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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婳将军传-古代江湖日常-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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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我是不是也该下罪己诏了?”自被确立为储君以来,朵颜进犯,先帝大行,如今又是南方大旱,北方洪涝,永靖帝接触到皇权的最初,可以说是焦头烂额。
他曾是最自信的亲王,然而自幼所受的教育,便不是正统的帝王教育。因此他做皇帝做得颇为吃力,而在连绵不断的天灾*之下,他禁不住有些怀疑自己。
赵铎,赵翊钧。从名到字,透露的都是“辅佐”的意思。他从来都不是承天之命得那个人。他要辅佐的那个人撒手人寰,将江山交予他手,这般重担,他独自挑得艰难。
旁人瞧不出不对,可娘子是他发妻,不必见面便知道他有了心结。因此遣王璐接了刘苏进宫来,否则放任官家如此思量下去,便是到明日后日,他也休息不好。
“无忧,我怀疑,我大约真的不适合做皇帝。你说,是么?”
☆、第137章 慰平生
“无忧,你说是这样么?”
刘苏看着这个情绪异常的男子,他在昏暗的灯光下异乎寻常地脆弱。好奇怪,明明是掌握至高权力的天子,却有着这样近乎卑微的心绪。不过对于蒸蒸日上的大晋帝国而言,谦恭的帝王,应当好过自大骄狂的那一种吧。
他需要一点肯定,而她必然会肯定他。早在许多年前,他在金陵赠予她衣食,她便知道这位贵人心地仁慈。超然台后,她更是决心支持他登上九五至尊的位置。
“官家何以如此妄自菲薄?”诚然,先帝无嗣、宗室凋零,是官家即位的重要原因。可先帝那样的人,不会因血缘最近,就将江山贸然交给亲弟。天下宗室,都流着太祖的血脉,若是当初襄王昏聩,先帝自然有着其他选择。
赵翊钧不语,说出心底深埋的不自信,令他生出几许不适感。他是这天下至高的那一个,怎能被人看到这样的一面?但除了她,他无人可倾诉:皇后是不愿与他交心的,她只需要他做一位好皇帝;周衡虽亲厚,却一直都是下属的身份。算来算去,竟只有她一个友人。
孤家寡人,原来是这样的。
“我不太清楚,王公大臣们需要怎样的明君;但我知道百姓需要的官家是什么样。”刘苏说得缓慢,她需要组织自己的语言,“或许官家即位以来,有着各种不足,然在我看来,官家心存一个‘仁’字,便好过许多天纵英才,却视百姓为刍狗的帝王,譬如祖龙,譬如隋炀。”
“况且,官家亦是英明神武啊。”女将军忽地狡黠一笑,“雁门关大捷,已证实了官家的能力。那一仗,官家未曾亲手杀掉任何一个敌人,但调兵遣将,将适合的将领放到适合的地方,是我这样的人,无论如何学不到的能力。”
“大军之后,必有凶年。这不是官家行差踏错引来的天灾,官家又何必介怀?赈灾事宜,我想也没有人能做到更好了罢。”她的理所当然,已打消了他大部分疑虑。
“我识得得赵翊钧,永不会因自我疑虑而颓丧。”她换了个称呼,不再是一口一个生分的“官家”,而是友人间的叫法,“你可知道,我怎样理解你此时的颓丧?”
赵翊钧微微一笑,克制着自己想去握她手的念头,问:“怎样?”
“从昨日朝会至今,你没有一刻合眼。今日朝食过后,又粒米未尽。翊钧这般沮丧,分明是累且饿啊!”刘苏眨眨眼,这位天潢贵胄从未挨过饿,生理的不适扩大到了心理,而他仍不自知。
“……”赵翊钧沉默片刻,拉了拉床头铃绳,阿蔡迅速赶到听候召唤。“备些易克化的小食来。”听她的用些吃食总不会错,便是事务依然繁冗,心情仍旧沮丧,身子总能松快些。
更何况,除了疑心自己,他更多的是感到孤独。她一番话,将他的伤感冲得七七八八。有友如此,足慰平生。
刘苏曾见过一些人,一旦心情不好,便迁怒他人。赵翊钧却不如此,他心绪不佳时,有整个帝国供他折腾,满宫宦官宫人皆可随他处置,但他只是疑心自己的能力,试图将情绪内化。只有在无法消弭情绪之时,才求助于她。
这位官家,拥有不可思议的宽容和仁慈……他既决定用饭,姽婳将军自觉该功成身退,因问阿蔡:“可能送我出宫?若是过于麻烦,或者请娘子为我安排一处歇憩之所……譬如与阿熙一道,便很好。”
阿蔡深深看女将军一眼,又得了官家暗示,命小徒弟阿早带着女将军去清宁宫。他这把年纪,在宫闱里头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和事,原以为世间事再无出奇,如今却真是看不懂那位女将军,更是看不懂官家了。
娘子已是歇下了,只教舞雩收拾了与王璐相邻的住处给女将军住下,并未见她。舞雩如今是娘子身边第一得力女官,在凤帐外轻声复命后,听得里面一声叹息,不由为自家娘子心酸:“娘子若是忌惮,不若……”
后半句话被娘子淡淡堵了回去:“日后莫要再提此事。”王瑞鸾大睁双眼,盯着帐顶上流光溢彩的刺绣,心道,我与官家缘分浅,如今图个相敬如宾也就够了。只是,一直都看不清他的心思……创造了机会,将人送到手边,他却轻松放开。莫非是我猜错了,他待她并无那样的心思?
华亭王氏的嫡长女,从来都不是沉浸在情爱中的女子。于她而言,有情是好,无情却也不差。只要夫婿给予足够的信任、宽容与权柄,她便能自己生活得很好。是以,见过姽婳将军为了无咎不顾一切的模样,她是看不上的。尽管,有那么一点点羡慕……
当今皇后王瑞鸾唯一羡慕姽婳将军的地方,是她可以参与朝政。在她看来,超越女子的身份,钗裙立于万千朱紫之间,才是真正的荣耀。那个女子并不知她在被一国之母如此羡慕着,她甚至在浪费她的优势。
身在后宫,被女德女戒重重束缚,王瑞鸾有时会暗暗诋毁班大姑与前朝文德皇后,好好的女子,为何要主动束缚自己?她歆羡乃至于崇敬的,是前朝女皇。但她知道,自女皇之后,本朝最为忌讳的就是后宫干政。她的身份,是她最大的阻碍。
凤帐四角空悬的鎏金缠枝牡丹纹银香囊吐着馥郁芬芳,连呼吸都是甜丝丝的。瑞鸾呆看了一会儿精美的纹绣,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了。
次日,娘子初次动用中宫笺表,上书官家,请求见面后宫用度,以支持救灾。除了崔娘子,自皇后一下,吃食俱减半,脂粉钱减四成。
官家的后宫,除了娘子便只剩一位婕妤,对娘子的决定,自然毫无异议。便是宦官宫人,也有不少来自大河泛滥区的。牵挂着家中父母兄弟,也多半愿意出这一份钱。
在娘子带动下,外命妇亦积极捐出首饰、钱款、米粮等,既救济了灾民,又能博得一份好名声。
因着娘子的贤明举动,官家亲赴清宁宫,与娘子共同用夕食,颜色和悦,令人如沐春风。娘子笑吟吟给官家布菜,做不了女皇,便做贤后,也是好的。她要在永靖朝的朝堂之上,留下自己的痕迹。如此,官家百年之后,作为皇太后,她才能拥有更多影响力……
王璐坐在下首,瞧着阿姊与姊夫,心头滋味难辨。她一度怨恨姊夫待阿姊过于绝情,可如今看来,阿姊已走出了怨恨,转而享受这样的关系……她怔怔想着,不防官家道:“阿璐如今不喜话本子了么?”譬如红线、聂隐娘,一直是王璐的心头好。以往在襄王府,她总是央襄王替她带几本放在书房。
如今官家的书房再不能容她随意进出,石渠阁的大门却是敞开的。况且琅嬛楼中,武学典籍更多。王璐入宫数日,却安安分分在清宁宫守着阿姊同外甥儿,似乎没了往日的兴趣。
王璐脸一红,低笑道:“那是小时候不懂事,如今我都是大人了。”嫁做人妇,哪里还有醉心于话本的精力呢?
娘子便道:“哟哟,我只当你近来精神不好呢,却原来是长大了!”指着自己案上一道风腌果子狸道,“舞雩给二姑娘端过去——这是奖励你长大了。”说着自己先笑起来。
官家也跟着笑,笑毕说道:“你是我妹子,懂不懂事的,又何妨?若是邓涤玄不满意,我与他说。”他的母亲生前一直想要一个女儿,却迟迟不能如愿。阿父也有过几位公主,却没有与他一母同胞的。比起那几位公主,对他而言,妻子的妹妹更像是他的妹子,是用来宠爱的。
“你就惯她!”娘子嗔官家一句,落在王璐眼中,倒像是一对老夫老妻,在调笑自家的小女儿。她不禁为这个想法红了脸,不甘示弱道:“你们若想宠惯女儿,只管替阿宁生个妹妹便是。”太子赵頵已岁半,皇后的身体早调养好了,随时可以再为他添个弟弟妹妹。
阿璐还是这样口无遮拦……瑞鸾大感头疼。看一眼官家,仍是毫无芥蒂地笑着,方舒口气:“我可是有阿宁,你又几时给我添个外甥?”王璐羞涩,将话头岔了开去。
用罢朝食,官家自回明光殿歇息。王璐瞧着御辇离去,终于忍不住道:“阿姊,果真不留姊夫么?”
娘子微笑摇头,心不在这里,留下人又有什么用?
说起来,她也有些奇怪,纵然官家从来不是好色之徒,然这长久以来不幸后宫——归皇后盖印确认的彤史,自官家即位以来,便一直空白着——他如何受得了?
这些话却不好与妹妹说,瑞鸾明面上的说辞自然冠冕堂皇:“大河水患严重,莫说是官家心焦,便是我,也十分焦急。这关头,当以国事为重。”
王璐似懂非懂,觉得阿姊说得很有道理,又疑心事情并非这样简单。决心回家后与夫婿商议一番,再做计较——无论如何,她的阿姊,不能被人欺负了去。便是官家,也不行。
☆、第138章 达摩剑
姽婳将军在清宁宫歇了一宿,次日求见娘子,娘子和颜悦色向她道谢,又道:“官家那里,还请姑娘多多看顾。”女将军默然,告辞回家,途中思绪纷繁,未免心底惴惴。娘子的态度,令她感到十分不安。
昨日跟着王璐匆匆入宫,煮好的两盏杏仁羊乳就搁在几案上。刘苏瞧着杯盘散乱、冷炙残羹,不由叹口气。这间屋子被她住得毫无人气,冷清寥落,她的没出息,着实给穿越女丢脸了。
端起奶盏正要倒掉,目光忽地凝了一下。奶盏边缘,杏仁奶已结了一层薄薄的淡黄色硬皮,硬皮之上,却泛着微微的绿。
这是……她轻轻嗅了一下,酸腐气味直冲囟门,其间还夹杂着一点点霉味。她忽然捂着脸笑起来,当初踏破铁鞋无觅处的霉菌,居然就这样从她吃剩的羊乳里头长了出来!若是早了一年,阿歆也不至于年纪轻轻,便踏上那样孤寂黑暗的旅程啊。
阿歆……现在,或者也还不迟。来不及救阿歆,还可救别的人。
刘苏匆匆端起奶盏进了厨房,她只隐约晓得霉菌生长的条件,厨房较别处温暖,外加长安城近来气候湿润,放在暗处,应当能长得更好些。
赶去东市购入一堆蒸饼、柑橘、蘋婆果等,也用垫了茅草的竹笼盛放,与奶盏放在一处。她需要等着它们发霉,长出青绿色的霉斑来。
吴越在雁门关时,稍稍透露了改良火药的配方,如今大晋军器监正在大规模研制和生产“天火”,威力虽远不能与吴越亲手配制的相比,却远远超过同时代所有的冷兵器。
他们两个,将战争的手段推进得过于超前了。这样的条件下,会产生大量伤员,得不到医治,非但他们会死,也可能产生瘟疫。到那时,这一点点绿色的霉菌,便可能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做完这些,刘苏回房将吴越提到过的提取步骤写下来——她并不晓得这些,全凭吴越的记忆。只盼他说的有效,盼她厨房里那些霉菌,是真的有用。
在朝堂,她毫无保留地向官家提出了建议,有着积年处理政务经验的两位丞相、六部官员择其要,删其繁,加以利用;在民间,她放弃了两年的茶叶利润,换取赵百万对灾区的低价供粮。她能做的都做了,只期待能对水灾肆虐之地,稍稍有所帮助。
此时,那些地方不知如何了……
青州方遭兵灾不久,又遭水灾,是首创最重的地区。历城、章丘、齐东、邹平、长山、高苑、青城、滨州、蒲台、博兴、广饶十一县,百姓十不存其一。幸存流民大量涌入周边府县,安置流民成了周边府县的首要问题。
汴梁河堤自秦汉时起,就有高出地面的趋势,到了本朝,更是被称为“悬河”。一旦决堤,汴梁被淹,数十万百姓无家可归,如今也等着安置。府兵参与救灾后,用“竹笼石塘”堵上了堤坝决口,无奈河堤太高,三日后又被冲垮,如今水势漫漶。
蒲台、利津、博兴、广饶、寿光五县河堤业已堵上,只要水势不再增加,便无再次决堤的危险。只是……大雨还在不停地下。府兵一刻也不敢停息,日夜在大堤上巡逻,一旦发现险情,即刻堵上,险险支持了这些日子。
各处流民,由府县就近安置,安济坊开仓施粥,刑部又杀了一批哄抬物价、并趁机屯粮的商贩,及徇私枉法的官吏——按着律例,本该交由三法司会审,死刑上交天子批复。但非常时期行非常办法,青州民风彪悍,不杀贪官污吏无以平息众怒,如此才勉强安抚了下来。
最初的震惊过后,朝廷的救灾举措上了正轨,一切都有条不紊。但这些其实并不能安抚在洪灾中失去家园的百姓,他们惶然无措,无所依靠。
在失去了土地之后,他们不知道何时才能得到新的土地,建立新的家园。人口买卖因此悄然兴起:孓然一身之人,唯有自身与儿女可卖。
本朝律例,禁止强卖良民为奴婢。盖因奴婢是贱籍,且不用缴纳赋税;而良民才是国家经济的基础。但律法“禁止强卖”,却不禁“自卖自身”,便有不少人贩子钻这个空子,打着“大户人家买奴婢”的幌子,立下买卖文书,一旦手印按下,谁也说不清究竟是强买还是自愿买卖。
朝廷发现这样的端倪时,已有数千人由良民变成了贱籍。而这仅仅是记录在黄册之上的人数,除了黄册,更多的普通文书流行在民间,虽无官府备案,却也具有一定的效力。
官家大怒!
那些都是他的百姓,他的子民!
他要派人去查,但已信不过府县官员——良民自卖为奴婢,数量如此巨大,若说当地官府没有包庇,连长安城内七岁小儿都不会相信。
盛怒过后,理智回归。官家审视朝廷上下,他信得过的官员很多,但有能力深入险地的,唯有……周衡统领南军,身份过于明显,他不能走。
“无忧,若是可以,我不愿你深入险地。”可这朝堂上下,人品、能力都教他信得过,且能瞒过地方官府进行调查的,唯有姽婳将军一人。
女将军微微躬身:“我很乐意,能做一些事情。”能为洪水中挣扎的百姓,做一些事情。“但我手头没有人。”她亲手训练的“正气歌”,跟随吴越出了海,如今她手里仅有依附于百万商行的几条消息县,却是做不了大动作。
赵翊钧看着他的女将军,压下不断冒头的不舍情绪:“周衡的南军中,有一批可信之人,拨给你用。此去,地方官府皆不可信,朝廷的名义亦不好用……”困难重重,他有些说不下去了。衮衮诸公,他竟要靠这么一个姑娘来成事么?
南军是拱卫京城的禁卫军,女将军忽地心头一动,想到了什么。她犹豫着,要不要将那头野兽释放在这个朝代,可能一开始,那个机构会很有用,但她很清楚,到最后它会成长成恐怖的庞然大物。
究竟要不要用……她还需要斟酌。但官家已发觉了她的犹豫,温和道:“你想到了什么,说便是。”
女将军静默片刻,决定换一种比较委婉的说法:“地方官府如此一手遮天,说到底,是监察不利的缘故。”
“有些人,枉读圣贤书。他们忘了上有天日昭昭,下有百姓子民。对这样的人,道德没有束缚力,唯有立下警示,使其不敢越雷池一步。”
“遥远西方有一国,其国王请大臣赴宴,以丝线高悬宝剑在座位之上,意寓:时刻警惕危险。权利越大,责任越大,若是忘记责任,必有宝剑掉落之日!”
官家明白了女将军的意思,这样的机构,必然是直接掌握在他手中的。任何一位天子都不会拒绝这样的建议,但没有一位大臣愿意受到这样的掣肘。“我还需考虑一番。无忧,这番话,万万不可再对人言。”
尤其是文官集团,他们天然忠诚着天子,却也天然限制着天子的威权。若是他们知晓,女将军提出了这样阴毒的法子,定然会群起而攻之。到时候,恐怕官家也很难在朝臣的一致攻击下护住她。
刘苏想着她印象中的锦衣卫与东西二厂,暗暗担忧自己这番话会不会为帝国的将来,带来一番劫难。但最终,她选择相信官家的政治智慧。她的意见已经提出,究竟能不能用,该由官家来决定。
他才是上位者,判断那个法子对帝国的益处与坏处,哪一方更大,是他的责任。诚然她也有着限制皇权的想法,但如今的现实是,士大夫权重,许多新政都无法实施。而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官家道:“此事我会考虑,无忧,如今重要的是,你去南军选人。千万要保重!”出了长安城,她必须隐姓埋名地前往灾区,除了南军的人手,他再也不能提供任何支持。
一瞬间,他觉得,是需要建立一个完全由自己控制的,下可以体察民情,上可以到达天听的组织了。若是由她统领……也许,在吸引了文武百官攻击的同时,足够的权柄可以使她避开来自前朝后宫的陷害。
究竟如何,他需要好生斟酌一番。现在,曾经霸道惯了的襄王殿下,如今温和惯了的皇帝陛下,放下了繁重的政务,同女将军细细商量着前往灾区要做的准备,蓦然想起一事来:“太子少傅同我说,他已做好准备。”
女将军近来躲着太子少傅,实在是怕了他落井下石的功力。水少傅行动不便,几次三番堵劫女将军不成,只好通过官家带这一句话。
刘苏怔了一下,想到空濛“做好了准备”的那件事后面,牵连着怎样的牺牲。那是她放弃了阿言,阿言放弃了与她长相厮守的可能,为她换来的一线生机。
可,本就是缓兵之计。她与空濛,谁也没想着那个法子能够奏效,不过一个是为了让自家阿姊陷入不幸的婚姻,一个想用完整的家庭、不会早死的妻子来弥补心爱的阿兄,他们两个,互相利用,造就的一个谎言。
“水少傅真是……等我回来再说罢。如今且忙着呢,我与少傅约定的是小事,官家不必忧心。”女将军告退,要去南军挑人。
“无忧,那把宝剑,叫做什么?”高悬座位之上的宝剑,令官家念念不忘。
“达摩克利斯之剑。”
☆、第139章 探人市
汴梁悬河决堤,河水倒灌,河洛地区成为汪洋。东都洛阳颇受其害,瞧着比往日寥落了不少。
这日从洛阳城里,走出了一队人马。队伍中大部分人都是身着黑衣、佩带武器的剽悍男子,东去的路途泥泞坎坷,马蹄翻飞,溅起淤泥污浊了衣裳下摆,他们却丝毫不以为意,只是紧盯着队伍中央华贵的马车。
那是一辆朱轮华盖车,髹漆绘彩,车厢外壁描金花鸟纹华美非常。车窗里露出一角车帘,随着微风轻拂,流溢着珠玉般的光泽。香风缕缕,无端令人觉得旖旎万分。四匹高头骏马,脖颈下悬着银铃,清脆的铃声在空旷的天地间传出很远。
道旁有农夫在泥泞的天地里徒劳地挖着,心知作物早已腐烂,仍是试图从中寻到可果腹之物。看见马车,他敬畏地走远了一些:不知道又是哪一家贵人出行?那车里,想必不愁吃穿吧。
车里,刘苏把玩着小匣子里的花钿,笑问:“你也是在荒年,被卖到平康坊的么?”
对面那女子妆容一丝不苟,高髻华美,面相雍容,像极了前朝醉卧牡丹下的风流美人。被人这样直统统问一声,她也不恼,笑着答道:“你莫要不信,我是真有前朝皇室血统的。否则,美人那样多,这大晋何以为我疯狂至此?”她赫然便是平康坊内以盛唐风味驰名天下,媚娘家如今的当家人李媚娘!
见女将军似是不信,她微微一笑:“我的生父,据说是叫做李燕山。”她做的是送往迎来这一行,最是擅长看人脸色,当下发觉女将军眼瞳微缩,不由笑起来:“整个李家,尚且不知有我这样一支血脉流落在外。”
她究竟是如何出生,又怎样流落到了平康坊,想来又是一个极尽跌宕起伏的故事。刘苏欠身:“抱歉,提到了你的伤心事。”
李媚娘咯咯笑着,取过琵琶调音:“我自己从不放在心上,你不必抱歉。”说着五指拂动,奏了半曲《霓裳》。
刘苏撩起车帘看着窗外被淤泥污水掩盖的秀美山川,心道:若是毫不在意,你又何必与沈拒霜联手,借着我与云梦泽的手,摧毁了金陵李氏?
她这次出来,是借着李媚娘的名义——平康坊每年都需要补充一批女童,除了罪官家眷籍没教坊,更多的是从各地买进的美人坯子。这一次,李媚娘想要亲手挑选一位女童,来继承衣钵。
平康坊买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名动天下的李媚娘出行,有这样的排场,也不稀奇。一路走来,凭着李媚娘的名声,并无人发现马车周围那些精悍的侍卫,便是南军中的精锐,而李媚娘身边清秀的侍女,便是以女子之身立下汗马功劳,得以列画像于凌烟阁的姽婳将军。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李媚娘颇有颜色,而刘苏待女子一向温和宽容,两人倒也融洽。只李媚娘分明记得,那年在曲江苑外初见这位姑娘,她分明是记挂着什么人的。沈拒霜告知过她那个人的名字,后来她隐约从别的客人口里听说,那位姓刘的郎君是回来了。怎么如今,这姑娘竟绝口不提那人?
她不是多事之人,刘苏不提,她便也避开了这方面的话题,因此相安无事。李媚娘虽是做了这次出行的幌子,却不同意女将军将要做的事:“天灾过后,多少人卖儿鬻女?若是不卖,一家子都要饿死。算起来,牙人们也是功德一桩,你又何必多事?”
是了,何必多事呢?大约是因为……她曾差点被黑心贩子哄骗,卖进烟花之地罢。女将军沉默片刻,道:“我不知道该怎样说通这个道理,我只是觉得,贩卖人口不对。涝灾之后,良民大量卖为奴婢,一定有着不对劲的地方。”
女将军皱眉思忖,缓缓说着自己的想法:“我以为,安济坊足以救济灾民。这样大量出现的奴婢,其中恐有牙人与官府勾结……”
李媚娘忽地冷笑一声打断她:“你以为,安济坊就不会被官府一手遮天?你以为,你从国库要来的粮食与银两就不会被私吞?”
女将军黑了脸。她知道水至清则无鱼,官场之上,贪腐是常有的事。她最初的想法,本就是在可容忍的前提下,提供给灾民最多的帮助。但她一向跟着襄王——如今的官家,看到的多半是官场上光风霁月的那一面,纵然是斗得你死我活的两派,也不会轻易用过于龌龊的手段,更不会将贪腐暴露人前。
是以,她以为本朝吏治尚算清明。若是……连救灾钱粮都贪污,便不要怪她下狠手!李媚娘消息灵通,她说的事,多半有点影子。若果真属实,她便要不管不顾地,替官吏们,竖起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了!
李媚娘笑道:“你莫要惊奇,这都是惯有的事,比起前朝末年的糜烂来,如今官场堪称清明。先帝与官家也是少有的明君了。”
提及官家,女将军信心重燃:官家心系百姓,定不会姑息敲骨吸髓的恶徒。“媚娘,弹一曲《将军令》吧!”
盛唐遗泽的美人转轴拨弦,一曲将军令音韵铿锵,一直从洛阳城外,响到了汴梁。
汴梁早在秦统一六国之战时,便遭遇过水淹的命运。自那之后,河水的灾厄似乎缠上了这座富庶的城市,大河每一次泛滥,都会使其受灾。曾经属于魏国的大梁城,被层层淤泥遮覆得密密实实,而属于大晋的汴梁,在这一次水灾过后,亦仅有城墙还露在洪水之外,远远看去,令人心中苍凉。
汴梁城外数十里皆成湖泊,马车无法前行。可以确信的是,湖泊之内,当再无生还者。逃出来的百姓,不论贫贱富贵,皆挤在周边的府县中,富人还可租赁房屋,贫者唯有寄望于安济坊和寺庙。
哀鸿遍野,人市却开得兴旺。面黄肌肉的男童女童,乃至于少女少年,甚至是壮年男女,都有头插草标者,或蹲或站,或惊恐或期待地,看着华丽的马车,与高不可攀的买主——拥有这样马车的贵人,连看他们一眼,都会觉得污秽吧!
至少,牙人是觉得不应让平康坊出身的美人瞧见人市污秽的景象的。他们请护卫与马车进到了一间两进小院里,小院内外满满都是人,几乎插不下脚去。马车好容易进了内院,牙人头领便领来二十多个女童,比起外面衣不蔽体、又脏又乱的人来,她们显得格外洁净和清秀。
李媚娘也不下车,她虽是来寻觅自己的衣钵继承者,却不愿自降身份与牙人打交道。车帘一动,跳下来一个年轻姑娘,面容清秀却冷傲,挑剔地环视一周,道:“媚娘莫要下车,仔细污了裙子!我先替你瞧瞧有无好苗子。”
车里传出一声慵懒的应答,那年轻姑娘便扬起下颌,态度高傲地对牙人头领道:“原本,你们这样没有信誉的牙行,大户人家都不愿打交道的。”所谓“没有信誉”,便是未在官府登记过的正规牙行,手中人的来路也颇为多样,既有买来的,也有哄骗乃至于劫掠来的。
“只这一回,我家娘子想着,别处恐怕没有你们这样的好货色。”她眼神扫过在地下立成两排的女童,“有好的,早些拿出来看。若是就凭这些,”她冷笑一声,“我们还是早点走的好。大河下游,不知还有多少美人坯子等着我们!”
牙人头领面上一怒,却被黑衣护卫上前一步,将那点怒色瞪了回去。顿了顿,赔笑道:“还有上好货色,姑娘且稍待片刻。”便示意手下人去厢房,带出“珍藏”的女童来。
刘苏踱着步,不断以手挑起地下女童的下颌,又挑剔地哼一声,便放下。直到牙人带出两名女童来,她才收起蔑视之色,走到马车前低声道:“媚娘,你来看看?”
李媚娘戴着幂离——在长安城,想见她一面,非得一掷千金不可,又怎能在此处被人轻易瞧了她的姿容去。隔着幂离,她细细瞧了一回两个女童,又道:“走两步。”两名女童大约是经过了一番教训,不同于其他瑟缩的同伴,当下听话地走了两步。
李媚娘“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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