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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芽-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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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他出城,去寻宝珠?

    他……要带着她,一块去?

    用着这么希冀的眼神,在问她?

    好好好,她想去,非常想去,能跟在他身边,与他作伴,当然好,可是——

    分明是那么的想,螓首却摇摇,力道很重、很出劲,怕自己摇得不够笃定,就会忍不住点头,赖进他怀里。

    “还是不要好了,我怕我会耽误你的正事,成为累赘……”

    他认识的她,有这么客气吗?

    两人都什么关系了,还见外。

    “我不介意。”不介意一路上,被她拖慢速度、被她拉着去做些寻珠之外的琐事。

    “……我跟参娃她们约定好,龙骸城一年一度的珊瑚灯祭,一块要去逛去玩,失信了,会被唾弃的。”

    她苦恼一笑,给了他好抱歉的眼神,拉拉他的袖,蜜蜜扬唇:

    “下回好吗?下回,我一定陪你去。”

    “我希望没有下回,最好,这一次便能如愿寻获。”他也不失望,乐见她在龙骸城里,认识更多朋友,只是,被摆于“朋友”后头,让他吃味了些。

    “对对对,最好是这一次能如愿,把宝珠……找回来。”抵在腿侧的粉拳,握了握紧,握住满掌的决心和勇气,她仰首,露齿轻笑。

    “到时,不去寻找宝珠,还是能跟我出城,纯粹四处走走。”

    他之前到过不少新奇有趣之处,总想着,若她在场,看到了,定会喜欢、定觉好玩,勾勒着,她笑颜绽放的俏丽模样……

    带着她,去欣赏龙骸城里所没有的海沟美景;赤着足,去踩滑腻柔软的莹星苔;去看彩鲛族,光彩夺目的舞姿;去听音鲜鱼子们,拨浪拍水的美妙曲儿……

    还有许多许多地方,他都想领她去看。

    “好。”她眸儿弯弯,瞳心光彩炯炯,允了他。

    “有事……无事亦可,用水镜联系我。”临行前,他叮咛嘱咐,毫无意识到这已是第二回交代。

    “安啦安啦,一天四次,只会更多不会更少。”她搂他抱他,以吻做保证,啾啾作响,泽润有声。

    “要乖些。”他轻抚她的长发。

    “嗯。你自己也要当心哦。”

    一路送到城门口,她挥着手,他回着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频频眷顾的那方,变成了他。

    真想将她变回蚌形,小小巧巧的,携带方便,塞进衣里,带着一起出城。

    也想干脆延后寻珠的行程,但他不可以。

    他收到疑似宝珠下落的消息,必须亲自走这一趟,现在的安稳及幸福,虽然满足,可是,想要维持它,一定要找回宝珠……

    否则,总有一日,他会疯会狂。在疯狂之前,自我了断,抑是受父王诛杀除害……她如何承受?

    光想到她落泪哭泣,胸口,几乎要为之闷痛起来。

    寻珠之事,越拖,越是不妥。

    他亦想快些寻回如意宝珠,不再时时恐惧,恐惧着会伤害她、伤害家人,甚至是伤害无辜生命的可能性。

    囚牛忍下伫足的步伐,袖一拂,旋身,腾上海空,这一次,头也不回,顷刻间,身影已达数里远。

    “走了吗?”

    龙主来到珠芽身后,她的眼神,还跟着囚牛离去的方向,久久不愿挪移。

    她用尽力气,才能阻止自己跟上前,随他而去。

    “你这响应该跟他一块去,反正,还不急……”龙主低叹。就当是留下更多回忆之旅,赖也该赖着去,若有个万一……才不会遗憾嘛。

    珠芽转过头,鼻下两管血痕,淡淡在海间晕开,她伸手去捂,只见指掌间,捂不住的血雾,仍旧弥漫。

    龙主看不过去,替她止血。

    这只小蚌娃,向他央求过,在她身上施术,将过量饮用养益汤的后遗症,隐藏起来,只有囚牛瞧不见的时候,才会发作。

    “我希望能早日帮他,多早一天,囚牛就能少受一天的苦。”她何尝不想陪囚牛一块去?他亲自开口邀她,这是多诱人的要求呐……

    囚牛少受一天的苦,你呢?你的辛苦,不就得提早了吗?龙主选择静默,不开口,叹息在心里。

    他毕竟是怎么的父亲,仍是将儿子置于最优先的考虑,她是正确的,他不该心软。

    “孕珠需要时间嘛,上回那颗小真珠,我花了大半年才做成,修复宝珠要不要更久,我也不确定,万一得耗上十几二十年,早点做,不用让囚牛等太久。”她还是笑容灿烂,憨憨娇娇的。

    若龙珠蚌修珠一事,失败了,才好让龙主应变,有充足的时间,替囚牛寻找其余补救办法——她早已拟妥计划,不要把赌注全押在她一人身上。

    她也会担心失败呀……

    “龙主大人,你上回不是掂过我的蚌身大小,说我长到可以进行补珠的程度了?”她已非昔日的小小蚌,拥有合掌并拢的宽度。

    龙主颔首:“我能将他的宝珠缩为拳头的四成左右,依你现在的蚌形,确实可以。”

    “那还等什么?我们赶快准备准备,看你何时方便,我们来进行补珠的大工程吧!”珠芽很有干劲,热血沸腾。

    “不需要特别准备,也不过是把宝珠放进你身体里,但……小蚌,这可能有生命危险,你……才是要做好准备的人。”龙主瞅着她瞧。

    他不忍告诉她,当年替他补珠的龙珠蚌老友,死法,何等凄惨……

    如意宝珠在体内迸碎,锋利如剑的碎片,仿似千刀万剐,将老友的蚌身……切割得鲜血淋漓,几乎体无完肤……

    怕说了,她会恐惧、会后悔、会不愿拿性命去试。

    珠芽的响应,是弯眸微笑,笑得毫不担心:“我准备好了。”

    这个笑容,是已有觉悟?抑是……信心太满?

    “我会先以术力凝聚宝珠,暂且助它恢复原状,但无法持久,二十日内,术力逐渐消减,宝珠会裂回破损的情况,碎片扎进肤肉里,恐怕相当疼痛——”龙主稍稍说明接下来的作法,以及,她可能遇上的状况。

    “二十日内,只要用珠液,赶快把宝珠包裹起来,或许,宝珠也不会裂开,对吧?”她乐观接道。一层一层,抹上,裹上,再来,就是时间的问题了。

    “最好的情形,是如此没错。”

    “囚牛会察觉到我吞了他的宝珠吗?”被囚牛发现的话……很麻烦,她猜不出来囚牛做何反应。

    是乐见其成?还是严厉反对?

    “隐藏宝珠气息的法术,我会再加强。”

    “那,择期不如撞日,就今天?”她心急的模样,简直教人误解,她要做的事儿,是攸关于她自个儿的紧要大事。

    夜长,梦多,既然要做,一鼓作气也好。

    龙主同意了。

    “就今天。”

    这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

    龙主取来宝珠,将宝珠缩得精巧,她恢复原形,打开蚌壳,让龙主置入宝珠。

    大功,告成。

    “疼吗?”龙主关心的问。

    “不疼,只是卡卡的,一时还不习惯。”珠芽摸摸沉甸甸的腹间,诚实回道。

    宝珠圆润,并无扎刺的痛感,仅有异物存在的不适。她能忍受。

    “希望我们背着囚牛做的这些,能有圆满收获。”宝珠能成功修复,这颗小蚌娃,也能平安无事、毫发无伤……龙主是真切地如此希冀。

    珠芽完全赞同,用力噙笑,认真点头。

    当晚,她用水镜和囚牛见面,满脸堆笑,瞧得出心情极好。

    眉目间,像沾了糖蜜,全是甜的。

    没想到,一切这么容易,而且,没有她预料中的痛楚或失败,让她越来越有信心,说不定……宝珠真能由她修补完整呢。

    到时,囚牛不知有多开心呢,嘻嘻嘻。

    八成会抱起她,狂喜地旋转、旋转、再旋转……

    光幻想着,脑袋都幸福地晕眩起来了。

    “今天,我做了一件很棒很棒的事哦,我都忍不住骄傲起来了呢。”她藏不了话,自然要分享给他。

    “是什么?”囚牛本能问道。

    “秘、密!”可惜还不到能坦言的时候,只能卖关子,不过无损她的喜悦,她笑咪咪的,轻吐教人气结的两个字。

    既然是不能说的秘密,你还起了头,存心要吊我胃口就是了。他睨她一眼,完全睨不掉她的一脸晴朗。

    “我还以为,因为送我出城,没人管你,你才会心情大好。”他淡淡酸她。虽不乐见她郁郁寡欢,但她对分离所表现出来的反应,未免太欢乐了点,真是……不甚公平。

    “才不是哩!总之……就是很捧的事啦!总有一天告诉你,敬、请、期、待!”幼稚且甜美地,长长拖着尾音,挠人心痒。

    “别被参娃她们拉去做些坏事。”这小蚌娃,遭人带坏的可能性,很大,傻傻地,跟着别人使坏。

    “以后你就知道了!”哼哼。到那时,你可别笑得比我更乐、更大声哦!

    “这次,传闻中的宝珠消息,又是乌龙一场。”囚牛正是为此消息离开龙骸城,前往海蜘蛛之巢,印证是否有宝珠下落。

    他连连赶路,以最快速度抵达,疑似宝珠之物,不过是海蜘蛛的卵茧。

    她一点也不惊讶,没有前几回,乍闻消息有误时,脸上失望明显,比他还更难过,相较起来,她这次……好镇定。

    她的镇定,来自于她清楚宝珠在哪儿,下意识抚肚,真想告诉他“你别再奔波了,宝珠在这,我正在帮你补好它,你再等等,再等我一阵子”……

    结果还是只能笑着,安慰他:

    “你别急嘛,我相信宝珠很快就会出现,重回你身边,你再也不用担心自己未来变成怎生模样,不用假设去想,如何伤害自己,才能保护他人;你可以开心就大笑、生气就大怒,不用压抑,尽情随心所欲……”

    “你说得……像是知道珠子的下落一样。”

    “可能吗?”她呵呵反问。

    当然不可能。这答案,毋庸置疑。

    她又缠着他,说了好些话,直到她在水镜另端,不敌睡意袭来,憨沉睡去,唇角悬挂的笑容,不曾卸下。

    “囚牛……我帮你……”梦呓里,仍是嘻嘻咭笑,含糊说着,仅有几字清晰可闻。

    梦中,有他。

    囚牛为此,露出淡笑。

    “梦见要帮我吃掉一整盘的红藻鱼饺,还是醉甜虾?小贪吃鬼。”指腹轻轻点向水镜间,她腮帮子的部分,只扰了一池波乱。

    他说着她听不见的笑斥,以及宠溺,轻道晚安。

    不撤收水镜,让她的睡颜,与他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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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珠芽近来以蚌形居多,安分窝在软床上,乖乖补珠。

    这是她生命中,最重大的一件事。

    她不许自己出差错,要照顾好自己。

    她现在可不是单独一颗蚌呢。

    软嫩的身躯,翻转着甜美的负荷,滚呀滚、磨呀磨,不时将它旋转翻面,每一处,都均匀濡润,仿佛是抵玩在舌尖的一颗糖球。

    宝珠非由糖凝的,没有甜味,只有她自己,觉得无比甘美。

    能为囚牛做事,她感到自豪、快乐。

    原来,弱小的自己,也是拥有帮助囚牛的力量。

    “你要争气点,跟我一块努力,让我把你修补好,你也能早日回到囚牛手上,去做你如意宝珠该尽的责任嘛。”

    她,时常跟身体里的宝珠说话。

    当它是可以商量的对象,要它合作、要它听话、要它像现在这样,任她裹弄,以珠液渗进每道裂痕内,将其补满愈合。

    “我们两个,一起给囚牛惊喜,嘻,真想看见囚牛到时的反应,不知道……他会不会高兴得哭出来厚?”

    勤劳翻滚宝珠,嘿哟、嘿哟……

    “龙主说的二十日,都多过了五天,你很给我面子,没有裂开,好顺利哦,谢谢你,咱们一直这样相安无事,维持到修好你为止吧。”

    和珠子对话,有点蠢,不过知道她在补珠的人,仅仅两名——她与龙主,连龙子龙后全都瞒住了。不少心事和感言,无人可诉,只好寄托如意宝珠了。

    两人现在是生死之交,你侬我侬,不分彼此嘛。

    “珠芽姑娘,龙主派来的双髻鲨,在屋外候着了。”鲪儿轻叩房门,于门外说道。

    “好,我马上去。”又到了每日向龙主禀告近况的时候,珠芽恢复娇俏人儿样,坐上双髻鲨,一路平稳悠哉,给载进了两人私约的骨亭。

    亭子位处龙骸城西边,恰巧筑于一只龙骨爪中,以巨大沫泡,圈围出无水空间,形状恰巧神似“龙握珠”的样子。

    “情况可好?”龙主天天都问上这么一句。问宝珠,也问她。

    “很好,完全没有任何不舒服。”珠芽一坐定,龙主便推来两三盅药膳,专司补气养身,增进体力之用,要她喝完。

    “将宝珠暂时拼聚的术力,应该已快散尽,宝珠没有其他动静,这是好事。”他总战战兢兢,生怕术力消失的这几日,会有突发状况。

    “嗯,我跟宝珠说好了,要同心协力完成这件大事。”珠芽认真吃喝,要把身子养壮,吃饱饱,才有力气“孵珠”。

    “这种事还能商量哦?”龙主失笑,觉得她真是单纯得可爱,谈笑风生的模样,仿佛当真充满信心,可以做好补珠工作。

    “当然呀,宝珠一定也想回到囚牛手上,谁叫它和囚牛一块出世的嘛,我好声同它说道理,我是在帮它和囚牛,它就乖乖让我孵。”吃到油腻腻的粉唇,扬起美丽弧线,镶在她气色红润的脸上,相衬极了。

    “那我也同它商量一下,宝珠呀宝珠,本王已经找不到其他办法能帮你,拜托你,这一次,你让小蚌补好你,别耍任性、别作怪,否则……”

    “不能威胁它啦,要低声下气、轻声细语,它吃软不吃硬。”和它的主子,脾性真像。

    规矩真多呀。

    好好好,他换个说法,把宝珠当小孩哄,嗓音要多嫩有多嫩、姿态要多软有多软……

    “你们在演哪一出戏?”四龙子和九龙子踏进骨亭,正听见龙主佯装童嗓,对着她肚子说“给你糖吃哦”之类的娃娃话。

    “小猪牙有孕啰?”九龙子没四龙子迟钝,光听对话,直觉认定,龙主是在与她腹中娃儿交谈,才会用那种幼稚的声音,说出幼稚童语。

    “唔?你从哪听出来的?”小九和他同时进到亭里,怎么他就没听见“有孕”这类的字眼?

    “父王刚说‘你在小蚌肚子要乖’……我想,应该是说给孩子听的。”总不会是对着小猪牙吃下肚的鱼虾食渣,加以吩咐吧。

    “呀,对厚。”四龙子理解过来了,一脸惊奇,直盯着珠芽看。

    “没有、没有,瞎猜什么——你们离她远一点,个个粗手粗脚,别碰到她,去去去。”龙主的反应,更像欲盖弥彰,挥手,驱赶两只儿子。

    “吃好补哦,全是最上等的药膳。”九龙子鼻子灵巧,嗅出盘中飧,可不简单。

    “不许对老大胡乱碎嘴,说些有的没的!听清楚没?!”龙主不希望囚牛太早发现,以免节外生枝。

    “为何不让大哥知道?……难道,不是大哥的孩子?!”四龙子只想得到这种惨事,嗓门又重又响,巨大、震慑,足以憾动骨亭,发出摇晃,沫泡不时颤抖。

    不能怪他想偏,若有喜何必遮遮掩掩?!

    只有见不得人时,才一脸心虚呀!

    还特别交代,不能对大哥说?!

    这颗小蚌,成天与大哥腻在一块,竟有时间愉吃?!

    奸夫是谁?!他去替大哥出口气!

    “就、就说没有孩子!别再乱猜测!”龙主一急,想严词否认,却结巴起来,他的神色,引来两只龙子挑眉,越否认,越有鬼。

    “没有孩子?——没有孩子,她护着肚子干什么?!”四龙子天生大嗓子,说话像在吼,尤其误以为珠芽偷人,背叛大哥,让他脱口的每个字,变成惊人咆哮。

    龙主猛回首,看见珠芽双手抱肚,在骨亭微晃下,整个人跟着坐不住。

    “小蚌——”

    “痛……”

    本来,只是针扎般,一瞬间的刺痛,小小的,还能忍受。

    却开始越来越密集,一下,再一下,又一下……

    像是身体里,有整团针球,戳在肤肉上,深深地,陷入其中,痛得她挺不起身。

    好痛!

    裂开了……

    她体内的如意宝珠,因为骨亭的突然动摇,碎裂开来了!

    珠芽不能蜷缩起来,越是挤压,扎进体内的痛楚越深,疼到发起烫来。

    针般的戳刺,转眼间,变成了匕首,划开了血肉,在身体里翻滚,每动一次,都是一刀——

    “快吐出来!先把珠子吐出来!别让它把你剐出更严重的伤势!”龙主不是没演练过事情发生时,该要如何应变。
    
    他日日夜夜都在假想,万一宝珠在她体内碎开,他要怎生处置才好。

    要以她的生命安危,为优待考虑!

    “不……再等等……我可以的……也没、没那么痛,越痛……珠液才会分泌、泌得越多……”她强忍着。

    “你不要嘴硬了!不急于一时——这次失败了,还能有下一次,留着命才有办法呀!”龙主急吼。

    她完全不听劝,猛摇头,额上已有冷汗冒出,点点晶莹、颗颗碎亮。

    她不要放弃!

    这种痛……尝过一次,第二次就会害怕、会畏惧呀!

    要是她开始惧怕了,不敢再补珠,那怎么办?!

    “珠芽!你听话!这样很危险!你会死的!”

    不!

    她变回蚌形,死死咬着壳,不开就是不开。

    宝珠,这二十几日来,我跟你的交情不算差吧?你……不要让我这么痛嘛……不要让我失败……不要让我失望……不要让囚牛失去恢复的机会……不要……

    她哀哀恳求,求着体内引发疼痛的宝珠。

    我们再慢慢来……把你一块一块,拼好,黏起来……

    她蠕着,裹住那些尖锐;蠕着,将碎片抵回原位;蠕着,滋润它们……

    “父王?……”两名龙子怔怔看着,对于眼前情况一头雾水,但龙主没空理睬他们,一径劝着、哄着、拜托着,要珠芽开口,最后无计可施,只剩一途——

    “去找老五过来!或是延维也行!”只要懂言灵的,就好!

    龙主要用言灵,逼她开口吐珠!

    “五哥五嫂刚出城去了……”

    “用水镜找到他们!”龙主急得龙鳞迸生,双眸充血,浑圆骇人。

    九龙子遵旨照办,立刻凝出水镜,要找五龙子狻猊。

    “五哥、五哥,出事了——出大事了——”

    水镜一映出人影,九龙子便急道。

    “出了何事?”

    镜里,却传出耳熟的仙籁美嗓,反问。

    九龙子一边回首,瞅着珠芽看,一边本能回答:

    “小猪牙好似有孕、又好像没有,现在    不知是小产了还是吃坏肚子,父王说着谁都听不懂的话,什么死不死的——”

    一抬头,看见水镜里的人,温逸脸色遽变,转为阴鸷。

    九龙子猛然住口。

    忙中有错。

    错将大哥当五哥找。

    “嗨,大哥……”

    这下……糟糕了。

    囚牛俊颜肃穆,薄唇抿成冷冽直线,素白身影,疾如光、迅若电,千里距离,仅仅须臾,便已驰过。

    黑发在身后,嚣狂飞舞,一如此刻,胸臆的翻腾难安。

    小九言不及义,四弟说了等于白说,父王支支吾吾,而她……始终紧紧闭合,就连他喊她,她也不张开。

    究竟怎么了?!

    有孕,没有,小产,死。

    这几个小九脱口而出的词汇,不断在脑海中撞击,教他额际刺痛,痛得瞳仁紧缩、痛得青筋暴突。

    潋滟的海水,扎眼起来,平稳的潮音,变得刺耳。

    珠芽。珠芽。珠芽……

    他必须时时默念她的名,才能与那些尖锐的词汇,两相抗衡。

    当他返回龙骸城,狻猊也在现场,正以言灵逼迫珠芽开口。

    本该对言灵言听计从的她,竟拼上全力,与其抵抗。

    “快打开蚌壳,珠芽。”

    “……”蚌壳颤抖,仿佛快要打开,又紧紧咬合,蚌唇间,淡淡的血红,从裂缝中汩出,和入海水,被冲洗、被淡化。

    五龙子狻猊佩服她,明明道行浅、法力弱,压根不是言灵的对手,却能挣扎到这种地步。

    究竟,是何等信念、何等决心,让她拥有如此力量?

    可惜,他狻猊的言灵,绝非她两片薄薄蚌壳,所能战胜。

    狻猊正欲加重术力,蓦然,身后探来一掌,擒住狻猊的肩,五指深陷于紫丝衫袍间,没入肩肉,握出一手腥血。

    “让开!”难以克制的蛮力,将狻猊甩向墙去,幸好,旁边站了只四龙子,倒霉沦为狻猊的肉垫。

    “大哥?!”九龙子看清楚如飓风般暴烈,扫进屋里的人影。

    “对她做什么?!”囚牛右袖一扬,激出数道音刃,逼退周遭众人,他目光冰冷,忽亮忽暗,亮时的金灿,暗时的黝墨,交杂互替。

    狻猊按着右肩,衣裳和肤肉都被抓破,鲜血直流,他揉揉痛处,为自己治疗,吐烟的同时,一口闷气,轻吁:

    “在救她。”

    囚牛眉头深锁,眼神落向狻猊,对这三字,严重质疑。

    “她再不开口,她会死的。”狻猊无惧无怕,回视他。“你碎掉的如意宝珠,会把她切割成一团烂肉。”放慢了嗓,一字一字,说得清楚明白。

    这事儿,在场龙子皆是刚才知晓,龙主眼见瞒不住,乖乖说出始末。

    “我的如意宝珠?!”

    全然没料到,会在此时此刻,听见“如意宝珠”四字。

    “简言之,父王藏起了你破碎的宝珠,想办法要修好它,珠芽就是他想到的‘办法’。”狻猊啜取烟香,吁出薄沫:“龙珠蚌修龙珠,结果,龙珠在她体内裂开,接下来……你懂的。”

    若对象是四龙子,狻猊会再解释浅白一些,面对囚牛,举一反三,唇舌可以少费一些,大哥是聪明人。

    “我是怕你一听到宝珠破掉就会丧失理智,才瞒了你这么多年,父王出自一片好心,我知道骗你不对,也知道你出城找得好辛苦,你不要瞪我不要怪我不要吼我不要——”龙主马上道歉,龙威荡然无存,要博取儿子谅解。

    结果,别说是瞪,人家连瞄他一眼都没有。

    是,太多情绪充塞,一时之间,难以消化。

    他苦苦寻觅的宝珠,原来,近在眼前;原来,他的宝珠已损;原来,父王一直是知情不报;原来,这数年里的奔波,是场可笑白工——

    这一些,远远不及狻猊的话语,来得教他惊恐及骇然。

    她再不开口,她会死的。

    你碎掉的如意宝珠,会把她切割成一团烂肉。

    “珠芽,把嘴打开。”囚牛对着她的原形,冷然命令。

    她毫无动静,不开就是不开。

    蚌壳搞自闭,谁都别想撬出缝来。

    “珠芽,把嘴打开。”同样几字,却放软了声音,没了严令逼迫,变成哄求。

    蚌壳微动,像有千言万语要说,又害怕嘴一张,身体里的宝珠会被抢走,没收她继续补珠的权利。

    囚牛人回来了,也得知实情,他怎么可能……再给她第二次机会?

    若交出宝珠,就彻彻底底失败了呀……

    “珠芽。”这一声,近乎哀求了。

    她哭了出来,呜呜抽噎。

    真珠泪水,滚落眼眶,在恢复人形的脸蛋上,汹汹狼藉,又没入海水间,消失。

    “已、已经没那么痛了嘛,真的,不痛了……让我把它补好,不要逼我吐出来……给我机会试,再给我几天,求求你、求求你们……求求你、求求你们……”她泪眼朦胧,绞揪他的衣袖,边说,唇角有着淡淡血雾。

    她努力想扬笑,隐藏痛楚,证明她安然无恙,还能修补宝珠。

    她拼命祈求,求着每一个想阻止她的人。

    求囚牛相信她;求龙主答应她;求狻猊不要用言灵强迫她;求大家站在她这边,支持她。

    “别胡闹,又不是只剩你这一个办法。把宝珠吐出来,之后该如何处理宝珠,那是之后的事……”

    心如刀割。

    她每一滴眼泪,每一声请托,皆化作一把利刃,在他的心上,胡乱剐剖。

    她不为她自己求,求的,是他。

    求着,要替他修好如意宝珠。

    今天,我做了一件很棒很棒的事哦,我都忍不住骄傲起来了呢。

    她还雀跃地漏了点口风,一副开心满足的样子。

    很棒的事?!

    哪算是?!拿性命去赌,何来很棒之说?!

    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一点也不!

    囚牛……我帮你……

    连在睡梦中,她都心心念念,要帮他的事!

    竟是这个!

    “我很有信心呀!越来越不觉得疼痛,珠液把宝珠裹起来,现在……把宝珠拿出来,好可惜——我想要尽早把你的宝珠恢复原样,这样……你就不用害怕自己会错伤了谁……不用害怕自己会疯掉……”珠芽仍想说服,声音哽咽。

    “你现在就要把我逼疯了!”他沉狺,用着兽负伤一般的狞鸣。

    叫他眼睁睁,看她忍耐苦撑,继续把宝珠补完?!

    他做不到!

    他会急疯、气疯、被担心害怕给弄疯掉!

    “我不需要你多事!宝珠吐还给我,那是属我之物,我,才是有权决定如何处置宝珠的人,你不要自作聪明、自以为是,认为只有你能办到,误了我修补宝珠的大好时间!”

    他冷淡绝情,嗓,没有半点温度。

    可惜,语气不够狠、神色不够凶,恫吓不了她。

    “我不要!”珠芽环臂,把自己抱得好紧、好紧,单纯以为,这样便能护妥宝珠。

    “你凭什么不要?!”囚牛眸中愠怒,又急、又恼、又惊怕宝珠在她体内,多一刻,她的性命安危,就少一分。

    “凭、凭宝珠和我约好了——”

    “最好那种鬼玩意儿会跟你约好!”囚牛面目凛然,打断她的连篇蠢话。

    鬼玩意儿?

    兄弟间,一双双瞪大的眼,先是互视,再有志一同,往囚牛瞟过去。

    刚刚,大哥可是用那四个字,称呼他苦寻数百年,缺了它,便吃睡不安,以后的某年某月,更可能因而癫狂的……重要宝珠?!

    纯粹口误?

    还是……与小蚌娃相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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