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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婳将军传-古代江湖日常-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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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两步。”两名女童大约是经过了一番教训,不同于其他瑟缩的同伴,当下听话地走了两步。
李媚娘“嗯”一声,又道:“几岁了?”这便是要听听她们的声音是否清脆。两名女童一个回答“八岁了”,另一个则道“到腊月便满九岁”。
“看这是几?”李媚娘伸手比划了一个数字,令两名女童抬眼观看。为着取信牙人,她用上了教坊挑新人的全套手法,譬如此时,便是要看女童眼神是否清亮动人。
看完女童,李媚娘回了车上,叫过刘苏耳语一番。牙人头领先前自以为十拿九稳,在她们的耳语中,又不自信起来。
吊足了牙人头领的胃口,刘苏这才指着到腊月便满九岁的那个女童道:“就是她了——虽还差得远,与媚娘叠被铺床,倒还堪用。”
又吩咐牙人道:“我们自寻住处,你们将这小姑娘拾掇干净了,明日带上身契与我们送去。若有好的,还照样送去,总不会亏待了你们。”说着扔了一小锭银子给牙人,傲然回了马车。
马车甫一驶出小院,女将军便咬牙切齿低声骂道:“好一群烂了心肝肚肠的!”那样多的女童,有几个身上还带了伤——他们分明就是一群人贩子!
向马车外招招手,黑衣护卫上前道:“将军,有人跟踪。”
刘苏声气冷硬:“盯着那个院子,缀着每一个出门的人,看他们去往何处。”那样绝色美貌的两个女童,定然不是牙人轻易能做主卖出的,他们还会请示位置更高的人。
“明日他们来送人,一俟出门,便包围那个院子,尽数活捉!如遇抵抗,保住被贩,其余人杀无赦!”黑衣护卫领命而去。
李媚娘瞧着杀伐决断的女将军,眼中异彩涟涟,喃喃道:“若我当年遇到你,说不定便是另外一番际遇……”
她摇摇头,看着自己十指尖尖,雪白的手指上,蔻丹鲜红欲滴,忍不住笑起来——可惜当年未曾遇到这一位,如今么,“千金难买媚娘舞,一曲红绡不知数。平康坊也很好……”
☆、第140章 姽婳令
次日,牙人头领果然亲自送了那个被唤作“腊月”的女童来。小姑娘换了一身细布衣裳,梳着双平髻,眉心还点了胭脂痣。脸色虽有些长期挨饿造成的蜡黄,底子却是雪白,看起来分外可人。
约莫是那点胭脂痣教李媚娘那位冷傲跋扈的侍女想起了什么人,她并未再挑剔什么,拉着腊月的小手便进了李媚娘房中。过了一时出来,拿了一张已是写好的身契,道是:“瞧一瞧,若是合适,便签字画押。”
牙人头领认得字,看了价钱,讪笑道:“腊月生得精细,这个价钱,怕是有些低。”说着暗自后悔,怎么一个不察,竟叫她先领走了人。媚娘家的护卫个个凶神恶煞,若是冲突起来,恐不好对付。
“低?”侍女一拍几案,悍然道,“这个价钱,足可以买三个那样的小丫头,你当我们是冤大头么?”话音未落,一挥手,黑衣护卫已将几名牙人绑了起来。
牙人大惊失色,正要说出自己的后台来威慑他们,便被塞上麻核堵住了嘴。那侍女森然一笑:“如今不想听你们废话。等我有兴趣了再听,到时候,记得将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这是被黑吃黑了?牙人头领惊恐地发现,此人根本就不是什么侍女,那些侍卫分明是她的手下!长安媚娘家,还没有这样大的胆子,在人生地不熟的东都,招惹他们这群地头蛇!
来不及思索更多,他已被侍卫反剪双手五花大绑,拖到了一间房里。为怕他们几个互相交流,非但堵了嘴,便是眼睛,也被蒙上了。
焦灼之中,时间过得分外缓慢。不知过了多久,眼罩被粗鲁地扯下来。明亮的光线刺得牙人头领躲闪几下,才勉强睁眼,看清眼前景象。
只一眼,牙人头领面如死灰——不知何时,他的手下一个不落,全被绑了关在此处。黑衣护卫揪了他出来,慢悠悠地审问:将军告知他们一些酷刑,不需使用,只需说出来,便足够吓得这帮人贩子魂飞天外。
果然,半日以后,护卫带着一沓口供来汇报:“将军,在‘梳洗’那一关,他便撑不住了。”头领都开了口,其余人更没有隐瞒的必要,争先恐后地交代了自己所了解的情况。
“果然是有人在背后支持着他们……”牙人头领交代,还有数支与他们相似的团伙,在水患地区活动,或买或骗,或威逼或诱拐,搜罗了大量幼童。“地方官府,视而不见。”若是朝廷未曾发现,日后追查起来,他们也大可以推作“水患之中,幼童死亡者众”,便糊弄过去。而贩卖人口的暴利,自然也不是几名人贩或是县令就能够吞下去的。
“继续查!”女将军切齿,随即痛苦得揉着眉心,“得想个法子,将这些幼童安置了才是。”许多幼童连家乡何处都说不清楚,若是放任自流,不是病饿致死,便是被别的人贩拐走。
忽听李媚娘柔美的声音道:“别个我不管,腊月定是要随我的。”
刘苏盯着她看了半晌,见李媚娘坦坦荡荡,似是信极了跟着她走,腊月便能平安喜乐。只得转过去问腊月:“你想要跟着媚娘?你知道她是什么人?”
腊月约莫是出自洛阳城里小户人家,有些见识,闻言行了一礼,道:“我知道李娘子出自教坊,我愿意跟着李娘子。”一入教坊,良人变为贱籍,便不是轻易能够摆脱的了。
刘苏知道腊月恐怕还不清楚良贱之别,只是……她生得委实太好了些,换作别人,更是教人不放心托付。当下点点头:“媚娘,腊月跟着你,不入籍。待她长大些,再行决定自己的去向。”也不问李媚娘是否同意,径自走了出去,带上十多名护卫,向县衙走去。
刘苏持官家亲手书写、吏部备案过的“姽婳令”,强令此地县令接收人贩手中的幼童,为他们寻找父母家人,若是寻不到,再安置于安济坊便可。县令心中叫苦不迭,可姽婳将军是听不进他的道理的,其蛮横无礼,比武将还要武将。
消息传回长安、西蜀,已变成了县令不过是推诿了几句,连县衙都差点被女将军拆了。官家闻讯失笑,笑罢,兴致勃勃地去给窗下那株柳树浇水。阿蔡在后面直扶额:官家,今年雨水多,不能再浇水啦!
西蜀兰坪寨,自吴越带走了大部分人,便只余下刘羁言夫妇、宋嘉禾及小白,刘苏的消息渠道尽数被宋嘉禾掌管。宋嘉禾长于山林中,一向不太擅长处理这一类信息,当下大笑着拿去与费藜等人欣赏。
年轻姑娘们读着纸条上的内容,咯咯直笑:“她总这样霸道。”却不知,一阵风将她们的笑语带到了已修建出大体轮廓的山寨里。
刘羁言大步走出了,道:“给我看看。”他不知道她竟去了大河决堤之地,她不知道哪里有多危险么!
宋嘉禾至今以为是刘羁言负了刘苏,时不时便要刺他一刺,当下将纸条递给他,笑道:“离了你,阿苏活得也很畅快。”
是啊……离开刘羁言,刘苏活得也很畅快。姽婳将军这样快便驰名天下,她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也大约只有官家才能替她实现罢?
山风吹过,松涛阵阵。姑娘们不笑了,看着刘羁言远去的背影,她们无端觉得寥落悲怆。宋嘉禾用力摇摇头:“怎么会觉得他可怜呢?明明就很可恶!虽然,潋滟才是最可恶的那一个……”
她是个死心眼的姑娘,一旦喜欢一个人,便不容别人伤害。她认定刘羁言与潋滟伤害了刘苏——否则,为何刘羁言与潋滟成婚了,刘苏却一个人留在了长安——便处处与之作对。连带着,兰坪寨的年轻姑娘们,对潋滟也没了好颜色。潋滟公主婚后的生活,着实有些水深火热。
而别的水患处隐约听得风声,皆防备着黑衣护卫守护的朱轮华盖车,各处教坊真正派出买人的,也被重重查访。不多日后,青州传来的消息,却是那位女将军混在商队中,不知不觉拿到了青州刺史纵容人贩的证据。
姽婳令所到之处,风声鹤唳,风气一时整肃。月余之后,姽婳将军带着护卫们回朝。途中,他们已经历了大大小小十数次截杀,与女将军一道出长安城的五十护卫,回来时仅余四十一人。
一道出生入死的同伴被杀,令姽婳将军再次出离愤怒。她向官家递交了他们查到的情况,随即提出:“官家,该造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了。我愿成为你那把剑,斩断那些不公与贪腐!”寻常的手段已无法解决问题,唯有她擅长的刀剑,才能所向披靡。
官家仍是迟疑着:“无忧,你要知道,做了那把剑,便是众矢之的。”不论文臣、武将,没有人愿意头顶随时悬着一柄利剑。他们会毁了你。
然而处在暴躁中的女将军听不进太多顾虑,她甚至忍不住出言讥讽:“官家自来果断,怎么如今也婆婆妈妈的,像个女人!”她自己便是女人,却说别人婆婆妈妈,像个女人!
官家先是失笑,随即认真地瞧着她:“无忧,你果真不知我为何犹豫?”你是装傻,还是果真一点都感觉不到?
女将军目光下垂,盯着自己的脚尖:“官家,没影子的事情,就不要去想它。我是江湖人,便是做了那柄剑,他们也拿我没法子。”她抬头一笑,“若是逼急了我,我便去投奔阿越。”吴越那处,官府管不到。
赵翊钧闻言挑眉,原来你这样大胆,是打着这个主意。“不用投奔他,若有人诋毁你,我替你做主。”你来投奔我好了。
刘苏知道官家相信她,但她从不相信,官家会在朝臣威逼之时,选择保护她。这无关信誉与人格,仅是帝王对权力与友情的选择。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但她并不打算拆穿官家这句话——此时此刻,他相信自己说的是真的,她也相信他是真心的。于是她真诚道谢:“姽婳令,很是好用。”那枚令牌不过是证明她的身份,换而言之,是谁都可以伪造的东西。但令牌上附着的威严与权力,来自官家的信任。
如今,全天下都知道官家信任着姽婳将军,予她“姽婳令”。虽无生杀大权,却也足够令人忌惮。
赵翊钧微笑:“好用便好……无忧,你不知道……”因她真诚的感激,他忽觉自己再也压抑不住某些感情。
“我不知道什么?”
“你不知道……”我很担忧,若是这面令牌并未起到预计的作用,你会遇到怎样的艰难险阻;若是你在外受了伤,生了病,无人照拂,该当如何……这样想时,官家全然忘了女将军还带了五十名南军精锐。
“你这一趟差事,我很担忧你会办坏。”最终,他这样说道。
官家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无忧,你来做那柄剑!”若是唯有如此,我才能握着你,那便……你来做那柄剑,就如给你“姽婳令”一般,赋予你监察的权力。
刚极易折,敌对的力量,我会替你挡下,只愿你不要轻易被弯折。
☆、第141章 贺芳辰
九月末,持续了大半年的雨水终于停了,随之而来的好消息是河水水位亦逐渐在下降,若是这个冬季便能修治好全部河堤,到明年,便不用再担忧河水泛滥了。
只是,安置流民已耗费了朝廷大量财力,修治河堤需要的人力财力又耗费巨大,按着如今的进度,怕是三五年才能修完。
又有姽婳将军呈上的证据,证明水灾地区人口贩卖有着朝廷大员在后支持,官家命姽婳将军设“达摩剑”,必要揪出那个蠹虫来。
户部左侍郎胡致纯已栽到了姽婳将军手中,户部尚书因此大为不满,在大朝会上指责女将军公器私用,以权谋私。官家将这些指责尽数挡了回去,明确表示:“姽婳将军所行之事,无一不是出自我意。”天下都是官家的,难道他还需要以权谋私么?
女将军紧咬胡侍郎不放,胡侍郎亦心有不甘,竟攀咬出许多人来。“照他的说法,六部上下,没有不参与此事的官员。便是两位丞相,也逃不脱嫌疑。”刘苏苦笑,她知道胡致纯意在搅浑了这潭水,只是以她的权力,还查不到更高级的官员身上去,又如何分辨谁是清水,谁是渣滓?
“到此为止吧,你不用再管了。”官家心里有数,向女将军道了声辛苦,“你操劳多日,趁着秋高气爽,也该好生游玩一番。”大力向她推荐终南别业新红的枫叶。
刘苏摆摆手,“好不容易得闲,我且在家受用几日。”实际上,她一直在给自己找事情做,生怕一旦停下来,便胡思乱想。官家不再让她管此事,她颇有些不是滋味。好在前几日已想好了要做什么,趁着有空,赶快回家去看看厨下的青霉生得如何了,才是正理。
女将军告辞官家,出来大明宫,一街之隔便是她所居的辅善坊。只是坊门并未开在北边儿,她还有走一段路,才能回家。
突如其来的感应让女将军后背骤然一紧,她不动声色地向前走去,同时将五感铺散开来,试图寻找那若有若无的感应来源。但她忘了这里是长安城,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瞬间涌入耳中的大量声音冲得她踉跄一步,对跟踪者的追踪也就此丢失。
她揉揉耳朵,慢慢进了辅善坊坊门。她在青州遭遇了青州刺史数次暗杀——约莫是朝廷官员不太清楚她与千烟洲的关系,其中有一次,竟请到了“倾城”的人。自青州返长安,她始终觉得有人跟在身后,可这天下,能从青州一路跟她返回长安、不露踪迹的人,并不多。
总不会是师父无聊,又逗她玩罢?因对方从未露出恶意,她也只好当作不知。有时更是疑心自己风声鹤唳,实际并无人跟踪于她。
几日后,朝廷颁下旨意,户部左侍郎与北逃朵颜的代王赵壅相勾结,贩卖人口牟取暴利,以谋反罪论处。对此事监察不力的官员,或罚俸、或降职,但比起死罪难逃的胡致纯,已是幸运之极。
刘苏瞧着坊门外张贴的布告,心想,为着朝廷和睦,官家唯有将此事推给代王了。若是换了曾经的襄王殿下,只怕是不能就此善罢甘休的。他真是……越来越像一位合格的帝王了。
这日,刘苏从厨房钻出来,闻了闻衣袖,露出一脸嫌弃之色。好在小院中有一眼水井,水质虽不清冽,倒还堪用。
沐浴毕出来,她取了簇新的衣衫穿上——今日毕竟有些不同。怔忪间,习惯性地抚向左手手腕处。
去年今日她得了这串珠子,本以为年年今日都能相守。那时,谁能料到,不过一年时间,他们就已天各一方?
下一瞬,被水汽熏蒸出的红晕尽数消失,她脸色煞白:珍珠手串不见了!手腕处空荡荡一片,像极了这个空荡荡的院落,也像极了她空荡荡的心。
怎会不见呢?那是他给她的纪念啊。
最初的慌乱过后,她强迫自己回想着今日行程,先是到黑漆镶螺钿的屏风后浴桶中细细寻找,没有;紧接着是厨房,依旧没有;她奔向井边——该不会是打水之时,落到了井里?
她忘了自己习武,五感过人,若是手串落入井中,怎能逃脱她的感觉?就在她打算拽着井绳下到井中查看时,灵光一现,她匆忙回到房中,在换下的衣物中翻找。
“啪”的一声,珍珠手串从青布衫中落了下来。刘苏捡起它紧紧按在胸口,几乎瘫在地上。
过了一时,她才爬起来,将屋里屋外收拾干净。想着适才慌乱,不由暗笑自己记性越来越差了——竟会依稀记得将手串放在了桌上,分明就是记错了啊。
闭门鼓过后,坊门关闭,夜幕降临长安城。高大的坊墙外几乎看不见灯火,若是家中有高台,则可以远远瞧见大明宫中辉煌的灯光,恍若瑶台。
便是在这个时候,辅善坊中姽婳将军宅邸的门被敲响。因她门上悬了官家手书,如今又做着“达摩剑”不受欢迎的首领,她的访客如今是很少了。而这个时间,能叫开坊门的人更是不多。
赵翊钧熟门熟路地登堂入室,阿蔡与周衡平静地跟在后面,身为主人的刘苏则是满脸无奈:“官家怎么这时候来了?”
赵翊钧轻快道:“批了一天折子,累了。好不容易才赶着批完了,出来一趟。”说着去看矮几上,女将军用剩的晚饭,“怎么这时候才用夕食?”
刘苏默然,奏疏若是多,何必赶着出宫来玩呢?她独个居住,胃口总是不太好。懒劲泛上来,更是不愿意做饭,一拖便拖到了这时候。官家来之前,她还在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粥呢。这会儿在他嫌弃得眼光中,不免有点脸上发烧。
怪道越来越瘦了,赵翊钧越想越气,你就是这般糟践自己的身子的?话未出口,想起自己的来意,又吞了回去。“无忧,我也未曾用夕食。”他从早上散朝起便忙于批阅奏疏,的确是不曾吃饭。
只是……刘苏看看阿蔡:你都不给官家饭吃的么?阿蔡低头装作不存在,她只好看看自己的矮几,总不能教官家吃粥,且这时候除了平康坊,再无别处卖吃食,只得叹口气:“官家稍待,我去厨下弄点吃的。”
此时已是秋凉时节,刘苏盘算片刻,决定拿铜锅子涮羊肉吃。又发了冯新茶从江夏送来的晒干的枸杞芽同香椿芽,做一个枸杞芽素炒面筋,炒一盘香椿鸡蛋,令做一个山药排骨汤。
不多时,小院里便弥漫起饭菜香气,先前的冷清孤寂尽数被烟火气息驱走。刘苏俯身拨着小铜炉中的炭火,忽有所觉,抬头看去,竟是赵翊钧立在厨房门口看着她。
大明宫里头,上至娘子,下至小宫人,追求的都是“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美则美矣,未免有些失真。此刻赵翊钧眼里,她脸颊被炉火映照得一片薄红,鼻尖渗出密密的汗珠,娇艳如雨后海棠,不由心底一悸。
为着掩饰不同寻常的悸动,他步入厨房,好奇地东看西瞧。见厨房一侧以布帘遮住,因问:“那边是什么?”纵然从未进过厨房,他也知道,寻常厨房中并没有以帘子隔开的空间。
刘苏一撩头发,道:“好东西,过几日就能用上。”说着探头出去看一眼,疑惑道:“周将军与蔡公呢?”她还想请他们来帮助端铜锅和菜肴呢。
“他们等不及,出去吃了。”他才不会承认,是他故意指使阿衡与阿蔡离开的。“阿衡家也在辅善坊。”
“……”刘苏无奈,“那委屈官家与我一同用饭。”
赵翊钧温柔微笑:“你的手艺,一向是不错的。”他在就藩那几年,也是颇好美食。可惜大明宫的饭食,精致有余,新鲜不足。更何况,这几样东西,是绝对绝对不会出现在大明宫的厨房的——民间饭食,实在上不得台面。可谁晓得,至尊的那位官家在藩地便很喜欢民间小食?
有人陪着吃饭,刘苏胃口好了不少,两人合力涮了两盘片得极薄的羊肉,又将菜吃掉大半,此时正喝着汤。因是是涮锅子,两人隔了几案对坐。赵翊钧看着刘苏低头喝汤,一缕头发几乎掉进汤碗里:她今日才洗过,正是滑得厉害得时候,适才一番忙碌,便从发带中松脱出来。
赵翊钧轻轻抬手,将那缕黑发勾到了她耳后。指尖触到耳后柔腻肌肤,几乎不忍离去。但他知道,若是再做停留,定会被当成登徒子,惹来怒火,于是缓缓离开。
刘苏借着低头的姿势,掩饰着面上通红。这样亲昵的姿态,不该发生在他们之间。因此她决定将厨房里的秘密告知官家,然而一抬头,便撞进了他温和的眼神里,一时忘记了言语。
“无忧,今日是你生辰,只谈私谊,莫要提及国事。”她字无忧,却不得不日日忧心着朝堂,想来,他半是内疚,半是骄傲。
姑娘瞬间睁大双眼:“你怎么知道的?”太过惊讶,以至于连敬称都忘了用。
赵翊钧轻笑,去年此时,在雁门关大营,刘羁言星夜赶回,便是为了她的生辰。故而,他也就知道了。
他不愿在此刻提及无咎,便不回答,只是笑道:“我要送你一样礼物。”
刘苏呆怔间,被他绕过几案抱住,只听他道:“都说天子是龙体,我的龙体给你抱一抱,可是难得。”
“无忧,愿你生辰快乐,长乐无忧。”
☆、第142章 斩情丝
“苏苏,愿你生辰快乐,长乐无忧。”
同一时间,辅善坊姽婳将军的宅邸外,官家亲手书写、女将军请人刻了乌木镶银的牌子前,风华绝代、有着倾城之姿的青年低喃。他修长的手指抚了抚黄铜铺首,似是在怀念她的手落在门环上的温度。
“苏苏,若是他能让你不再那么孤寂,你便留在他身边罢。”他压下心底迅速生长的嫉妒,苦涩地想,“我已没有拥抱你的资格了。”
然而羁言转念想到,官家是有娘子的。这个想法令他悚然一惊:要除掉那位娘子么?他思忖片刻,确信刘苏不会因此而高兴,凄然发现除了祈愿她平安喜乐,自己为她做不了什么了。
十月中旬的冰魄在云层中穿行,明了又灭,灭了又明。他的心思也随之闪烁不定,他多想见她啊,多想、站在她面前,带她回到西蜀,他们一同规划一同建造的家。
“没了你,还有一位九五之尊等着她!”潋滟的话一次又一次阻止了他的冲动。他从青州就跟着她,每一天,看着她为灾民奔波,看着她笑容越来越少,看着她心不在焉地吃粥——她明明那样爱美食,如今却食不甘味。
好几次,她都差点发现了他。但他太了解她了,避开她,远远容易过与她相见。
她一手创建“达摩剑”,他忧心她受到攻讦,却无法阻止她追寻自己的理想。他最终能做的,唯有在她生辰这一日,眷恋地触摸去年今日自己亲手为她戴上的珍珠手串。
他的傻姑娘在井边寻找珍珠手串时,他心都快跳出来了:她怎会那样傻?却也知道,她并非不在意。悄然跟着她一个多月,他对她的怨恨早已消弭。现在,他只愿她平安喜乐,长乐无忧。
一步一步,羁言后退着,盯着房里透出的温暖灯光。夜色清寒,有人温柔相拥。苏苏,我只愿你平安无恙。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间盛装着他们在一起的最后回忆的房屋,那里日后会有新的故事与回忆吧。
转过身,向南行去,再不回头。
长街尽头,打算翻越长安城巍峨城墙的青年被拦下,那人唤他:“姊夫!”
“空濛。”他更愿意叫他做“楼兰王”或是“水太傅”,更愿意他称自己为“刘郎君”但如今他的确是他的妻弟。
空濛坐在轮椅上,微微欠身。羁言知道他不是孤身出现在这里,但空濛每一次都会屏退侍者,做出独自等候的模样。便如此刻,他笑着问:“我阿姊还好么?”仿佛不是在宵禁的夜晚,在长安城街道的尽头,而是在自家厅堂里,面对着前来走亲戚的姊夫。
羁言走上前,夜色中有人不安地发出警示,被空濛一举手安抚了下去。羁言掀起他腿上盖着的毯子,伸手在膝盖上轻轻一按。
“啊!”空濛低声惨叫,额上渗出大量汗珠,一遇着凉丝丝的空气,迅速化为令他颤抖不已的冷汗。
“你的腿还未好起来。”羁言平直地叙述,他更想知道,苏苏丹田内的余毒有没有解开。一想到她奔波在大河水患地带时,自身隐患尚未解除,便不可抑制地愤怒与心痛起来。
空濛一厢抽着气,一厢笑道:“姊夫何必着急?你我难得一见,该好好叙叙才是。去我少傅府,如何?”
刘羁言:“就在这里。”将空濛织着精美纹饰的毯子叠了两叠,垫在地下,盘腿坐了上去,“说罢。”
空濛:“……”姊夫,我的腿不能受寒的!
“我本以为,姊夫该在西蜀,与我阿姊共效于飞,举案齐眉才是。”空濛笑得像个极度关心自家阿姊的好弟弟,“谁曾想,姊夫竟不声不响来了长安。来了长安便罢,姊夫不见自家妹子,恐怕说不过去。”
羁言不理他,等着下文。
空濛知道他会听得进自己的话,尽管这个男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但他知道他的弱点是什么。曾经的楼兰王,如今大晋的太子少傅,不良于行的他,最擅长的就是抓住人心中最脆弱的那个点,迫使他们按照自己的心意行进啊!
“姊夫,当年那个孩子没了,我阿姊伤心了很久。”他提到那个未曾有幸来到人世的孩子,羁言看他一眼,“我想请你,再给她一个孩子。”
羁言又伸手在他膝上按了一下,凉声道:“你阿姊当初提出的条件是与我成婚,我并未答应她多余的事情。反而是你,三个多月后的今日,为何还未履行约定?”当初的约定,是刘羁言与潋滟成婚,空濛则与刘苏为对方解去身上的隐患与顽疾。
空濛呼痛,“别按,别按!”他扁扁嘴,很是委屈,“你妹子那样忙碌,话都不与我说一句,哪里会与我解毒?”
“姊夫,我有派人跟着她,你知道么?”空濛露出小孩献宝一般的笑容,神神秘秘。
羁言自是知道的,他从青州便远远缀在了刘苏一行人的后头,自然能发现还有另外一些人跟着她。凡是露出一丝恶意的,都已被他除掉,另外一些……或许其中就有空濛的手下。
“我发现,她还在想着你啊!”空濛弯下身,试图将毯子扯回自己膝头,未果,委屈地坐了回去,没骨头一般靠在椅背上,叹一句:“她可真是个天才,胡床是我西域所有,怎的这么多年,就没有一个人想过给胡床上加轮子呢?”
见他扯远,羁言微微不耐,干脆不再看他,靠在城墙之上,瞧着空中那一轮并不圆满的月亮。空濛亦不再说话,视线掠过这个男人俊逸非凡的面容,心想,难怪阿姊对他念念不忘。之后,他也看着夜空,默默无言。
过了许久,一队巡城金吾卫从两人面前走过。想是空濛手下已提前打过招呼,以抓捕犯夜之人为本职的金吾卫对两位望着遥远星空的美男子视而不见,唯有橐橐的脚步声惊动了他们的神思。
待金吾卫过去,空濛道:“姊夫,只要她还念着你一日,她便不会与我合作,为对方解毒。”面对羁言冷如冰凌的目光,他苦笑,“女人就是这般善变啊。她想活下去,逼着你答应了阿姊的条件;可过后,又不愿意履约。”
“她不愿履约,这世上又有谁能强迫于她?”空濛长吁短叹,“可我还是很想活下去的啊,我的顽疾比她的严重,也比她更想活下去。”
“那么,如何才能让她履约?”羁言知道自己掉进了空濛用语言织就的陷阱里,有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但他说的,是他最为关心的,他必须听下去。
“很简单,”空濛的声音突然变得杀伐果断,充满诱惑力,“给我阿姊一个孩子!”
寂然无声,含青剑已抵在空濛喉头:“莫要以为,你叫一声姊夫,我便不会杀你。”
空濛扳着手指,低声:“我叫了好多声了……”剑尖向前抵了抵,他不敢再戏弄濒临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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