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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水遥-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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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希沂睁开双眼,黑眸里泛起柔和的光华,低低缓缓地答道:“她像懂江湖的样子吗?”他轻轻呵出一口气,继续淡淡地说,“恐怕这是她第一次涉足江湖,却被卷进了……朝廷之争。”

“四爷以前认识施姑娘?”秦缜终于问出心中盘旋良久的疑问。

李希沂神色有一瞬间的飘忽,复又浅浅笑着,眉目舒展,“如果……那样也算的话,或许是旧识罢。”

秦缜愈发不解,“四爷与施姑娘并不相熟?”蓦地一股恐惧涌上心头,四爷为何敢那样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

李希沂微微侧头,眼角含笑,看着秦缜一字一字地说:“我……若只是在赌呢?”

秦缜果然面色惊恐,喝道:“爷!”他那个一直理性有加的四爷去哪里了!?

“骗你的。”

身前白玉一般的男子还在浅浅浅浅地笑。秦缜却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僵掉!爷在玩儿他吗?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清朗的男声,“禀王爷,六亲王府上林总管有要事求见。”

秦缜脸色刹那大变,六亲王是爷的胞弟,如今府上林总管亲自登门,意味着事关重大,或者六爷不便亲自前来。

秦缜回首看着榻上的爷,他刚刚经历一场生死,至今尚未缓过气来,此时见客合适吗?

榻上的李希沂果然面色刹白,双唇方才淡下去的紫暗,此时又隐隐浮现,胸口正微微起伏。

秦缜正在犹豫,忽闻一道清脆温和的女声飘入室内,“王爷此时不便见客,若有急事,可否请秦将军代为传达?”

门扉轻启,一抹俏丽的白色身影倚着门枋,笑靥盈盈。

秦缜头一次用略带感激的眼神看她,虽不知这女子能不能信,但是此刻却不得不谢她出言献策。

身后却传来李希沂勉力提气开口的声音,“施姑娘……不妨事……请林总管进来说话……”

秦缜叹息,他怎么低估了爷的坚持?

门前的白衣女子衣袂飘飘,侧头望着屋内愉悦地笑着,一双眸子仿若新月弯弯,“王爷信不过秦将军?”

秦缜好奇地偷瞧一贯优势的爷,他此刻微怔,却在瞬间浅笑出声,“施姑娘……”

李希沂好笑地看着倚着门枋的白衣女子,她得意地笑着,双手交叠胸前,正是那双手方才自鬼门关拉回了他。“也罢。秦缜……”他侧头笑道,“你先问问林总管……此行所为何事,本王……等你回话。”

烟络不满地撅起了嘴,嘟囔道:“不要命的死硬派。”

秦缜与李希沂皆是耳聪目明,怎会听得不真切?秦缜正欲发作,李希沂却笑道:“本王有幸……得姑娘费心,自不会辜负姑娘……一番美意。”

秦缜见状,躬身施礼,迈步而出。

烟络闪到一旁,避开他旋风一般气势凌厉的身子,偷偷吐了吐舌头,心道:玩儿命的死忠派。

榻上温和的男子却轻轻地笑着,只是在只剩下他与她二人的时候,他的笑容淡了许多。

烟络遥遥看着他一脸不再坚持的笑意,也不言语。有什么好说的?她也不知道啊!

忽然,听见他淡淡地开了口,语气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折,他问:“施姑娘为何离开……御史府?”说罢,他侧头静静地看她,很有耐心地等她的回答。

两人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决计不近,那样的距离只够依稀认出他脸上的神情,刚好听清他低微的话语。

烟络定睛看他,又扭头去看门前璀璨的阳光和地上斑驳的光与影,不自在地双臂微紧,缓缓道:“天上天下,我爱去哪里自然就去哪里。”她怎能告诉他,她是被穆总管扫地出门的?太丢脸了!

烟络偷偷看他,却见他轻巧地笑,淡淡的神情叫人倒不局促,他并不戳穿她的难堪,含笑温柔地颔首表示了解。

眼前的他神情是那样的舒服,烟络一直以为,舒服二字是对男人或女人最高的评价。

那样舒服的男子却非常非常温柔地开了口,话仿佛不是在对她讲,因为他的眼神穿过她看到了迷茫的远方,自顾自低低地吟道:“青山元不动,白云自去来。”

烟络小心翼翼地在心里重复他温柔的话语——青山元不动,白云自去来,青山元不动,白云自去来……

心里有莫名奇妙的悸动,却是一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诡异。

为何她一遇见他,就止不住泛起这样的念头?

在她看来,诡异这两个字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字眼,却被频频用来形容她与他之间的感觉。究竟是她有问题?还是他?烟络微微皱眉,晶莹的眸子里透着浓浓的疑惑。

谁是青山,亘古伫立原地守候不动,谁又是白云,经年飘忽不定影踪难测?

谁会若青山一般,任白云眼前飘过?这样的伫立是源于一贯的洒脱,还是源于执着的守候?

这是他对自己的一种期待,还是一种诅咒?

许多年以后,烟络才能真正明白。当时说这话的他,眼神穿过她的身体,望见的不是院子里的春色,而是两人纠缠不清的将来,和他不知何时兴起的这样强烈而执着的守候。

青山元不动,白云自去来……

修竹厅。

精致的乌木几。

两盏青花菊花茶碗。

雾气氤氲的茶水里,舒展开来的茶叶外形似瓜子,色泽翠绿,香气清高,绕梁不绝。

那是六瓜安片,齐云山蝙蝠洞所产,当朝贡茶。

秦缜神色凛然,正襟危坐。

青衣总管敛手而立,眉目低垂,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忽见秦缜缓缓问道:“已无旁人,林总管前来所为何事?”

林姓的青衣总管抬头直视秦缜,语气里略有埋怨,“林正有要事相商,王爷为何避而不见?”

秦缜突然轻轻地笑出声来,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屑,“六亲王是否又如以往一般有俗事缠身?否则依王爷的性子,何以此时惦记起四亲王来?”

四爷的那个胞弟只要找上门来,多半就是在外面闯了不小的祸,求爷暗地帮忙拾掇。爷纵然好性子地帮了一次又一次,受用的人仍旧不知收敛。六王爷可曾知道,那个与他一般年纪,却自幼宿疾缠身的哥哥,这许多年来为了他,费尽了多少心血,得罪了多少皇子权贵?没有人生来就是坚强,就是玲珑八面,就善于玩弄权术运筹帷幄。更何况,明明是最需要人照顾的四爷?

如意料之中,林姓总管脸色森然,冷冷道:“王爷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我来评论。”

秦缜淡淡地笑,精锐的双眸渐渐眼神冷冽,“爷今日染了风寒,抱恙在床,因此不便见客。”

秦缜优雅地持起茶碗,浅浅呷了一小口,果然入口甘美,缓缓道:“林总管的要事就请先屈尊告诉本将军,稍后我自会向王爷禀报。”

青衣人气得顿足,音量不由拔高了几分,道:“六爷已经身在大理寺啦!”

秦缜面色微变,稳住双手,沉声道:“什么?”

青衣人掩饰不住地恼怒,重复喝道:“六爷已叫人送到了大理寺!”

秦缜勉强镇定下来,稳住心神,平静地问:“所为何事?”

林正虽不谅解四王爷的漠不关心,却深知天下之大只得四王爷一人愿意救也可以救他的主子,所以尽量平和口气,慢慢地道来:“今日午时,六爷说要出门,不让人跟着,此事很是蹊跷,但也不是没有过,所以也就由爷去了。”林正微微皱眉,六王爷一贯任性自负,他一直以来就对此忐忑不安,今日终是应证了他的担忧。“方才大理寺卿韩迕韩大人府中家丁找过林某,说是六爷在平康里名坊舞罗衣杀了一名女子,皇上大怒,已急召韩大人入宫立案!”

秦缜一惊,蓦地站起,“六爷何时去的平康里?为何事而去?”

林正缓缓摇头,“林某只知六爷午时出门,其余的爷未讲,林某惭愧。”

秦缜一头纷乱的思绪,忽地心头一亮,为何如此巧合?爷与六爷先后去了平康里,先后遇上了麻烦。是谁,布了如此狠毒的局?秦缜死死盯着自碗中渐渐升腾的轻柔雾气,茶香依旧袅袅,却刹那间寒意漫身。此时此刻,仿佛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已自空中撒下,躲在暗处的阴冷身影状若鬼魅,悄无声息,犹自冷笑。

爷,一直澹泊自在,唯一的坚持不过是让身边的人平安无事,你敛尽一身才智,只作必要的谋算,隐忍至此。

可是。

他们却要你——死!

秦缜淡淡道:“林总管请回罢。事关重大,秦缜自会一五一十禀明四王爷。”说罢,大步离去,背影透着坚决。

疏桐院不远,片刻已至。

秦缜收势飘落,自门外站定,屋内传来女子清亮的笑声,如珠玉相击。秦缜推门的手蓦地收住,稍沉思,推门而入。

烟络的笑声嘎然而止,她最先察觉秦缜的神色不对。

秦缜并不急于入室,在门口立住,一抹绯色英挺的身影站得笔直,气势威严。他根本不看榻上的主子,只紧紧盯着眼前的白衣女子,如死一般寂灭的沉默过后,他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出,尽可能清晰,尽可能平稳,他说,“施姑娘,为何离开……御史府?”

“嘎?”烟络呆呆地看他,不明就里。他什么时候关心起她来了?

臻首微偏,她以为可以在李希沂那里得到答案,却看见他脸色灰白,剑眉微锁,竟不做声。

满屋诡异的寂静,静得连她自己呼吸的声音都那么清晰。

“秦将军,何出此问?”她硬着头皮问。

秦缜的回答更是教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同为我朝三司。苏太尉贵为御史台之首,刑部尚书宗豫,大理寺卿韩迕皆是苏太尉至交。三司推事,大可只遵从苏太尉一人高见。”

烟络愈发迷惑,她也是刚刚听秦缜这样说了,才第一次明白苏洵原来也可以只手遮天,翻云覆雨。

讨厌的是,秦缜为何这样对她说话?

说的那些内容——干、她、何、事?

第8章

同日午时 御史府

两道颀长的身影一前一后缓缓走在幽长的石径上,小路两旁七里香柔漫的枝条自雕花长廊一泻而下,绿意盎然,虽不到开花时节,仍有一番别样的趣味。

微微走在前方的紫袍男子眉目清冷,紧随其后的绯衣男子眼角含笑。正是苏洵和顾方之。

“你不在宰相府呆着,跑来这里胡闹?”苏洵淡淡地开了口,面无表情。

顾方之步伐轻快,轻轻一纵,便绕到他身前,笑得几分赖皮,“不欢迎本少爷?”

苏洵并不看他,话音冷冽如常,“宰相平日对你太过纵容。”

话音刚落,顾方之一跃而起,大叫起来:“我爹那样哪叫纵容!?你不知道他平日在家的样子有多凶狠!动辄派人押送本少爷过去书房训话,一训就是半个时辰!前天教训本少爷不知人间疾苦,昨天又说本少爷不识官场险恶,今天……”顾方之突然住口,托着腮有模有样地深思,然后笑嘻嘻道:“本少爷估计他今日要讲忠心侍主,勤奋工作!哈哈哈!”

苏洵淡淡地看他一眼,道:“你身为殿中省少监理应如此。”复又缓缓前行。

“哇!”顾方之佯装震惊,大叫出声,“你何时变得跟我老爹口气一样?”

苏洵不理睬他的怪叫,径直走远。

顾方之身法轻盈,轻轻点地,又飘至他身前,笑吟吟地说道:“苏洵,莫怪本少爷没有提醒过你,你还是青春年少,不要总把自己搞得跟我爹那种老头子一样!男人变成那样会很闷,不招女人喜欢。”顾方之不怕死地继续口没遮拦。

苏洵突然停下脚步,冷眼直视他,良久才淡淡答道:“想回宰相府?”

顾方之小心翼翼地后退三步,讪笑,“本少爷不说话,总可以了罢。”

这男人就知道他顾方之怕死了那个当宰相的老爹,每次都拿这点把他吃得死死的!苏洵这种男人真是不能招惹,一旦让他知道你的弱点,就会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借此克你;有了这个屡试不爽的把柄,他都懒得再用别的办法。

苏洵已经走开,顾方之复又笑呵呵地跟上。

不过,这条路似乎并不是回苏洵的清欢楼。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顾方之嘴角咧开,黑色的双瞳里神采熠熠,那是通往吟风院的路。“素来神仙一般清心寡欲的苏大人,你要去吟风院吗?那里有谁在等你?”顾方之再一次挑衅似的跳到他身前。

苏洵竟然轻轻地轻轻地皱起了眉头。

顾方之笑得好不得意,那个苏洵天天板着一张迷死人不偿命的俊脸,虽然向来不苟言笑,但是也从不轻易怒形于色。而现在,竟然叫他顾方之逮到他的痛处?哈哈哈!老天爷是何等公平!

苏洵居然不恼,缓缓道:“你从来闯祸不断,这次却破天荒地做对了一件事。”

“哇!”顾方之又是一阵哇哇大叫,不顾形象地跳起,“为什么说本少爷常常闯祸?那是本少爷好心热情乐于助人,善良勇敢智慧超群好不好!本少爷做的好事无数,怎会只有这一件!?”他指着苏洵那张精致迷人的脸,高声嚷嚷:“苏洵,你不要这么小气,舍不得承认本少爷其实也是非常非常侠骨柔情的!”

苏洵神情柔和地定睛看了他好久,顾方之突然觉得诡异,那个苏洵何时有过这样的表情?

在苏洵那样的注视之下他居然乖乖地噤了声,然后耷拉着漂亮的下巴,怔怔地盯着苏洵缓缓缓缓浮起的笑靥,听见他低柔地述说,“多谢。”

“哇!”顾方之如被火烫到一般一跃退开,惊呼:“苏洵你、你真的完了!你、你、你果真栽在那死丫头手里了!?”

“嘣!”一记暴栗狠狠地敲上了顾方之的头,却见苏洵沉声道:“不得胡说。”

顾方之忙不迭地抱头跳开,“你你居然重色亲友,竟为了一个女人对自己的死士下这样重的手!?当今丞相都没敢碰过本少爷的头!”

苏洵双臂环起,嘴角微扬,只笑不语。

“你不要以为笑给本少爷看一看,本少爷就会大度地不予计较!”顾方之还在嚷嚷,“本少爷打不过你,未必不会去欺负那个死丫头!”

“顾、方、之。”苏洵神色森然,一字一字依次从他口中挤了出来。

顾方之乖乖噤声,这男人不能再招惹啦,要不然就会吃不了兜着走了!

“哈!快到了!”顾方之拔脚开溜的速度煞是惊人,一闪身已经飘进院内。

苏洵迈步走进院子,屋檐下一片细细碎碎的淡紫小花,正一簇一簇迎风盛放,微甜的香气在空气中荡漾开来——那是她缠着他,挖他墙角得来的花儿。

顾方之在门前提高嗓门,愉快地冲里面喊道:“丫头,快点出来!顾大人来了!”

四下却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顾方之脸色微变,侧头笑问脸上血色尽失的苏洵,“死丫头有午时闲逛的嗜好吗?”

苏洵并不回答,疾步上前,推门而入。

顾方之紧跟其后,看着眼前的他原本急行的紫色身影蓦地僵住。

苏洵的背脊绷得笔直。

顾方之往屋内瞧了瞧,见了苏洵的反应,也大概明白眼前的形势。他摇摇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这时远远看见一道蓝色的身影自长廊奔出。

苏洵渐渐平静下来,缓缓走进屋子的深处,只是一步一步举步艰难。

屋内,正午的阳光如瀑布一般铺了一室,乌木书桌上鸳鸯香炉里升起一股柔柔的檀香烟雾,绕来绕去,叫人沉深平和。

他却该死的快要抓狂!苏洵双手垂于身侧紧紧攥起,苍白的肌肤之下屈曲怒张的血管清晰可见。

这样陌生而强烈的情愫简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内心的失控,从来不曾在他身上现过丝毫。从何时起,那个不经意间出现的女子,含笑温暖的身影,竟已经这样深刻地融入了他的生活?他知道她早晚会离去,他从一开始就给了她自由选择去留的权利,但是,这一切却并不意味着他可以接受她在这样突兀不备的情形之下毫无预警地离开——甚至,他已经颇有私心地将她的行程安排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

禁不住心里一阵一阵接连翻腾的烦躁狂乱,苏洵一拳砸在乌木书桌上,却突然瞥见沉香紫檀的木箱上放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应该是鸟之类的东西吧?像是用信笺折成的,鸟儿雪白的身躯上似乎透出淡淡的墨渍。

苏洵上前取过,笨手笨脚地拆开,尽管已经很小心,还是撕裂了几处。

顾方之好奇地看他居然渐渐平静下来,还相当笨拙地拆弄那个奇怪的东西,不由凑了上去,一面在想:这样古怪却很是女儿气的纸鸟是死丫头做的吗?这女人真是怪异得不行,弄出这种东西是要干嘛?

正在思量的当头,苏洵却已经铺平信笺。

洁白的信笺,寥寥数行清秀流畅的小字。

苏洵轻移指尖,一字一字缓缓拂过,手指竟自细细地颤抖。

顾方之愈发好奇,凑上去嘟囔着,“我看看,可是死丫头留下什么唠叨?”

苏洵身形未动,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噫?”顾方之终于看清了信笺上的小字。上面整齐地写着:花前月下暂相逢。苦恨阻从容。何况酒醒梦断,花谢月朦胧。花不尽,月无穷。两心同。此时愿作,杨柳千丝,绊惹春风。落款之处是一张乖巧的笑脸。

顾方之吁出一口长气,笑着拍上苏洵的肩头,止不住地愉快,“好个‘花不尽,月无穷,两心同’。你何时对女人有这么一手?”忍下了最后一句,谁跟那死心眼儿的丫头说了什么,要不然她怎会写这样古怪的句子?

苏洵面色森然,眼神寒冷刺骨,一语不发。

顾方之复又拍拍他紧绷的肩头,满不在乎地笑道:“好啦,你这人就是想太多。人家棒打鸳鸯也是为你好,再说死丫头不是也不曾听进去么?”

苏洵缓缓直起身子,仍旧一身寒意森森,冷冷地说:“那她此时人在何处?”

顾方之为之语塞,“是哦。”。他环视屋内,心虚起来,“死丫头一向很懒,应该不会到处乱跑。而且……”顾方之发现非常不妙的情形,那丫头所有的东西似乎都已经搬走了。

苏洵拍开紫檀木箱的铜锁,虽不愿接受,但还是痛苦地看见箱内空空如也!

顾方之见他脸色惨白,四肢僵直,胸口起伏的节律渐渐急促,慌于岔开话题,却非常不明智地接了一句:“老穆来啦。”

下一秒那道凌厉的气势直扑可怜的老穆,听见苏洵冷冷地问道:“人呢?”

唉。顾方之一双眼睛万分同情地看着跪地不起的老穆,却又同时惊觉于苏洵此时此刻仍是简洁明了地要人的作风。

那个已经为苏府买命几十年的老人正不卑不亢地跪着。

一阵沉默,却出奇顺利地渐渐平息了苏洵的失控。

那老人精见主子安静了下来,才徐徐答道:“施姑娘说是要北上访友,怕耽误了时日,所以一早匆匆上路,临行前嘱托穆某跟爷道一声‘多谢’。”

多谢?苏洵挑眉冷笑,“施姑娘究竟是北上访友,还是有人自做主张替苏某办了好事!?”他说完此话,看了穆青一眼,转身踏进庭院里,冷冷道:“苏某自己的事情,恐怕还轮不到旁人来做决定。顾方之。”

顾方之正在幸灾乐祸,忽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却非常不妙地看见苏洵正神情清冷地盯着自己。不妙!他直觉得想躲,却被又一声淡淡的呵斥缠住脚步。

“顾方之。”

那该死的苏洵怎么这样叫他?顾方之回首讪讪地笑答:“又叫本少爷何事?”

“我去睿王府找人,你去当日赏花处。”苏洵简单明了地下了命令,旋身就走。

穆青垂手而立,微微摇头,想要劝阻,却被苏洵一身快要隐忍不住怒意硬生生地压了下去。穆青轻轻叹了一口气,时已至此,怕是说什么都不管用了。不过寥寥十余日的相处,那个素来清冷澹然的大人竟然已经回不到过去。穆青不由微微苦笑,心里叹道,施姑娘,穆某当真低估了你在大人心中的分量,只是,如今皇上金口已开,日后该如何应对?

与此同时,那边的顾方之反应过来,笑着跟上苏洵,问道:“为何是睿王府和长安道?”

苏洵淡淡看他一眼,并不做答。

顾方之无聊地长叹,这男人要命得小气!干嘛守口如瓶!?他只是好奇是不是真的有“心有灵犀一点通”这档子事情。

苏洵步履匆忙,眼神复杂。为何会想到长安道其实很简单,那是京城里除御史府外唯一令她回味之处。而睿王府……

顾方之诧异地盯着神情苦涩的苏洵,惊觉他今日的表情为何如此丰富,只此一日就胜过与他相处的二十余年!

苏洵却是心情沉重地负手而立,踽踽前行。

自上次京郊赏花归来,他便知道一向天真微笑的她并不如表面上那样简单。一贯优势的他不知道她怎会和睿王爷拉上关系,他甚至不曾问过她从何而来因何而来。而对她一次又一次的妥协退让,这么多的不寻常累积起来,他竟然一直对那萦绕心头的陌生情愫无动于衷,也就在今日她忽然离开之际,他才明白了自己,才不得不放弃了等候与沉默。

苏洵素来清冷的眉宇之间平添了几分黯然,双瞳亦失去了平素的光华,唇边浮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她可曾明白,他忍住不问,是源于他相信她若想说,自会讲明。只要她尚在他身前,他不急亦不曾忧心。可是,当日睿王爷看她的眼神竟让他如此烦躁不安,因为——

那样的神情就一直出现在他看她的眼眸里!

那是怎样的感情,同为男子的他,怎会不明白!?

苏洵微微仰头,闭上双眼,也掩去了浮现于那双幽黑瞳孔中浓重的寂寥。

花不尽,月无穷,两心同。

烟络,你说过的,可是当真?

未时已末,申时将至 睿王府疏桐院

风清云淡,晴空万里。

烟络终于明白秦缜话里深藏的意思。唉。她轻轻轻轻地呵出一口气,蹲在院子里溪畔的柳树下,一手抱膝,一手持着柳枝,动作机械地在地上划出一道一道杂乱无章的横线。

睿王爷李希沂的胞弟,也就是寿王李昊天莫名其妙被人诬陷,最可笑的是罪名居然是奸杀青楼名妓!?这年头,为了君临天下而兄弟翻脸打闹,忠臣背信弃义也就算了,战事竟然愈演愈烈,接二连三地草菅起人命来?百姓性命固然不值一提,就连尊贵如金枝玉叶的皇子们也是拎着一颗头颅举步维艰,一招不慎,性命堪忧。

唉。烟络吐出心头缠绕的郁结,勉强牵起嘴角,这些原本可以与她毫不相干的,但是李希沂危险锋利的眼神仿佛仍在面前,不断提醒着她——她若不能游说苏洵相助,苏洵若不能保住李昊天周全,李昊天若是就此命丧大理寺,那么他作为李昊天唯一的同胞兄长,哪怕举世为敌,也会拼上一切,叫所有直接间接害死寿王爷的人——以、命、抵、命!那样凌厉的气势,不容置疑近乎偏执的坚持,叫她至今难以接受。谁会知道拥有如斯温柔笑容的白玉般的男子竟然也会如此狠辣绝情!?两年过去,他终究是变了。

烟络气馁地丢掉手中已经大力折断的柳枝,懊恼地垂下脑袋,深深埋入双膝之间。

忽然感觉身旁有人跑过带动的气流,抬起头来,正好看见那个叫清风的蓝衣少仆疾步奔至门前珠帘处,跪道:“启禀王爷,御史台苏洵苏大人来访,已在修竹厅候着,王爷见是不见?”

话毕,烟络一张原本粉嫩的小脸刹那苍白如雪,这要命的当头他怎么会寻到王府来!?

却听见屋内传来一声男子清冷的笑声。那笑声渐消,一抹白色俊朗的身影出现在门前,淡淡道:“来得正是时候。苏御史素得父皇信赖,为宫城奔走,国事缠身,终日操劳,即使本王亦不易得见。本王正愁着如何才能请得苏御史亲临王府,如此正好。” 秦缜一身绯色的麒麟绢甲,一脸严肃地伫立于一侧。

烟络僵在原地,神色冷淡,复又浅笑出声,“确实很巧。”

李希沂仍旧非常非常温柔地笑,一双晶莹的瞳孔分外深邃,“施姑娘可愿一同前往修竹厅?”

秦缜面色微惊,却忍住没有做声,英挺有力的剑眉微微锁住。

烟络躬身施礼谢过,笑道:“烟络离府多时,是该回去了。”

李希沂淡然掠至她身前,负手前行,看不清他此时脸上的神情。

烟络杵在原地,略微失神,他为何这样容易就放她回去?他不用挟持她以要挟苏洵吗?烟络烦恼地甩甩头,是不是她的想法太简单了?还是他清醒地明白她在苏洵心中其实无足轻重?或许他还有更深的谋算?哎呀!她气恼地一顿足,她不知道啦!她怎么会弄得懂这个自幼研习权术谋略恣意生杀的皇子的心思!?

秦缜同样诧异于四爷居然就这样放弃一颗很好的棋子,他目光锋利,紧盯着眼前像是已经气到不行的女子,眉心一蹙,大步走去。他相信爷自有打算!

烟络一个人在偌大的院子里蓦地回过神来,惊觉只剩自己一人,低呼一声,拎起襦裙,一路飞奔追了上去,身后一片飘舞的绿色纱罗,像要腾空而起。

修竹厅。

厅内乌木桌椅精致华贵,墙头字画清高素雅。

白檀香袅袅升起,绕梁不绝。

苏洵身着一袭尚未来得及更换的紫色圆领窄袖官服,腰束金边白玉带,一串深紫吊穗一枚血红玉佩垂于身侧。他此刻面向庭院负手而立,即使只留给屋内一抹背影,那背影里亦透出自成威仪的清冷自持。

李希沂缓步走入屋内,苏洵闻声侧过身子躬身施礼,淡淡道:“微臣苏洵见过睿王爷。”

李希沂看着那一袭紫衣清高似冰天寒梅的男子,眼神里闪过一瞬间的复杂情绪,复又温和有礼地笑道:“不必如此多礼。苏御史百忙之中抽身亲临本王府邸,不知所为何事?”

苏洵神情里仍旧透着淡淡的冷,双瞳渐渐收紧,话音平稳,“微臣贸然前来寻一名女子。”

“哦?”李希沂嘴角带笑,眼神清冷。

苏洵低眉而答,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竟浮现出几分柔和,一别于以往的森然,他说:“施烟络。当日京郊赏花王爷亦曾见过。烟络顽皮贪欢,出府后至今未归。”

“嗯?”李希沂向来天衣无缝的自在笑颜居然现出一丝牵强。在他只能客气地称呼她为施姑娘的同时,苏洵已经可以随意唤她的名字。

“苏御史亲自来,只是为了找寻施姑娘?”他恢复了以往惬意自在的笑脸。

“王爷见笑。”苏洵缓缓道来,神情皎洁如雪,语气平稳得不见一丝起伏。

两道目光空中相接,一人微笑如初,一人一贯清冷。

“大人?”蓦地一道清脆的女声划破厅内诡异的静谧。一抹白绿相间的身影带着一股淡淡的甜香自两人之中掠过,蓦地停住。那双圆而透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白净的小脸上刻着难以置信的神情——方才她在门前听到的那些话不会是幻听吧?

苏洵静静看她稳住自己收势不住的身子,一阵再熟悉不过的甜香随之窜入他鼻翼,那样微甜的香气与他身体的味道原本同出一源。“施姑娘。”他仍旧板着一张俊脸,眉心微蹙,话里却透着只有他自己才会明白的淡淡的不易觉察的情愫。

烟络抬起头,认真地看了他很久,终于笑了起来,抿了抿红润的双唇,道:“烟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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