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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茧-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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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感蜂拥而至,仿佛要将她吞没在这无边的压迫之中。
高台之上,有人站出队列,手中高举锦书,大声唱诵,之乎者也,艰涩难懂。叶其安浑然没有在意到底读的是什么,眼睛盯住了红毯上一处移动的黑点,看着那迷路的蚂蚁惶然四顾,就快要爬上自己的靴尖……直到许久之后,身旁的小太监惶急地躬身上前,压低声音提醒谢恩,她才跪下地去,磕头的同时,目送那只蚂蚁消失在红毯之下。
谢恩?什么恩呢?是生生逼开了有情人,还是强行掳走她重视的朋友,左右她的人生?这样的“恩情”的确难得……若此刻手中有利剑,说不定她会不顾一切地冲上高台,质问那人,为何不愿放她自由……
那太监再次上前,引她走上高台,那抹明黄的身影,在视线中越来越清晰,直至那俊美无匹的面容上愉悦的神色和深潭般眼底若有若无的笑意映入眼帘。
踏上高台的同一时刻,明黄锦袍的主人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稍稍将她带往身前,她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去,那深若古潭的眼底有着某种急切的情绪。然后,在服色各异的百官环伺下,在鼓乐喧天将始之前,皇太孙浅浅凑近,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音量,掩不住愉悦地说道:“寡人曾说过,待得云开雾散,自当以国礼迎之,其安……你可还好?”
很想说怎么可能好,很想说你放手吧,放我自由,但那一刻,灼目的眼光下,萦绕四周的馨香中,这样的话叶其安却无法出口,心底的悲凉愈发地弥散开来,卷走了残留的侥幸。
她别开了眼,尽量平定了声音:“殿下,我的朋友在哪里?”
“封大夫和香儿在宫中侍奉皇上,白虎么——”皇太孙眼光在她脸上巡弋,深深望进她眼中,面上笑容不变,眼底的愉悦却渐渐消退,取而代之隐约几分森冷。
他放开她的手,退开了去,久久不语,终于,复又靠近。
“其安——”他声音中添了三分寒浸,“鸟儿始终要归巢啊。”
叶其安抬起了头,在鼓乐喧天中,望着眼前锋芒毕露、不容忤逆的天下共主。那年轻而俊美的容颜映衬着明黄的锦袍,深似寒潭的眼眸散发着睥睨四方的夺人魄力。
这位未来的君主,雍容自若,巍然而立,唇角一抹冷酷的笑意,只手随意轻抬,震天的鼓乐戛然而止,列位两侧的百官、兵将、仆从随即齐齐拜倒在地,口呼“千岁”。
叶其安震撼之余,猛然发现自己竟是唯一站立的两人之一,心中一凛,匆忙就要下跪,眼前却是明黄一闪,下落的身体被稳稳托住。
“且去稍事休息,”皇太孙面上仍旧带了和煦的笑容,“明日巳时,即随寡人入宫面圣罢,安阳郡主。”
郡主?
叶其安怔住。恍然记起适才之乎者也的长篇大论中的确听到过这个词——安阳?竟是指的她吗……
淡淡语音渐歇,皇太孙在百官簇拥下慢慢离去,至始至终,未再望来一眼……
“郡主。”近旁有沉稳厚重的声音在唤,一个袍服之下可见铮亮铠甲的中年男子站到她面前,赫然威仪顿时压迫而来。
这人面如冠玉,虽鬓角微霜、眼尾有了皱纹,但难掩其非凡英姿,一旁的小太监躬身行礼,带了颤音唤为“魏国公”。
叶其安愣了愣,便要下拜,来人慌忙虚抬:“臣不敢。”待叶其安直起身,他接着说道:“臣徐辉祖,见过安阳郡主。殿下有谕,郡主暂行随臣回府小住,待郡主府邸妥善,再择日迁往。郡主请——”
随行至徐辉祖车驾前,赵哲率领一队侍卫,连同墨麒早已守候一旁。叶其安上了马车,浩大的队伍便绕往城南而去。
一路鸣锣开道,驱散本不存在的“闲杂人等”。队伍过去许久,街道房檐下才陆陆续续有了人影,老少聚集一起,朝着队伍行进的方向指指点点,绘声绘影……
……
……
下车时,来搀扶的仍是那小太监,赵哲领着侍卫们隔了一段距离在后,叶其安望着徐府门前气势不凡的家仆门人,望着那小太监细腻的后颈,终于没有推开,扶着他的手臂下了车。
进得徐府大门,豪宅大院的奢华气派迎面而来,庭院楼阁,参差错落,纤尘不染;门人仆役,毕恭毕敬、进退自知,令人不禁凭空生出几分敬畏,只是不知从宅院何处间歇传来声声犬吠,不免嘈杂。徐辉祖眉宇间才稍有不悦之色,身后一名管事家仆早已朝着声响处飞奔而去。那家仆身影刚刚消失在回廊转角处,一声沉沉虎啸夹在犬吠中骤然响起,似焦躁、似烦闷,叶其安顿时在这虎啸声中僵住了身体。
“郡主……”徐辉祖神色一凛,正要上前解释,叶其安已抬步朝着那家仆消失方向追去,心急之下,脚下展开盘云步,转眼不见踪影。徐辉祖一愣,随即提气追赶。
远远,眼睛已寻见后院空地之中,几名徐府家丁手执棍棒兵刃,牵了数只体形巨大、凶神恶煞的黑狗围在四周,狗群朝着中央铁笼中的白虎不停吠叫。白虎神色烦躁,在铁笼中绕着圈,喉咙中发出低低鸣吼,被闹得极了,便朝逼近过来的黑狗怒啸几声。
一股热气冲上头顶,叶其安脚下不停,从那家仆身旁猛然越过。那家仆吓了一跳,急急闪在一边。
叶其安奔近时,后面正赶来的徐辉祖已在下令家丁牵狗避开,以免危及叶其安。那些大狗倒也训练有素,主人几声喝斥后,便乖乖蹲在一旁不再吠叫。
“小包!”叶其安扑到铁笼边,一把揪住铁栏,哽咽了声音。小包初时受惊,张嘴就咬,听到她喊,愣了一下,随后歪头望望,眼神随即变得柔和,喉咙里呜呜咽咽地靠了过来。
“小包……”叶其安抚了抚它头上的月牙,却被铁栏阻碍,她猛然回头怒吼,“打开——!”
家丁还在迟疑,徐辉祖已赶上来,索要了钥匙,不顾家仆拦阻,亲自上前打开铁笼。徐府家仆大惊失色,拥上护主,小包已一跃而出,全然不理会四周人,直直奔向此前叫吼得最凶的黑狗,一掌将那黑狗扫翻在地。那大狗有些发懵,倒在地上半天没有爬起。狗群为杀气所激,纷纷吼叫着,跃跃欲上,被徐辉祖下令制住。
小包威风凛凛在场中绕了一圈,鼻中不屑地喷了口气,这才转身奔回,一头扎进叶其安怀中。叶其安楼住虎颈,呜咽着,臂上收紧,埋头在虎毛里,终于嘶声大哭起来。
徐辉祖率众守候一旁,若有所思地望着一人一虎,渐渐眯起双眼。
……
……
徐府正厅中央,高高悬挂了一幅对联,字体苍劲有力,颇有古风。叶其安站在堂中,仰头辨认着对联中几个潦草的字体。
“破虏平蛮,功贯古今人第一;出将入相,才兼文武世无双。”徐辉祖在身后道,“此乃吾皇亲笔题赐。先父一生戎马,为大明鞠躬尽瘁,万岁特赐此联,以示嘉奖。”
朱元璋的爱将有名的就是那么几个,姓徐的——
徐达!
徐辉祖仰望堂上对联,沉吟不语,眼光有些迷离。这位名将之后似乎也陷入回忆而不自拔。
不多时,徐氏家眷着了正装来到正堂,初时皆被堂而皇之卧在地上的白虎惊住。几个娇弱的年轻女眷几乎要晕过去一般,在徐辉祖凛然眼色下勉力上前与叶其安问礼,此后便战战兢兢缩在一旁。
因为知晓了眼前都是徐达后人,不由感念英烈,叶其安勉强克制了心里的烦闷,微笑回应。徐氏将门后人,见识多广,尽皆不以叶其安一身男装为意,只是徐辉祖一双朗朗星目,令叶其安始终觉得心里真实情绪无所遁形。
见了礼,用了饭,家仆将叶其安带到厢房。梳洗过后,叶其安抱着用了比自己多一倍的水洗了个喷香的小包,一头栽倒床上,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已是月上柳梢。
用过些米粥,叶其安破天荒要来一句女儿红,遣走那小太监,倚在窗栏上,喝一口龇牙咧嘴一番。小包早已饱足,抱了只烧鸡,有一下没一下地啃着,将一床锦缎染得铮光水亮。
叶其安在窗栏上用指轻轻敲打着节奏,不断哼唱着那首戚哀的“黑色星期五”。
渐渐,视线开始有些模糊,不知是因为酒,还是空气中真的起了雾。
然后,就在叶其安眯起了眼,试图让视线清晰时,月淡星疏的天色下,一袭修长身影,衣袂飘飘,如同月下谪仙,朝着她款款踏步而来。
第五十一章位极
是谁……?
手中酒壶哐啷砸在地上,顿时粉碎,惹得满室酒香,叶其安僵滞了身体,怔怔望着窗外。
小包为酒气所激,不满跳起身,慢慢悠悠朝着院中来人踱去,中途突然止步,甩甩头,呆了呆,又转身慢慢悠悠踱了回来,重跳上床,趴在床中,头搁床沿,睡眼朦胧地望着房门。
来人走得近了,屋内烛光下,一袭月白长衫,腰间一抹明黄,衬得风华无边。
“这只白虎倒是有些脾性了。”皇太孙的声音里听不出心情,淡如潭水,“一如其主。”
叶其安扶着窗栏垂下了头,看上去只像是不胜酒力。
皇太孙看了一眼地上狼藉,眉头微微皱起,唇边却是浅笑:“可惜了国公府上好的女儿红,连我也并非时时吃到。”他走到床边,抬手向小包额头。小包动也不动,眯眼任由他在头上轻抚。“畜牲尚且知晓顾念旧情,何况是人。”他回身望着叶其安,目光灼灼,“你说可是?”
一阵风起,卷起鬓边发丝,缠绕不停,叶其安慢慢站直身体,迷蒙的眼逐渐恢复清明。
“殿下对其安的厚恩,不敢稍忘。”
“虽不敢忘,却视作囹圄。”皇太孙冷声回道。
叶其安全身一震,抬起头来。
皇太孙慢慢走近,眼底深沉:“你我之间,我以为,原是与别人不同的……”
一句话,轻易勾起两人相遇的记忆。叶其安望向窗外月色,回想起那片六百年后不晓得还存不存在的山林;回想起与他初遇时的惊艳和惶惑;回想起他对自己付出的点滴……
不错,她也曾经以为,自己与他或许会是不同的。
可惜,人的心,是很固执的一种存在,而且常常是非理性的。
“其安……”皇太孙靠得近了,带着某种容易令人沉沦的温柔。他慢慢抬手,握住她的手掌,手指在她手心伤口轻轻抚慰,然后沿着手臂往上,停留在她颈中新伤轻柔来回摩挲。
“每回我再见你,你总会又多了伤。”他将她脸转向自己,“从今往后,便留在我身边,再不让你受苦。”
叶其安抬起眼——明明温暖如斯,却满心满腹的抗拒。
他的手指在她眉际伤痕上划过,沿着鬓角,滑落唇边。
“其安……”他又唤,叹息着,眼神渐渐氤氲,看不清,也道不明,抚在她颈后的手微微用力,他缓缓垂下头来。
望着慢慢靠近的容颜,叶其安连一分躲避的力气也懒得再用。皇太孙却突然僵直了身体,盯着她头上某处,眼神变得犀利,冰寒的气息渐渐萦绕在他身周。半响,他抬手,从她鬓角捋出一缕头发,又任由它们自指间滑落。盯着发丝的他的眼,锐利如刀。
“你竟为他——那时……我还只当是眼花……”他猛地转身,仿佛她身上带了危险的病菌。
叶其安怔怔地,看着他怒意明显地朝着屋门走去。
“明日——”他的脚步忽然顿住,“见皇祖父的事,你不必惊慌。祖父他已消了杀你之意,只须记着谦恭谨慎应对,若有变故,自然有我。”再走了两步,他又停住,沉默着,微微垂了头。他的背影,竟带了些落寞。“你可还记得,”他终于开口,低沉而有些寂寥,“那时我与你一同跪在祖父面前,我曾说过的话?”
叶其安一怔,终于点了点头:“记得。”
他慢慢抬了头,迈出脚步,丢了一句:“你当真未曾想过皆是真话么……”
心头微微一顿,叶其安惶惑望着皇太孙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一时间,只觉得四周的空气徒然重甚千钧,直直要把她活活困死其中。
身后小包在喉咙中低低嚷了一声,叶其安闻声转回身,转身之际,发丝在眼前飘过,心中一动,她握住皇太孙离去之前握在手中的那缕头发,走到镜前。镜中人双眼无神,此前已圆润起来的脸颊又消减了下去,手中那缕头发,根部颜色似乎有些不一样。她皱皱眉,自那缕头发中扯下一根。
“……原来……”叶其安任由那根头发从掌中溜走,唇边黯然扯出一抹笑。
原来,她竟在几日之间,白了鬓角。
……
……
次日清晨,一大帮人前后忙乱一阵后,叶其安一身繁复华丽的宫装步出房门。房门外,那小太监垂首而立,见她出门,立刻举起手臂让她搭扶。
叶其安望他半响:“……你叫什么?”
小太监闻言,身子弯曲的幅度更明显:“回郡主话,奴才叫孙善。”
“从此你便要跟着我了?”
“回郡主话,奴才是在郡主身边听差。”
再望了一眼,叶其安轻轻扶住他的手。
“……可怜。”
……
出得徐府大门,徐辉祖早领了属众,置了仪仗,只等叶其安上车,便朝着宫城而去。
巳时正,应该是六百年后的早上九点。那时的九点,叶其安通常都是在亚清醒的状态下,坐在教室里上课,而此刻的九点,她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像列队等待检阅的士兵,尤其膝盖附近的,更像是已经开战了般绷得紧张至极。
数月之前,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姿势,等待着同一个人发号施令,不一样的,是那发号施令的人,更加显得苍老了。
虽然已将近四月,大殿里依旧寒气逼人。明明近在咫尺,又好似远在天涯,两抹明黄身影就这样居高临下地望过来。
第一次,叶其安知道,原来黄色可以有这样细微却伟大的区别。一直觉得皇太孙身上的黄色如同阳光一般耀眼,此刻与皇帝的龙袍一比,却立刻暗淡下去。只是,那灼目的颜色,映衬着老人灰败的脸,却已经格格不入。若非那一双仍然精光四溢的眼,那衰老的容颜恐怕早已湮没在那一片金芒之下。
况且,即便艳如暖阳,也驱不散殿内沁骨寒意。
连续不断的一阵咳嗽之后,年老的帝王终于将视线移向了叶其安脚边卧着的小包——
“那白虎——”
就仿佛知道自己被点了名,小包抬起迷蒙的眼,懒洋洋翻个身将头搭在叶其安膝盖一侧,张嘴打了个呵欠。
“带下去杀了。”皇帝的声音冷淡而无情。
立刻有侍卫携了铁索而来。
兴许感知到了来历不明的杀气,小包抬起头,微微张口,呲着利牙,喉咙里发出低沉吼声。叶其安不发一语,只是抬手轻轻放在小包颈间。小包顿了声,歪头将叶其安的手指含进嘴里裹了裹,又闭了眼睛,轻轻甩着尾巴。叶其安唇角浅扬,爱怜地抚弄它头顶月牙,浑然不理如狼似虎的一干侍卫。
“好。”皇帝冷冷一笑,“好得很。”
侍卫们闻声止住了脚步。
许久沉默后,皇帝才又开口:“抬起头来。”
叶其安抬头,目光平直迎向君王锐利如刃的眼。
“听闻入宫之时,你不顾拦阻执意将这畜牲带在身边。”皇帝声音里寒气森然,“你眼里可还有朕么?”
“我不过是想让它一直待在我身边,并无对陛下不敬之意。它通晓人性,不会伤人。”叶其安淡淡道。
“不遵上命,已是大不敬。”皇帝稍稍抬高了音量,“你当朕真不会杀了这畜牲,杀了你?”
“杀了便杀了,”叶其安垂眼,“无所谓。”
皇帝挪动了一下身体,一旁侍候的太监立刻奉上茶盏,他摆手拒绝,沉默着注视跪在地上的叶其安,好一会儿,终于冷哼一声。
“朕还真杀不得你了。”
一旁的皇太孙闻言一凛,似欲开口,终究忍住。
“不错,朕实在是杀不了你了。”皇帝摆摆手,“罢了,你们都下去罢,朕还有些话要与安阳说。”
他唤的是安阳,这个他赐予的名字。
皇太孙与侍卫们离开了,殿内更加静寂。
“别跪着啦。”皇帝说。
叶其安拍拍小包,想要起身,但腿上痛麻又栽倒,干脆就势坐在了地上。小包扭扭身体,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靠好,张嘴打了个呵欠。
“张德顺,”皇帝收起了眼中精芒,淡声吩咐,“拿来罢。”
不一会儿,老太监提了个包弓腰进来,将包放在了叶其安前面。
深蓝色的防水耐磨面料,背带上仍旧别着个校徽——原本挂在包上的史努比,此刻还在小包颈中——记得当初买这个包时,臭美了好久,觉得自己帅得拉风,此刻看上去,不过也就是个包而已,原来人的心态一变,眼光、兴趣也就跟着变了。
“给朕说说,你那包里都是些什么。”皇帝只手撑着头,神态怡然。
盘腿坐在地上,望着背包好半天,待心绪平定,叶其安才把背包拖到自己面前打开,将里面的东西一一理出,一边理,一边将来历用途试着找寻合适的文字简要说明。
“笔……这是护手霜,保护手部皮肤的……移动硬盘,跟刚才的笔记本有些相似,写进去的东西,得用另外的东西才能看得到,还有手机,可以让隔了很远的两个人说话。不过这两样大概在我从山上摔下来的时候已经毁了,不能再用,可惜……这是我家的门钥匙、教室的、储物柜的……木糖醇,有点像糖,但是不能吃进肚子里去……啊,你还记得这个啊?”叶其安从小包爪下拿回了润唇膏,“牛奶味的,记得吧?”说着又将润唇膏丢了回去。小包将带着幼年记忆的唇膏抱在掌中,仔仔细细地闻着,喉咙里发出满意的声音。叶其安望着,忍不住微笑。
“你家中还有何人?”皇帝突然问。
叶其安抬起头。皇帝颜色祥和,全不似之前威严凌人,更像邻家亲和的老人。殿内的寒意似乎也消散了许多。
“家里还有父母。”
“无有兄弟姊妹?”
“人口太多了,国家不允许多生小孩。”
“噢?”皇帝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不理解。
“国家人口已经差不多十五亿了。”
“十五亿,嗯,不错,的确是多了。”皇帝点头,“不过,节制人口,却非人君上策。”
“已经再没有多余的土地来开垦,别的国家也一样住满了人。”
“噢?”皇帝眯眼,随后颔首,“朕懂了。”片刻,又问,“你可想回去?”
叶其安一震,苦笑:“想,可是不知道怎么回去。我曾经想过如果把我带来的所有东西聚齐,也许会有什么发生,结果现在我仍旧好好坐在这里,那就是不行了。我的父母——”她沉默了。对父母的想念,已经不能描述,甚至不敢去触动。
“心已遗失,又谈何齐全。”皇帝在太阳穴上按了按,“至于你父母,那也是他二人的命数,你不必太过介怀。”
叶其安一愣,心里百味杂陈。从未想过,这样的话,竟会是眼前这人口中所出,竟会是这人,说出了她最害怕,也是最想听到的话。那双老人历尽沧桑充满睿智的眼,竟一直望穿了她。
皇帝沉吟片刻,忽道:“你们后世,是如何看朕的?”
叶其安回神,将手中的钥匙重又放回包中:“乞丐皇帝。一生精励图治,虽难免残暴猜忌,但卓越有为。”
“你——!”皇帝怒喝一声,其后反而大笑,“不错,不错,朕已知足矣!”
叶其安抬头望着他,唇角渐渐扬起。
皇帝抬目远望:“那些时日,如今思及,仍是惊心动魄,可惜,虽志在千里,却已然老骥伏枥。”言语中颇有不甘之意。收回目光,皇帝一双眼回复凌厉,直直望进叶其安眼底。“你可知朕此前为何杀你?”
笑意渐失,叶其安轻轻摇了摇头。
皇帝将视线投注在地上与周围摆设格格不入的背包上。
“人若是不知未来,行事便能勇往无畏,偏偏你来自后世,知晓一切,朕如何能留你?”
“那为何又不杀了?”
皇帝怅然一叹:“朕虽自谓天子,你我皆知不过说与百姓听而已,上天即已将你送来,必有所图,我等凡俗,岂能窥探?正所谓天命难违,随它去罢。”
天命,又是这个词。提到它,似乎就代表着无可奈何,代表着屈服。
她又何尝没有屈服?
“罢了。”皇帝招了招手,“你过来些。”
叶其安呆了一下,随后说好,将头上杂七杂八的沉重的装饰品能扯的都扯下来,起身走到了皇帝面前。小包将背包叼起,尾随在后。那叫张德顺的老太监吃惊想要上前阻拦,一副若是小包发难,他便要舍身入虎口保护皇帝的模样。叶其安侧头冷眼一瞥,沉声道:“它今早吃过饭了。”
“难怪朕的孙儿放不下你,你实在与寻常女子不同。”皇帝竟也不以为意,摆手示意身边软榻,“坐。”
叶其安望着软榻发呆。
“我命不久已。”皇帝淡淡开口。
叶其安闻声侧头。
皇帝摆摆手:“不必你说,我心中有数。你可愿陪陪这将死之人?”
叶其安想了想,在他身边坐下。小包放下背包,跃上软榻,靠在她身边。老太监几乎吓晕过去的脸色,可碍于皇帝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只得退在一边。
皇帝的视线自小包移向叶其安:“你这白虎是叫小包?”
“是。”
“为何起了这个名字?”
叶其安抬手在小包额上月牙轻抚:“宋朝时有个清官,传说他日审阳,夜审阴,额上就有个月牙,百姓都唤他包青天。”
“你说的那个官,姓甚名谁?”
“包拯。”
“唔——不错,民间的确似有流传,改日你不妨细细与我说说。”皇帝稍提了些音量,“张德顺。”
老太监应声而出。
“拟旨,即日起安阳郡主入宫无须宣招,出入自由,任何人等不得拦阻。”说着,皇帝解下腕中佛珠,套在叶其安手上,“见此珠串,如朕亲临。”又说,“那白虎,为御虎,若擅动,便是欺君。”
老太监维诺应了,转身退出殿外。
叶其安低头望着手上佛珠,皱起了眉头:“为何这样做?”
皇帝往后深深一靠:“朕既已决定不杀你,自然便不能让旁人伤你。你孤身一人在此,有些依靠总是好的。”
“……您就不怕我持宠而骄,篡位夺权?”
皇帝却是一笑:“这天下,偏只你一人无此可能。”
“为什么?”
皇帝反问:“我大明维系至何时?”
“大概三百年。”
“三百年么?”皇帝一怔,随即释然,“唐时盛世,也不过三百年。足矣。”
叶其安领悟了皇帝所指:“我懂了。”
皇帝点头:“朕不怕你为害天下,却望你助我炆儿守好这大明天下。你便替后人好好看看朕这锦绣河山。”
皇太孙么?
可惜,大明的天下是守住了,但眼前老人寄予厚望的皇太孙却没能守住自己的皇位。
叶其安垂下了头。
“朕累了,你下去罢。”皇帝面有倦意,似乎并未觉察她的异样,“明日再来,与我说说那有个月牙的包拯的事。你那鬓角,为何白了?去找太医瞧瞧,顺带看看脸上那些伤。女儿家,脸上带了疤,终归不好……”
带着小包告退出殿,皇太孙显然得了消息,早已迎上来,一把握住叶其安手腕,将她拉开一段距离,遣走随从,这才低头审视她腕上佛珠,片刻抬头看她,眼底光芒难掩。
“你总是叫寡人惊喜。”他唇角扬起,意气风发,一双眼深深望着她,渐渐地,察觉她的僵硬,他沉了脸色。片刻沉吟后,将她手腕紧紧握住,拉她入怀,“你听着,即便你心中另有他人,即便你不情愿,寡人再不会放你离开!”
第五十二章药
沿着巍峨宫墙,小太监孙善指引着叶其安朝御药房走去。
皇帝说,这包里头的东西既是你的,便拿去罢,所以此刻蓝色的大背包正背在孙善背上,看上去十分的古怪。
孙善不过也十七八岁年纪,一双眼亮晶晶的,神色谦恭有度,皮肤白净,身材瘦弱,但脚下一点不显虚浮。心情不错的小包前后跑,不时在他腿上脚上蹭过,这个时候,他并不像其他人一样表现出惧怕,反而眼底总会不经意流露出一分刻意隐藏的欢喜。
如果那个叫双福的少年还活着,也许早已同小包闹得不可开交。
叶其安硬生生挪开眼,再调回视线时,激荡的情绪已渐渐平定。
“孙善,你练过武?”
孙善垂着的头微微回侧:“回郡主,奴才练过。”
“怎么入的宫?”
“奴才的爹好赌,将家财耗光,还不了赌债,便将奴才卖了。”孙善的语气很寻常。
“……恨他吗?”
“不恨了。”
怎么会不恨?只是稀疏平常的三个字,这少年不知是怎样熬过来的。
叶其安垂了头,沉默了。
孙善却在这时开口,且明显压低了声音:“郡主。”唤了一声后,似有些犹豫,片刻才又开口,“郡主可还记得双福?”
叶其安吃惊抬头,万万没料到这个名字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前后没有旁人,孙善迅疾地看她一眼:“双福是奴才的结义兄弟。”说着,朝四周看了看,又说,“他曾与奴才说,郡主与别的主子不同,说若有机会侍奉郡主,要奴才尽心尽力,将他的份也一并出了……”
心脏狠狠一扭,翻江倒海地搅起来,继而化为没来由的怒气直涌而上,叶其安用力闭眼,终于将之逼退下去,冷硬了声音:“你若再与我说这样的话,便不会轻饶!”
孙善一惊,随即维诺应了,此后再没有抬头。
不多时,一处朴素的院落渐渐进入视野。
随风飘来阵阵药草味,小包鼻子里呼哧几下,再不肯往里走。叶其安和孙善进入院中时,头顶上方传来响声,抬头看,却是小包跃上墙头,趴在宽厚的墙上,四肢垂落,晶亮的眼看过来,很是怡然自得。
御药房的人得了信,纷纷出门,候在道旁见礼,老老少少,俱是满身药味,且因为横在墙头的白虎而面露惧色,碍于“郡主”权位又不敢表露,尴尬万分。
“你来了?”一人越众而出,径直走来。
叶其安移去视线,嘴角堆起笑容:“封青。”
封青仍是一身布衣,在满院红红绿绿官袍中显得极为突兀,他却神色如故,仿佛天生就该如此,身后穿着宫女服装的香儿早已是个泪人一般。
见过礼,御药房人各自散去。香儿上前来,挽住叶其安手臂,眼看着她鬓角,泣不成声。叶其安无奈轻拍她肩头抚慰,抬头与封青复杂的眼光相触,叹出口气:“这么不乐意见到我啊?”
“说甚胡话!”封青斥道,唤香儿,“去瞧着皇上的药。”
香儿勉强擦着泪水,一步三捱的离去。
“小叶,随我来。”封青举步走向院落一角凉亭,在石桌旁坐下。叶其安跟着落座,自觉将手臂搁在桌面。封青看也不看,抬指号于脉上,半晌,抽离手指,沉吟不语。
叶其安嬉皮笑脸:“怎样,大神医,死不了吧?”
冷哼一声,封青板着脸起身,几步消失在某一道房门之后,半盏茶功夫,一手拎个纸包、一手端着茶盏出来,将纸包掷给立在一旁的孙善,吩咐:“看着你家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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