,才明白,原来我和骆晓月的相识,只是为了后来和你的相遇。

“桐桐,我爱你,若是此生都等不到你的回眸,那么我会在来世,继续永恒的守候。”

“骆晓月,韩宇他不爱你,你们之前的不是爱情!该放手的,是你!你别再傻了,别再骗自己了,行不行?”

放下手中的信,骆晓月指着信封上韩宇写的那句“这封信绝对不要给骆晓月看”,笑了起来,问岳桐:“他都说了不要给我看了,你为什么还要给我看?为什么?”

骆晓月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自己床上。

“丫头,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怎么搞成了这样?”

骆妈妈看着女儿终于醒了起来,一颗悬着的心才开始缓缓下落。刚才岳桐送晓月回来的时候她就看着晓月不对,可岳桐只是告诉她晓月不舒服,让她躺在床上休息一下就好了,然后岳桐就走了。

睁开了眼睛,骆晓月却还是没有开口,她一点一点把之前的回忆拼凑起来。过了很久,久得骆妈妈几乎要拨打120了,她才终于说了句:“妈,我没事。我只是,和韩宇分手了。”

骆妈妈突然坐直了身体,她手里还拿着一杯给女儿倒的水。骆晓月看得出她妈很震惊,她想着她妈一直都不喜欢韩宇,这下她真和韩宇分了她妈肯定特高兴。可下一秒她就看到了老妈眼里流出的泪水,她妈把水杯放在桌上,一把搂住她,说:“丫头,妈就知道你这次回来没这么简单!可你犯不着为了个男人这么糟践自己。他不心疼,妈心疼!你难受,就哭出来,别这么憋着……”

“妈……”

骆晓月窝在妈妈的怀里,像是终于找到了避风港。

很多年了,她都没有像这样和妈妈撒娇。她以为在这个最脆弱最无助的瞬间她会再次泪流满面,可是,没有。

她只是安安静静地靠在妈妈的肩头,仔细地回想,反复地回想,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眼里都只剩下了韩宇?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曾经和她一起讨论哪里做美容效果最好的妈妈,已经有了这么深的皱纹,这么多的白发?

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了。好像自从她认识韩宇的那一天开始,她的眼里就只剩下了韩宇,其他所有人,所有事,都失去了颜色,只有韩宇,是彩色的。可现在,这唯一的色彩,也消失了。

抬起手臂,骆晓月紧紧搂住了妈妈,似乎这是她唯一还能碰触到的真实。那些模糊的过往、灰色的记忆,都在恍惚间向远方飘去,零零散散的,她看不清,也抓不住。

听说女儿回国了,骆爸爸专门去超市买了晓月最喜欢吃的海鲜和汤料,在家煮起了火锅。

吃完饭,骆爸爸关了灯,寂寥的黑暗里,突然想起了悦耳的歌声。骆晓月看着妈妈从房间缓缓走出来,手中竟捧着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上面插满了五彩缤纷的小蜡烛。骆妈妈盈盈的笑脸在烛光的衬托下愈发温柔,仿佛能抚平一切的疲惫和伤痛。她笑着对女儿说:“丫头,生日快乐,爸爸妈妈永远爱你,永远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哎呀,你们什么时候学得这么煽情的!我都快受不了啦!”骆晓月匆匆地用袖子擦去眼泪就大呼小叫地接过了妈妈手里的生日蛋糕。

骆爸爸正准备去开灯,被骆妈妈一把拦住了:“女儿还没吹蜡烛许愿呢!”

“哦对对对!丫头,许个愿吧!”

看着父母期盼的笑容,骆晓月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在心底虔诚地许了两个愿望,然后一口气把所有蜡烛都吹灭了。

骆妈妈这才去打开了灯,光明瞬间照亮了整个屋子,她看着女儿低头扒拉着蛋糕上的蜡烛,叹了口气,说:“丫头,回来吧。反正,你和韩宇也分手了。”

把所有的蜡烛都抽了出来,骆晓月才抬起了头,弯着眼睛笑起来:“不。我都去了,怎么也要把文凭拿到手吧。放心,我没事的。”

“你就一张嘴巴能说!一个人在国外可别再像这样糟蹋自己!”骆妈妈看着女儿强颜欢笑的样子,心里难受得要死,却没法多说什么。她哪会不知道女儿的心思,这种情况下,让丫头出去散散心也行,总好过在这里天天触景伤情的。

“咳,您就别担心啦!您女儿我是多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啊,那追我的一路从克莱蒙排到巴黎都快冲出法国了!”

说到这里,骆晓月突然想起了那个每周末都在旧货市场陪她聊天的法国帅哥。就在她回国的前一周,他还邀请她一起过圣诞节。可那个时候,自己心心念念的都是回国来找韩宇,好像是特认真地对他说:“我要回中国和我的男朋友一起过圣诞!”

淡淡笑了笑,骆晓月发现自己竟然一直都记得那一双湛蓝的眼眸盛满了忧伤的样子。

骆晓月机票订得晚,只能订到提前四天返校的班机,好在她也没什么安排了,就天天陪着爸妈,逛超市就逛了好几趟。

爱女心切的骆爸骆妈硬是把她登机的小行李箱给撑出了三十公斤的恐怖重量。骆晓月一走出巴黎机场,就赶紧拿出手机给好友奇奇打了个电话。

“奇奇,我到巴黎了,明天一早的火车回克莱蒙。你在巴黎这里有熟人吗?我的箱子太重了,三十多公斤!你能帮忙找个人送我去旅馆吗?我可以付车费的。”

“我真是服了你了,带什么东西这么重啊?我这就找找在巴黎的朋友,看能不能让他去机场接你一趟。”

“不用他跑这么远,我可以先坐机场巴士进市区,你问问他我坐哪条线路他比较方便接我就行。”

“好,我问问他,希望他这会儿在巴黎。”

五分钟后,奇奇的电话打过来了:“晓月,你运气还真好!我朋友说他正好有事要去机场一趟,你就在机场出口等着他吧,估计他半小时就到了!”

“哦,好的。那我就在出口的地方等他。对了,你把他电话告诉我吧。”

“好,你记一下,他叫何风,电话是……”

骆晓月坐在行李箱上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上的贪食蛇,就感觉眼前突然一暗。她抬起头,面前是一个瘦削的身影,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容颜,只能感觉到他的轮廓。

灼热的气息从他的胸腹间漫出,显然他是一路奔跑而来,直到此刻他的胸膛仍因为剧烈的喘息而起伏不定。

说不出的压抑和窒闷瞬间袭来。骆晓月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仰着头,她就这样撞入他的眼眸里。

很深很深的黑色,却又极亮,瞳仁中央的那一点清冽像是极夜里的孤星,清寒如霜,偏又似在最冰冷的尽头摇曳着要夺目而出的烈焰。

他定定地看着她,溢出口的话语似乎还带着微微的颤音:“骆晓月?”

半晌无言。

仿佛过了许久,骆晓月才回过神,缓缓点头:“我是骆晓月。你,是何风?”

莫名的,他眼底的寒芒一瞬间黯淡了下去。微微扯起的唇角勉强牵出一个算是笑容的弧度,他低下头,随手拉过骆晓月身后的行李箱,语气淡得仿佛刚刚一切的激动都是幻觉:“我的车停在外面,过去吧。”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机场高速上,骆晓月有些歉意地开口:“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因为今晚没有回克莱蒙费朗的火车了,所以我预订了一晚的旅馆,就在十三区那边……”

“十三区?那可是巴黎出了名的危险区。你一个女孩子住十三区那边也太不安全了!你不介意的话就在我那里住一晚吧,我的同屋回国休假了,正好有一间房空着。”

“啊,不用了吧。我找的旅馆是朋友介绍的,就是中国人开的那种家庭旅馆,很多人都去住过的……”

“那明天早上你自己一个人打算怎么去火车站?或者我再去那边接你?”

张开嘴,骆晓月又讪讪地闭上了。十三区那边的地铁站好像是没有电梯的,带着这么重的行李,就算她肯花血本打车去火车站,可如果时间地点是大清早在十三区的话……那还是算了。

有些尴尬地低下头,骆晓月讷讷地说了声:“那就麻烦你了。”

专心驾驶的何风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视野开阔的大马路,过了半晌,才低低地应了一句:“不麻烦。”

半个多小时就到了何风住的地方,帮骆晓月提着行李,何风带着她一口气爬上了三楼。骆晓月看他累得气喘吁吁的样子,有些愧疚,心里盘算着待会儿一定要拿点什么东西出来好好感谢一下他。

打开房门,何风指了指自己的房间:“你今晚就在这里睡一晚吧。”

点点头,骆晓月接过何风手里的行李拖了进去。何风跟着她一起进了房间,好像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低下头想了一下,骆晓月蹲下身打开箱子,拿出一瓶老干妈递给他:“我就带了两瓶,给你一瓶?”

何风愣了一下,他看着骆晓月,墨黑的眼眸在昏黄的灯光中显得越发幽深,深到了极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悲凉,刹那间划过骆晓月的胸膛。她只觉得心头莫名的一抽,再仔细看去,他的眼底已静如千古寒潭,再无一丝波澜。

“我不吃辣椒。”他淡淡说完,就转身朝外走去,“你早点休息吧。明早我送你去火车站。”

撇撇嘴,骆晓月把老干妈又放回了自己的箱子里。看着自己一箱子香辣、麻辣和猛辣的调料和零食,骆晓月叹了一口气,心想算了,以后有机会再好好谢谢何风吧。

关上房门,骆晓月走回床边,这才发现何风的书桌上摆了一张照片。

翘起一侧唇角,骆晓月心想难怪何风能在机场认出自己,又对自己这么殷勤,他肯定也是奇奇的爱慕者之一。

那张照片,是奇奇和她们一帮姐妹的合影。照片上的骆晓月就站在奇奇的旁边,挽着她的胳膊笑得没心没肺的。

淡淡笑了一下,骆晓月把照片换了个方向,开始脱衣服。

奇奇,本名叫唐雪蓉,之所以被她们唤成“奇奇”,就是因为她仿佛像上天创造出来的一个奇迹。

是的,奇迹。人长得漂亮,身材好,脾气好,还有一手登峰造极的厨艺。这样的女孩,不是奇迹是什么?这样的女孩,是个男的都不会不动心吧。

那岳桐呢?在韩宇的眼中,是不是也是什么都比自己好?

倒在床上,骆晓月把何风的被子挪到旁边,再把自己脱下的外套盖在身上,最后对自己说,好了,睡吧,别想了,失个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二天一早,骆晓月起来的时候,何风已经把早餐都准备好了。

一口咬破金黄鲜嫩的煎蛋,感觉到浓稠的蛋香在口齿间翻转流连,骆晓月满足得眯起了眼睛:“你的手艺真是不错!火候刚刚好!”

“煎蛋而已,合胃口就好。”何风淡淡地笑了笑,似乎对骆晓月的这句评价并不意外。骆晓月却困窘地低下头。心里暗自嘀咕着,唉,不就一煎蛋嘛,多么基本的手艺,可怎么到了她那里就愣是没有一次成功的经历呢?!

吃完早餐,骆晓月正准备去拖箱子,何风开了口:“你有什么东西是不急着要的?我过完圣诞假期就转去克莱蒙费朗的学校了,不然到时候我给你带过去?”

“你要去克莱蒙读书?为什么?巴黎不是挺好的?”

“巴黎这边没找到什么好学校。你觉得克莱蒙不好吗?我听唐雪蓉说那边挺好啊,民风淳朴,山清水秀的。”

“嗯,这倒是!”骆晓月点点头,“克莱蒙不像巴黎这么乱这么脏,我们那边人少,空气也好,生活环境真是比巴黎好多了。”

骆晓月顺着何风的话说了下去,心底暗自笑了一下。真笨啊!这还有什么好问的?他当然是冲着奇奇去的呗!不然干吗非得去克莱蒙呢?看来,这男的为爱疯狂起来,还真是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的。

何风倒是没注意骆晓月的表情,他麻利地找出了两个超大的塑料袋,几乎把骆晓月的行李给收拾了一大半进去。

看着鼓鼓囊囊的两大包东西,骆晓月觉得太不好意思了,何风看着她尴尬的样子故意打趣:“干吗?担心我私吞你的东西啊?放心,我不会的!”

“咳,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在想你搬家的时候自己的东西肯定也挺多的吧?还要帮我带这么多东西,太不方便了。”

“没问题的。我保证一周后完璧归赵!”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骆晓月也就不好再推辞了。上了火车,她还在不停地感谢何风,真诚地对他说:“到时候你到克莱蒙的时候一定要通知我们,我和奇奇,啊,就是雪蓉,去火车站接你!”

“嗯,我下周就过去了,到时候一定会联系你们的!”何风在车窗外挥着手,一脸笑容阳光灿烂的。

看着那个清瘦的身影逐渐倒退在视线中,骆晓月心里闷闷的。

她想起无数个夜晚,她站在自己宿舍窗口,看到的那个渐渐远去的身影,也是这样的清瘦而挺拔

第二章天堂的颜色

1

骆晓月刚走出火车,就看到了站台上正东张西望的奇奇。

“嘿,你怎么过来了?不是来接我的吧?”

“废话,我不接你这么一大早的我跑这儿来喝西北风啊?”

“姐姐,这都快十二点了好不好!您还真早!”

嘴里这么说着,骆晓月心里还是挺感动的。她知道奇奇最大的爱好就是睡懒觉。没课的时候奇奇可以一觉睡到下午三点,直接三餐当一餐吃了,所以她能这个时间跑来火车站接自己,真是挺不容易的。

“你不说你的箱子有三十公斤吗?这也太轻了吧!”奇奇接过箱子正准备运丹田之气呢,却发现这箱子的重量根本连二十斤都不到,顿时有上当受骗之感。

“呵呵,这得多谢你的那个好朋友何风啊!他说他下周就会来克莱蒙了,非说帮我带行李,怕我在这边一个人搬不动。”

“哦。难怪。何风是挺好的!”

“是啊!人家对你那真是没说的啊!”

“关我什么事?人家是帮你带又不是帮我带!”

“得了吧你!我算谁啊?人家要不是看你的面子,犯得着对我这么热情吗?我告诉你,我可是亲眼在人家桌上看到您的玉照了!我打赌他就是为了你才跑来克莱蒙读书的!”

“去去去,你才见人家何风一面就什么都知道了?你又不是福尔摩斯!”

“你别说,这爱情上的事我还真就是福尔摩斯!我的直觉一向都相当的灵敏准确!”

“呵呵,那敢情好。请问福尔摩斯同志,这次回国您鹊桥相会成果咋样啊?”

“……”

骆晓月沉默地走在奇奇的身后。冬日的午后,太阳远远地挂在天边,金色的光芒披在人的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骆晓月一直走到了宿舍楼下,才开口对奇奇说:“圣诞节我和我爸妈一起过的。韩宇,他有事不能陪我。”

“啊?我说你怎么一下子就不说话了呢!我还以为你和他吵架了呢!吓得我刚刚吭都不敢吭一声。”奇奇长吐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才接着问下去,“那你之前没和他说你要回去的事情?他也太夸张了吧!什么事儿这么忙啊?大过节的都不能抽空陪你一下?”

“我没和他说。我本来是想给他一个惊喜的,谁知道他实习去了,不在武汉。他那项目挺忙的,我就没让他赶回来陪我。”

“你啊,也太好说话了!这么老远地赶回去,岂不是白瞎了?”

奇奇还想再说,一看骆晓月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黯淡了,赶紧转了话题:“没事没事,回去陪陪爸妈也挺应该的!对了,我前两天去滑雪,碰到了一个巨酷巨会滑雪的法国大帅哥!明天我们一起去滑雪吧!我把那帅哥也约上!”

“哦,好啊。”骆晓月随口答应了一句,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奇奇帮骆晓月把箱子拖进房间里,看着她疲惫的样子,提议道:“那你先休息会儿吧。晚上去我那里吃饭?”

摇摇头,骆晓月往床上一躺,冲奇奇挥了挥手:“不了,我懒得走。明天我再去找你吧!”

“好,那我等你!”

听着房门“咔”的一声合上,骆晓月坐了起来。

半靠在床头,骆晓月看着墙上贴着的照片。一部分是她和韩宇的,一部分是她和岳桐的。所有照片上骆晓月都笑得特别灿烂,好像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的确,当初的她,真的以为自己特别的幸福。

缓缓抠着她和岳桐的一张合照的边角,骆晓月想把照片给撕下来。可不知道是当初贴得太紧了还是照片太光滑,她的手一滑就拂到了照片上那个温柔的笑脸上。顺势落下来,甩到旁边床头柜尖锐的棱角上,一瞬间,钻心的疼痛,就顺着指尖在心底爆发出来。

是谁说,只要一直佯装着笑脸、佯装着开心,就会真的快乐起来?是谁说,只要相信自己可以坚强地面对、勇敢地前行,就真的能扛过一切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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