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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女茶娘-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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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银觉得今个儿不给个像样的解释,这孩子只怕是不会让她睡觉的。

她沉吟了片刻,道出了一个看似深奥的回答来。“但你要知道,人是会变的。”

“成了亲就会变吗?”虫虫睁着双渴求知识的大眼睛。

落银愣了愣,而后点了头。

虫虫依旧紧皱着眉头,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也不知他听懂了这不搭调的解释没有,反正没有再发问。

外头夜幕已经降临。

冬日里的夜晚该是清冷的,叶宅却被这红彤彤的火光映照的暖意洋洋。

月娘照例去给叶六郎擦洗身子,虫虫便在落银这儿玩。

落银将他安置在一旁吃小点心,自己则是聚精会神地核对起了今日杜泽带过来的茶庄里上个月的账目支出。

待将错漏的地方标示出来,又重新检查了一遍之后。将账本合上,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她打了个哈欠,一抬眼。却见对面小榻上的虫虫没了踪影。

“虫虫?”她唤了一声儿,没得到回应。

落银站起身,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然而在外堂也没能瞧见虫虫的影子。

外头肖肖正在收拾着残留的茶水。

“虫虫可是回夫人哪里去了?”落银朝着肖肖问了句。

却见那吃胖了许多的丫头抬起头来,兴冲冲地摇了头。

落银愣了愣。

这么高兴是怎么个情况?

“那他去了何处你可知道?”不知怎地,落银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小少爷去了二爷院子里!”

“什……么!”落银瞪大了眼睛。

这这这……这孩子!

这大喜的日子,他跑去捣什么乱?万一被叶流风发现了。那虫虫会不会成为乐宁城第一个因为闹洞房被二伯丢出去的小郎君?

答案是肯定的!

落银当即顾不得许多,拔腿就朝叶流风的居院而去。

待到了院门前。她蓦然放轻了脚步。

落银告诉自己,她绝对不是做贼心虚,她只是不想打搅新人而已。

一进了院子中,果真就见一道小小的身影正扒在窗户下,努力地朝着窗内看去。

屋内灯火还未熄。

只怕小家伙再探头往上,就要立即被发现了!

落银吓得吸了一口冷气,疾步朝着虫虫的位置走去。

刚要够到窗檐的小家伙觉察到后领被人拎了起来,刚要惊叫,便被一个温热带着暖香的手掌死死地捂住了嘴巴。

落银将他的头扭正了回来,瞪着眼睛看着他。

虫虫见是落银,立即不住的摇着头,嗯嗯啊啊的挣扎着。

落银忙给了他一个住嘴的眼神。

虫虫立即顺从地噤声了。

这时候,就听得纪海的声音从屋内飘了出来。

为什么要说飘呢,因为这声音实在太过柔软无形,还带着种少女才有的无限娇羞。

“流风……我日后可以这样喊你吗?”

叶流风:“……”

纪海:“那……夫君呢?总可以的吧。”

叶流风口气复杂而局促地“嗯”了一声。

正文、366:宫中传召

虫虫和落银相视一笑,眼里都是促狭。

落银反应过来忙地收住笑,而后将小家伙夹了起来就欲逃走。

然而因动作匆忙,踢到了脚边的盆栽的瓷盆。

“嘭”的一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动听空灵。

落银表情惊骇,犹如被施了定身法一样抱着虫虫僵在远处,还维持着一手捂着虫虫嘴巴的姿势。

“谁!”

叶流风警惕的声音陡然传出。

黑暗中,虫虫用一种‘姐姐,我们死定了’的表情看着落银。

听到叶流风的脚步声朝着窗边走来,落银无头苍蝇一般左右环顾了一番过后,心凉了。

能躲避的地方不是没有,但是太远。

她要在叶流风打开窗子之前跑过去,显然够理想却不够现实。

怎么办!

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携幼弟深经半夜来偷听人家洞房,这个脸她实在是丢不起啊!

“吱呀——”

窗子被大力推开。

叶流风犀利如鹰的眸子扫视着窗外。

奇怪。

方才明明听到有动静,怎么一打开窗子什么都没有?

叶流风皱眉一刻,一手支撑在窗檐上,欲跳窗而出看个究竟。

不要啊……

躲在窗下屏息的落银在心里祈祷着。

叶流风刚要动作,却觉后背上落下了一只带着温热的柔荑。

叶流风脸色一红。

是的。红了。

窗下的落银刚巧将他这张红脸看得仔细。

“夫君,夜已经深了……我们早些安歇了吧。”纪海展现了从未有过的柔情。

落银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见虫虫一脸懵懂,落银立即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当即将他两只耳朵死死的堵住。

“我,我……”叶流风虽然遇事是出了名的冷静,但此刻面对柔情似水的新娘子,却是乱了阵脚,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落银不住的摇着头。

二伯啊二伯,您能不能不要这么一副纯情少年的模样啊!

你不急我急啊!

现在她只想着二人能赶紧从窗边回到该去的牀边,这样她才能有机会溜走。

“你……不喜欢我吗?”大约是叶流风的态度太过奇葩。纪海有些委屈地垂了眸。

“我哪里是……我只是……”叶流风是觉得一张脸没处儿放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你只需要点头或摇头就可以了。”

叶流风点头。

纪海顿时拔高了声音。道:“你……真的不喜欢我!”

“不是!”叶流风急的立马儿又是一阵摇头。

落银无语望天。

谁能来告诉她,这两个情商如此之低的人,究竟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然而这句话刚在心里落音,就忽然听得纪海蓦然走近了两步。

“你……唔!”

落银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表情要比见到鬼还要惊恐交加。

她,她听到了什么!

打死也想不到,新婚之夜,竟然是纪海先主动出击!

她这个二伯可当真是失败透顶了!落银不住的摇着头,听着无法拒绝的喘/息和唇齿吮吸的声音,她觉得快要撑不住抱着虫虫跑出去了!

要亲热也别老杵在窗边亲热好!不!好!

被落银死死堵住耳朵的虫虫,睁着一双天真且疑惑的眼睛看着姐姐,无法理解她这瞬息万变、反复到了极致的表情,究竟是为了哪般。

“叶大哥……嗯……”纪海颤抖着。声音像极了一只小猫。

叶流风将人打横抱起,换得纪海一声带着惊喜的低呼。

听脚步声远离了窗边,落银刚欲起身离去。却发觉这俩人连窗子都没关!

不管了……!

落银抱着虫虫飞快地跑了出去,速度要比兔子还快。

若是换做往常,就凭借叶流风敏锐的警觉,定不会觉察不到这样的动静。

可是此刻室内旖旎,二人正处动/情之时,又如何能分神去顾及其它。

落银火烧火燎一般。片刻不做停顿地跑回了自己的院子。

肖肖被她这副发髻凌乱,表情张皇。惊魂未定的模样给骇了一跳。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啊!”肖肖跟进屋去,问道。

“没怎么。”落银大喘着气儿,将怀中的虫虫放了下来。

“可是小姐您——”肖肖看着落银的模样,有些担心。

“你先去给我烧一锅热水,我待会要沐浴。”落银将肖肖打发了下去。

肖肖应声是,便一副疑惑的表情退了出去。

“姐姐,您刚才——”

“嘘!”落银忙一把捂住了虫虫的嘴,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一边又拿慎重无比的表情看着他,交代到:“你切记,今晚我们去了二伯院子里的事情,谁都不能说,知不知道?”

为什么?

虫虫用表情表达了自己内心的疑惑。

“呃……”落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便胡乱拽了个理由,“因为二伯不喜欢别人打扰。如果被他知道了,铁定会不高兴的。”

虫虫眼珠子转了转,点了头。

落银松了口气,将手拿开。

虫虫一得了自由,立马问道:“可是姐姐,你不是经常教我不要说谎吗?”

落银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头,道:“姐姐没有让你说谎,只是他们不问,我们不主动说而已,这怎么算得上说谎呢?你说对不对。”

虫虫想了想。又问道:“那如果他们问起呢?”

落银笑意一僵,而后肯定地道:“他们不会问的,你放心吧。”

难不成叶流风无缘无故会问。昨晚你们有没有去我院子里偷窥?

这怎么可能。

结果证实,这世上真的是有乌鸦嘴一说。

次日早,饭桌上,叶流风皱眉朝落银问道:“你昨晚有没有去我的院子里?”

正喝粥的落银险些呛住。

月娘和纪海都朝着她看了过来。

虫虫如临大敌一般,立马从凳子上下来,道:“娘,我吃饱了。先回房了。”

表情倒还挺淡定的……

“才吃多少啊?”月娘刚想叫住他,却见小家伙已经风一般的出了饭厅去。

姐姐告诉他不能撒谎。姐姐还告诉他二伯如果知道了会生气。所以他选择不说话……这样一来,既不算说谎,也不会让二伯生气。

虫虫打着这个主意,成全了自己的原则。却很没道义的将落银一个人。留在了饭桌上。

“二伯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好在是个演技派,落银一脸疑惑不解,让叶流风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叶流风没有再说话了。

落银却又追问道:“是不是昨晚出了什么事情了?”

昨晚……

叶流风余光扫到身旁挽起了妇人发髻的纪海,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不自在。

“二叔?”落银继续一脸懵懂无知。

“咳咳,没什么,吃饭吧。”叶流风强自维持着无感的表情。

落银垂下头来,捏了一把汗。

有句话叫,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就在落银认为自己今日躲过了叶流风这一劫,安安心心地去了茶铺的时候。却迎来宫中的圣旨。

是下旨召她入宫论茶,足显正式。

落银在茶铺伙计们艳羡和震惊的目光注视下,捧过明黄色的绢布。心中忐忑。

皇宫这种危机重重,处处需要谨言慎行的地方,除非必要,她一辈子都不想接近,只想离的越远越好。

“叶姑娘,请随洒家走一趟吧。万岁爷还等着您呢。”宣旨的公公拿捏着一副公鸭嗓。催促道。

落银坐在宫中派来的软轿中,做了个深呼吸。

皇宫她不是没去过。皇帝她也不是没见过。

当初在祁阳的时候,她甚至还同昭顺帝的关系处的不错。

可是她之所以如此忐忑,是因为咸丰帝和昭顺帝,是完全不同的两位皇帝。

上次她亲眼目睹一场血腥的宫变,将咸丰帝的天子威严看在眼中。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威压感,震慑力。

落银再次深深吐了一口气,给自己做着心理辅导。

没必要这么紧张,越是这样反倒越坏事,左右她不过只是一个小小茶师而已,咸丰帝也不过是想让她泡盏茶罢了,又不是去论国事谈社稷,实在没必要如此。

在心底同自己说完了这么一番话,落银果然觉得整个人放松了不少。

轿子在宫门前落下。

落银跟在引路的太监身后,沿途并未多做打量。

直到小太监在一座藕池之中的亭榭前止步。

“陛下就在亭中呢,叶师傅且先候着片刻,奴才去做通禀。”小太监客客气气的,说罢便踏上了连岸接亭的长廊,朝着池中央的小榭走去。

池上一阵风掠过,落银不禁打了个寒噤。

心道这大冷的天儿,咸丰帝倒是好雅兴,不在暖烘烘的殿中好好呆着,反倒跑到这里来受冻。看来身子当真是好了……

又站了片刻,便见小太监折返,请她入内。

落银行至亭榭前,隔着遮风的幔帘行礼。

须臾,就有宫女将幔帘挑开。

落银躬身垂首走进,却恍觉仅仅隔着一层布帘,区别竟犹如冬日和春日。

小榭内不如她想象的那么冷,点了三个火炉,还熏了上品的龙涎香。

走进落银才发现,卢治竟也在。

方才在亭外不知太子也在,便只对天子行了个礼,为周全,落银便补了一礼道:“民女参见太子殿下。”

正文、367:一场惊吓

“不必多礼,给叶师傅赐坐吧。”咸丰帝的声音听起来精气神不错。

落银谢恩,在宫女搬来的鼓凳上坐下。

“前些日子无意间尝到所谓的黑茶,觉得分外新奇。略一询问,才知是出自白国公府的表姑娘之手。”咸丰帝说话的时候,是极少笑的,又因身上常年养就的威仪,这般随意地说上一句话,也能让人不自觉地绷紧了神经,生怕出错。

“说起来,朕应当不是第一回见你吧。”咸丰帝似漫不经心地一问。

落银恭谨地道:“陛下好记性。”

却没道出具体哪次见到的。

咸丰帝既然这么说,定也是知道在何时,无需她来自作聪明地提醒那场宫变。

咸丰帝看着眼前垂眸安静的少女,不可查地一点头。

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

不缩手缩尾,却也丝毫不逾越。

难得。

至少在当今这群贵胄小姐中、甚至是他这几个年纪相当的公主里,都找不出一个能有此定性和觉悟的。

“听卢治说,那日曾在白国公的寿宴上尝过你亲手泡的茶,宫里头的人总泡不出那么好看的颜色和那么正的香气——朕心中好奇,这才让人请了你入宫,想尝尝真正的大茶师所泡出来的茶,究竟有何不同。”

“陛下过誉了。”

“来人,备水。”咸丰帝吩咐了句。

亭外的小太监领命下去。须臾,就从帘外递进来了一壶刚烧开的滚水。

宫女接过,奉到落银面前的长几之上。

落银低头沏茶。表情专注。

“要冲泡出清澈的茶汤,可有何技巧在其中?”一直没有说话的卢治,忽然开口问道。说话之音,要比清水落壶地还要清澈上三分。

“回殿下,紧压茶是较一般茶更容易浑浊些,但冲泡的过程中注水时尽量不要采用高投手法,再兼以不要搅动晃动。便不会出现浑浊之象。说到底,不过是一个静字和稳字。”

落银说着话。手上动作未停。

她自己不知道的是,回回当她沏茶兼以讲解的时候,周身都会散发出一种浑然天成的自信与超然来。

“静,稳。”咸丰帝将这两字反复咀嚼。而后忽然笑了一声,道:“这两字可不好把握。”

落银心神一震。

这话是何意?

她在论沏茶的技巧,而昭顺帝是在论什么?

“许多时候做人和沏茶的道理兴许是一样的,凡事讲求一个静与稳,固然是最好的。可在这俗世之中,要做到这两点谈何容易。”

原来是在论人生。

落银暗自舒了一口气,不敢插嘴多言,干脆就老老实实沏自己的茶。

却不知为何,咸丰帝像是执意不肯让她如愿一样。目光定在她手中的彩壶之上,问道:“毕竟这世上有太多事不遂人愿,倘若树欲静而风不止。叶师傅又当如何?”

落银忽而觉得后脊背有些发凉。

她开始怀疑,今日咸丰帝下旨召她入宫,当真只是沏茶而已?

还是……在试探什么?

可她仅是一名茶商而已,不牵扯政事,又什么好试探的?

咸丰帝这样野心勃勃的皇帝,眼界要比整个世间的人都要广阔。绝不可能容不下她一个小小茶商……

落银心神几经起伏,一失神。手中茶汤溅起,手背上即刻通红一片。

她却未敢出声惊叫,动作还算流畅地将茶壶放了下来。

卢治探目看了一眼那白皙胜玉的手背上一片狼藉的潮红,眼角微一动,终未言语。

咸丰帝却未发现这个小细节,又道:“叶师傅不必如此拘束。人都说看茶可观心,朕见叶师傅驭茶有道,想必在为人方面亦有独到之处,所以想听一听叶师傅的见解罢了。”

落银脑海中飞快地闪过种种回答。

最终,她定声道:“民女知识浅薄,这等问题自身未曾有深究过。只是早前从一位睿智的禅师那里,曾听得一解。”

“哦?说来听听。”咸丰帝做出一副感兴趣的模样。

“人问禅师,常言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可究竟是风在动,还是树在动?禅师答曰,乃是人心在动。”落银说到此处,稍稍一顿,而后又道:“所以,心静,诸事便静。”

说罢,便倒了一盏茶捧至了咸丰帝面前。

而后又斟了一杯给卢治。

落银将手收回,交叠于膝盖处。

“哈哈……”咸丰帝竟是大笑了两声。

落银心中一紧。

“你倒是聪明的很,绕了这么一大圈竟又将朕的问题绕回去了。”纵然方才在笑,可咸丰帝的声音还是让人听不出喜怒。

一开始就因稳与静,他提出了这个一个刻意为难的问题,可不成想,竟被她如此化解。

可不是又将他同这个问题,一道儿给绕回去了吗。

“民女不敢。民女不过就事论事。”落银垂首做惶恐状。

好大会儿,也没再听到咸丰帝的声音。

亭榭内外,寂静无声。

偶尔只有冷风掠过池面上的枯藕叶的沙沙声响。

落银交叠在一起的手冒了汗。

圣意难测,现在她切身体会到了这个词的可怕性。

纵然她处处谨慎,却也挨不过咸丰帝的喜与怒。

而她现在面临的最大劣势就是,她根本分不清这个皇帝的喜怒……

而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觉忽然有一种无形的威压朝着她逼来。

落银顿时一凛。

不知是否因为习惯使然。她在面临这种情形之时,几乎是一瞬间,就挺直了身子。虽然还是垂着头的姿态。但腰背却笔直。

咸丰帝眼睛微微眯起。

源源不断的强大威压朝着落银袭来。

被烘烤的又暖又香的亭榭内,渐渐变得燥热起来。

落银额角开始蓄汗。

她自认从进来,到现在,所做所说,皆算的上恭敬小心,并无不妥。

可咸丰帝此刻这样又是为了哪般?

她不知道,但很害怕。

又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落银觉得自己的心理防线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忽听咸丰帝开口了。

“白国公真是好福气啊。”却是这样淡的口气。好似方才那刻意散发出威压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听得他这口气,落银蓦然松了口气,面上却不敢露出轻松的颜色。

“真是好。”咸丰帝又道了句是,吃了口茶。

不知是在说茶还是在夸人。

有了前车之鉴。落银已经不敢再有分毫松懈。

她仍旧没能明白咸丰帝方才为何那般,又为何请她入宫,且还大张旗鼓的颁了圣旨。请一个茶师入宫论茶而已,委实不必如此正式。

“陛下,房大人在御书房求见。”亭外有太监禀道。

“嗯。”

咸丰帝并没有急着离去,反倒慢条斯理地细细将落银沏的那杯茶品尽,方起了身。

“恭送父皇。”

“恭送陛下。”落银随着宫女一同行礼。

咸丰帝大步离去,幔帘被随行的小太监掀开了一刻,再放下时。已有一阵冷风趁机灌入,却叫落银觉得分外舒服,亭内烘的燥热的香气得以纾解。大脑似乎也跟着清明了许多。

忽然恢复了正常律动的心跳,似在提醒落银方才自己从咸丰帝这里受到了一场莫大的惊吓。

茶也沏了,茶理也说了,就连八竿子打不着的‘树欲静而风不止’这种问题也拿出来讨论过了,现在皇帝也走了,所以她应当也可以出宫了吧?

落银这么想着。刚欲同卢治开口请辞,卢治却在她前头开了口。

“坐吧。”卢治这样说。

还坐啊……落银在心底颤抖着说道。

她不觉得卢治比咸丰帝好应对。

若说咸丰帝最令她害怕的是那种独一无二的威仪与杀伐之气。那么卢治则像是寒冬里的黑夜一般,既冰冷又使人压抑,望不到尽头的黑暗中,什么都看不真切。

“取烫伤药过来,为叶姑娘包扎。”

冷不防的,落银竟是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她一懵,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朝卢治望了过去。

他今日着一身常服,外面披着鸦青色的大氅,俊逸清朗如远山的眉目间,一如既往地不含任何情绪。

“多谢殿下,不必了。”落银忙垂首道。

心里却在暗暗惊诧。

方才她被茶水烫到,分明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也没敢表露出什么异常,就连咸丰帝都未曾发觉,一直像个局外人一样沉默着的卢治,又是何时看到的……

这样敏锐的觉察力……

“速去。”见那宫女听到落银拒绝而站在原处犹豫地看着卢治,卢治微一皱眉。

“是,奴婢遵命。”宫女忙不迭应下,离亭而去。

落银只得道了句:“多谢殿下。”

卢治并未回应,自淡然地品茶。

接下来,亭榭内是说不出的静谧。

这种静谧,持续到取药的宫女回来。

落银任由她给自己手背上的烫伤上了药,又细致地包扎好。

“有劳了。”

宫女盈盈一笑,退至一侧。

“本殿有句话,想问一问你。”见落银手上的伤被处理好,卢治搁下了半凉的茶盏说道。

“殿下请说。”

卢治没急着开口,反而伸手撩起了一侧的幔帘,动作随意地将其挂在了一侧亭柱上的银钩上。

正文、368:不道姓名

冷风便从这不大的缝隙中吹灌而入。

落银等着他问话。

“叶姑娘生性聪慧非常,胸襟与见识不输男儿,若一辈子为商,不会觉得遗憾么?”

落银眼神微动,垂眸掩去,遂不做犹豫地道:“殿下太过抬举民女了,民女这一生,只愿与茶相伴,不敢有其它妄想。”

卢治表情未变。

一时间,亭榭内又形成了寂静的场面。

“送叶师傅回去吧。”卢治开口朝亭外吩咐道。

这就可以走了?

落银既错愕又惊喜。

“民女告退。”她起身行礼,退了出去。

一从亭子里出来,便是冬日里的寒风劈头盖脸的刮来。

乐宁城的冬日原本算不得太冷,可一旦遇上没日头的天气,再刮着干燥的寒风,便也会令人难以忍受。

落银紧了紧从茶铺里出来时,拾香临时给她披上的连帽小披风,而后还是觉得冷得很,干脆抬手将风帽罩了上去。

卢治透过撩起的幔帘望着跟在小黄门身后渐渐走远的身影。

石青色的披风,外沿镶着一圈儿雪白色的狐狸毛,远远望去,正像一株亭亭玉立刚结苞的新荷。

……

皇宫离华正街不近,坐马车来回加一起都要两个时辰,坐轿更要翻倍的时间还不止。

故当落银坐着轿子被送回华正街茶铺的时候。已进了申时。

再过一个时辰,铺子便可以打烊了。

店内伙计见东家回来,个个面上带着与有荣焉的激动神色。

不管在何处。一个茶师最高的荣誉便是被天子亲自召见。

而且东家被请入宫,还是捧了圣旨的,这是何等的荣光啊!

等着瞧吧,待了明日,整个乐宁城定都要传开了。届时又等同是给他们叶记的招牌上镀上一层金——

打从宫内出来,落银心事重重,无暇去顾及伙计们兴奋激动的情绪。

见茶铺里没什么事情。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她吩咐了一些琐事之后。便打算去西雀街的铺子里瞧瞧。

可刚到西雀街的铺子里,就听伙计说,半个时辰前月娘有急事回家去了。

有急事回家?

落银眼皮一跳,再细问是什么事。伙计便只摇头说不知道了。

落银当即乘了马车朝着家中赶去。

“出什么事了?”一进了家门,她便冲肖肖问道。

肖肖一脸焦急,还有隐隐的喜悦,道:“小姐您快去瞧瞧,今个儿吃罢中饭,老爷睁眼说话了!现在夫人正在房里诊治呢!”

叶六郎开口说话了!

落银大喜,二话不多说,拔腿就往主院跑去。

气喘吁吁地跑到叶六郎的院子里,一进去就见纪海和叶流风守在外间。

“我爹醒了是吗!”落银喜不自胜地朝二人问道。

叶流风没吱声。

纪海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对上落银一脸的期待,有些不忍心,低声地说道:“暂时还没……弟妹正在里头看着呢。”

她改称比自己还大了几岁的月娘为弟妹。实在有些不适应。

可落银的注意力显然不会放在这上面。

暂时还没是什么意思?方才肖肖不是说叶六郎已经睁眼说话了吗?

落银看了纪海一眼,转身掀开帘子进了内室。

月娘正在牀边收拾着银针包,神色落寞,眼睛更是红的不行。

落银觉得心脏狠狠地一坠。

“二娘,我爹他怎么样了……是不是醒了?”她走上前去,看到牀上与平日无异的叶六郎。仍旧紧紧地闭着双目,脸色是病态的白。

“听说是醒过了那么一会儿……但还是说着胡话的。在牀上也动弹不得。没多大会儿,就又闭上眼没再睁开了。”月娘声音沙哑地说着。

“说胡话?”

月娘转过头来,一双泪眼看着落银,点点头道:“喊打喊杀的……说谁也不能伤害他的女儿,要将人送官府这些话……”

落银听罢一愣,随即鼻子就酸的不行,酸涩感一直蔓延直至心窝。

叶六郎在这种神志不清的情况下,竟然还满心记挂着她,满心想着要如何保护她……

从这些话来看,他的记忆是还停留在那个大雨天,他抓到大虎,要将人送官查办的时候吧?

落银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问道:“那现在呢?是不是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既然都醒了,那么离真正的清醒应当也不远了吧……落银在心底这么跟自己说。

然而却见月娘咬着唇摇了头。

“还不知道……方才我怕他是因为刚醒来,身体各处跟不上所以才又昏迷过去,还施针试了试,结果发现……还同之前的情况一模一样,并无改善。”

“怎么可能呢!”落银皱眉道:“人都已经能睁眼说话了!”

“这种情况应当是剧烈的意志力聚集压制到了一个极限,爆发了出来,才会促使短暂的清醒,但这种清醒并非真正的清醒,他依然没能分得清现在所处的情况,更无法支配身体。”月娘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最能击溃人的不是一直处于低谷,而是将人从低谷里拉上来之后,再忽然松手将人摔下去。

天知道方才她在铺子里,忽然听肖肖说叶六郎开口说话了的时候,是多么的高兴。

然而一转眼,就亲自将这残酷的事实给诊治了出来。

落银觉得浑身一颓,整个人都无力起来。

将月娘的话在脑海中重新过滤了一遍之后,她试探地问道:“二娘,方才你说爹之所以出现短暂的清醒,是因为剧烈的意志力积攒到了某个程度,是吗?”

那时候他们一家人和叶记都陷入了看似无法回转的困境之中,那个时候的叶六郎,心中的担忧和焦急是无法言表的。

换而言之,他的潜意识还停留在那个时候,可能还没意识到现在自己是昏迷的状态。

月娘边擦着眼泪边点点头。

“那日后我们将现在的情况跟爹多说一说,多陪他说说话,说不定对他的恢复有帮助。”既然能不能清醒过来是跟意念力有关联的,那首要的就要让叶六郎知道,他现在是昏迷着的,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在等着他醒过来。

“也好。”月娘泪眼涟涟地点着头。

只要有一线可能,什么方法她都要试一试。

母女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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