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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丈夫-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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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过后,兄弟姐妹们想她大概是休息过来了,便纷纷前来问候。苏慧之身为大嫂,心中越是烦恼嫉恨,脸上越要宽容慈爱。她领着头第一个来了,却是没有见到陆柔真,开口一问小荷,才知道三小姐是被老爷叫去了。
  苏慧之不肯离去,就坐在小书房里的长沙发上,闲闲的翻着电影杂志等待。良久之后,院内有了低低的笑语,她起身向外望去,发现正是陆柔真带着六小姐陆安妮回来了。
  陆安妮只比陆霄汉小了两个月,生的身材细瘦、修眉俊目,满腹心肠弯弯曲曲。苏慧之见她挽着陆柔真的手臂,满脸是笑,就知道这个东西已然从自己这里倒戈,重新投向了三小姐的怀抱。压住胸中一阵不满,她故意掀了帘子笑道:“三妹,六妹,怎么忽然勤快起来,这样早就出去散步了?”
  陆柔真站在阳光下面,笑吟吟的答道:“大嫂,哪里是勤快呢?我本是去了爸爸那里说话,回来路上就见六妹正求着五弟带她去花园子里划小船去。我只过去和他们说了两三句话,五弟便借机逃之夭夭,留下六妹可怜见儿的,我就把她带过来了。”
  陆安妮天生一双趋炎附势的眼睛,素来觉得苏家寒微,不大看得起苏慧之,前些日子家中风传陆柔真怕是要活不成,她才同大嫂多联络了些;如今既然三姐平安归来,她自然还是回归旧地,攀着三姐。陆柔真把话说完,她便撒着娇的笑道:“五哥不带我玩,我就缠住三姐,这一天都不回去了。”
  苏慧之听闻此言,立刻抬手掩口,笑得双目弯弯:“六妹这个小东西,总要有伴儿才行。前些天终日赖在我那里不肯走,现在又要过来叨扰三妹了,三妹你还不打她出去?”
  陆柔真亲亲热热的抬手一捏陆安妮的面颊:“看看六妹这个小模样,我可下不了那个手呀!”
  陆安妮眼见院内廊下摆了一溜花木晒太阳,便去摘了一朵红花团成了球,轻飘飘的掷向苏慧之:“大嫂真是个坏人,我不同你好了。”
  苏慧之笑着躲闪,陆柔真含笑旁观,院内登时起了一片欢声。正值此刻,几位年轻些的姨娘们也都结着伴儿过来了,众星捧月似的恭维着三小姐,又问起这半个多月的情形。陆柔真半真半假的一一答了,心中却是有些不快。一位金尊玉贵的小姐家落入军营,就算没有受到欺侮,可毕竟是和大兵们同处一地,总像是丢了体面。
  待她把话说完了,苏慧之仿佛窥破了她的心事,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三妹到底是个福大命大的,我听说那些丘八都粗鲁下流得很……”
  未等她继续说下去,陆柔真便正色说道:“大嫂,虽然我只是个弱小的女子,没有力量。可是凭着爸爸的名望与身份,谅那些人也不敢妄动。”
  苏慧之不能当众说陆克臣的名望身份不值钱,所以停了一秒钟后,她温柔笑道:“这倒也是。”
  直到下午,陆柔真这里才静了下来。
  她收敛笑容,躺到床上只装午睡,心中却是想着父亲早上那一席话——原来五十万的赎金,自家只出了二十万。
  余下的三十万,其中十万是卫英朗这些年的私房钱,另二十万则是他向家中父母要来的。卫督军也不是盏省油的灯,明明白白的让儿子转告陆克臣,说是两个孩子迟早都要成亲,这二十万就算是卫家提前过了彩礼。
  “旁人看我们陆家是家大业大。”陆克臣叹息着告诉她:“可是家大业大,人多心多,上上下下全红着眼睛,爸爸无论怎么供着他们,他们都是不足……柔真,你是个最通情达理的孩子,爸爸心有余而力不足,你等明年和英朗成了婚,好好的去孝敬公婆吧!”
  陆柔真知道自己是必要嫁去卫家的,然而知道归知道,双方各不相欠,似乎总还存着个隐隐约约的未知数。
  但现在一切都是尘埃落定了,自家连彩礼都收下了,不但收下,而且用尽了。

  第 12 章

  因为三小姐有惊无险,平安归来,所以陆克臣决定给二姨太太过次生日。二姨太太有点年纪了,虽然不曾生下一儿半女,不过素来知书达礼,是个公认的老好人。陆克臣一方面善待了姨太太,另一方面又让三女得些热闹,自己忖度着,正是两全其美。
  到了寿辰这天,众人早早就去给二姨太太贺寿。二姨太太薄施脂粉,稳稳重重的打扮了,也是感觉脸上十分有光。如此闹到下午,花园里面唱起戏来,陆柔真坐在台下,因见台上赫然正是一位王宝钏,心中便是百味陈杂——她死了心,已然很久不许自己再想聂人雄。可是望着台上出了神,她就觉身边似乎有着淡淡的呼吸声音,让她简直不敢扭头去看。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醒悟过来,发现台上早已没了王宝钏。而陆柔湘坐在一旁,正和陆安妮与苏慧之谈戏。闲话三言两语的说过去,陆柔湘淡淡的笑道:“台上那些千金小姐,我看都不能和三姐打比。”
  苏慧之当着身边众多女眷,立刻接了话头:“四妹,这话又是从何而来?”
  陆柔湘把头一样,做出俏皮模样:“旁的不说,三姐如今便是位五十万金的小姐了,自然远远胜过千金小姐。”
  陆柔真听她当众又揭自己疮疤,怒极反笑,用着小团扇掩口说道:“你们两个淘气鬼,又来拿我取乐。不过这千金二字无非是个譬喻,像我这样粗粗笨笨的,就算再花了百万千万,也不过是个普通女孩子罢了。倒是四妹伶俐俊秀,才是戏里千金小姐的模样。”
  说完这话,她故意仔细端详陆柔湘,随即转身对众人笑道:“你们来看,四妹今日漂亮得很,把台上的林玉芳都比下去了。”
  陆柔湘的生母乃是一位不甚红火的坤伶,这是让她深以为耻的,如今一听陆柔真竟拿自己和男旦比美,越发气得咬了嘴唇。陆柔真一眼看清,不等她变换表情,立刻又用团扇轻轻一磕她的肩膀:“四妹怎么生气了?莫非要学林黛玉了?”
  此言一出,陆霄汉冒冒失失的跑了过来,正是听到后半句话:“啊?谁要学林黛玉?”
  陆柔真抬头笑道:“还不是你四姐这个小气鬼。我夸她比台上的角色还美,她反倒恼起来了。”
  陆霄汉回头看看戏台,低头又看看陆柔湘,然后一耸肩膀:“你们全该配副眼镜来戴了。四姐哪里像林玉芳?林玉芳是圆圆的脸儿。”他抬手一捏自己面颊:“四姐瘦,脸比他长多了。”
  说完这话,他满头大汗的拔腿走开,急急忙忙的不知要忙什么去。在座众人听了这话,附和也不是,反驳也不是,不由自主的去看陆柔湘,结果发现四小姐果然脸长。而陆柔湘一来抓不到陆霄汉,二来也不好跟着个半大小子打嘴仗。神色红白不定的望向前方,她就听耳边响起一串笑语,却是陆柔真和陆安妮又谈起来了。
  陆柔真很是淡定,因为时常胜利,极少失败。纵算真失败了,她也会自找台阶下去——总而言之,她得保持住三小姐的气度。
  一场大戏未完,小荷蹑手蹑脚的走了过来,弯腰对着陆柔真耳语一番。陆柔真微笑颔首,然后起身就要离去。陆安妮见了,连忙问道:“三姐,这么好的戏不看,你要到哪里去?”
  陆柔真低声笑道:“爸爸去何宅做客,偏要带上我一个。”
  众人一听这话,越发明白了她的与众不同。而她莲步姗姗的随着小荷走上园中道路,先回房去换了出门的衣裳,又把头发脸面重新修饰了,然后才不紧不慢的赶去前面大书房,和陆克臣见了面。
  陆克臣最爱以情动人,极力想要和何家建立通家之谊,可惜身边的姨太太们资质有限,唯有三女儿落落大方,说起话来娓娓道来,是个可以见人的。父女二人上了汽车,片刻之后便到何宅。何致美和陆克臣见面之后,立刻谈起政务,而何五小姐迎接出来,带着陆柔真到自己房内说话。
  陆柔真在何五小姐的闺房内谈天说地,因为曾在同一家女校读书,所以十分亲密。可惜何家有位刚进中学的七少爷,放学之后却是跑了过来。这何七少爷生得面如冠玉,当年陆柔真时常逗他玩耍,可如今见他越来越有大人模样,便收敛行径,不肯再与他厮闹。而何七少爷在一旁枯坐片刻,见陆柔真淡淡的不大理睬自己,就很失望,垂下眼帘望着自己的皮鞋发呆。
  如此过得久了,陆柔真自觉到了告辞时间,这才对着何七少爷问道:“七哥儿,近来功课忙吗?”
  何七少爷正在出神,冷不防的听到问话,直愣了半分多钟才有回答:“唔……不忙。”
  陆柔真站起身来,因为要与何五小姐一起回前面大客厅去,所以客客气气的又道:“七哥儿,哪天若是闲了,就请到我家里去玩。霄汉常念着你,要和你结伴儿淘气呢!”
  何七少爷垂头丧气的点了点头,因为还是觉得自己被冷落了。
  陆柔真和何五小姐手挽着手,一路窃窃私语的走到大客厅前。然而未等她们进门,厅内忽然传出一阵污言秽语,却是何致美正在骂人。何五小姐见怪不怪,拉着陆柔真在外停住脚步。而陆柔真竖了耳朵,就听里面说道:“去年刘二麻子还在天津对我吹牛×,说他在热河如何如何厉害,我一时糊涂,竟然全他妈当了真!现在可好,烈火见真金,原来他连个聂人雄都挡不住!妈了个蛋的,现在他的队伍散了架子,一步一步的只往后退;聂人雄又没刨了我的祖坟,我也犯不上追到热河打他!”
  然后是陆克臣发出声音:“致帅,那我们就这样坐视刘督军一败涂地么?”
  何致美沉默片刻,末了说道:“刘二麻子要是真完了蛋,其实也没什么。那老小子和我们就不是一条心,他自从攀上马总长之后,就有点那什么——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陆克臣迟疑着答道:“可是……万一热河真是全境落入聂人雄手中,那么……”
  何致美的声音低落了些许:“姓聂的和刘二麻子全不是好货,死了哪个都不可惜。不过话说回来,我真没想到聂人雄会说跑就跑。好他妈的,比兔子还快,我一眼没看住,竟然窜去了热河。”
  陆克臣想要撺掇着何致美去替自己宰了聂人雄出气,可何致美头脑清楚得很,只是一味乱骂,全然不肯中计。何五小姐听父亲吵吵嚷嚷,便又拉了陆柔真前去四小姐的房里做客。
  陆柔真一步一步随着何五小姐行走,一颗心在腔子里怦怦乱跳,同时脸上烧得滚烫。忽然想起那时聂人雄背着自己走山路,他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的说:“别急着成婚。督军总比督军儿子更强,你给我一点时间。”
  陆柔真在家中隐忍惯了,喜了不笑,悲了不哭。怀着满心酸楚跟上何五小姐,她在心中暗暗说道:“我没有时间给你了,我就远远的看你建功立业、做个大英雄吧!”
  陆柔真在北京何宅柔肠百转,而身在热河战场上的聂人雄仿佛有所感应一样,毫无预兆的连打了三个大喷嚏。
  打过喷嚏之后,他吸了吸鼻子,然后低头继续去读手中报纸。刘二麻子那边兵败如山倒,热河报界审时度势,也立刻转了风向。前几天报章上还要把他称为“聂逆”,如今这般的字样就再也瞧不见了。有几家报馆大概是特别伶俐,甚至率先开始尊他一声“沐帅”——表字沐同,尊称沐帅。
  聂人雄喜欢“沐同”二字,好写,也好记,并且让他想起陆三小姐。陆三小姐的面庞像朝霞,眼睛像水晶。他没什么学问,忖度不出动人的字眼来赞美对方,说来说去,就只有一个“好”。
  在他读完一张报纸之后,小铃铛扛着一支骑枪走进房来。
  半年的功夫,她已经蓄出了齐耳短发,衣裳也换成了女装,可惜表里不一,时常冷不丁的做出粗鲁举动,像个小爷们儿似的吓人一跳。大步流星的跨过门槛,她把骑枪架在自己肩膀上,枪口塞着一束鲜嫩的狗尾巴花。
  “干爹!”她欢欢喜喜的大声说道:“段叔叔发回了电报,说是把刘二麻子的老婆儿女全逮住了!”
  聂人雄淡淡的一点头:“好。”
  小铃铛拽过一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发式服装变了,模样却是一如既往,精气神全在黑眼珠子里,滴溜乱转的放着光芒:“干爹,等到刘二麻子滚蛋了,是不是整个热河都归我们了?”
  聂人雄又一点头:“那是自然。”
  小铃铛立刻笑了,嘴角一翘,肉嘟嘟的小下巴越发尖了起来:“早些过来就好啦,这里的仗可真好打啊!”
  聂人雄放下报纸看她,看了片刻,忽然探身伸手,一把夺过了她的骑枪。
  “谁让你又跑到营里舞枪弄棒的?”他哭笑不得的质问小铃铛:“这么大个丫头了,没事就和小兵蛋子们在一起混,这有意思?”
  抬手指了指小铃铛的鼻尖,他正色说道:“再敢乱窜,当心干爹揍你!先收拾你,再收拾杜希贤。我看这些年他就没把你教出好来,亏他念的书还最多!”
  小铃铛脸皮厚,挨了骂也不在乎——她知道聂人雄是真心为了自己好。自己越长越大了,丫头到了十五六,就算是大姑娘;可是哪家的大姑娘像自己这么野呢?
  笑嘻嘻的对着聂人雄一咧嘴,她不接方才的话头,而是把手伸进衣兜里掏摸。捏着尾巴拎出一只扭来扭去的小田鼠,她美滋滋的又道:“干爹,你看,我刚才在外面挖了这个小东西出来。”
  聂人雄眨巴眨巴眼睛:“想吃肉了?”
  小铃铛连忙摇头:“不是,你不让我去营里玩,杜叔叔又没有时间理我。我一人没有伴儿,想要养着它玩呢!”
  聂人雄皱起一边眉毛:“养耗子?”
  说完这话,他未等小铃铛回答,劈头抓过小田鼠,起身就往外走。跨过门槛把小田鼠掼到地上,他一脚将其踩了个扁:“这真是闲出屁了,没事养耗子!”
  然后他转身望向房内,正要再对义女训斥两句,哪知房内空空,后窗大开,小铃铛和骑枪一起消失无踪了。

  第 13 章

  聂人雄进入承德这日,正是个骄阳似火的天气。他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头发剃得只剩短短一层发茬,然而依旧是热,恨不能伸了舌头狗喘。一手虚虚的拉着缰绳,一手抬起来解开军装纽扣,他难耐的歪着脑袋用力扯开领口。这一阵子他有点“苦夏”,人是瘦了一圈,衣领敞开来,能够看到清晰的锁骨。然而瘦归瘦,不损力气,周身上下挂着二三十斤的手枪子弹,他习惯成自然,毫不在意。
  随着热河战局日益明朗,外界对于聂人雄其人的态度,就开始有了暧昧变化。热河本是个特别区域,最高长官并非省长主席,而是都统。都统姓王,五十多岁,因他表字诚甫,所以众人都尊他一声诚公。诚公为人比较差劲,素来都是远交近攻,热河被他惹得全是仇家;他如今正谋着要进京城谋个总长来做,而且先见刘魁武督军被聂人雄打得屁滚尿流,又见聂人雄来势汹汹不是善类,他便在幸灾乐祸之余,颇为恐慌的逃往北京去了。
  于是聂人雄就大模大样的闯入承德,带着卫队跑去了避暑山庄。
  聂人雄在避暑山庄住了一夜,翌日清晨早早醒来,一个人出门去逛。皇家园林的风景自然十分可观,他身边没带卫士,不敢远走,所以只在住处附近流连。如此走着走着,他忽然垂下眼帘,笑了一下。
  他是想起了陆柔真。
  他自认为是要做大事的,不能对个女人朝思暮想。可是偶然之间,陆柔真的一颦一笑会在他的眼前自动浮现。他依旧是说不出对方的好处,只在吃到一点好东西、看到一片好景色之时,会不由自主的想:“要是她在,就更好了。”
  正当这时,后方有人呼唤了他:“干爹。”
  他回过头去,看到小铃铛穿着一身单单薄薄的印度绸衫子,正是站在红墙碧瓦老树之下。朝阳光芒透过参天枝叶,斑斑驳驳的撒了她满身光影。衫子太柔软光滑了,水一样流过她的周身,于是聂人雄第一次发现这丫头的屁股好像变大了。
  屁股变大了,胸前也隐隐有了丘陵起伏。小铃铛仰着脸儿对他笑,一头乌黑短发蓬蓬松松的带着光泽,越发衬得脸蛋白里透红。
  聂人雄迈步走到她的面前,抬手揉乱了她那蘑菇似的发型,同时有口无心的说道:“我这丫头,倒是个美人。”
  说完这话,他径自回房去吃早饭。而小铃铛扭头望着他的背影,却是半晌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中午时分,她才恍然大悟——然后她就不是她了。
  她羞得满脸发烧,同时又喜滋滋的。原来她是个美人,她怎么早就不知道呢?
  聂人雄要带她游览山庄风景,她不肯去,宁愿留在房内思虑心事,最后想得心乱如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仿佛心里有猫在抓,怎么着都是不对劲,怎么着都是不舒服。忽然起了邪念,她暗暗的想:“如果干爹是现在遇见了我,大概也会爱上我吧?”
  然后她扳着手指头计算起两人的岁数——差了不到十岁。
  这个发现让她开始抓心挠肝。猛然一挺身坐起来,她懊恼的抬手把头发抓成鸟窝,同时十分粗豪的自言自语:“这他妈的,我为什么不早生几年呢?”
  思及至此,她“咣”的一声向后仰去,后脑勺重重的捶到枕上。两只穿着洋纱袜子的脚在床单上乱蹬一气,她突然脑中灵光一现,起身穿了鞋子便向外跑去。
  小铃铛跑去附近的庙宇中,跪在菩萨面前诚心祷告。双手合什高高举起,她闭着眼睛暗暗嘀咕:“菩萨保佑,我都这么漂亮了,让干爹快看上我吧。”
  聂人雄在避暑山庄内住了几日,为了安全起见,调动大批士兵围住山庄,并且拉出十几门野炮摆开架势,以防承德县内有变。
  他这一占避暑山庄,满蒙贵族们却是紧张起来,纷纷上书总统,生怕聂人雄这个野蛮家伙毁坏园林。京津两地的报纸也登出新闻,对聂人雄进行口诛笔伐,讽刺他霸占避暑山庄,是要过皇帝的瘾。聂人雄听在耳中,毫不介意,甚至还有些高兴——这一场仗真是没白打,如果不进热河,如果不占承德,外边谁能知道他这一号人物?
  在阴雨靡靡的天气里,他泡在温泉之中,叼着烟卷翻阅报纸。后方传来一声“司令”,他夹着烟卷略一抬手,头也不回的把最后一行文字读完。
  段世荣师长戎装整齐,在泉边保持立正姿势。直到聂人雄主动出声发问:“什么事?”
  挺直腰板单膝跪地,段世荣神情严肃的答道:“司令,刘二麻子进辽宁了,怕是要找帮手。”
  聂人雄侧过脸来:“找谁?”
  段世荣压低声音:“说是要找何致美……”
  聂人雄转向前方,轻声说道:“刘家满门抄斩,人头挂上承德闹市。通知孟庆山马锦堂就地招兵,来多少收多少。给马总长发电报,向他要官。”
  段世荣犹豫了一下:“司令,这电报……就直接写着要官?”
  聂人雄背对着他一点头:“直接要官!姓马的正想要当总统,他敢得罪我?”
  段世荣答应一声,起身打算离去,不想外面不知哪一层卫兵出了声音:“大小姐,请留步,司令正在里面光屁股泡着呢。”
  段世荣一皱眉头,又蹲了回去:“司令,这班卫兵如此粗俗,日后您做了督军,身边总带着这么一群东西,似乎是不大适宜啊!”
  聂人雄心不在焉的答道:“后话,将来再说。”
  刘魁武堂堂一名督军,竟被聂人雄灭了满门,外界听闻,又是一阵大哗。而聂人雄穷追不舍,派了一支队伍深入辽宁,撵着他打。
  何致美并未出手参与战事,一来他和刘魁武谈不上交情,二来刘魁武求援太晚,现在聂人雄已经控制热河,有地有钱有兵,今非昔比了。况且他也有他的事业要做——陆军总长马伯庭目前大权在握,显然是要奔着总统位置使劲;而陆克臣与马伯庭素来不和,一旦马伯庭做了总统,那陆克臣除非亲手去把对方砍了,否则恐怕毕生都再无希望去做总理。
  现今陆克臣与北方的何致美、南边的卫清华已经结成同盟——何致美是老朋友,卫清华是未来的亲家,关系十分稳固。凭着这两位武将的支持,陆克臣跃跃欲试,认为自己还是可以和马伯庭斗一下的。
  聂人雄强占热河,本是个大逆的行为。然而上面众人各怀心思,又见刘魁武的确是没了踪影,便是无论立场如何,一起摆出好面孔来待他。纵算是陆克臣本人,也从未在公开场合抨击过他。如此到了秋末时节,一纸委任状发到承德,聂人雄不但如愿以偿成了督军,并且被加封为曜武将军,督理热河军务。
  承德县内的督军府,因为开工太晚,所以直到入冬之时,才只完成一半工程。热河是个风调雨顺的肥沃地方,而且出产烟土,富庶的简直无法言喻。聂人雄起了“立千秋万世之基业”的心思,把督军府修得如同要塞一般,院墙之高耸厚重自不必提,宅院本身也是层层环套,炮台碉楼错落林立。他自住了一幢二层小楼,楼前用巨石水泥堆出假山,山石之间留出缝隙枪眼,一旦有外敌入侵,凭着假山都能抵挡一阵。
  天气一冷,土壤冻结,工程便是无法继续。聂人雄在前半部分督军府里住了一个来月,正筹备着前往北京拜访马总长,不想这天卫士来报,说是李琨回来了。
  这李琨今年只得二十来岁,上半年被擢升为团长。当年聂人雄被人称为娃娃司令,他如今也是个娃娃团长。聂人雄素来很看重他,派他带了队伍出去追击刘魁武,哪知他像黄鹤一样一去不复返,故而此刻聂人雄把他叫到跟前,很认真的问他:“你干什么去了?”
  李琨理直气壮的答道:“报告司令,我追刘二麻子去了啊!”
  聂人雄现在已经不大关心刘魁武的死活,只是满心好奇:“你追了多远?”
  李琨沾沾自喜的告诉他:“司令,我也不知道我追了多远,反正我枪毙刘二麻子的时候,已经快到朝鲜了。”
  聂人雄咽了一口唾沫,骂他也不是,夸他也不是。迟疑片刻之后,他抬手拍拍李琨的肩膀,终于发出一句评价:“真是奇才!”
  新年元旦过后,聂人雄带上一队不那么粗俗的卫士,前呼后拥的摆起督军架子,启程前往北京去见马总长。小铃铛也想跟去,可是聂人雄嫌她碍事,不肯带她。这让小铃铛甚是恐慌,找到杜副官问道:“杜叔叔,你看我是不是变丑了?”
  杜副官,因为说话太不中听,刚被聂人雄骂过一顿,这时便是异常谨慎,不肯妄言。盯着小铃铛细看一场,他刚要夸奖对方灵秀可爱,可是话到嘴边,他又觉得自己平白无故的赞美大小姐,也许会染上轻浮嫌疑。思来想去的踌躇许久,末了他苦着脸望向小铃铛,唉声叹气的答道:“这……这让我怎么说呢?”
  小铃铛把心一沉,知道这是完了,自己丑得让杜叔叔都没法形容了。

  第 14 章

  卫英朗穿着一件枣红缎面的灰鼠袍子,上面又套了一件貂皮褂子,像个小老太爷似的进了陆柔真的院子。
  小荷正袖着双手立在廊下看雪,忽见他提着个花花绿绿的大纸袋子来了,便“哎哟”一声,而卫英朗赶在她开口问候之前,竖起一根手指到唇边,却是“嘘”了一声。小荷不知他是要捣什么鬼,不过心知对方将来便是姑爷,所以识相闭嘴,又笑嘻嘻的抬手对着小书房一指。
  卫英朗放轻脚步走上前去,缓缓伸手推开房门。房内扑面一阵暖风,陆柔真坐在书桌旁边的一把大沙发椅上,并非读书,而是手里拿着一只小小的花绷子,正在那里垂头绣花。
  大概是因为卷发烫过太久,已经失了形状,所以她编出两条松蓬蓬的黑辫子搭在胸前,额前几绺长刘海飘在眼前,还带着一点弯曲的弧度。耳边听得门响,她抬手一撩刘海,垂着眼帘说道:“小荷,你来得正好,去六妹那里要个牡丹花样子过来,我这花瓣实在绣得不好。”
  卫英朗嗤嗤笑出声来,随手掩了房门:“克瑞斯丁,你这个样子,很有中国古典的女性美。”
  陆柔真被他吓了一跳。放下针线按住心口,她大睁着眼睛半惊半笑:“怎么是你?”
  卫英朗笑道:“春节将至,我也要回家过年去了。临行之前,怎能不来向你报告?”说到这里,他弯腰放下手中纸袋:“在洋行里看到一双羊皮小靴,你穿着它走在雪地上,一定很好看。”
  陆柔真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辫子,自觉形象有些潦草:“你到爸爸那里坐过了吗?”
  卫英朗走到她的身后,本意是要低头看花,可是俯身下去之时,却先嗅到了一阵香气:“已经见过世叔了,世叔他老人家忙忙碌碌的,三言两语就把我打发了过来。”
  陆柔真低头慢慢的整理了针线,仿佛和他没什么话说,然而又不是完全没有话题:“外交大楼要办家庭美术展览会,你听说了吗?”
  卫英朗绕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望着她的白皙脸蛋和红润嘴唇:“家庭美术展览会?这是什么活动?”
  陆柔真抬眼看他,抿嘴一笑:“是女中筹备的,六妹在里面任了干事,积极得很,四处逼着人参加大会。我想我不会写也不会画,剪裁更不精通,索性拼着工夫,慢慢绣一架牡丹交差也就是了。”
  卫英朗听着这不咸不淡的闲话,感觉十分静谧温馨:“绣归绣,可也别累了自己,偶尔遇到了好天气,也出门四处逛逛,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陆柔真听了这话,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暖意:“我知道。”
  卫英朗又道:“出门的时候,可要多穿衣裳。我那大姐在天津的时候,冬天也穿丝袜出门。她本意是为了美丽,然而冻得面无人色,又何谈美丽呢?”
  陆柔真听闻此言,不禁上下打量了他的形象,口中笑道:“詹森,你今天这个样子,有点像个门神。”
  卫英朗一耸肩膀:“我怕冷嘛!”
  卫英朗要赶下午的火车,所以在小书房内坐了片刻之后,便得告辞离去。出门之前他握住了陆柔真的手——软软的,嫩嫩的,柔若无骨,是有福气的象征。忽然探头在陆柔真的眉心上吻了一下,他压抑着热情低声说道:“克瑞斯丁,等我再回来时,就是新的一年了。”
  陆柔真微微有些脸红:“新的一年,又怎么样?”
  卫英朗望着她的眼睛答道:“新的一年,你满了孝。我就要操办喜事,来迎娶我的新娘子了。”
  陆柔真把脸一扭,轻声嗔道:“我不听你这话。”
  卫英朗轻轻的拥抱了她:“亲爱的,我真的要走了。克瑞斯丁,祝你新年快乐。”
  陆柔真低声答道:“也祝你快乐,替我向伯父伯母问好。”
  卫英朗恋恋不舍的离了陆宅,启程南下回家过年。而陆柔真自己计算日期,发现自从祖母去世开始,到了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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