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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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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还不懂规矩么?是主子赏的不是我,我也不过是个奴才。”
  “是!是!奴才不懂规矩。”
  “那就把门打开吧,快把这两个丫头处理了!主子……还等着回话呢。”
  “喳—”
  我死死地攥着那簪子,左手拉着冬儿,紧张得心跳都似乎停止了。捏了冬儿一下,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在颤抖……她也回应地反捏了下我的手。恩,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门一开我俩就逃吧,总得搏一下,被抓住也认了
  听得那靴子跳下马来的声音,再一步一步靠近……
  钥匙插进了那锁眼的声音……我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就等着他下一步拧开锁。
  “噗!噗!”两声怪响,却不见那门开。
  那个……钥匙开启锁应该发出来的声音是“喀嗒”吧,难道……这外面又在演什么好戏。
  “你!!!”一声重物跌倒的声音。
  “王驴子,不好意思,各为其主而已。”那痨病鬼一样的咳嗽声又响起:“那上面有毒,你少说几句话,说不定能多活一刻钟。”
  天,是那个人!他要杀那王驴子?今天到底唱的是哪出,这也忒诡异了,真没想到自己一出宫就变这么抢手,行情大涨。难道这个人又要把我们劫到另外一个“主子”那里?
  “你不忠……你……你这个老东西!想不到我王驴子打燕打了半辈子,却没想到却被燕子啄瞎了眼睛,没有早点认清你这个叛徒!”
  “咳咳!什么叫忠诚,又什么叫背叛?人无所谓忠诚,忠诚不过是因为背叛的筹码太低而已……”
  那王驴子哼了一声,却是不再说话。
  “你赌注的筹码是钱,可我的筹码却是命,驴子啊,再多的钱财没命享又有什么用?下辈子记得不要跟错主子,享福前得先保住命。”
  又是“噗”地一声,这次那王驴子却是哼也没哼。死了?
  两声“卡卡”,车门被人推开。月光下只见那人黑衣黑裤,头脸被一张黑色的大面巾蒙住,只露出一对眼来,夜色中也看不清楚年龄面相,整个一专业盗贼的行头。不过那身子直不起来似的半偻着,显得微微矮小。
  这人到底是我们的救命福星还是勾命死神?
  “出来吧,我既然杀了他,就不会再杀你们。”他见我们惊惧,声音微扬。
  原来……是个公公,而且这声音我好像在哪听过。我心里大舒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人不会害我们,一拉冬儿下得车来。
  离我们五步远的地方正倒着一个身着侍卫服饰的大汉,头耸拉着低垂到胸口正半坐半倒地
  靠在骡车的后辕子上。两柄叶子般薄的飞刀一把插在肩头,一把却没入背心,但是最致命的却是一把长剑自胸口贯入,竟似把他钉在了木制的车辕子上一般。啧啧……这黑衣的公公的功夫真是不错,不过手段也太过狠毒。
  “接你们的人来了。还真准时,我不便露面,这就告辞。”这公公往南边一指。果然,远处,只见似萤火虫般的光点往这头移动,定睛细看这光点却是排列得整齐有序,远远地就像一对萤火虫正往这边快速飞来。
  “茉儿!啊!”
  突然听得背后的冬儿蓦地大喝一声,我惊讶地转头,刚来得及接住她扑过来的软软的身体。
  “主子想杀的……是她。”那本以为被钉在车辕子上死了的人却奇迹般地摇摇晃晃地站起,肩头上那枚飞刀却是无影。
  已经上马的公公身子暴起,像只黑色的大鸟般掠过,往我怀里的冬儿嘴里塞了颗东西,只见几道白光乍闪,那王驴子重重地倒了下来。这几下动作一瞬间完成,我还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见那倒下的大汉这次脖子里却嵌着四把飞刀,刀刀没柄,他人已是没息。
  他想杀我……但是冬儿……
  心下大骇……但见清冷的月光下,她背后正插着一只眉毛一样弯的薄刃小刀,银白色的刀身的刃口却闪烁着紫青色的光芒。
  这刀有毒……她扑过来用身子挡住了我。这一下变故如电光火影般,让我猝不及防,楞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怀中的冬儿痛苦的脸。
  “王驴子干这一票倒真不是只为钱,他要为他主子……尽忠。”这公公哼了一声,飞起一脚把这大汉的躯体踢得远远的。
  “幸好你没事,不然老奴只怕下场跟他也一样……尽了忠了。”他唏嘘一声:“瓶子里是解药,每四个时辰复一颗,连服七日,我的事已经完了,该他们了。”
  握住那只白瓷瓶子,见冬儿的嘴唇已经泛青,已是昏了过去。这个为一只自己都没见过的琉璃镯而入狱的女孩,这个被主子派来监视我的女孩,这个本可以在宫里安静的呆到25岁出宫去实现嫁给她柱哥哥的女孩,这次因为我,也许就……
  心底一恸,眼前顿时模糊一片,抹了把脸,却见那公公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夜幕中。
  而远处……马蹄声渐渐密集,队伍最前头那名骑士的脸被身后那只橘红色灯笼晕出一片模糊的光影来,在风中摇曳着模糊不清。
  揉了下泪眼,但见那灯笼上书着一个墨色大字儿——“恭”。
  9。21 晨

  寒露

  金雀钗,红粉面,
  花里暂时相见。
  知我意,感君怜,
  此情须问天。
  香作穗,蜡成泪,
  还似两人心意。
  珊枕腻,锦衾寒,
  觉来更漏残。
  ————李煜《更漏子》
  这首哀婉缠绵的《更漏子》描写的是一美丽少女以金雀钗为饰,以红粉妆容,这样精心打扮渴望着与情人暂时的相见,离别后却又彻夜思念孤身难眠,想那诗里男人究竟有怎么样的风韵气质让她缠绵缱绻不忍别离。
  可这首诗用丝绫精裱后却挂在了这里……我正在沐浴的“静”室。看那字娟柔秀丽,定是出自女人的手。
  一个思念男人的女人……
  “我现在住的这提香苑是王府里谁的住处?呃……可是哪位格格?”古代人都早婚,这恭亲王据说十四岁就做了父亲,想他女儿也应该有出阁了的吧。
  “回宛仪,这屋子原是我家福晋的最喜爱的一处书房,因为这是府里后湖花园里最美最香的地方,所以王爷给题的匾额‘提香苑’。”
  “恭亲王福晋?”哦,居然是这王府的女主人,我不禁茫然,都夫妻十几二十年了吧,难得还如此恩爱,丈夫出门都想念得不能成眠。
  “我家主子是……侧福晋,不过王爷不在,我们晋福晋也就是我们王府掌事的了。”这叫英子的丫头手脚麻利地给我换上一套新的旗装,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的行头都齐了。
  “宛仪穿上这身新衣服又精神又贵气真漂亮。”英子拿出一只由宝石拼成的花儿和两只固定头发的翠簪给我的头发完成了最后的工序,拉我去看那镜子。
  镜子中的女人眉扫青黛,轻点朱唇,莹白的肤色中透着一点沐浴后的红晕,看起来是精神了许多。只是那眉山微锁……
  “冬儿现在不知道醒了没?”今日是第三天了,早上过去她还在昏睡。吃了那神秘的黑衣公公的药,算是从死神手里给要回了小命,这些天来的伤口上的青紫也渐渐转回健康的粉红。
  “放心吧,今天宫里的陈御医也来了,说已无大碍。”
  “英子,这次多谢你家王爷派人来搭救我们。不过最近几天一直没见到恭亲王,茉儿想对他说句感谢也不容易。”
  虽对着英子轻笑道,可那“感谢”二字,字字发自内心。那黑衣公公是恭亲王来派来保护我们的吧,真恨现在失忆的自己,这些千丝万缕的关系我完全没有一点记忆,不知道以前的自己和恭亲王有着怎么样的因缘。
  “我家王爷随圣上北巡昨晚才回京,今天一大早又去了宫里直到现在也没回来,你当然见不到他了。”
  啊……救我的却不是恭亲王?那又会是谁?
  “那日救我和冬儿的那些人是……”我惊讶极了,向这丫头看去。
  “是我。”静室的门口,立着一个脸如满月的美妇,摒退了身后跟着的侍女,正笑吟吟地向我走来。
  是她……这几日在冬儿的病榻前只见过两次的恭亲王侧福晋,据说她姓晋。
  *
  兰露重,柳风斜,帘外晓云卷残月。
  提香苑位与恭王府后花园的西堤边,因遍植香草,百花应节气而绽,苑中花香四季不断而得名。
  恭亲王的嫡福晋几年前病逝后,这位能干的侧福晋掌管了整个王府的“内务”, 俨然就是真正的女主人。
  此刻,我和这女主人面对面地坐在了一起。她笑容可掬,端庄得体,和我寒暄着这个世界所谓的礼仪。
  “茉儿不知道如何报答福晋的救命之恩。”聊完了所有无关紧要的话题,总得有人拉回到正题,我诚挚地道着谢。
  “其实……救你不过是帮我自己。”她斜着眼觑来,话中有话:“救你的另有其人,只不过这样天上掉下来的好事,让我们恭王府捡到罢了。”
  怎么个捡到法?有人提前知道有人劫车,还算准时间通知他们来救人?那黑衣太监简直一大内高手再加有着一个“柯南”的脑袋啊!
  窗外的秋菊的清香一丝一丝地被风儿卷进,让我脑子一片一片地逐渐清明。看来,那个真正救我们的黑衣太监并不是恭王府的人,那会是谁呢?会是他么?可是他不是还在北巡么,难道他并不是弃我不顾,其实另有安排?顿时,一种说不出倒不明的感觉袭来,心口只觉得一股暖流淌过。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还不算很坏。
  不知不觉地抚上我的左颊,微热的温度让我不自在地左右环顾,却对上那双明亮而狭长的杏眼。她眼角微挑,也正在打量着我,见我直直地看来,眼色微黯掩饰过底下一闪而过的精明。
  最近怎么总是胡思乱想,老是想些有的没的。
  定了下神从这恭王府福晋的缨络鞋再往上看到墨竹绣花夹袍再到她精致的容颜……她今日过来不仅仅是为了和我聊天吧,呵……就像有人要说个什么重点的事,却总是先拉扯一堆别的,最后再来个“对了,我还有件事……”人之常情啊,最后说的才是最重要的。
  “对了,这衣裳你还合身吧。”
  听到这个“对了”不仅莞尔一笑,果然,人之常情啊,古今皆然。
  施然站起身来,走了两步,拉了下身上这里袭秾纤合度的藕色旗袍,笑道:“多谢福晋,衣裳鞋子茉儿都领情,可这碧玺珍珠攒宝石花,还有这两只翠簪太是贵重,茉儿实在是不敢收的。”
  “呵……想宫里有多少稀罕物事,这朵花儿恐怕宛仪还入不了眼吧。”她似笑还嗔的说道:“这朵花本也是宫内物事,是上月中秋太妃赏我的,我这岁数带这花儿算是糟蹋,放着也是放着,现在倒是来了个配它的人儿了,这也总算找着主子了吧。”
  “太妃?”
  “宁寿宫的安太妃,是我本家姑姑,她知道你现在在我们府里特叫人从宫里送来不少东西。”她浅笑吟吟朝着外面吩咐了一声。
  只见四名衣着翠色的侍女鱼贯而入,每人手上都有捧盒。待这几个丫头走到跟前站定,恭亲王福晋轻拍手掌,随即揭开了这托盘上捧盒的盖子。
  呵……看这架势,福晋又要送我东西?这几日的遭遇让我从天堂跌落到地狱,貌似在地狱的门口打了个滚儿,这就又要滚回来过好日子?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无功不受禄,我起码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受用的资格吧。
  斜斜地向那几只盒子里的物事觑了一眼,却发现我眼睛,这就陷了进去……饶是在乾清宫见过不少大内珍奇,一般东西还入不了眼的我,心下不由霍地一跳。
  “太妃这个大礼茉儿万万受之不起,不知道太妃和福晋为何如此厚礼?”再不与她虚委,我实言相告:“另外,自打从蒙古回来的时候我生了场大病,可能福晋也听宫里有人说起。”我瞅她一眼:“从那时候起,很多事情我都记不怎么起,恐怕您要茉儿做什么事,或说什么话,现在这样子已是有心但使不上什么力。”
  她听我说得如此直白,却并无不悦,眼睛眯缝着笑意更深:“早就听闻宛仪大病了一场似被不干净的东西魔镇了,我先前就有对太妃说,这宫里定是有小人施法镇你,才会让你那晚迷失了心智……以至烧了乾清宫的暖阁。”
  嘿……真是奇了怪了!怎么叶茉儿纵火的谣言又变了版本啦?
  到底有没有被所谓的“魔镇”、“中邪”我比谁都清楚,进内务府牢狱的确是我失职之过,但是转去那慎行司却是她安太妃的懿旨,如果不转,那张贵人就没机会下手,那我……也不会出现在这恭王府。
  呵呵,仿佛一夜之间,正义又全部站到了我这边,原来我是被“小人”魔镇而迷失了心智……这又是谁想出来的这能帮我洗脱一切罪名的绝妙藉口。在现代社会精神病患者一般犯罪都会从轻判罪或者免罚,那在这古代我这个被“魔镇”的人也就是疑似精神病……呵呵,换言之,也就是说我这就没事了?
  “唉……实话告诉你把,就因为那段时间那个神智……呃,不清,我把身边的人都给忘了,甚至包括……皇上。”
  “啊!”她顿然变色惊呼出声。
  心下轻叹,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啊,绕来绕去还是因为“他”……安太妃的这礼我还真受用不起,不知道我和他有着怎么样的关系,那都是过去。我只记得那人当时负气而走,留给我的仅是那一巴掌的惨痛记忆。
  “再说,皇上还在北巡,什么时候还朝无法得知,我现在……”
  “皇上已经在回京的路上,刚王爷从宫里传回府里来的消息,漠北八百里加急,御驾三日后抵京。”她已恢复了神气,饶有兴味地看着我。
  御驾三日后抵京!!!
  这就要见到他了,居然发现听到这个消息心下有那么一丝欣喜。
  难道我……NO,叶茉啊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他不过是我初恢复神智第一个见到的人而已,就像……就像那刚从蛋壳里孵出的雏鸟,就算第一眼见到的是鸭子也会认它作为自己的母亲。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捧着脸我轻声呢喃着。
  噫……顷刻间却不见这福晋和她侍女的身影,唉,最近真是“魔镇”得厉害,常常发呆,不过此“魔”非彼“魔”,镇我的是那该死的魔王,用的是一种叫心魔的巫术。
  窗外,月残如勾,清冷冷的月光怎么也抹不掉桌上那几只盒子里的光华……璀璨到极至的珠光宝气。
  *
  康熙二十九年,秋。
  九月初十,寒露。
  “寒露不摘棉,霜打莫怨天”。
  古代把露作为天气转凉变冷的表征。每年的农历9月间视太阳到达黄经195°时为寒露。仲秋白露节气“露凝而白”,至季秋寒露时已是“露气寒冷,将凝结为霜”了。说是秋天,其实俨然已是初冬的天气。
  冬儿已是醒了,不过身体还太虚弱,陈太医不让她和我多说话,开了几副养身的帖子保证最多半月就又是一个活蹦乱跳的丫头出现在我跟前了。呵,心里暗道要不是手中有那一瓶黑衣公公给的解毒灵药想这太医断不敢如此大话。不过见冬儿能康复心里也跟着宽慰,本来,该躺在这床上脸白如纸的人……不是她。
  离开时见这“别苑”里王府的人也没少用心。这屋里头侍侯冬儿的有一名管事老嬷子,一熬药的和一端茶送水的丫头各一,另还配得有两名粗使杂役。恭亲王福晋果真有着一颗玲珑般剔透的心啊,待我们这般,唉,也没得说了。
  *
  踩着满地落叶的小道,偏西的太阳已经褪去了热度的阳光那样的懒洋洋,竟没有融尽这落叶上的白霜,我鞋底子打在上面咯吱咯吱作响,在这寂静的花园小径中听来倒也有趣。
  这条卵石铺地的花径尽头就是我暂居的地方——提香苑了。
  “怎么如烟、如画两位姐姐来这儿了。”
  英子指着正站在提香苑门口的两名翠衣丫头,天……只见那俩丫头手里又各捧着两个大托盘,禁不住连翻两个白眼。我虽爱财,但这样无缘无故就送我的东西,她虽不说,但是底下的意思却让我十分反感。
  “拿回去吧,还有屋里书架上垒着的四个盒子一并带回去,麻烦两位待会儿回你们家福晋,说这情我心领了,但这东西却是受之有愧。”
  “主子叫奴婢们是来给宛仪梳妆打扮的。”那说话的女孩一笑一个酒涡甚是讨喜可爱。
  另外一个高点的丫头手一掀,果然……又是一套“行头”,不过这次的袍子褂子的绣花显得更为精致,那旗鞋底也高了一寸,缎子面上钉着几排缨络流苏。
  我不是穿得好好的么?还需要什么打扮?我犹疑的看下自己,再看向她们。
  如果说我穿在身上的这套旗装已算是满清贵族的打扮了,那现在这套怎么看都是宫中能穿的规格,准备如此盛装,让我不解。
  “要抓紧点时间呢,不然我们都得挨福晋责罚,因为皇上马上就要到了。”那有着酒涡的丫头一脸喜色,拉着我进屋手脚飞快地重新给我打散了头发梳了起来,这嘴里也没有闲着。
  “你说什么?皇上马上来恭王府?皇上北巡回来了?”我的手紧紧扣住了梳妆案几,泛白的手指却止不住地微颤。
  “啊,您还不知道么,中午御驾就进了神武门,刚王爷急急派了人回府里传话,皇上晚宴准备来咱们王府,圣驾亲临这可是我们王府天大的喜事啊。福晋正忙准备迎驾的东西和布置晚膳,特派奴婢过来侍侯宛仪梳洗打扮。”
  “可是你们王府迎驾,关我什么事啊?”
  “因为……传王爷话的那名侍卫说啊,皇上点名叫你晚宴出席。”
  “啊!”
  那笑颜甜美的丫头被我的怪叫吓得敛起了笑,手中的羊角玉柄梳“吧嗒“一声滑落在澄色的地砖上,摔成了两半。
  ……
  

  家宴

  铁狮子胡同,恭亲王府。
  银安殿前院。
  在现代,我们把住所都统称为住宅,可是在清朝住所的称呼却是不能随便乱叫。
  《大清会典?工部》记载:‘凡亲王、郡王的住宅称为王府;世子、贝勒、贝子、镇国公、辅国公的住所,均称为府。’至于那些不是凤子龙孙的达官显贵,尽管有封爵或有尚书、大学士、军机大臣的头衔,他们的住所也不能称‘府’,只能称‘宅’,称‘第’。连房子的名号在这个时代都等级森严丝毫不能僭越更别说这人了。
  “府”和 “王府”的产权都属于“皇产”,主人一朝犯了大错触犯了“龙颜”,被削掉爵位的同时也得相应地撤府。王府则被内务府收回。据说多年以前,恭亲王常宁的封号是荣亲王,而他的王府也不在今天铁狮子胡同里这处美丽的宅院,呵呵,想当今深受圣宠的皇帝的亲弟弟也会变封号换宅院……这下面有着怎么样的秘辛?难道他曾经也触犯过那张天颜?
  我如今就在康熙年里最有权势的据说也最漂亮的其中一个亲王府……恭亲王府绿色琉璃瓦的银安殿前,脸朝着洞开的王府大门,跪在香案的后面……“迎驾”。
  恭亲王府目前第一女主人——侧福晋晋敏的旁边稍微偏后的地方就是我目前的位置。微一侧眼就能看到那几位着盛装佩珠翠打扮得雍容华贵的恭亲王的大小老婆们。听说恭亲王正妃玉福晋几年前病逝后,和玉福晋青梅竹马的恭亲王就没想再立,让那正室虚设了近十年。
  院里已焚起了宫制檀香熏香,雾一般的轻烟被徐徐吹来的风儿袅绕纠缠半会儿,在天空盘旋几圈后终究化去,唯留一股淡淡的余香。
  晋敏穿着金香色的朝服领头跪在那放了几盘吉祥果物香案前,身后跟着几名一身香色旗装的庶福晋。(王爷的妾不同与明媒正娶的福晋或者侧福晋,是没有资格着朝服的。)
  远处的西山没去了半张夕阳的脸,这深秋的天气就如同冬天了。晋敏戴着镶了一圈的熏貂毛冬冠,着金香色片金加海龙缘绣袍,披领后垂着的金黄丝绦被风吹了起来,在身后轻轻飘荡。她摒息敛声,侧面看起来高贵而又端庄。
  王府的亲卫早早地在府外步下了禁岗,从门内往去,街两边用黄帷立起的“敬布” (一种约三尺高的黄色布幔)后摆着些消息灵通的大户人家在自家门口设置的“香案”,铁狮子胡同一片阒静。只听得整齐的静鞭声刷刷响起,一声比一声近。
  一着黄马褂的侍卫单骑“嗒嗒”而来,在门口道了声:“御驾到!”
  我此刻心跳声大得就快要盖过府外想起来的越来越清晰的橐橐靴声和有节奏的马蹄声。空中仿佛有根无形的弦越绷越紧,这一切都提醒着我一个事实。
  他……来了。
  眼皮都不用抬,我就是知道。有的人的气场真的很强,让人不需要眼睛就能觉察到他的荏临。
  被人掐住了脖子般的公公特有的嗓子,在安静的空中飚着完美的高音,宣告着皇帝的驾临。如同信号般,一时,训练有序的“万岁”声在王府里响彻一片。
  “起喀!”待行完君臣之礼,一声清冷又带着点疏离的嗓音淡淡响起
  唔……他来人家家里蹭饭,还这么拽,听那声气儿实在冷淡得可以。这人一如既往的嚣张就像那日对我一般,咬着唇缓缓站起已经跪的酸麻的腿。
  哎……又麻又痒,手却不敢去揉。穿着这么高的旗鞋跪在这里等这个大人物已经半个时辰,深秋的风打在脸上又冻又疼。这院里黑压压跪着这么些人,这个人还没出场就要先让人难受么!哼!这些罪都得算到他头上,没好气的朝他瞪去。
  不期然地正对上那双朝我这边探逡的黑眸……吓,一眨眼,我赶紧错开了视线,假装眼观鼻,鼻观心……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眼角的余光似瞟到他嘴角勾起一抹该死的笑。
  不会吧,他今天貌似……很开心?
  “茉儿!”低低的一声不大,却足够让我心跳似鼓。我是不是出现错觉,他……在叫我?
  低垂着的眼睑,视线中却蓦地出现一双明黄底黑海龙边的方头朝靴,空气中除了檀香还有一丝他特有的味道在风里暗香浮动,似檀、似麝、似兰……正如每每梦里才会出现的记忆。
  “茉儿,别来……无恙?”那双靴子的主人在我面前站定,我抬起头来,凝眸……但见那双眼深邃得犹如这藏蓝色的天,平静得犹如无波的湖面。
  无恙?哼!我有“恙”得很!他离去的这二十多天的日子,我经历了刑狱之囚,接着又是被人劫车的生死之变,这打了人就跑的坏人突然出现在你面前问你道句别来无恙?
  “有恙。”不再看他,低下眼睑,用只能他听得到的语音低声嘟囔。
  “呵……呵呵……”他在笑?一向人前冷静自持的康熙皇帝没来由地突然大笑出声,让院中的众人不禁面面相觑,却又不敢多说一句。
  “常宁,一切从简,就当是家宴。带路,去你家王府吃饭的地儿去,这就传膳,朕,有些饿了。”
  “喳!”恭亲王领头带着一列以皇帝为首,侍卫、宫监随后的巨大而又华美的“尾巴”向西府花园穿厅而去,今夜的盛宴据说安排在那里。
  见这人丢下一句话,就又让王府一干人等顿时忙作一团,晋敏还未来得及换下迎驾用的层层繁复的朝服就开始指挥安排着大小诸事,忙虽忙却满满俱是喜色。
  唉,这个世界怎么什么都倒了过来,这白吃的人到人家府里倒还比主人派头大。相反,接待的人却还要感恩……
  他他他,他……嚣张得可以。
  *
  风敲帘栊,风是冷的,月影如珏,月是凉的。
  湖中心的“烟波阁”外尽是握不住的风,捧不起的月影,那阁里关着的却是一派富贵华美的融融暖情。
  只见得殿内人影攒动,拱卫着覆着彤芝垫的龙鳞宝座;华觞既陈,翻动着流光溢彩的琼浆玉液。
  倒也佩服晋敏的治家手段和效率,这烟波阁昨日来还空荡荡,满湖的残荷铺满水面,秋冬的肆虐让这片湖区看起来萧瑟无比。
  此刻,夜幕的降临掩去了一湖的秋残,有心人在湖上星星点点地放着不少制作成花样的河灯,夜色中看来居然像是发着光的花儿在湖上开放,绚烂而又美丽。
  月台上更不知道哪找来的那么多种植在白瓷大缸里盛开的着的丹桂、金桂、银桂;千层菊、龙爪菊、墨香、七星重月……一丛丛的明黄,一簇簇的艳紫,一朵朵的嫣红……这么多色彩
  在这晚秋中仿佛就等着在今夜……怒放。
  殿内悠悠的丝竹钟罄声声入耳,给今日莅临王府的至尊助着酒意食兴。
  今日皇帝吩咐不再顾忌繁复的君臣之礼,本是亲兄弟不过当自己亲人来吃顿便饭的家宴。说是家宴也着实豪华,殿门连接月台的地方布置得有一戏台,恭王府平日养着的几名舞姬正在轻乐中曼舞。
  玄烨被迎进主席坐在那须弥宝座上,右首是陪侍亲兄弟恭亲王常宁,左首的位置却是留给了我——这个本该站皇帝在身后陪侍的宛仪。
  这个位置,却让我深刻领悟到什么叫“如坐针毡”。就像穿错了大人衣服的小孩,殿里刷刷袭来的眼光如芒刺在股让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都坐下吧,随意些。”
  皇帝的话就是天恩玉律,本来坐着吃饭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临到他跟前这个也算做是“恩赐”。见那些因为皇上的“赐”坐而感动的人,脸上洋溢着激动与欣喜倒真是发自内心,唉……难道他不放话,这满屋子人就得站着吃饭么?他不怕别人腹诽?一个人坐着吃,别人都看着他吃得下么?这样的进餐心情又会愉快么?
  我反正不习惯受人这样瞩目,不过他是“强人”,不能与我等凡人相比。
  面对眼前的美味珍肴,我竟然丝毫没有兴致,这可不是自己的风格……定是他在身边的缘故!朝右边觑了一眼,见常宁正和他说着什么,他正在倾听,神色专注。
  明亮的宫灯下,他的侧面宛如一尊完美的雕塑,棱角分明而又男子气,不怒自威的帝王气质在他身上得到很好的诠释。
  他……嗯,不难看呢,就是有时候态度恶劣,给他形象扣了好多分,不然在我心中应该能算得上俊的标准。。
  “茉儿……”他在叫我?
  “呃?”一只温暖的手横了过来,把我的手指掰开,塞上了一杯热热的香香的液体。唔……是奶茶?
  忽见殿内的人皆已站立,正持起面前的斟满酒的杯子给主位上的皇帝敬酒,口中“万岁”高呼不断,敬三次,干三杯。
  哦……该敬酒了么,我赶紧拿起身边的酒杯。学着众人的样子转头向我们伟大的皇帝陛下致以最最崇高的敬意……
  “你只能喝这个。”他再次把那奶茶杯推来,语气坚定,不容抗拒。
  我不由窝气,他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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