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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屏香-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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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灵玥点了点她的额头:“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然而,往里的风景并不似刚进来时见到的那样绿意葱葱。

明明是同一座山峰,却恍然有两个季节,武场四周的树木飞扬着灿黄的枯叶,每一张金黄都卷起一缕秋风,簌簌落向地面。

萧钰对这样的场景实在熟悉不过。

武场上对战的士兵刹那将她带回到睦远国。

父王曾经也这般牵着她的手来到军营里,看那些勇士的对战!

她在那时看到了多少英勇的士兵,他们手拿长枪,挺拔的身影将小小的萧钰笼罩在阴影里。

“救命啊!”

一声凄厉的喊叫将萧钰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武场中央的少年正被绑在木桩上,给那些初练箭法的人当靶子,很明显他并非甘愿。

他的手臂及大腿上已经钉入几支箭矢,尖端没入血肉,所刺到之处鲜血横流,染了他一身衣裳。

“芜妃饶命啊!”

韦录苦苦哀求着。

话方落音,对面又是一支箭扑面而来,好在有些偏差,从他脑袋上擦了过去。

萧灵玥淡淡笑着:“账目可都交全了?”

韦录急忙点头,使劲挣脱着避开对面的弓手,却是徒劳。

第五十七章 惊觉(1)

那一支急速飞来的箭矢穿透秋风刺入肩胛。

一声闷响,韦录哼了一声,随后便忍不住嚎啕大哭:“芜妃饶命,芜妃饶命!”

“夙儿。”萧灵玥冷眼相对,唤过侍婢。

夙儿转眼抱来几本册子,恭恭敬敬的递给了她。萧灵玥接过来随意翻看了一会儿,又递给萧钰:“你瞧瞧。”

这上面既有新征来的男丁名单,亦有骁军所有的开支明细。江昭叶先前将招兵买马的事情交给韦录和江培来办,派了几名骁军的心腹协理,但江培一直负责训练这一块,不曾插手账目。久而久之,韦录便成了掌管账目的唯一一人。

他是江昭叶的贴身侍卫,虽然年少,但在骁军中颇有些分量。

可他年轻气盛之余,却有些胆小。

江昭叶出事的几日里萧灵玥早就来过,逼他交出骁军所有的账目,起先他软硬不吃,萧灵玥还有耐心派人好言相劝,奈何这小子死活不肯松口道出账本的藏处,萧灵玥只好想了这么一个法子——以重刑胁迫。

骁军本不肯听命于她,萧灵玥后来向江培拿了兵符,才得以号令这个隐秘营地里的将士。

韦录亦是因为她手上这枚兵符才遭了此劫。

他并不知道,私下里江培已经因为江昭叶而不得不与萧灵玥站在了同一战线上,在江昭叶卧床不起不知其所中之毒为何之时,江培根本不敢轻举妄动。江昭叶的性命,便是萧灵玥要挟他的筹码!

“这些……”萧钰翻了翻,眉头不禁紧锁。

账本里所记,仅用于购入战马之用便已花去数石黄金。再加上别的打点,加下来几乎花去西南王府库房里的所有钱财。

萧灵玥问道:“怎么了?”

她不会瞧账本,自小就对这些东西没有研究,可萧钰不同,除却琴棋书画,她几乎样样都沾了几分。

账本她虽然不甚熟悉,却也能看懂。

萧钰还沉浸在意外得知营地的惊讶中。现下又看了账本,几乎晕倒。

西南王府何时有这样大胆的行为她却不知道,且不说私下招兵买马是天子大忌,欺君之罪。而因此搜刮民脂民膏未免也太可耻。

况且西南郡战乱之际,人心惶惶,这样一来只会留下无尽的隐患。

她从延卞城沿路来,已经看见许多食不果腹的百姓,那时本无心管这些,可看见账本上的天文数字。萧钰才突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这根本就是个无底洞,赋税若再一层一层增加,就算是买了千军万马又何能抵挡民心叛变?

父王以前曾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水比天下百姓,舟比天子君王。

“进屋说。”萧灵玥害怕韦录认出萧钰,他一直盯着这边苦苦求饶,难保他不会发现端倪。

夙儿在两姐妹进去之后。命人将绑着韦录的木桩挪开,叫了大夫来替他包扎伤口,却未松绑。

“夙儿姐姐。求您放了我。”韦录一把鼻涕一把泪,他实在不能忍受这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

夙儿轻声笑道:“老实点,否则待会儿再多来几箭。”

夙儿年方二十,正是不畏天地的年纪,又因这段时日主子一手稳握大权,无形中也添了盛气,时常对江昭叶身边的人不屑一顾,特别是江培。

屋外的求饶声渐渐弱下。

萧灵玥让夙儿守在屋外,将门合上,才道:“江昭叶带我来的这儿。也是那时,我才知道他私下在招兵买马。”

“提高赋税的事一定会传到江淮,再说。怀瑞王还在这,江昭叶他怎么这么大胆?”萧钰一震唏嘘,撇嘴道,“他花的可还是西南王府的钱!”

萧灵玥哼了一声:“他是西南王,花的自然是西南王府的钱,江家早已不剩什么了。”

“姐姐……”萧钰听得出她话里的嘲讽,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已经不爱江昭叶了?”

萧灵玥怔住,这个问题,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有时候恨他,有时候却恨不起来。

爱恨交织,让她好长时间不敢去想自己如今对他的心意。

见她不语,少女兀自道:“他身上的毒真的解不开了吗?”

唯一的解药让自己吃了,骁军的那几名将领和江昭叶一样变成残废一个。

他们的后半生可还有站起来的可能?

“如今没有解药。”萧灵玥回道,这味毒药是从那名游士手上买来的,谁知道他如今去哪儿了,当初将毒药卖给她时游士只说解药世上仅此两粒,她都给了萧钰。

对江昭叶,她甚至一条后路都没有留下,那时脑海里唯有筹谋已久的计划。

夺权,栽赃!

然而萧钰的下一番话却将屋子打入了寂静。

“江昭叶若再也醒不来,姐姐就算得到骁军的统领权又能够维持多久,姐姐曾说过,大淮没有女子称王,到时候姐姐手里的骁军,仍要交出去。”

萧钰也是突然想起这些。

两姐妹原本计的划是将骁军牢牢抓在手中后扶持萧灵玥登上祭司之位,她以贺楼祭司的身份现世,再利用祭司力量与骁军之力攻打望月营地,借此重拾苍生信仰。

一旦打了胜仗,不失为贺楼族彪炳千秋的好时机。

但现在段渊不知所踪,祭司力量一时之间无法寻回,少女担心若招兵买马之事败露,又无祭司力量守护,她们两个女子恐怕无法在大淮站得住脚。而江昭叶,也许会是此时唯一可用的棋子。

毕竟他一直以来是骁军的统帅,谙熟战场之争。

沉默了半晌,萧灵玥叹息道:“钰儿,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萧钰却仿佛想到什么:“所以姐姐,我们如今首要仍是要找回祭司力量。”

她从怀中取出雪玉鞭,交到萧灵玥手上。

后者微微一震,抬目惊讶的看着她。

少女笑道:“姐姐可是贺楼族的祭司,这东西原本就该在姐姐手里。”

萧灵玥从未这样将雪玉鞭握在手中,它仿佛有着无形的力量,与她体内的祭司之力产生了共鸣。体内忽的血脉沸腾,仿佛热浪滚滚而过。

手心雪玉的温润暖人心脾,这是贺楼族的神物,总可带给人安稳的感觉。

“钰儿……”萧灵玥一时语塞,她此时心里,唯有对妹妹的感激,跟随她这么多年的神物,她就这样交给了自己,她说,这是姐姐的东西。

“姐姐,我想我得到望月走一趟。”

茶水微凉,案上累叠的账本让人头晕眼花。

萧钰仔细的翻看了一遍,最多的开支便是西漠买马一项。

可所有的讯息都未说明买来的马匹究竟去了哪里。

“看来,还是要好好问问韦录才可。”萧灵玥说道,“提高赋税一事恐怕要继续,西南王府已经快被挖空了,若无高额赋税只怕维持不下去。”

还有在西南郡与望月边界的度措关口,对那些商贾的压榨也不能停止。

“姐姐,这怎么行?”萧钰担心道,“消息传到皇帝耳里,万一他派陈浚对付我们怎么办?再说,这根本不是长久之计。”

萧灵玥淡淡一笑。

走到萧钰身旁,话锋一转:“我打算,将新军交给钰儿你来统领。”

“我?”萧钰吃了一惊,将埋在账本里的脑袋抬了起来。

萧灵玥朝她点头:“父王从小带你初入军营,对于这些,你自然比我懂得多。”

“不行!”萧钰下意识的拒绝,统领新军,这是多大的责任,她不能相信她自己,她向来只能完成一个人的任务,来去自由惯了,少女根本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约束。

“可我能相信的、能统领新军的人只有你!”萧灵玥露出焦急之色,“钰儿你不能不答应姐姐。”

“可是……”

“等你从望月回来,你就是新军的女将!”

“女将?”萧钰撇嘴道,“女子怎么能上阵杀敌?”

况且还是她这样只会溜不会打的人。

然而这一问却让萧灵玥找到了理由反驳,她道:“慕容昭庆不也曾是女将?母后她不也曾是上阵杀敌?你来做女将,有何不可?”

萧灵玥铁了心,但萧钰仍是一脸忧愁:“不可不可,就是不可,我自己还没管好我自己呢,我怎么能做好女将!管那么多的人!”

她旋即沉默下去,对萧灵玥的提议不可苟同。

“钰儿,既然你愿意为姐姐再去望月犯险,又为何不能答应姐姐,统领新军呢?”萧灵玥锁眉发问。

萧钰倏地愣住,再度从说出这一番话的萧灵玥身上感受到了一丝陌生。

“就算是为了光复贺楼,你也非要成为女将不可!”

风来时,衣袂轻扬。

骏马上的男人若有所思的望了山径一眼。

思虑仅是片刻,他远远将马拴住,悄然跟上那行人。

进入营地的入口极为隐秘。

若无人带路,常人就算绕到山腰来也未必能发现处于密林中的空地。

宛若迷宫般的路径竟然走了近半个时辰。

远远的,他时常能听见少女传来对这处景致的赞不绝口。

的确,这里的绿意让人感到舒心快意。

连他也不禁有几分沉醉。

然而这份沉醉维持得并不久,在看到武场上训练有素的将士们时,陈浚猛然一震,欣赏景致的心情顿时一分不剩。

第五十七章 惊觉(2)

据陈浚所知,他现在身处之处为栗镇城郊,与骁军军营相隔数十里远。

而为何,这一处竟然有操练的军队?

隐在深山密林间不为人知,莫非,此处军营是西南王府私下筑建的?

他拨开草丛身子往前一探,目光越过武场上训练的将士落到推门而出的少女身上。

两个女子虽都戴着帷帽,但加以辨认,亦不难认清。

萧钰的个子比萧灵玥娇小些,走的步子也是雀跃的,带着少女年纪的朝气,而她身后的人走得沉稳,气质如兰,逐渐有了一家之主的风范。果然也般配她如今掌管西南王府的阵势。

侍女随在她们身后,在武场来回踱了几步,一行人才离开营地。

只是绑在木桩上的那人仍旧无人理会,正像是被弃了的靶子,无人问津。

陈浚躲回隐蔽处,等她们走远,才从暗处走出。

他望了只余一抹背影的少女一眼,神色变幻复杂。

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是开朗,还是心计重重?

为何他觉得她天真的外表下,总藏了满腹心事。

“难道……”陈浚不由得拽紧背上的包袱,似是想到什么,顿了片刻再度追上去。

不知道陈浚遇上了萧钰。

唐锦还在奉命暗暗搜查西南郡,欲翻出她的下落。

路薛捧着一壶酒,虽然也如章渠从前那样巡逻延卞,却少了几分认真。

多是喝了酒的缘故。

好在羽骑素来军纪严明。并未因他的慵懒而稍有怠慢。

……………………………………………………

江淮权臣见风使舵,借“刺杀之事”状告怀瑞王。

随后又闻皇帝召肃王调集兵马入都,章渠被押,事情仿佛已经走到了一个无法扭转的关头。帝王的狠心昭然。

陈浚放心不下西南郡。留下一万羽骑驻守延卞,而自己单枪匹马悄悄返回帝都,若有个万一,便杀皇帝个措手不及。既然皇帝不顾念亲情,他自然没必要再隐忍臣服。

只是意外遇到了萧钰,让他只好对行程稍作了改变。

萧灵玥将她送回客栈后便返回西南王府。

萧钰独自一人回房,摘了帷帽,她的神情忽的变得凝重。

女将?她怎么能做到?

“诶……”萧钰不由自主的叹息一声。

无可奈何的语气落入门外那人的耳里,引来一丝冷笑。

但——“谁?”

萧钰警惕的察觉到异常,旋即转到了门边按住萧灵玥留给她的佩剑。

“是我。”

声音还未落。那人便迅速的撞开房门闯了进来。动静之大吵到了客栈中的许多人。老板闻讯蹬蹬蹬的踏上楼来。看见破裂的门板心疼得唉声叹气,正欲进来寻客人索赔,但房间里却空无一人。

“放……放开……”萧钰被他一手捂住了嘴。说话支支吾吾。

她胯下的骏马脚力非同一般,片刻便蹿出好远。

是陈浚,是陈浚!

萧钰早就在客栈那里惊醒过来,闯入她房中的人不是陈浚还有谁,然而他二话不说抱住自己便往下跃,她根本没有回神的时间。那匹骏马像是早就等好了一半在窗下等候着,等他们落在马背,它便似箭般冲了出去。

陈浚不自禁的扬起一丝得逞的笑容。

管她满肚子到底有什么阴谋,她竟然敢算计他,那便劫了她再好好算账!

余晖金灿灿的坠落到两人的眼前。

萧钰的双手被他绑住。动弹不得。

唯能动的便是那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和那一张嘴。

“有话好好说便是,你竟敢……竟敢劫持本郡主……”

不知道陈浚将她带到了哪里,面前只有无尽的余晖与密林,连个村落都不曾见过。

少女自己做了亏心事心中发虚,不禁害怕几分。

先前一路她还理直气壮,然而到了此刻,即便是唾骂的话语气也弱了几分,显得楚楚可怜:“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区区小事何必放在心上。”

陈浚不急不缓,两人骑在马匹上,他从后轻轻拥住她,嘴边却勾起冷然的笑意:“区区小事?毒害西南王,劫持西南王妃你,怎会是区区小事?”

萧钰猛地一颤,耳边的气息萦绕不去,让人不寒而栗。

他并未有停留之意,骏马如风疾驰,越过山间小径驱像远处。

风声呼啸过耳边,她只听到他轻语——

“我不会再让你离开。”

萧灵玥夜间再到客栈来时,那间厢房中只有刚请入修缮的工匠。

老板认出她是这件厢房客人的熟人,拉住她寻要赔偿。

萧灵玥心烦意乱的示意夙儿一眼,她才从钱袋子里取出金子递给老板。

“她去了那里?”

才不过几个时辰,萧钰怎会凭空消失?

明明说好了,萧灵玥今夜打点好盘缠拿来给她,明日一早她便出发前往望月。

客栈老板挠了挠头,也是疑惑万分:“不晓得。”

房门破损的痕迹落入萧灵玥眼中,她打量了片刻,忽然匆忙的离开客栈。

这一定是有人蓄谋劫持。

“江培!”

骁军军营外守了数十人拦住萧灵玥。

她拿出兵符示意后便走进去,喊道:“江培,你给我出来。”

已是夜里,黯夜黑沉得毫无声息,突兀的叫喊打破了寂静。

夙儿急忙随着,王府的侍卫也紧随其后。

“江培,你给我出来!”

萧灵玥气急,一字一句都带着怒意。

“参见芜妃!”认识她的人向前行礼,回禀,“回芜妃,江将军不在这儿。”

她止不住的恼怒,拔了侍卫的剑刺向回话那人:“你骗我!”

她早已先去过昆玉城里江培的居所,可他府里的人说江培还未夜归,仍在军营。不顾侍卫与夙儿阻拦。萧灵玥执意要过来。

夙儿也不知道她为何忽然这般冲动,只是觉得事情非同一般。

“滚开!”萧灵玥没了耐心,越过骁军走向屋子,挥剑将前来阻挡的骁军逼退,霍然推开了门。

一间一间搜寻过去,可江培的确不在。

将近半个时辰,骁军军营被她搅得一团乱。

所有人都聚了过来。

“把江培给我找回来,否则你们……”

“芜妃!”

她话未落音,身后闯入的队伍为首那人便将她的话打断。

他风尘仆仆,似乎才从远处回来。

眉宇间散发出无法遮掩的疲惫。

第五十八章 迷离(1)

江培一跃下马,朝她走来:“深更夜半,芜妃来此找江培有何贵干?”

男人双鬓已然生出几缕白发,江昭叶卧榻不起,他一人奔波劳累周全,几日便见苍老。

他的笑意携了几分古怪,让萧灵玥莫名反感,她见他停在面前,神色微微一变,哑声道:“你把钰儿劫走了?”

“小郡主?”江培轻声一笑,“我怎么会知道她的下落。”

她们两姐妹合演一出戏,纵然他知道“西南王妃”并未失踪,但他又如何得知萧钰身在何处,更别提劫持。

萧灵玥满脸狐疑:“除了你,还会有谁带走她!”

他双目微动,蓦然想起什么,但也是极快将那抹疑虑收了起来,转而回道:“芜妃若不信,到我府中搜一搜便是。”

“你劫持了人,自然不会将人藏在府中。”

他当她是傻子?

“可的确并非是我劫持了人,又如何把她交出来,芜妃实在强人所难。”江培丝毫不心急,反倒意味深长的掠了东方一眼。

“那便有劳江将军亲自替我找人,否则昭叶他必死无疑。”

萧灵玥走过江培身边,压低说了一句,片刻后便离开军营。

江培身后的随从这才走上来,问道:“将军,我等……按兵不动?”

“怀瑞王既然纵容芜妃将毒害昭叶的罪名扣到他头上,想必已有完全的计划。我们只等着怀瑞王回都后的指令便可。”江培冷笑道,“攀附怀瑞王这棵大树,才是骁军现下正确的选择。”

那随从是江培的心腹,知晓这些年来江家叔侄的一举一动:“如此曲阳候那边……”

“曲阳候如何能与怀瑞王相提并论。但与他联手,倒也不亏。”

“可那边一旦知道我们归附怀瑞王,难保不与我们撕破脸,他儿子刘云影统领的淮军是羽骑的死对头。”随从惶惶不安。

江培却恣意笑道:“那小子虽然姓刘,但并不亲近曲阳候。”刘云影对曲阳候的冷淡众人皆知。这些年来恐怕他对父亲说的话都未必有提拔他的慕容守多。

但他为何如此对待自己的父亲并不得而知。

江培懒得理会刘家的恩怨是非:“曲阳候是见风使舵的人,谁给他的利益多,他自会听命于谁。说不定他自己也早想依附怀瑞王,毕竟淮军那几万兵马如何能跟羽骑相比,你瞧瞧,上次与望月的一仗。刘云影可是输得片甲不留。就他那点火候……”

“可将军也不必将号令全军的兵符交给怀瑞王啊。万一他……”

想起陈浚手中那枚货真价实的兵符,随从仍是不安。

“诶……”冗长的一声传开,江培抬手制止了随从接下来的话。“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今,可还有别的选择?”

若陈浚真争得天下,就凭他江培如今对他的拥护,江氏未来的荣华富贵定也少不了。

天下,只要别落入贺楼氏手中便是。

陈浚虽然阴狠,却并非陈显那等容不得功臣的人。

且看陈浚手下的章渠、唐锦、路薛等人,哪一个不是跟随陈浚打拼天下的人,哪一个不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如今在陈浚麾下是数一数二的大将,各自手下亦有上万兵马。而陈浚从来只将他们看作左膀右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一点,陈显未必做得到。也难为他,毕竟是天子,就算之前陈浚还未成为拥兵自重之人,可帝王身在高位,疑心之重,已容不下逐渐庞大起来威胁到大淮政权的怀瑞王!

江培道完,那名随从旋即噤声。

想起萧灵玥手上那枚假的兵符,他微微叹息一声。

那个以假乱真的东西根本号令不了一兵一卒,只要江培抓准时间送去一束火,那枚假的兵符瞬间便会化为乌有。

难为萧灵玥费尽心机,却不知江培早已归附陈浚,若不是她设下的这一局,恐怕骁军与羽骑也不会有这样的契机。

那名随从似是又想起什么:“王爷的毒可还能解?”

“怀瑞王已派人去找解药,且再等等。”江培淡淡应了一句,转身又率兵出门,“尹鸾,且随我去找找芜妃要找的人罢!”

“是。”随从会意,方从延卞归来的疲惫转瞬即逝,旋即又打足了十二分精神。

认清了路。

萧钰霍然惊得大叫:“你要离开西南郡?”

她一路闹腾,陈浚烦不过便将她双足双手捆住,使她整个人横在马背上,脑袋往下吊了足足数个时辰,萧钰盯着迅速交替的马蹄,只觉头昏脑涨。但这是从栗镇离开去往桂郡的路,她只要睁着眼便能知道,这是她来回走了不下百遍的一条驿道。

只要再从栗镇往东走百里,便是桂郡的方城了。

陈浚兀自忽视了她,如月清冷的目光只盯着前方。

“问你话呢!”萧钰已吃了亏却不懂得收敛,仍旧嚷嚷道,“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昆玉。还有,这是要去哪里?”

换来的又是一片寂静。

风声呼呼从脸上刮过去,萧钰一个哆嗦,不禁打了个喷嚏。

陈浚终于有些不忍:“不再闹了,便让你起来。”

“不……”萧钰正要答话,谁知有一个喷嚏冲了上来,她顿了顿,才道,“不闹了,我只是问你几个问题而已。”

陈浚勒停了马,松开她的双足,揽住纤腰将她拉起来。

萧钰旋即想跃下马,但双手被捆着,片刻便被陈浚拎了回来:“想跑?”

“不……不跑!我脚软,不小心掉下来的。”被他轻松的提上马,萧钰有些气馁。

然而陈浚一眼将此时的她看穿:“你不喜欢和我呆在一起,大婚那日,为何让我去救你?凭你,难不成还会被困在西南王府?”

她背靠着他温暖的胸膛,感受到从头顶射下的仿佛能把她千刀万剐的目光,一顿:“我……我说过了,只有你能救我,我那日不还是……被人下毒了吗?”

萧钰越说越没有底气,想往前挪一挪,却动弹不得。

陈浚倏地冷道:“你既然自己备了解药,还有什么可担心?或许,是担心江昭叶的属下知道是你下的毒,要找你报仇?”他停了一停,嗤笑一声,“而这时,只有我才会心甘情愿不顾一切的护你周全是不是?”

第五十八章 迷离(2)

“你猜到了。”萧钰道。

可并非是信他会不顾一切的过来救她,她也只是打了个赌而已,谁想到,他怀瑞王竟然真的来了。

陈浚揽住她,淡淡:“那毒可是百鬼谷的鬼断肠?”

“鬼断肠?”萧钰听罢胆战心寒,毒药是姐姐从游士手中寻来的,她并不知道是什么。然而鬼断肠的名号她却听闻过。陈浚这一提,她只觉得有几丝冰凉沿着脊梁骨攀爬而上。

百鬼谷乃游历西漠与望月的毒王,鬼断肠是他手中颇具盛名的毒药,这一味一旦服下,再无解药,服毒之人会在四月内缓缓瘫痪而亡。

她竟然吃了这毒。

而姐姐,居然舍得给江昭叶下这样害命的东西!

“你不知道?”见萧钰一脸狐疑,陈浚有些奇怪,语气里多了一份责怪,“你真是什么东西都敢吃!”

他当日寻出解药给她服上后,回到延边只觉得奇怪,中毒之人怎会还会自己备有解药。旋即便命军医过来给她瞧瞧。当时萧钰体内的毒已经逐渐散去,若是寻常大夫必定瞧不出个端倪。但军医跟随陈浚来往天下十数年,见识颇广,当下便怀疑萧钰所中之毒是鬼断肠。他不敢肯定,只说先回去好好研究一番,直到陈浚要离开延卞那日,军医才确定这味毒药的来源。

果然就是百鬼谷的鬼断肠。

“反正有解药,吃了又不会死!”萧钰撇嘴道。

陈浚听了怒意腾地涌上来:“若解药丢了又当如何?”

“丢不了。丢不了。”她摆摆手,自信的笑道,“我好好放在怀里,怎么可能会丢……”

旋即。只见少女的脸蓦然一红,想起陈浚为找解药在她身上游动的手掌,她便说不出话来。

好在是夜里,陈浚并未察觉到这微小的变化。

只是顿了一顿,她急忙找回方才的话题:“你要去哪里?”

“回江淮。”陈浚轻声。

她既然没有否认下毒之人是自己,他也并非傻子,当下知了**便不再逼问,只回答道。

萧钰大惊失色:“到江淮去?”

她猛地想一跃而起:“我不去!”

然而陈浚毫不费力的拦住了她,只是萧钰微一侧身,他抓不稳。便哐当一下摔下马去。骏马的速度未减一分。陈浚片刻便听到身后喊痛的声音。他脸色一变。连马也顾不上,翻身下来朝萧钰跑去。

“你怎么样了?”

“我脑袋,疼!”萧钰挠了挠头。皱着眉楚楚可怜的道。

陈浚扶了扶身上的包袱,才横抱起她。

“哎……”萧钰挥手想制止,却是徒劳。骏马在远处停了下来,陈浚抱着她走过去。

萧钰的脑袋搭在他的肩上,近望着他下巴细细的胡渣,心底莫名的涌起一股情愫。这就像父王出殡前几日,他离开西南王府前嘱咐她时,她心中的感觉。

他的手掌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这双手曾经杀敌无数,沾满了鲜血。然而对于她来说,却有着无尽的柔情。

可惜。他有他的立场,是她不会踏入也不会跨越的。

萧钰紧蹙的眉头旋即舒展开来,又恢复了那股灵动的神情。

她头微微一偏,看到了陈浚背上的包袱。

暗色的包裹凸出细长的印痕,萧钰不假思索便能猜出是什么东西。——是那幅画卷。

她不自禁的抬手探过去,轻轻碰到了包袱。

陈浚敏捷的发现了她的动作,扭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那道目光像架在颈上的刀子,让她迅速的缩回手,老老实实的垂下头去。

他这么紧张,一定是那幅画没错了。

萧钰暗自想着:若将这幅画偷来销毁,也就不用担心他们会整日想着祭画之事,想办法与她争夺祭司力量了。

“我说过……”陈浚突然开口,“我对你的容忍是有底线的。”

他并未把她抱到马上,而是寻了一处平地将她放下来。

萧钰闻言一惊,背靠着冰凉的树干,周围只余凛冽的晚风。

这句话他早在延卞城便对她说过。这是他第二次提起。

陈浚按住她的肩,凑近她,鼻尖几乎就要触碰到她的,那双眼睛了有着她无法洞察的幽深,如一潭深泉般让她从他的眼眸里看到自己慌张的神情。

他定定的望着她,直到许久,才说道:“即便你陷害我、欺骗我,我都可以不在乎,但‘寻回古画,承袭天下’是我今生必定要完成的事,谁也不能阻止,更别妄想从我手中夺走任何。”

权力,画卷,以及他恋慕的人。

任谁也不能与他争夺。

埋藏深处的野心被他亲自揭开,萧钰大吃一惊。

寻回古画,承袭天下?

承袭天下!

陈浚他……

“你要造反!?”萧钰霍然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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