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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婳将军传-古代江湖日常-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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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临碣石
你便是这样照料自己的么?
她明白他对她的怨恨,便是视若仇雠,也是合理的。然而长久分别后的重逢,他只是怪她未曾将自己照顾好。
“莫哭。”羁言抹去她眼角泪水,抑制想要拥抱她的冲动,叹口气,“我们需要马匹。”
拉着她一路走出大明宫,他已探到她脉搏的异常,晓得她大抵是没法动用内力与他赶路的了。来不及多说,他们需要尽快离开这里。
“去太平坊。”邓涤玄便家住太平坊,他的妻子便是王璐。若说这长安城里,还有谁期待着刘苏安然离去,想必就是她了。
明光殿内,赵翊钧淡声问:“走了?”他的手指停留在她用过的枕上,他刻意着人绣了鸳鸯。然而无论他做了多少,只要那人一出现,向她伸出手去,他的一切努力便都烟消云散。
周衡沉声:“走了。”他初次见着郎君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少年。这么多年来,从前霸道的皇子,长成了威严的帝王,只有那位女将军能一次又一次地将他伤得鲜血淋漓。南军统帅默默想,然而官家他……甘之如饴!
这段感情,周衡全部看在眼里。那个姑娘实在是太胡闹了!周衡很是看不上她做事的风格,更是不明白官家为何会对她情根深种,却不得不承认,与他一同长大的郎君,确是将她放在了心尖上。
前往却非殿主持大局的侵晓呈上一沓竹纸,赵翊钧随手翻了两页,字迹密密麻麻,上下句间往往错乱,前后语句也有冲突,可见是匆忙写就。是刘苏将自己所能记起的全部治国方略留给了他。
翻到最后一页,一句话突兀地断在了那里。他可以想见,是她见了那人,便忘了自己正在写的东西。无论做什么、做多少,都及不上那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
声音仍是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却让几个人面面相觑。“烧了。”
她离去得毫不留恋,又何必留下这样东西,来证明她曾动心?分明从未走进她心底,可笑从前却沾沾自喜,自以为得到了她的人,便能得到她的心。
竹纸被掷在地下,轻飘飘落了一地。官家一愕,似是想不到这样厚重的一沓纸,竟飘得这样轻。深深看了一眼满地纸张,他再次道:“烧了!”
侵晓拾起一页页竹纸,眼神复杂。阿蔡自然而言地接过去,走向殿外。他是老资格的宦官,很久以前便服侍在文明皇后身边,算得上官家半个长辈。
官家握拳,却并未拆穿阿蔡。或许,一厢发狠想要烧掉所有属于她的东西,另一厢,他还是期盼着,能有人替他留下一些什么罢。
曾被子弹穿过的胸膛破了一个大洞,又痛又冷。然而身为天子,孤家寡人,这世上并没有人能够安慰到他。
唯一能与他平等相交,甚至在感情上全面压制他的那个人,毫不留恋地握着别人的手走出了大明宫,她没有回头。
马背上,刘苏回头看了一眼长安碧清的天空下,黑瓦覆顶、黄土为墙、朱漆髹柱、泥金为饰的大明宫。每一个凄清寒夜,每一个温煦清晨,每一个熏然午后,那样长久的相伴,她怎会不生出一丝感情?
时至今日,她终于可以承认,她曾对他动过心。日出朝露晞,风来重云散,然而终究是存在过的。
刘苏轻声叹息,她的双手环绕在羁言腰间,方便他控马。失去内力之后,她连马都上不了了。
她紧紧贴在他后背,不留一丝空隙。侧脸,将面颊贴在他肩胛上,感受着青年男子肌束中蕴含的力量。
她动作很轻,似是怕惊着了他。而羁言的确被惊着了——重逢的喜悦过去之后,所面临的现实依旧令人苦恼。刘羁言挺直了脊背,僵着身子与脸。
若是从前,她当会撒娇道:“你这般板正,硌得不舒服。”要求他让她靠得舒服一点。而今,却是无言地紧紧从背后拥抱,她不知道等他反应过来,还会不会允许她如此放肆。
出了长安城,便是一路向东。这条路两个人都曾走过,因此并不陌生。唯一意外的,是长亭中等待着的碧眼少年——事实上,他的年纪早已脱离了少年的范畴。然而常年病痛带来的苍白脸色、羸弱体格,使得他看起来较真实年纪要小上许多。
空濛在长亭中置了酒,见两人共骑而来,遥遥举杯。刘羁言与刘苏心生警惕,空濛不动则已,每一次动作,都落在恰恰好的节点,迫得别人不得不按照他的安排去走。
无害的笑容对这两个人没有用,空濛笑眯眯地饮一杯酒,道:“姊夫,你来长安,我阿姊可知?”
只听他言语,倒似十分关心潋滟的夫妻关系。
刘苏能够察觉羁言后背微妙地绷紧,正欲安慰他,便听空濛又道:“阿苏,你身体可还受得住?”突如其来的惶恐几乎淹没了她,像是被剥光了所有防御,袒露在朱雀大街之上。她从未想过要隐瞒,然而蓦然被揭穿,令刘苏瞳孔猛缩,狠狠颤了一下——空濛,太擅长抓住人心的弱点。
好在他此来,只是为了确认潋滟过得并不幸福:“姊夫亲自来,我就放心了。”这句话他并未说出口,只是在心中默念,“阿姊过得不幸福,真是令人愉悦的事实。”
于是他好心地提醒那同乘的两个人:“官家不会善罢甘休。”闯宫是大罪,若不追究,天子尊严何在?
如今没有追兵,是因为官家尚未回神,也是他下意识地维护着刘苏。然而等帝王的铁血与理智回到官家身上,他们的处境,便要大为不妙。
“多谢提醒。”刘羁言一抖马缰,王璐备下的骏马踏着轻快的步子从空濛眼前走过。他来带刘苏出大明宫,自然不是简单地走出大明宫而已。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们所作所为,早已超出了臣子的本分。赵翊钧的天下容不得他们肆意,自有广阔天地任他们施为。
然而这些,并不需要向空濛解释,更不需要向刘苏解释。羁言催马向东,两人一马不久即消失在长安东府高陵县的人群当中。
姽婳将军亲手训练出的“达摩剑”探子直接听命于官家,却仍是留存着一份香火情。他们不需要违令放女将军逃走,只需要在搜查时,或是忽略掉那些隐秘的痕迹,或是赶到某处时慢了一刻钟,便只能一路循着女将军足迹追去,却始终不能追上那两个人,反而越落越远。
这是一场逃亡,刘苏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她甚至没有问羁言要去何处,只需要按着羁言的步调,跟着他东奔西跑。
她全心全意地相信着他,放纵自己浮萍一般,紧紧抓着这个人,只能依靠这个人。唯有这种依靠,才能让她暂时安心。
在高陵,他们混进了百万商行的商队。两日后,百万商行在整个大晋的商队都受到严格盘查,然而此时,已有数十名出自千烟洲“倾城”的好手扮作这一对青年男女的模样,出现在大晋各处,吸引着朝廷的视线——朝廷不会大规模寻找这两个人,负担这项任务的,正是“达摩剑”。而“达摩剑”初创不久,大部分训练方式都是借鉴了“倾城”。
洛阳百万商行、江夏蜀江碧、千烟洲倾城,一路接应,甚至有许多人是刘苏也未曾料到的助力。
大江之上,“达摩剑”持朝廷印信,盘查着来往船只。而他们追踪的那两个人,已悄然到达东海边。
刘苏不曾问起他们的去处,然而此行的目的地仍是令她感到惊讶——羁言竟不是带她回西蜀,而是选择了东海。
是因为潋滟在西蜀么?
海浪不断冲击着黑色的礁石,溅起雪白浪花。羁言察言观色,便知刘苏又想歪了。他闭闭眼,苏苏醋意还是这般大,然而如今你以什么样的身份吃醋?
“吴越被困东海。”终究是说出了真正的缘由。
与刘苏的手书一同到达东海的,还有赵翊钧的手令。所不同的,刘苏手书到达了吴越手中,而赵翊钧的手令则是送到了东海提督俞大猷面前。手令中说得明白,一旦东海有异动,便倾东海水师全力清剿。
“正气歌”早已不是曾经那人数不过三十的小队,吴越身上牵着数百人的身家性命。他提点兵马想要前往长安,然而还未走远,便收到了周山岛被围的消息——“正气歌”总部之所在,便称为舟山岛。
短暂犹疑之后,吴越回援:周山岛上还有数百名他的袍泽,还有他的……宋嘉禾!他匆忙送出书信给刘羁言,然而带羁言从西蜀到达长安,又带刘苏一路至东海,距吴越回援周山、被困海中,已将近一个月。
便是羁言,也无法确定吴越是否还活着,“正气歌”是否还存在。
乱七八糟的小心思瞬间被抛开,刘苏一扬眉,待要口出狂言,却醒悟自己已不是武艺高绝的女将军,而是比寻常村女农妇还要体弱的姑娘。
心思电转,她盯着刘羁言,目光灼灼:“带我去见俞大猷!”唯有见着东海提督,她才能确定吴越的生死,“正气歌”的存亡。
☆、第167章 观沧海
楼船舱中,东海水师提督俞大猷端正跽坐,思虑着下一步的计划。
围攻周山岛这样久,对方所出招式,令他生出激赏之情。若非官家有令,他几乎生出想将对方收在麾下的冲动。
情绪一闪即逝,理智告诉他,对方统帅绝不会服从他的指令。因此他的态度与官家是一致的:惋惜,但不能留。
外面甲板上传来隐约的呼喊声,俞大猷一轩浓眉,走到舱室门口,沉声问:“何事?”他的座船之上,都是训练有素的亲兵,不该发出此等惊异声音才是。
隔了几息,亲兵回报:“有人疑心看到了敌人,然我等查看过,并无异常。”
俞大猷轻轻皱眉,出舱巡查一圈,见果然无异状,方回了船舱中。然而一进门,他便立刻抽出长刀,就地一滚,择了一处足以看清舱内大部分地方,却又能躲开偷袭的角落,方站起身来,喝道:“什么人?”常年战争带来的危机感令他做出了最合适的防御。
“俞公莫恼。”舱室里头点了灯烛,光线随着船体轻轻摇晃着,明明灭灭。黑衣女子跪坐在几案边,若是容貌再艳丽上三分,他便要疑心对方是山精木魅一流。然而她郑重行礼的时刻,他确认她是人,只得疑虑着还礼。
“姽婳将军刘苏见过将军。”女子一句话介绍了自己身份,令俞大猷动容。他虽常年驻扎在东海,对朝中动向却并非一无所知。女将军这些年来闯出的凶名,令他这宿将也不免侧目。好在她进言建“安济坊”以安置伤病兵丁,可以说是造福社稷,且又将他们武将的地位提升了一大截,他对她并无恶感。
然而不是谁自称姽婳将军,东海提督都会相信。他盯着黑衣女子,战阵之上磨砺出的威压尽数铺陈开来,仿佛要榨出她淡淡笑容之下的虚弱与虚伪来。
那女子却似并不在意,微一挑眉,从袖中取出一面黝黑的令牌来。令牌之上错金的两个篆字,笔画繁复如图案一般,正是“姽婳”二字。
“姽婳令”当面,永靖元年她所到之处的风声鹤唳尽数涌上心头。确认了对方身份,俞大猷收起刀,反而眉心一跳:“将军来此有何贵干?”
若是他的消息没有错,这一位如今是住进明光殿了。长安与东海相距何止千里,她出现在这里,内情必然不简单。
“俞公当知,我统领‘达摩剑’。”刘苏收回令牌,因着对方的年龄与功绩,她的态度很是尊敬。
然而话家常一般不经意的口吻仍是令俞大猷暗自警惕起来,他自然知晓她统领专司刺探、监察百官的达摩剑!正因如此,见着她,是个人便要疑心自己是否犯了什么事,又或者官家是否对自己起了疑心。
越是封疆大吏,便越是如此。俞大猷是先帝心腹,与当今官家之间总是缺了几分默契。因此他总是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官家的指令,以求信任。此刻他不得不怀疑,是否朝中有人进谗言,使官家对他起了疑心。
刘苏笑起来:“俞公安心,官家对你,信重非常。”她笑起来格外诚挚,教人忍不住相信她的说辞。但俞大猷想到她的凶名,心头暗凛。
“说起来,此事本不需我跑这一趟。然而内情复杂,若是书信恐说不清楚,换他人传令,又恐泄密,因此只好我走一趟——说来惭愧,我最爱西市何家古楼子,几日吃不到,如今想念得紧,办完此事尽快回去才好。”刘苏表达了一下自己对长安的想念,说着美食,神情却是温柔。
俞大猷暗忖:“不知她是怀念美食,还是在念着明光殿中人?”仍是不敢放松警惕,唯恐女将军下一刻便发难——大河水患之后,她曾做过不少这样的事情。
刘苏容颜转肃,沉声问道:“传令之前,俞公先容我问句话——‘正气歌’如今情形如何?”
俞大猷一怔,对方竟是为此而来。正疑惑间,便听对方说下去:“俞公有所不知,这‘正气歌’,曾是我一手建起来的。如今他们的头领吴越,恰是我好友。”
她说得淡,仿佛只是说天气凉了,该添件衣裳。停在俞大猷耳中,却如惊雷一般。老将军惊愕之极,却见她坦坦荡荡道:“昔日雁门关外,‘正气歌’也曾护卫官家,立下大功。”提及昔年情谊,俞大猷有些明了——官家知晓女将军与“正气歌”的干系,却仍是信任着她。
老将军替刘苏选择了合理的解释,自动补全了她尚未说出的内容。因道:“对方战力颇强,我不愿强攻,双方伤亡且不算大。只是……若官家有令,我便可强攻。”
刘苏摇摇头:“官家是有令,却不是命将军赶尽杀绝,而是请将军网开一面。”
俞大猷一惊,死死盯着女将军双眼。他自是记得此次出兵前,官家口吻严厉的手书。朝令夕改,岂是上位者所为?
然而……若说是女将军假传君令,他不知道她有没有这样大的胆子。若是假传圣意,难道不该隐瞒自己同“正气歌”的关系?
刘苏显而易见的偏袒,反而更令老将军信服两分。但他仍有疑虑,只是沉默着。
刘苏也不催他,带着笑意看舱壁上一幅字画,到后来,竟忍不住用手指在膝上划着,临摹其笔意。
女将军这般淡然闲适,教东海提督更是笃定了两分。他干脆将自己的疑问问出口:“将军如何得了这样命令?”若要教他相信这是出自上意,刘苏的筹码还不够。
却见刘苏赧然,隔了一会儿,才抿嘴笑道:“是我……求了情。”她面上浮起晕红来,似是想到了情浓之时的场景,忍不住用手指摸了摸嘴唇。然而这等私密事体,一旦说了出来,倒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吴越是我友人,我不忍见他覆灭,是以求了官家,请俞公网开一面。”也因此,需要她亲自前往东海解释此事。
她甚至替俞大猷想好了退路:“无端停战,俞公亦会难为。”她奉的是自己求来的密令,不好公之于众,若是贸然停战,损的是俞大猷一世英名。“俞公只需罢战十二个时辰,容我带着故人走便是。余下人手,任凭俞公处置。”
“正气歌”在东海发展壮大,吸收了大量渔民、海盗并倭国浪人,刘苏的意思,是将这些人留给俞大猷。没了吴越,这周山岛便可轻易拿下,俞大猷军功不减,她也保住了友人性命。
沉吟片刻,俞大猷问道:“若是我不答应?”她带来的是官家密旨,他便是不奉召,天下人任是谁也挑不出他的毛病来。
刘苏抿嘴一笑,并未将这句话放在心上。俞大猷随着她目光望去,倏然一惊!
他适才生出警兆、持刀站立之处,赫然立着一名黑衣男子!那男子身形沉凝,若不是刘苏提醒,他决计无法发现。若是对方想要加害于他,他便是自己撞到了对方剑下!
冷汗涔涔而出,将后背沾湿了一片。俞大猷意识到女将军为了吴越,做了两手准备:若是他听从官家密令,便诸事大吉;若是不从,只怕这黑衣男子,便是为他准备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那出自女将军之口,以丝线悬于头顶的利剑。
女将军摆摆手,黑衣男子身形一动,迅速隐没,俞大猷自诩弓马娴熟,竟捕捉不到他的行动轨迹,更是骇然。她这样气定神闲,果然是有所倚仗……权衡利弊,水师提督呼出一口气:“从此刻算起,十二个时辰。”他仍是在言语上占了些许便宜,“十二个时辰后,我会进攻。”
事实上,他本就要停战休整到次日清晨再重新开战,刘苏为“正气歌”争取到的时间,远不够十二个时辰。然而她也知道自己该满足了,行了一礼,走至窗边,笑道:“那我便去了,俞公留步。”
竟从窗边跳了出去。俞大猷赶上几步,探头出去查看,漆黑夜幕中,唯有海水拍打着船体,女将军与她带来的人丝毫不见踪影。
十二个时辰,俞大猷默默盘算,这个责任,女将军担了去,官家便是要怪,也不会怪到他身上。他尽可以卖女将军这个人情。
楼船上隐蔽处,刘苏白着脸依在羁言手边。为着瞒过她内力尽失的事实,羁言将一段内息打入她体内,支撑她与俞大猷周旋许久。
然而她习练浮戏山独门内功“风月情浓”,与其他门派的内力格外冲突。一俟跳窗离开,她便脱了力。
“再歇歇。”见刘苏有些焦急,羁言道是“半个时辰后,我们上舟山岛。”她争来了十二个时辰,救出吴越,怎么着都够用了。
刘苏苦笑一下,她哪里是奉了什么密旨?她赌的不过是是,她与赵翊钧决裂之事,尚未传到东海。狐假虎威,唬不住那位东海水师提督太长时间。
如今他不过是想不到她竟敢真的假传圣旨,若是回味过来,又或是得了朝廷消息,定然不会再容她欺瞒下去。他们需要尽快赶到舟山岛上,组织“正气歌”撤退。
☆、第168章 钓鱼渊
刘羁言带着刘苏登上周山岛时,正是夜色深沉的时候。为防止偷袭,岛上一丝光亮也无,黑不见五指。然在羁言这等高手眼中,影影绰绰树丛中隐藏着的哨兵,便如白日里一般清晰。
他晓得吴越手底下收了不少渔民、岛民并倭人,细细辨认一番,瞧准一个看起来像是中原人士的,悄无声息地掳了来。一番威胁与逼问之下,这哨兵竟也未曾泄密,只是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大可以杀了我。”
“吴越倒是将自己人训练得不错。”难怪令东海水师提督如芒在背,一俟得了朝廷军令,便倾全力要消灭这支势力。羁言表明自己身份,令其在前带路:“生死在此一举,莫要再耽搁!”
船行至江夏,在蜀江碧与郑掌柜、冯新茶等人见过,处理了来自赵百万、沈拒霜等人的情报。休整两日后,刘苏与阿言登舟西上。
从东晋时期起,洞庭湖不断向西扩展,至唐末形成了“西吞赤沙,南连青草,横亘七八百里”的八百里洞庭。其南有湘、资、沅、澧四水汇入,北有松滋、太平、藕池、调弦四口与大江相通。
前朝有雄文:“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形容其大略景观。
烟波浩渺,碧色千里。湖水中有一青翠小岛与岳阳楼遥遥相望,便是洞庭水帮总坛之所在——君山。
君山原是舜帝与娥皇、女英二夫人埋骨之所,文人骚客自来多会与此。自七十年前洞庭水帮雄踞岛上,君山便成了普通人难以涉足的禁地。
尽管刘苏是应洞庭水帮少主之邀而来,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不得不暂避水帮锋芒,宿于岳阳楼畔邸店,待小船来接。
夕食后,两人各自沐浴。刘苏拿着大块柔软的白叠布吸着头发上水分,便见无咎湿着发进来了,并用极其无辜又期待的眼神看她。
“……”所以你这是在撒娇么?
无咎只穿着白色中衣,黑发拖在脑后,沾湿了背上一大片。刘苏且无奈且好笑,唤他坐下,动手替他擦头发。
因为后背湿透,中衣紧贴肩胛骨,勾勒出清瘦的曲线。刘苏不免叹口气:“你怎么瘦成这样啊?”
青年本就懒怠说话,此刻更是享受地眯起眼,慵懒地“嗯”一声当作回答。刘苏手势轻柔,细细替他擦干发,又取过一柄牛角梳,从发尾通至发梢。
梳了一会子,她突发奇想,忽地放了手,便见那牛角梳一路顺畅地滑到发尾,不由咯咯笑起来。
无咎不明所以,回头看她。又见她发梢还往下滴着水,便拉着人到身前,也为她轻轻擦干头发。
刘苏眼里有点酸胀。他个子高,跪坐之时,两人面对面也能毫不费力地越过她肩膀。这样一来,整个人就被他圈在了双臂间。她环住他的腰,低声道:“无咎,再给我画条发带好不好?”
因身量长高,他从前点画墨梅的衣裙早已穿不成,被她细细收了起来。画着墨荷的素白发带用了三年,亦是旧了许多。
无咎又“嗯”了一声,无端觉得,自己确是会画发带的。
擦干头发,少女仍用旧发带系好,又替他挽了发,上下打量一番,方笑道:“无咎最好看了!”
无咎果然很高兴,难得地夸她:“苏苏也好看!”
刘苏失笑,她知道自己不过清秀而已,与无咎的倾城美貌全然不在一个层次。
远处洞庭湖深蓝水面上亮起一点灯光,刘苏瞧见,道是:“无咎,有人请我们夜游君山。想去么?”
无咎一点都不想去!他依稀觉得,夜色中水面上漂来的灯光都不怀好意。
可是……月色这样好,姑娘笑得这样甜,他舍不得离开她。于是他点点头,拉起她的手。
刘苏怔了一下,随意明白过来,与他十指相扣。便是踏着跳板上船,也不曾放手。
小船上的人都是洞庭水帮低级成员,奉少主之命来迎接客人,抱拳行礼:“请上船!”之后刘苏笑问几句,见他们不知内情,便在心里暗笑:云梦泽好大的架子!也不以为意,安心欣赏洞庭月色。
船上火把渐次熄灭,仅在舱中留了一盏小灯。倒不是洞庭水帮吝啬到舍不得这点东西,而是唯有如此,才能教客人看清这八百里洞庭的月色。
刘苏脑子里盘旋着一堆关于洞庭湖月下湖水与君山的诗词歌赋,末了,却只是轻笑:“无咎,无咎,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无论她说什么无咎都是很期待的,比起内容,他更喜欢她在他身边轻言软语,享受她全副心神都放在他身上的感觉。
所以无咎其实没有注意到,一路走来这姑娘给他讲的故事有多么信马由缰。比如说现在:
“前朝仪凤年间,洞庭湖畔有个儒生叫柳毅的,往长安去参加科举。一日路过泾阳,在道旁见到一位美丽的牧羊女。”
“牧羊女自陈身世,乃是洞庭水君幼女,秉父母之命,于归泾河龙氏。因夫婿残暴、翁姑不恤,十分凄惨。因请柳毅代为向父母传书。”
“洞庭南岸有一株社橘,柳毅回到家中,按水君女所说,向社橘下井中投书,果然有武士从水中出来接待他。水君一家听说幼女之事,极为愤慨。然而泾阳龙氏势大,水君不愿与之为敌——”
“水君便将女儿的遭遇透露给了二弟钱塘。钱塘生性暴虐,闻言大怒,赶往泾阳,一日之内,屠尽泾阳龙氏,携侄女归家。”
因她讲的是洞庭湖上无人不知的《柳毅传书》,纵是有细节处不大相同,也有船夫接口道:“那龙女还家,便嫁与柳毅郎君,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说来好笑,至今仍有人会往社橘下柳毅井投递物件,妄图与水君攀亲呢。”
无咎想了想,慢慢道:“钱塘很好。我不喜水君。”钱塘肯为之女出气,自然是好的。但洞庭水君利用亲弟,不免令人齿冷。
船夫忙道:“郎君不可胡说!若是惹恼了水君,不是好玩的!”
刘苏微微一笑:“别个不知,你洞庭水帮的人当真不知?云钱塘已是几百年前的人了,如今的洞庭水君,可没有那般大的脾气。”
船夫便不说话,这姑娘多少知道些洞庭水帮的情形。前朝仪凤年间,洞庭水帮总坛是在柳毅井附近的,水君的小女儿云氏与泾阳龙氏的故事,在传说中逐渐演变成了神话。
只是,云钱塘将泾阳龙氏屠戮殆尽后,柳毅并未得到云氏水君女许诺的富贵荣华,而是死在了泾阳龙氏的复仇中。水君次子带着仅存的家人辗转多年,七十年前那一代水君终于东山再起,在君山岛上重建了洞庭水帮,论实力比数百年前更强。
然而如今已不是数百年前,洞庭水帮一家独大的年代。大江上,扬子帮与洞庭水帮平分秋色,又有莺歌海插足。若非如此,拥有一半决策权的水帮少主尚不屑与刘苏打交道。
刘苏谆谆教导:“所以啊,无咎你要记得,千万不要见着不平就拔刀相助。谁知道救下来的会是什么人?”
云氏身为水君幼女,纵然不得夫婿欢心,哪里就沦落到了牧羊的地步?只有很少的人知道,那不过是洞庭云氏为灭亡泾阳龙氏而使出的苦肉计罢了。
柳毅若不是为云氏美色及她许诺的富贵所诱惑,又哪里至于一朝身死。
无咎面无表情。只要不是眼前这个与他十指紧扣的姑娘,他管别人去死?
月下看美人,更增美感。洞庭水帮的少主云梦泽显然很懂得利用自己的容貌优势,凤目顾盼神飞,一袭青衫在月色中飘然欲去,仿若神仙中人。
“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月下朗吟,逸兴遄飞,但凡是正常女子,见着这般人物,没有不心生好感的。
可惜,对面那少女对他的表演视而不见。她痴迷地瞧着身边的人,直至云梦泽抱拳:“久仰大名,得刘姑娘造访,不胜荣幸!”
她才依依不舍地放了手,“云郎君谬赞了。”也不多寒暄,张口便问,“沈郎君可也在?”
她才不信,趁着夜晚将他们接来君山岛,云梦泽就是为了向她展示洞庭月色,想让她在岛上住上一晚。沈拒霜早就来了洞庭,今夜若不能秉烛夜谈,才是奇哉怪也。
云梦泽在前带路。君山岛上气候温润,斑竹遍布,令人免不了想起美丽痴情的湘夫人。湘君般挺拔清秀的木兰掩映中,星罗棋布着房屋建筑。
君山有七十二峰,云梦泽自然不会带他们前往主峰。带着人外围的一所别院,院中竟植满茶花。刘苏这才想起,在她来的那个地方,君山的茶也是很有名的。若能将云梦泽介绍给襄王殿下,几方合作……
正思虑间,锦衣玉带的青年踱了出来,手中绘满桃花的折扇“刷”地收起,诧声道:“阿言!”
云梦泽不动,刘苏不答,无咎便知道这人是在叫自己了。“无咎。”平淡地扔下两个字,便剩下无限沉默。
沈拒霜一厢将人向别院里头带,一厢心思电转:这人究竟是阿言,还是那姑娘受不住相思之苦,找来的替身?
虽说沈拒霜是阿言旧识更是同门,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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