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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宫春-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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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还是少卿,称他轩少,当是合宜的了。
不觉向称他的来人看去,也不过弱冠之龄的样子,面如冠玉,想是京城出美男子的缘故,男子亦是玉树临风,只是约常混迹烟花柳巷声色犬马之地,身上多了王孙贵族的浮浪之气。身后也不过跟着两三个随从,着一身寻常服饰,但袖口绣纹的蹯龙还是昭显了他的身份。
果然,轩释然虽没与他作揖,但疏懒笑道:“宣王别来无恙。”
先帝德印帝共生四子三女,大皇子君承运为贵妃所出,早年夭折;二皇子的母亲为正宫皇后,今昔的萧太后当年约有擎天侯相助的缘故,二皇子一出世即被立为太子,正是如今的永乐帝君临翌,皇帝姐夫;三皇子君无邪病弱,常年缠绵病塌,姐夫即位后,封其为惠王;四皇子君承胤亦为贵妃所出,受封宣王。因先帝子嗣不广,生死病弱良莠不齐,是而姐夫即位后,并未将各亲王分封封地,惠王和宣王亦居于京城。敕造王府,只除了不允其干政,亲王享誉与俸禄却是裕足。
轩释然称此人为宣王,定是姐夫的四弟,君承胤无疑了。
君承胤哈哈笑道:“轩少才是别来无恙,三天两头不在侯府,我十次过去,就有九次扑个空。索性后来都叫人打探了才前往。这次可长了,近半年不在京城。听说为皇后之事,和皇兄去了雪原缉拿杀手,什么时候回京城的?”
“回来京城今天才十天。和皇上一起回京的,宣王不会不知皇上回来了吧?”
“哈哈……”君承胤似乎很爱笑,言道:“皇兄是皇帝,他的行踪我哪敢去过问?”
轩释然微微笑着,不想君承胤注意到他握着我的手,觑了眼我,“轩少一开口,京城的哪个名门媛女不投怀送抱,怎么找了个黄毛丫头?”
本来极郁闷轩释然与他的狐朋狗友寒暄的时候还握着我的手,此一闻宣王门缝里看人的话,也不郁闷轩释然了,只悻悻地瞧了眼宣王。轩释然见我不与宣王见礼,竟也不以为意,反倒微笑:“我未过门的妻子。”
宣王漫不经心地瞧了我一眼,显然甚是不悦我不与他一亲王行礼,但碍于轩释然的面子又不好发作,听轩释然这话,也只以为是豪门公子惯常用于欺骗女子感情的话,更是不以为然地评头论足:“稚嫩了些,又发育不良,我府上有不少燕邦女子,俱都高挑丰腴,不如送些到轩少府上。”
轩释然的表情依然近乎客套与招牌般地微微带笑,但眼中明显有深深的东西,了解他如我,知道那是他发怒前的征兆,但宣王显然还不值得他动怒,他薄唇紧抿,状似无意地道:“她是拂摇,皇后的妹妹。”
仅此一句话,就击的宣王丢盔弃甲,我惊异地看到宣王脸色大变,微微一丝土灰色,下一刻,宣王虽恢复了些神色,但已然再难维持身份和体面,托词道,“我还有些事,先行告辞。轩少,明日我再去往府上贺喜。”
见得宣王匆匆远去,我不明所以地看着轩释然,“他怎么了?”
轩释然道:“宣王,他喜欢拂摇。”
与我继续行走于闹市,说道:“你也在京城住了八年,还记得拂摇十四、五岁时,常过去相府的,除了我,还有个与我年岁相仿的少年么,他就是刚才的宣王。”
一直以来恋慕我姊的男子就数不胜数,而能堂而皇之地进入相府的却不多。那宣王无疑是其中一个。依稀记得居于京城时常来相府的有那么一位少年,不想竟是刚才那位宣王。能从轩释然口中说出他喜欢我姊,定然喜欢的不浅了。刚才辱没了拂摇的妹妹一番,怕是懊悔万分,哪还有脸继续待下去,也难怪他匆匆告辞了。
宣王的身影已经寻不到,但我还是看着那方向,真的,好多人喜欢我姊啊……
鬼使神差就问出了口,“轩释然,你心里有喜欢我姊么?”
他愣了一瞬,方道:“没有。”
“为什么?”姊那么美好,他说他不喜欢,这不是很奇怪么?
他于一货铺站定,无视老板诚惶诚恐受宠若惊的目光,挑起了玉饰,“我心太小,容不下两个人。”挑了几样物什,才见我奇异地看着他,他看着我,似乎知道我不解了心中疑惑不罢休,轻咳道:“拂摇,我欣赏她,喜欢看她,她让人赏心悦目。”
“就只是这样?”
轩释然眯眼笑起来,“怎么了,你吃醋了?”
不悦地看了他一眼,我怎么会吃我姊的醋?就算吃姊的醋,也是因为姐夫而吃醋,怎么会吃轩释然的醋?
轩释然似乎也不想我就姊的事再问下去,就着先前的话题继续说道:“先帝子嗣不多,皇上后宫空虚,京城里没什么值得一提的皇亲国戚,那些旁枝末叶擎天侯府更是没放在眼里。在京城,能与侯府比肩让我聊上几句话的,也就宣王和惠王两位亲王了。宣王好大喜功自恃甚高,但又没什么实际能力,和皇上相比,简直就是一草包。没什么值得顾虑的。”
轩释然赏识姐夫的话正听的我心情愉悦,他话锋一转,又说道:“皇上看来温文亲善,实则深藏不露心机颇深,连父亲大人都顾忌他三分,你还是少接触他的好。”
我轻哼了一声,轩释然似陷于思虑并未察觉我的不满,委声道:“不过,他是你姐夫,他喜欢拂摇不假,有拂摇的临终遗言庇护,他当不至于伤害你才对。”
这个自然了!
“宣王庸碌无为不值得顾虑,惠王倒是睿智不逊于皇上,可惜体弱多病,也成不了气候。何况惠王无心政事。”轩释然看我道:“这京城还有一个人,你却是得多多提防。”
“谁?”
轩释然道:“他叫萧溶意,是萧太后的亲侄子。萧太后嫁往梁国汝阳王府的亲妹妹所生。萧太后的妹妹萧雨露与梁国汝阳王云贯丘共生三子一女,萧溶意正是汝阳王府的二公子。因萧氏人丁单薄,萧太后的至亲仅有那嫁往梁国的妹妹。宫中又只生皇上一人,身边没个扶持。是而汝阳王夫妇早年将二公子过继于萧太后,随姓萧。正是那萧溶意。”
“为什么得提防他?他是萧氏至亲,就算提防外戚专权,也该姐夫提防才是。”
“那萧溶意哪像是觊觎权位的人,从不插手政事,皇上钦封他为异姓王,本来还冀望他分忧国事,不想萧溶意感兴趣的,只有诗词歌赋,犹爱声乐音律,风雅之事无出其右。”
我不解地问道:“一个异姓王而已,何以如此忌惮?”
轩释然就道:“自古风月场所舞文弄墨附庸风雅的人,就不得不让人忌惮。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萧溶意声誉广播,在民间极有口碑,他的墨迹声乐,就是权势力量,这处诗会那处乐府,天下悠悠之口,都被他握在手中。而且……风流倜傥,身边美女如云,其人更是风度翩翩形貌佚丽,总之,就是一妖孽。”
敢情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我轻哼道:“没人家长的潇洒倜傥,就背后诋毁人家。”
轩释然恼道:“我长的还不够英俊么?”
我看了看他,然后郁闷地低了些头。
轩释然仍不放心,再三叮嘱道:“以后别接近他啊。”
“知道了,知道了!”郁闷地看了他一眼,就顾自气恼起来,今天的轩释然特别罗嗦!我天天被他禁锢在身边,还能哪去沾花惹草,或者惹事生非?那萧溶意再妖孽再可恶,还能近的了我的身不成?轩大公子又不是要出门游历,也不是要去边境征战两年三年地不在京城,怎么说的话那么类似于临别嘱托?整个一伤春悲秋!
“让你提防他们做什么,我这不是在京城吗?”轩释然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杞人忧天了,拉着我就向一珠宝铺子疾步走去,那步履与神色竟隐隐有不安与慌乱焦灼。
043生辰(2)
但我却不想随他去那珠宝铺子,虽被他拉往商铺,却转头频频回顾后方擂台杂耍。
入了珠宝行,夜影和另一暗人自把里面挑选珠玉的客人请了出去,只为他们的少主所处环境清幽。客人们看了看轩释然,敢怒不敢言,陆续出了去。那珠玉老板却早堆了满脸笑容迎上前来,“世子……”轩释然并不理睬,顾自选起珠玉来,那老板奉承的话便咔在了喉嗓里。
我环顾商铺里琳琅满目的珠宝,堂堂擎天侯府还缺这些么?就算他需用,也自有价值连城的玉饰奉上,这铺子里的玉器固然已是京城最最上选的,但配他毕竟显得不足。况且,他轩大公子亲自买东西,怎么看怎么怪异。
然轩释然却潜心选起玉饰来,所挑的还都是男人佩带的。半个时辰后,轩大公子相中了一块佩于腰间的玉饰,那老板便解说起来,“这是上个月才从古废墟里挖出来的狻猊玉,殷商时候溶制的,狻猊乃上古神兽,龙的第八子,主祭祀,吉祥之物。”
轩释然看我,“我觉得还不错。”
古怪地瞧了他一眼,我敷衍道:“嗯,是挺不错的。”
他既而道:“我很喜欢。”
我说道:“你喜欢你就买啊。”
他道:“我身上没银子。今天忘带了。”
我看了看随行的夜影和另一暗人,就说道:“他们的身上肯定有钱呀。”轩释然今天怎么了,有下属随行,难道下属身上不带银子吗,除非他们不想在擎天侯府混了!就欲唤夜影,轩释然先一步阻止我,说道:“他们身上也没带银子。”
怎么巧?
我只好说道:“那先赊欠着吧,回头让侯府的下人来付帐。”
轩释然又道:“我不喜欢赊欠东西。”
轩释然一直看着我,说话的语调更像在暗示我什么,我纳闷地在自己身上找了找,我这番直接从雪原到来的京城,又没有回汶州相府,我身上也没钱啊。就算在汶州,我的钱也不够我用,就算够我用,也买不起他手里的玉饰啊。然后抬头正看到对面是‘秦记钱庄’。秦记钱庄,正是我父亲名下的钱庄。我就笑起来,原来轩释然在暗示我这个啊!
“你等着!”我和轩释然说了这话就跑到了对面的钱庄,然后回来的时候,手里已拿着一大把银票,就对着他兴冲冲地说道:“轩释然,我有银子了!我借给你!”
他脸色铁青地瞪着我。
见此,我就说道:“那我不要你还就是了。……你去买那狻猊玉吧。”
“你就不会买来送给我吗!”
我也不想惹他,把手里一大把银票全给了掌柜的,琢磨着怎么着买那玉坠也该够了,然后拿了那玉狻猊,就给他,“轩释然……”
明明是他要我买来送给他的,才递到他手上,他已经一把挥开我的手,装狻猊玉的盒子摔落到地上,碎了,狻猊玉也躺在了地上。他一脸黑沉地往外走着,临出门时又侧头吩咐夜影,“看她拿了多少银票过来,把钱都补到秦记钱庄去!”
“是!”然后夜影自过去掌柜的那里数银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轻声说:“拂希小姐,明天是三月初三。”
这个我知道啊!
昨天是三月初一,今天是三月初二,明天不是三月初三是什么?
夜影数清了银票后,对另一暗人道:“十八万两。”
另一暗人点点头,自身上取出厚厚一叠银票,往秦记钱庄补亏空去了。
我心里有些生气,过去轩释然身边质问道:“明明他们身上有银票,你为什么和我说他们没带钱?”我去父亲的钱庄取了银票来,他又让下属去补亏空,他折腾什么啊!
轩释然狠狠瞪着我。
今日逛街自是欢喜而出,郁闷而归,晚膳后擎天侯有事叫了他去,我自躺床上睡觉。因为心里郁闷,便也翻来覆去睡不着。然后他回来了,我就闭了眼装睡。入住擎天侯府以来,都是与他同床共枕,他并不做出格的事,我倒也无甚担忧。本来是背向他睡着的,他手枕着后脑在床上躺了会,然后坐起身体,像往日那样将我抱在怀里,像是知道我没睡着,说道:“丫头,你要气死我啊!”
我睁开眼看他,“轩释然,你已经把我气死了!”
“你……”他仍旧瞪着我,墨蓝的瞳仁里水晶般透明的那点晶亮游来游去,却突然弯下身,头靠在我腹上,仍是将我环抱怀中,闷声道:“我真给你气死了!你怎么就是记不住,怎么记不住?”
对他的气恼径被他的埋怨吸引了,问道:“记不住什么?”
本来只是侧脸靠贴在我腹上,闻了我的话,他侧了头,整个地将脸埋在了我腹上,声音嗡声嗡气地传出,“没什么。”显然更郁闷了。
……
PS:讨厌释然的先忍忍吧,他就快从大家眼里消失了。去参军,为了小希去参军。
044生辰(3)
他这样贴在我腹上,我却有什么!……很不舒服……也不是不舒服,是那种感觉很奇怪,遂找着话说,问他道:“你爹刚才叫你有什么事?”
他正起身子,把我拢在他怀里,把玩起我的头发来,“还记得拂摇和皇上有婚约后不久,皇上住在相府的时候,镇国将军袁不屈之子袁灏来相府请示军情么?齐国和梁国激战半年,我大齐……落败了!”
“什么?”我惊异道:“齐国败了?那袁不屈不是作战经验丰富,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么?”
轩释然道:“袁不屈一生就只吃过两次败仗,一次是八年前,梁国汝阳王做军师的那次;一次是这次。这一次,梁国的军师,是汝阳王的义子南宫绝。”
那汝阳王府还真是出人才的家族!
可是……梁国的汝阳王是萧太后的妹夫!八年前的那一仗,德印帝还在世,汝阳王做军师,萧太后怎生难堪?如今皇帝姐夫即位,萧太后虽不用看谁脸色了,但萧溶意不是汝阳王的儿子么?夹在中间又如何自处?还有梁国汝阳王府那边……
似知道我在想什么,轩释然漫不经心地微笑,“这既是萧太后与汝阳王府的家事,又是齐梁两国的国事,国事公事化,你想那么多做什么?此次齐国虽然落败,梁国也未曾占到便宜。只是输赢一说,梁国得了个光彩而已。齐梁两国的战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想想,燕顼离倒是有意思的紧。”
“燕邦的藩王燕顼离?”
“燕顼离是齐国的藩王,燕邦久在大齐的遏止下,我若是他,此次定与梁国联盟,里外夹击,使齐国腹背受敌,如此,齐国此次必定馈不成军。他燕邦定能独立。燕顼离智谋多端,这大好的机会竟是不利用,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轩释然拉了我睡下,闭眼道:“可惜了,我从雪原回来才不过十日,要不是因你而困在雪原,也定去边境凑凑热闹。”
边境硝烟战火的,去凑什么热闹?
我才要发言,轩释然已经堵住了我的嘴,接着就是一个绵长的吻,然后头脑发懵地对上他星子般晶亮的眼睛,才蓦地意识到,这似乎是入住擎天侯府与他同床共枕以来,每夜睡前必然的仪式。而由最初的顽抗到适才的被动……额,我看着他俊秀的脸,心道一定是他长的太好看了。
而被吻前想要说的话,却早被我忘到了九霄云外。
……
次日轩释然练剑回来盥洗更衣时,我坐在床上就笑了出来,以往侍侯轩释然更衣的侍女有三四十个,各式衣物任君挑选,今日,进来伺候的不过七八个侍女,呈着的衣物也只一套,却是大红色。而更令我惊异的,是一向挑剔的轩大公子对此并无异意,非但没发少爷脾气,还由着侍女更了衣,他一身红衣过我身边来的时候,我趴床上笑的前俯后仰,“轩释然,你不要穿红色的衣服,看起来好傻!”
记忆里轩释然从没穿过红色的衣服,而我潜意识里也怕他穿红衣服,总觉得是成亲的人才穿那颜色,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我和他的亲事。一想起我和他的亲事,就觉得透不过气来,刚看他要穿那红衣时,我还着实受了惊吓,后一想就算成亲,我也该从相府嫁过来才对,是而摈弃了那是喜服的想法,也自然而然地笑谑起他来。
其实也不是傻,大约是从没见他穿过那颜色吧,而且那衣服虽然不是喜服,但那颜色,也忒喜庆了点。虽然他看起来还是那样的英俊。
见得轩释然在一身红袍的衬托下,脸色也阴晴不定,我才知道我又说错话了,而今天轩释然的脾气出奇的好,换作往日,他一定饶不了我,此刻却只气恨地瞪过我,便消了怒火,脸上随之蕴积了些昨夜那样的郁闷和懊恼。
我就又克制不住地笑了起来,但下一刻,目光凝在侍女呈给我的衣物上,笑声顿时打住。
亦是一套红衣。
莫非真是嫁衣?脸色大变地抖开来看,慢慢才松了口气,却说道:“我不穿这个!”要命,跟过新年似的。
“给她穿上,她要不穿的话,就不给她衣服穿!”轩大公子撂下这话,径自扬长而去。
……
最终还是将那一身喜庆的衣服穿上了身,出卧室才见今日的擎天侯府也格外的喜庆。
擎天侯府虽然日日歌舞升平,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但这般森门高第里,从无今日这样人声鼎沸,哗声阵阵,也不知侯府门外请了多少戏班子,那森森高墙外唱戏的曲子,也大珠小珠落玉盘似地全传进我耳中。
过琼楼,亭台茂盛,一路富贵奢靡花香馥郁,转至膳厅,轩释然已然就坐,教我意外的,是擎天侯也在。擎天侯和我们一起用膳,这可真难得。见我到了,擎天侯含笑凝视。轩释然也看了我一眼,然后用起膳来。
听着戏曲,在喜庆的气氛下,坐立不安地用过了早膳,才放下汤匙,看着早过去花厅外坐着,品着早茶偶尔低语的两父子,已有侍者来报,“荣国公和国丈大人到了!”
祖父和父亲怎么来了?
我循声看去,已见祖父和父亲联袂出现,我还没跑拢,擎天侯那厢已作揖相迎,“恩师,世兄。”
而在我面前颐指气使的轩释然,面对祖父和父亲,也世故圆滑地恭谨谦和,一派家教良好的样子。我过去父亲的身边,看着轩释然,蹙着眉,心里想着祖父和父亲又被他的表象欺骗了。
“爹。”自从父亲痛失了姊,膝下只有我一个,我再不忍生疏地叫他父亲了。
而父亲自那以后对我也慈爱了不少,竟是摸了摸我的头,这样亲昵的举止,在以前是绝对没有过的,“在侯府过的习不习惯?”
我看着轩释然,轩释然也看着我,我闷声道:“还好吧。”当着他的面,我总不能说在他家过的不好吧。
见我如此应答,轩释然总算露出了一丝满意之色。
父亲便道:“嗯,侯府以后就是你的家,不习惯也得习惯。”
说过这话,父亲便抬步上前,往正私相授语的祖父和擎天侯那边去了。
轩释然看着我,复又现出大灰狼的本色,我正怨愤地想数落他,已闻一众侯府的仆婢跪拜,“贺喜公子又长一岁。”
似是从肺部里嗯了声,轩释然对管家道:“给他们都发赏钱。”然后就看着我。
我也看着轩释然。
045生辰(4)
喜庆的侯府,作为擎天侯府的自家人祖父和父亲联袂而至,他身上喜庆的衣服,仆婢贺喜的话……三月初三……我终是反应过来,三月初三,好像是轩释然的生日,今天是他二十岁的生日!
突然就想起,我的生日,他记的清清楚楚。
突然就想起十三年来,每一次我的生日,他总是旁敲击侧获知我喜欢什么,有一次为了给我烤番薯,大冬天的硬是策马去了乡下,虽偷到了番薯,屁股却被农家的大黄狗咬了一口。冰天雪地里,当把暖烘烘的烤番薯递到我手上时,他的手已经冻的发紫,而裤子后面还流着血。他去换裤子,我不放心地跟去,才进了他的屋里,他见是我,那年十五岁的他尚还羞涩,慌忙拿被子遮住赤…裸的下…体,脸涨的通红,“你别……别看!”
突然就想起那日他让擎天侯三月初三一定要回家,我问他三月初三是什么日子,他全身蓦地一僵。
突然就想起昨日他拉着我去选玉饰,不是想买玉饰,想要我送给他而已。他说那狻猊玉不错,说他喜欢,说他没带银子,说下属身上也没带银子,说他不喜欢赊帐……说来说去,不过在婉转地,变着方儿地暗示我送他。闻弦知意,我却就是不开窍,他一腔郁结才化作了那一句就不能买来送给他吗?他那样骄傲的人,那句话也不知气恨成什么样才说出口的。也难怪我买来狻猊玉送到他手上,他一把挥掉,又连着懊丧了一个晚上。
……
过往点点滴滴浮上心头,我看着他,想说什么,蠕动了几下嘴唇又说不出,“轩释然……”好不容易酝酿着叫出他的名字,在我欲言前,他已背转身不看我。
恰有侍者过来回禀,“公子,宾客们到了。”
他便大步流星地离去,撂下一句:“跟我去接客!”
咳,瞧轩大公子这话说的多有水准,愣么地雅俗共赏,我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就浮现出这样的画面:怡红院的鸨母甩着香喷喷的帕子,老来俏地叫一句——翠花,跟妈妈去接客!
可此情此景却连一抹苦笑都扯不出来,小声抗议一句也不曾,默默地跟着前面他大红的身影去了。
……
侯府门外果然搭了几个大戏棚,鼓乐宣天。京城百姓纷至沓来听戏,人潮拥挤。我最喜热闹,却因忘却轩释然生辰之事心怀忐忑,是而很乖觉地立于轩释然身后,哪里也不敢去。好在春和景明惠风和畅,擎天侯府宽广的官道两旁,垂柳摇曳生姿,妩媚天成。再听着名伶婉转的清唱,形形色色的百姓,还有那陆陆续续到来侯府贺喜拜谒的贵族名流。
若不是之于轩释然有那么一份内疚的话,我想我此刻是惬意的。
如轩释然所说,这京城他看在眼里的,除了皇帝,也不过惠王、宣王两位亲王,还有那异姓王萧溶意了。除此之外,近乎无人再能让他聊上几句。有资格进入侯府贺喜的,自然谈笑皆鸿儒来往无白丁,尽管如此,轩大公子怕是也没瞧在心上。
不过人家是来贺喜他年满二十,客套与寒暄是免不了的。
这就是轩释然所谓的‘接客’了。
明明那些宾客他没怎么瞧在眼里,虽然陆续有宾客到来,但作为东道主的他,是有闲暇时间的,几次我见他稍微脱身时都叫他,想表达歉意什么的,可每一次,他都闻若未闻我的声音。非但如此,我只要一有和他说话的意思,接待宾客懒散的他,突然就对客人热拢了起来,分明蓄意不想理我。
几次下来,我撇了撇嘴,也暂时不去自讨没趣了。
又是一阵虚与委蛇后,我听到了那个熟悉的笑声,“轩少!”那厢宣王下了轿,华衣锦服地到来,眉飞色舞一如昨日,只在看到我的那一刹那,有些微昨日临别时的土灰色,但微微的不自然和尴尬后,宣王复又气定神闲起来,“轩少今日容光焕发啊!”
轩释然今日倒是略略收敛了些口蜜腹剑,笑的还算坦诚,“宣王才是神采飞扬。”
宣王做着手势让随从带着贺礼先进侯府,“我刚去了惠王府,本想与三哥一道过来,不想三哥旧疾复发,卧病在床,看样子是来不了了。稍后三哥遣人送贺礼贺喜轩少生辰,他说什么略备薄礼,轩少要见笑了。”
“什么薄礼厚礼的,咱们都是幼时交结,十几年的老相识了。”
“哈哈……”宣王又与轩释然寒暄了几句,凑近道:“我刚看到了萧溶意的轿子,轩少可真有面子,我们大齐那位风雅王爷,竟也来贺喜轩少生辰了。”
轩释然与宣王目光交结,轩释然依是不骄不躁宠辱不惊地笑着,宣王见轩释然反应不大,颇觉自己无趣,却又作出春风满面的样子往侯府里去了。
却顾不得在意那位宣王,我的目光,随着轩释然下了汉白玉石阶前去作迎的那方向看去。
两名宠姬的前方,赫然一位身着蟠龙滚蟒墨衣袍的年轻男子施施而行,男子约莫二十一、二岁的样子,发髻用玉带高束,颀长身资行走时,那凡尘俗世绣织的衣饰便像流云飞絮织成,彩耀霞蒸,由他本身带给衣饰的光华蕴藉。他隽永清秀的脸,也像被罩在清逸的色调下,宁静而安详。那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对上上前作迎的轩释然的红色身影更是顾盼生辉。
“轩少!”
“王爷!”
萧溶意与轩释然像是有默契般,不约而同地出口,两两作揖。
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怔呆,以后的几十年他们都记得这一天这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一个着的墨色蟒袍,一个穿的红色缎袍,一墨一红站于一处,一个风雅脱俗,一个英俊潇洒,天地万物刹时失色,仿佛时间足印都被定格,独独他二人含笑凝睇,风流自若。
君临翌就像一杯茶,茶香袅袅般的沉静,越品越入味,但乍观未必比得上他表弟萧溶意的风华无限,萧溶意便是那种处身人头攒动中,你一眼就能瞧见的妖孽。与气势强霸的轩释然站于一处,两人交相辉映出的画面自是颠倒众生。
不是说燕顼离及不上君临翌或者萧溶意,倘若,绝世风姿的燕顼离与轩释然这般寒暄作揖含笑凝睇,我想,那画面或许更加灼灼其华。可惜,这一生,燕顼离与轩释然,他们都是敌人。终于有一天,他们彼此消磨了心中于对方的恨意时,已经再无寒暄作揖,含笑凝睇的机会……
046生辰(5)
此刻的我,一如周遭众人神思颠倒,忘了过去轩释然的身后,忘了呼吸思考,好大一阵,我才清醒了头脑。~~而脾性风流的萧溶意似乎天生就有之于异性磁场的感应力,与轩释然相携行往汉白玉石阶的同时,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已经搜寻起猎物来。
然后他看到了我。
看到我,搜寻到我这个猎物,仅仅转瞬间。
不是说我天香国色倾城倾国,得以入了人家萧溶意的眼,实在是我就站在他和轩释然的正前方,他看到的第一人,第一个女的,就是我。
过尽千帆阅历丰富且身后还跟着两个美姬的他,这样身在百花丛的他,眼中有着明显的对我这种货色的不满意或者挑剔,但他并没立即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远远将我瞧在眼里,后又着目于我的衣饰。
然后他瞥眼轩释然身上同色系的红袍,就笑了。
了然的笑意。
我也早回过了神,过去了轩释然的身边,随意而落落大方地走着,既在陪轩释然接客,又不会让人以为我是侍女而看低我。
大约猜到了我与轩释然的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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