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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深处有人家-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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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平一夜未眠,身形憔悴,他似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听见袁飞飞的话,连忙松开手。

    袁飞飞弯下腰,看着张平的眼睛,轻声道:“老爷,要么不成亲了行么。”

    张平果断摇头。

    袁飞飞站起身,离开了。

    张平对成亲礼节知之甚少,多次问袁飞飞用不用请一个司仪来,袁飞飞说不用,她都清楚。

    【丫头,你是正经的好姑娘,一定要他规规矩矩的来迎娶你。】

    袁飞飞

    但张平是完全相信她的,他静静地等着那一天的来临。

    在袁飞飞生辰前一晚,张平张罗了一桌精致的饭菜为袁飞飞庆祝。袁飞飞也难得地听话在家老实待了一天。

    夜色降临,张平穿着得体,把饭菜摆好,又舔了不少糕点。袁飞飞看着桌面,道:“难得啊,你也会买酒。”

    张平哂然一笑,把酒倒满。

    袁飞飞接过,冲着张平端起来,道:“张平,这是第一杯。”

    说完,她一饮而尽。

    张平没懂,不过也顺着她喝了下去。他酒量不好,喝得十分费力。

    袁飞飞拿过酒壶,又斟满,对着张平道:“这是第二杯。”

    张平第一杯酒喝得太快,有些冲头,他咳嗽几声,对袁飞飞比划道——

    【还是先吃菜吧。】

    袁飞飞拦住他拿筷子的手,一双细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张平,道:“张平,这是第二杯。”

    眼波流转,心意波澜,张平也不知那双眼睛究竟是冰冷还是火热。

    他放下筷子,再次端起酒杯,跟着袁飞飞喝了下去。

    “这,是第三杯。”袁飞飞的酒量不知比张平高出多少,张平平时是绝不会这样同袁飞飞豪饮的,但今日对他来说极为特殊,他一颗心也几乎被各种不可预知的未来揉碎了。所谓借酒消愁,不外乎如此。

    张平三杯酒下肚,人已经有些恍惚了。

    但他还是记得给袁飞飞夹菜。

    袁飞飞就着他的筷子,张口吃下。她的小嘴一张一合,眼神却一直看着张平,在橘黄的灯光下,分外的挑逗。

    张平看得愣神了,袁飞飞已经站起了身。张平下意识地要去拉她,袁飞飞冲他幽深一笑,轻声道:“你急什么,等着。”

    张平乖乖地松开手。

    袁飞飞到火房里烧了一壶水,然后泡了茶端回来。

    张平呆呆地接过茶盏,袁飞飞凑到他脸边,道:“老爷,喝杯茶。”

    张平低下头,把茶水喝光。

    “——嗯?”张平张了张嘴,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手中茶盏,然后忽然抬起头,盯着袁飞飞。

    “啊……啊啊。”

    袁飞飞冲他轻轻一笑,道:“怎么,喝醉了,都忘了自己不会说话了。”

    张平连忙闭上嘴。

    他站起身,想要去屋外,袁飞飞抓住他的手腕,顺手往前一带。张平头晕眼花,被她推到了床上。

    袁飞飞撑着手臂,半欺到张平身上。

    “老爷,路边的猫猫狗狗都比你有戒心。”她抬起一根手指,轻轻摸在张平的有些发烫的嘴唇上。

    “你说,还有什么比给你下药更简单的……”

    “啊……”张平知道自己被袁飞飞下了药,他试着抬手问她为了什么,但是浑身泛软,一丝力气也提不起。

    袁飞飞在床前站起身,她抬起手臂,一件一件地脱去外衣。

    张平呼吸急促了,他几乎嘶吼出声。

    袁飞飞神色十分平常,也许喝了酒,她的脸色还带着些温柔的潮红。

    很快,袁飞飞脱光了衣裳,散开了长发。

    其实,她的面容并不是上佳,但是那双细眉和薄唇轻巧地拼凑在一起,带着她独有的鬼刁之气,让她有一股说不出的意味。

    张平咬紧牙关别过头。

    袁飞飞不知从哪摸出一块布,在张平的身上轻轻晃了晃。

    张平余光扫见,黑瞳紧缩。

    ——那是他亲手裁剪的红盖头。

    袁飞飞手轻飘飘地一转,盖头好像翻飞的蝴蝶一样,轻盈地一起一落,最后服帖地落在袁飞飞的头上。

    袁飞飞趴在张平的身上,单手托着下巴,隔着红盖头看着他。

    张平低哑着空嗓,近乎绝望地摇头。

    袁飞飞什么也没有说,托起张平的手臂,两手一掐,把盖头拉了下去。

    “就这样吧。”袁飞飞轻轻地说了一声,然后俯□,一点一点地解开张平的衣裳。

    张平难得地穿了件得体的衣裳,从头到脚,完完整整,袁飞飞也不急,仔仔细细地脱下张平的衣裳。

    张平的身子僵硬,鼻尖上渗出汗珠,袁飞飞抹开他的胸膛,正好瞧见了,便俯身下去,用舌尖轻轻一舔。

    “唔——”张平低吼了一声,目光几乎癫狂。袁飞飞顺着他的鼻尖,一点点地轻啄。在张平突起的喉结上,她侧过脸,舔舐了一遍。

    就像街边的饥饿的野狗,碰见了一块香肉,急切而痴迷,半点都不舍得放下。

    张平的喉结上下一动,袁飞飞凑过去,鼻子紧贴在他的脖子上。她的口中有淡淡的汗咸味,鼻翼中有浓浓的烈酒香。

    还有她舔过的那处,也沾染了她自己熟悉的味道。

    袁飞飞贴在张平的身上,手开始解张平的腰带。

    张平那处早已经耸立,袁飞飞在解腰带时,有意无意地刮碰了几下。张平无法抑制地抖动了几下。

    袁飞飞没有熄灭油灯,她想看得清清楚楚。

    那双强壮的手臂,厚实的胸膛,精窄的腰身,在油灯的照耀下泛着浓郁的亮棕。袁飞飞看得痴了。

    “本就是我的……”她低低细语。“早就该是了……”

    袁飞飞褪去张平的裤子,只脱到膝盖便懒得再向下了。她脸朝着张平,手在那片浓硬的黑林里来回穿梭。

    张平两腿打颤,枪头渗出汁液来。

    袁飞飞紧紧抱着他。此时的张平,她几乎不敢直视。

    他像野鬼,更像是守护神。

    她把神明压在了身下,这让袁飞飞从心底颤栗。

    袁飞飞觉得自己两腿间粘稠一片。她支起上身,后退了些,肚子刚好顶在张平的直枪上。那触感让她近乎化了。

    张平终于叫了出声,他紧紧地闭着眼睛,面色痛苦,额头青筋暴露。双手费劲力气,也握不住拳头。

    他的声音干哑,就像坏了的破锣一样。但就是这样的声音,让袁飞飞得到了救赎。

    她推动身体,一前一后,用肚皮轻轻地磨搓着张平,在张平喘不过气的时候,她俯□,用脸贴在了上面。

    她只觉得很热,很硬。那上面有微微的褶皱,有筋脉,有律动。

    那几乎是一个世界。

    张平满脸*,袁飞飞知道他不会哭,那都是汗水。

    她终于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张平。

    张平也看着她。

    张平在摇头,他这辈子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能够说话。

    他想告诉她,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他想告诉她,处子之身对于一个女孩来说,多么重要。

    他想告诉她,为了他这样的人,不值得。

    不值得。

    “也曾起誓唯君忠……”袁飞飞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张平无声的话,她淡笑着看着张平。“也曾昧心忘恩仇。”

    凌花曾经同袁飞飞说,女人奉献的一刻,会有种变态的刺激感。

    袁飞飞觉得她说的很对。

    恩不是恩,仇不是仇,乐不是乐,痛不是痛。

    那一分刺激,淹没了所有。

    回眸细数,空旷院落,只余一口老井,两个痴人。

    静心一探,寂静深处,唯剩一户人家,半束桃花。

    而你我之情,犹如醉中逐月,雾里看花。

    一路茫然无措,跌跌撞撞,磕磕碰碰,最终只剩初心一问,淡写岁月长歌。

    ——————第二卷雾里看花终——————

 第五十五章

    一切来得来过突然了。

    第二天;等张平能从床上挣扎起身的时候;袁飞飞已经不在了。

    他懊恼、痛苦、怒气滔天。

    从前他也曾同袁飞飞生过气;但是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要把她抓到自己面前;一巴掌扇醒。

    他踉跄地从屋子里出去,药效还没有完全消散,他双腿打着颤;扶着门框;眉头紧皱。桌子上是昨日剩下的饭菜和糕点;还有半壶酒;一杯茶。

    张平在看见桌子的时候愣住片刻,那一瞬间好似静止了;仿佛一切都同桌上的零散物品一样,半分改变也没有。

    他回头看,床上的被褥乱七八糟,有汗印,也有血迹。他忍不住闭上眼睛转了回来。

    院落里面空无一人。

    没人好。

    张平咬紧牙关,手握着门框,紧紧的。

    她做出了这种事,说真的,如果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张平面前,他不知道要以一种什么态度来面对她。

    这种事……

    张平痛苦地弯下了腰。

    今年,他刚好三十有一。

    前半生他拖着残疾之躯,苟延残喘,从未想过会有结识姻缘的机会。其实,他并不是没有想过,未来发妻是什么样子。只是慢慢的,现实磨平了一切。

    后来,袁飞飞来到家里。

    在他以为自己要独自了却残生的时候,家里来了一只山猫一样的孩子。他救她不仅是为了行善,他心底的一份私心,是也想让家中添些声响。

    养袁飞飞的日子,不见得是最欢喜的,但却是最接近活着的。

    再后来,他莫名起了心思。

    就算没有裴芸那天说的话,他也清楚,自己的行径有多么龌龊。

    有多少夜晚,他在那个小了他一半年龄的人身旁,起了淫心。

    张平一辈子没有碰过女人,三十几岁仍是赤子想法,那种对袁飞飞生出的禁忌感觉让他觉得兴奋又可耻。

    他平日埋藏的很好,他很怕若是袁飞飞知道了,会用惧怕的眼光看着他。

    而现在,袁飞飞竟然会……

    张平的手指几乎将门框捏得变形。不论如何,他要告诉她,这是错的。这一次,没有任何理由和讨好可以蒙混过去。

    一切还来得及。

    那时,张平就是那样想的。

    他心里有滔天的怒火,却没有等到供他发泄的人。

    前三天,袁飞飞没有回来。张平想,毕竟是这么大的事情,她该是知道他真的生气了。以前他生气的时候,袁飞飞有时懒得哄,便在外面躲个几天等自己消气。

    张平告诉自己,不管怎样,这次不能再放纵她了。这三天里,他一天活都没有做,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清点好。

    他想盘下对门的一间空院。这样或许能让他们两个都平静下来。而且,住在对门,离的也不算远。

    五天过去了,张平把七七八八的事情做完,开始闲坐在台阶上发呆。

    等到七天过去的时候,张平偶然间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那么生气了。然后紧接着,他摇了摇头,告诉自己这样不行,若是服了软,袁飞飞以后会更无法无天。

    半个月过去,张平认输了。

    他出去寻她,在推开院子门的一瞬间,他在心底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她依旧高高在上,不需认错,也不必认错。她没有多少让他生气的方法,却有无数让他消气的法子。

    那次,张平去了袁飞飞平日喜欢去的地方,可是却没有寻到她。

    他问询多人,都没有看到袁飞飞。

    回来的时候,张平在街口看见一棵桃树。花期已过,桃花白变烂黄,粉变灰棕。零零散散地挂在枝头。

    刘氏正巧从屋里出来,她看到张平,欢喜地迎了上来。

    张平从桃树上移开目光,转过头来看着她。刘氏穿着简单的粗布衣裳,头发高高盘起,双手因为卖油的缘故,显得十分细腻。她小心地低着头,不敢看张平,也不敢多说话。

    却也舍不得走。

    看着这样的刘氏,张平心里最先想到的是——她与袁飞飞截然不同。

    她温柔乖巧,而袁飞飞尖锐而暴戾。

    静默悄然散开,刘氏鼓起勇气抬起头,看见的是张平黑漆漆的双眼。

    女人的直觉总是准的,刘氏握紧双手,颤颤地问他:

    “不行么,是不行么。”

    张平歉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走进巷子。

    刘氏在他身后大声说:“妾身会等的……妾身会等的——”

    她一辈子也没有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过话,可张平并没有回头。

    对刘氏,他心存感激。

    毕竟,那是一个真心关怀他的人。在这世上,对他一心一意好的人,不多。

    若是没有袁飞飞,或许……

    张平低声自嘲,若是没有袁飞飞,他哪里会同刘氏相识。怕是把那马婆子赶走后,再无下文了。

    现在想来,即便是与刘氏的种种,也全是袁飞飞一手推就。表面里,是他养育袁飞飞,但是在袁飞飞长大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像是袁飞飞在引导着他。

    她远远地走在前面。

    张平回到家,回到袁飞飞的卧房里,坐在床边低着头。

    他终于彻彻底底地承认,他开始想念了。

    于是在之后的几天里,张平每天出去寻袁飞飞,几乎将崎水城翻了个遍。

    可是一无所获。

    他去问过裴芸,那时裴芸正在房里看书。张平拿出纸,写明来意之后,看到裴芸的脸瞬间白了白。

    然后裴芸告诉他,他不知道袁飞飞在哪里。

    张平不信。他还想再问他什么,但是裴芸已经请人送客了。

    张平又找了几天。

    他把崎水城外城也寻了一遍,还有附近的山林。进山不能一天来回,他怕与袁飞飞错身而过,便在家里留了信。

    等他满身疲惫地回来时,信已经蒙尘了。

    一个月过去。

    这一个月里,张平没有睡过一次好觉。每到夜晚,他躺在床上,便不论如何也闭不上眼睛。只要一闭眼,他就会想到那晚的袁飞飞。

    想到她的三杯酒,想到她的红盖头,还有她娇艳得近乎邪气的面容。

    张平在漆黑的屋子里起身,推开房门,正好看见天边一轮弯刀似的月牙。多日的劳累,加之心中的烦乱,终于让张平在夜风中咳嗽了起来。

    他捂住自己的嘴,尽力地将咳嗽压了下去。

    再抬头,月牙依旧弯弯,就像是在笑。

    张平再一次找到裴芸,裴芸看着他,道:“平叔,如果她只告诉一个人行踪的话,那个人会是你。”

    张平不信,他抓住裴芸的肩膀,抓得他和裴芸一起发抖。

    张平紧紧地看着裴芸,他张开嘴,胡乱地说着什么。裴芸虽然听不懂,但张平的声音让他打从心底觉得凄凉。

    仿佛那些嘶哑的怪音,道尽了世间不可见之人,和不可求之事。

    最后,张平还是离开了金楼。

    在回去的路上,有人拦住了他。他认出那是金楼的花娘,也是袁飞飞的朋友——凌花。

    张平一动不动地站在她面前。

    凌花笑了一声,道:“你别这么瞧着我,好像我是救命稻草一样。”

    张平抬起手,又想到她看不懂自己的意思,便放下了。

    凌花开门见山,道:“她走了,谁也不知道去了哪。”

    张平看着她。

    凌花道:“你该有很多事要问,可问不出口。但是不要紧,因为你想问的事情,我通通都知道。”她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张平身边,抬头看着他,道:“你跟我来。”

    凌花将张平带到一处小酒馆,酒馆中只有两三个人。凌花坐到窗边的位置,一边看着外面,一边对张平道:“你知道么,从前,我们经常在这里喝酒。”

    张平安安静静地坐在对面。

    凌花转回头看着张平,道:“你找她多久了。”

    张平抬起手,点了一下茶杯里的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一横。

    “一个月了啊……”凌花看着桌面上的一个一字,慢慢的变淡,消散。

    凌花从怀里取出一张叠好的纸,放到桌面上,对张平道:“我找你,是因为她临走时来找我,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张平拿起来。

    那是一张很旧的纸,折成四折,看起来已经放了很旧了。他将纸拿在自己的手里,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张平将纸打开,里面只有一个字,两笔——十。

    【老爷,我爹同我说过‘不舍眼前路,不留背后刀。’所以,就算现在不行也无所谓,因为不论多久,我绝对不会忘记他,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十年为期,在此之前,不得动手。】

    【答应你。】

    “她托我把纸给你,再带一句话。”凌花道。

    张平抬首,凌花对他道:“她说——‘没等到十年,对不住了。’”

    张平依旧看着凌花,凌花点点头,轻描淡写道:“嗯,她把那个叫刘四的人杀了。就在一个月前,人葬在城外乱坟岗。杀完她就走了。”

    她还记得。

    张平静静地回想,已经七年了吧。当初她说什么也要报仇,张平不想她小小年纪便这么在意仇恨,便与她立了一个十年之约。

    他本想,袁飞飞年纪小,这些恩怨或许过些日子就忘记了,可他错了。

    她的每一次不经意的诺言,或许看似古怪,但却都是认真的。

    那些恩仇,她通通都记得。

    她是一个比看起来更加专念的人。

    张平带着那张纸,回了家。

    他关好院门,在火红的落日余晖下,静默地看着院落。

    墙角堆放着打坏的废铁,里面杂七杂八有很多东西。离废铁不远处是一口井,井水有些淡淡的苦味。院子右边有一棵急不得年龄的老树,树下有两块石头垫子。

    每一样东西,张平都很熟悉。但是当这些东西拼凑在一起,合成一座院落的时候,他却有些不认得了。

    张平抬起头,看着红艳的天,他想问它——

    我家的小孩去哪了。

    但他说不了话。

    即使说了,老天也不会回答。

 第五十六章

      时间过得不快不慢。

    至少张平是这样觉得的。

    在袁飞飞离开半年后,张平不再寻她。他的生活恢复如初;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清早;张平从睡梦中睁开眼睛;在床上躺一会,然后起身穿衣,到院子里的水缸边,随便洗涮一下。之后吃早饭,吃过了早饭后去铁房打铁。

    不过,再过一段时间以后;张平打铁也没有从前多了。因为他发现他的开销实在太少了;之前养育袁飞飞;他每天想办法如何赚钱,送她去书院,给她买衣裳,买吃的。

    现在袁飞飞走了,除了平日的饭食,张平几乎找不到花钱的地方。

    所以他每天有大片大片的空闲时间。

    张平一直在回忆,不是回忆袁飞飞,而且回忆更早以前,早到他没有见到袁飞飞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每天都做些什么,为何现在的日子这么难过。

    但张平仍然觉得,自己可以撑下去。

    时间会磨平一切,终有一天,一切都会恢复如常。

    只是,在偶然的时候,他还是会想起她。

    那是一种深入骨血的习惯。

    出门买茶时,张平从茶庄出来,总会不由自主地朝田素坊走,甚至有几次,他已经把点心买了下来,才回过神自己走错了。

    然后回家,他把点心放到桌子上,接着做自己的事。但当他无意间回头,看见桌子上的东西时,心口总像被人攥紧了一样。他不喜吃甜,只能将点心都扔掉。

    做饭时,张平本想做馒头,可做着做着就会变成面条。他站在火房里,低头看着这碗面。窗外照进几束阳光,空中飘着淡淡的灰尘。

    他一直看到面都拧在了一起,才下筷子吃。

    每到这种时候,张平就会觉得自己有些可悲。

    他也曾问过自己,恨不恨她。

    但答案都是不。

    他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去恨。

    袁飞飞走后的第一个年关,裴芸来了。张平问他为何不在家过年,裴芸只淡淡地说,在家过也是一个人。

    张平将他迎进屋,裴芸将带来的年货酒菜放到一边,一抬头看见桌子上的两副碗筷。他一顿,转头看向张平。

    张平没有说话,裴芸没有开口询问,坐下同张平一起吃饭。

    他们两个人话都不多,安安静静地把一顿年夜饭吃饭,裴芸就离开了。

    这是第一年,之后的第二年,第三年,裴芸依旧每年都来。

    终于,张平问他,为何坚持这样做。

    那时裴芸已经二十岁了,几年里,他将金楼打理得很好,生意场上的事,也慢慢学得通透了。

    只不过,他身上依旧带着一股浓浓的书生气,举手投足之间,温润和煦,轻描淡写。

    张平将疑问写在纸上,给裴芸看。裴芸低头瞧了一眼,然后淡笑着道:

    “那日我说过,会和她一起孝顺你。虽然现在她不在,我也不能失信。”

    张平点了点头。

    就这样,裴芸一次一次地来陪张平过年。

    又一个冬日。

    张平在回家的路上,捡了一只猫。

    那只猫还不足月,是只杂毛猫,张平看见它的时候,它正躲在墙角里半死不活。张平用两根手指把它拎起来,猫又是扭身又是蹬腿,但力气实在小的可怜。

    那时已经是晚上了,张平借着月光,看着这只冲他呲牙的小猫,忽然就乐了。

    张平把猫带回了家。

    他先给猫喂了饭,猫太小了,撕不动肉,张平就把吃的全部碾碎,混着温汤给它吃。等吃过后,他又打了一盆水,猫似乎怕得很,不肯进去,张平一只手掌握住了它整个身子,给它洗了干净,又给它身上的伤口做了处理。

    等折腾完这些,这只猫早就疲惫得团成一团。张平把它放到床褥里,然后一直看着。

    太相似了。

    那时离袁飞飞离开,已经过去五年。

    从开始的焦虑,到后来的慢慢习惯,再到现在,张平已经不再常常想起她了。

    甚至有时候,他猛然忆起那个名字,会有一种奇妙的恍惚感。日子过去这么久,他已经渐渐记不得袁飞飞的容貌了。

    袁飞飞更多的出现,是在张平的梦里。

    在梦境中,袁飞飞也只是一个淡淡的剪影,站在他的面前,他虽然看不清楚她的容貌,却觉得她一直在笑。

    如今看着这只小猫,把身子蜷成一团,埋在被褥里睡觉。张平会有一种时光回流的错觉。

    当年,她也很小。

    第一次见到袁飞飞,她还不及自己的一半高,给她洗澡,她就在盆里玩水。

    张平经常把她举起来,她就在空中嘻嘻哈哈地叫唤。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念头,张平把那只猫留下了。

    小猫怕生,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满屋子乱躲。张平怕它跑走,把屋子门窗关好,然后就看着那只猫在角落里冲他炸毛呲牙。

    张平放松地蹲在小猫面前,朝它勾了勾手指。

    小猫一爪子伸出来,挠在张平的手指上。

    张平动都没动。

    过了一会,猫累了,就地趴了下来。张平拿来盛水的碗,放到小猫面前,小猫凑过去一点一点地舔。

    关了十几天,小猫终于认家了。

    这只猫不粘人,平时就在院子里玩。张平给它做了几个绒线球,时不时地逗逗它。

    日子就这样一日一日,一年一年地过去。

    他不曾想到,袁飞飞曾经回来过。

    一共三次,都是在马半仙的忌日。

    但袁飞飞只在城外给马半仙上了坟,并没有进城。只有一次,在袁飞飞离开后的第五年,袁飞飞不仅回来了,还进了崎水城。

    因为凌花。

    凌花病了,染的是行当病。起初身上起了小疹子,她没有在意,只道是沾了些不干净的客人。可几个月后,病情发作,几天的时间,她就倒下了。

    金楼为她请了全城最好的大夫,来来回回瞧了好久,开了七八副方子,说最后什么结果只能看天意。

    凌花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了那个哑巴小豆芽在房里照顾。

    有一次,她从睡梦中醒过来,忽然问小豆芽今儿是什么日子。小豆芽给她比划完,凌花低声道:“也快了……”

    小豆芽不明白,凌花也没有对他解释什么,只告诉他在月底的时候,每天去城外山林里等着,如果遇见袁飞飞,就带她回来。

    那次,还真的让小豆芽等到了袁飞飞。

    树林里,袁飞飞坐在马半仙的坟包前,手里拎着半壶酒。随口喝着,随手倒着。她已经二十有一,穿着男装,身形纤长,眉目成熟。

    离她不远处,还有一个男人,面容很平凡,一双凹深的眼睛瞧着有些没神,下巴上有些胡渣。身材算不上挺拔,却也精壮有力。他穿着一身短打衣裳,裤口扎得紧紧的,挽起袖子蹲在一旁看着袁飞飞。

    这男人正是狗八。

    小豆芽偷偷从林子里摸过来,还没靠近,狗八就开口了。

    “出来。”

    袁飞飞打了个哈欠,接着喝酒。

    小豆芽从树林里出来,站到袁飞飞面前,袁飞飞喝得半醉,眯着眼睛看着小豆芽,然后笑了笑,道:

    “我就说昨个眼皮跳得厉害,今天果然碰见了故人。”

    小豆芽给袁飞飞跪下,拿手在地上写字。

    已经入冬了,土冻得硬实,小豆芽的手在地上使劲地写,生怕写不完袁飞飞就走了,手指头磨破一层皮。

    袁飞飞看了几句,道:“知道了,今晚会去。”

    小豆芽连磕了几个头,回去了。

    他走后,袁飞飞转过眼,正好看见狗八看着她。

    “你要回去?”

    袁飞飞道:“凌花病了。”

    狗八冷笑一声,“就因为这个?”

    袁飞飞懒洋洋地坐了回去,接着喝酒。狗八道:“你只要得了空,年年都要回来。”

    袁飞飞道:“那是上坟。”

    狗八:“是么。”

    袁飞飞又往地上浇了一层酒。

    狗八道:“你的那些买卖营生都在外省,回这来干什么。”

    袁飞飞:“都说了上坟。”

    狗八转过头。

    袁飞飞喝完了酒,从地上站起来,路过狗八身边,拉着他的领口,低声道:“你想去哪,我都不管。”

    说完,她松开手,留下脸色泛青的狗八,独自朝山林外走去。

    那天晚上,袁飞飞来到凌花床前,凌花病得很重了,身上的皮肉烂了大半,屋里味道难闻极了。凌花看着袁飞飞,笑了笑,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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