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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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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越想越觉得不妥,皇兄醒来定会撕了我,真是后悔带你来这里。”
  草原的月夜,皎白如雪,青草蜕去白日的尘嚣,被月华染着一层淡淡的白,正如此刻身边的恭亲王的面色一般。
  “没什么的,你皇帝哥哥答应过不杀她,恩……口谕。”
  “不知道我为何要听你的……”他摸着下巴懊恼的模样实在是和小时候很象很象,呵这些年来活似只长个头不长心气儿。
  “有时候真觉得你象一个人,上次晋敏也对我说过,不过……”他再仔细地端详了我一遍:“那是不可能的,长得一点也不象。”
  “是啊,好多人都说过我象某些人呢,还有人说我象赫舍里皇后呢……”我咬了下舌头,突然想起规矩,怎么就和这小子又扯到别的地儿了,赫舍里皇后的话题就是宫里的禁忌。
  “象赫舍里?哈……你相信?”他反问道,瞅着我的眼神深深的。
  “不相信!”我白他一眼:“我谁也不象,我就是我自己!”
  “到了,前面我不能过去了,你小心。”
  不远处就是帝帷了,一步一岗的禁军巍然如松,我大踏步走向前方,那黄龙大旗的方向,唉……不知道今夜他会不会醒。
  风鼓着我的袍角,“扑扑扑”地响,秋天的草原的气候真是两个极致,白日晴朗炎热如夏,一不见太阳这风就又大又凉……真是早晚穿棉,午穿纱……咦,他在叫我?
  转头过去,远远地,常宁那袭被银色月光镀上一圈月华的蓝色身影,我仔细听来他在说着什么……
  “我有预感……我……这次……会被你害得……很惨!”他圈起手嚷道。

  红殇

  78.
  天朝皇帝昏迷的第二日,已停战快两日的草原上的空气中还带着火药燃烧的气息,高空中的太阳投下刺目的光亮,如枪如戟,无处不在。
  在这样一个明媚爽朗的这天一大早就发现了一件大事,那名刺杀皇帝陛下的首席女刺客逃跑了。
  政治上的交易手段能保密的统治者就从来不会让它透明,那个被软禁在军中的女刺客的身份一时让人议论纷纷……
  因皇帝病重,虚弱的身体更是受不起长途跋涉,舟车劳顿,圣驾并没有返回博洛和屯行宫。
  既担忧圣驾又担忧战事军务的裕亲王忙得跟陀螺一样,停不下来。
  那晚常宁带兵追击未果,军中就传言葛尔丹早逃了……耐心等待的事实却是,那答应第二日受降的葛尔丹一连两日都没有冒出丁点儿踪迹,很明显的……暂任全军统帅的抚远大将军裕亲王福全被葛尔丹还有这个充当说客的喇嘛给欺骗了。
  不过,自古兵不厌诈,福全是有气没处撒,只能硬吞,这两日过得如坐锥尖……可今日却撞上一个出气的个机会……据报,那女“刺客”可是拿着中军帐才有的御前侍卫办差的腰牌大摇大摆的出得清军军营的。
  皇上身边出准葛尔蒙古奸细了?这范围一下就缩小了……
  *
  “宛仪,人是奴才放的,裕亲王这几日正憋着气呢,你别去撞这浪口尖上,奴才去顶了,待皇上醒了您再为奴才辩解就是了。”
  素伦啊素伦……我不能让你为我做事,还要你给我顶罪啊,而且这何罪之有,烨儿本是应诺放人的。
  “素伦说的是啊,虽然宛仪您有皇上的口谕,可万岁爷现在昏睡,谁也没胆子去叫醒皇上去对峙啊,等皇上醒了就啥事也没有了……现在裕亲王正准备借这件事大出一口窝气,您别出头了。”
  转头看向第二只拦路虎……小九子,临危见诚,日久见心,他们都是真心待我对我,我是知道的。心里一股暖流淌过……这口口声声自称奴才的人,愿意为你冒死顶罪的人,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能把他们当作奴才么?
  “素伦,小九子,我从来没有把你们当作奴才,在茉儿心里,你们早就是我的亲人。哪有让自己亲人抵罪的道理,再说我有皇上口谕,何罪之有!”
  眯一下眼看帐外那阳光如此明亮,一只蜜蜂逐花而过,透明的翅膀闪着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呵……等他醒来,要陪他好好晒一整天的太阳。
  这世道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难道因为烨儿病重,裕亲王就敢把皇上的亲卫屈打成招不成!撸了下身上的侍卫服饰,整了整帽翎,一掀襟,踏进那暖暖阳光……
  *
  “糟了!这里可不是在宫里,宛仪不知军中规矩,这军律如山,无论什么原由,判罪的原则就是你做还是没做!皇上又没醒,这可怎么办!”
  “你赶紧跟上,千万别让姑姑做傻事,把该揽的都揽在自己头上。”
  “喳—”
  “我嘛……我倒要去搬个救兵来,看看这军律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这公公的如豆小眼眨巴眨吧地,一丝光芒闪烁。
  *
  “我的预言一向很准,那晚上我帮你我的右眼就一直跳个不停……果然,倒霉了。”这人是典型的有口无心,虽一路唠叨不停,我权权听在耳里,却笑在心里。
  不过回头想起那个惊心动魄的“过堂”,心里不由觉得悲苍……如果没有常宁横这一杠子,难道这军律就真这么无情,福全还真敢把我这个有口谕的“御前侍卫”正法了?
  那日,铁面无私的抚远大将军缉拿住我这个对放走刺客这一罪行供认不讳的“奸细”,正准备“清君侧”对我这个皇上身边的奸佞痛下杀手,小九子给我搬来的这位救兵却从天而降……
  待这两位亲王从帐内出来,福全的神情却一改适才对我这个“奸细”的义愤填膺。那对瞳子在我身上游移,似怀疑又似震惊。
  在众多将领、参军的众目睽睽下,宣布了对我这个“钦犯”和“埋伏在皇上身边最大的奸佞”的处置却是被提前“押送”回京,等皇帝陛下回銮再作处理。
  也就是死刑变缓刑了……哼,原来这军律也能“有情”。
  “前面有片树林,今天就在这休息吧,你可不比得我们老爷们,草原阳光毒辣晒蔫了皮粗肉厚的我们倒不妨,要是……嘿嘿,那人看到心疼,遭殃的可还是我!”常宁自嘲道,一打马头带着队往右前方出现的那片树林驶去。
  我们一行马骑,都皆普通兵士装束,说是“押送”,倒是只送不押,恭亲王还亲领了一队亲兵护送。我和常宁并驶在前头,素伦带着亲卫们紧随在后,自己倒不觉得是“钦犯”却有几分领兵行军的将军意气。
  这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桦树和桉松交错纵横在一起的树林,茂密的枝叶笼出一大片清凉。
  林中,布谷鸟仿佛嘴里噙了露水,啼声婉转清脆。脚下一丛丛艾草在被烈日晒出阵阵辛香,其间杂有各种百合叶如披针,骨朵似剑,含羞掩面,尚未全开。往里走得几步,居然发现一曲弯弯扭扭的小溪,溪水潺潺,游鱼细石,清晰可见,是个饮马休憩的天然驻地。
  掬一捧清凉的溪水,濯洗去满脸仆仆的风尘,坐在地上又开始出神,心里牵挂的满满的都是他……
  听素伦在吆喝着军士在溪流的下游就地扎营,看看日头,太阳还未落坡,今日比昨日扎营早了许多。
  我揉了揉眼,见心中那人一袭玄蓝色戎装出现眼前,阳光透过树影,在他脸上映出一个个小小的斑驳阴影,显得那样淘气。
  “烨儿,你怎么来了?”我又惊又喜起身向前迎去。
  “咳咳。”那人竟然躲闪……瞬下眼……赫……是常宁。
  “人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啧、啧,却有人做起白日梦来。”那眼神捉狭,调侃道。象只偷吃了鱼的猫。
  我瞥他一眼,我估计是中暑了才把这小子错认成他!论气质,简直一个天一个是地,除了形肖,那气韵真不是他学得来的。
  “我梦里梦到伟大的恭亲王,从天而降,神勇杀敌,救本人脱离苦海。”
  他笑嘻嘻地听着,递给我一壶取水于小溪最上游的清水。喝了一口,甘甜冰凉,比宫里喝的玉泉山水差不了多少。
  “不过,我真是好奇,你那会儿在帐里给裕亲王说了什么,让他待我判若两人。”
  “没什么,我只是让他回想起很多年一起,我的‘熊格格’的故事。”他凝视着我的眼,意有所指。
  “熊格格?是哪家格格怎么叫这个名字?和我这次的事儿有干系?”我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无辜的看向他。呵……想试探我,我是跟着演技派的人在宫里过的这些年,白混了么。
  “我提醒了下二皇兄,当年我的熊格格差点害死一个皇上心中很重要的人。而这次……我不想看到他重蹈覆辙,我当年还是少年,而现在……”他语气一凛,轻道。
  不敢再与他对视,却也不愿再说这个话题,扭头向那边兵士们看去……
  素伦那边已扎好了营帐,几十个帐篷瞬间在林里如花开一般,隐隐中有人吹萧,哀婉的曲调如凄如诉,让听者悲恸不已。
  “那是蒙丹,我的亲卫,左翼军的一名参领,他的两个亲兄弟这次……全部阵亡……”常宁语带着少有的肃穆,低声道。
  林中不自觉地有兵士合着调音低声吟唱起不知名的歌曲,低低切切,哭泣一般分外悲壮。风扫过这树林,“哗啦啦”地声音象是在打着拍子,此情此景,想起一首词,合着那拍子轻道: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气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多少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土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愿我皇——万寿无疆!”
  本小声低吟,这词却让我热血沸腾,越发大声起来,后面的敬语更是带动了身边的人跟着我激喊出“我皇万寿无疆!”
  被倾注了情感的应景歌词变得似有灵性的咒语,让人一扫刚才的悲切,大家都才经历了几十万人的生死大战,心里某些情绪特别容易被触动。常宁半红着眼睛问起这词叫什么名字,写得不错。
  “词名叫精忠报国,是以前听一个姓陈的侍卫唱来的。”我胡乱篡改的现代歌词而已,自然不敢居功。
  “好个精忠报国!这片草原我常宁还会回来,葛尔丹你等着我,迟早,我必再披战袍,给已亡的兄弟们讨命!”他霍地一掌击在身畔的一棵桦树上,震得枝叶发颤。
  “报!发现有一队蒙古士兵向树林方向过来!”
  树林的西边远远地尘土飞扬,一列骑兵渐行渐近,难道是准葛尔的残兵?林内兵士们飞身上马戒备起来。
  “哼,来得正是时候,我正手痒呢。”常宁带着亲卫打马迎了过去……
  等了一会儿,见林子里的兵士都随常宁而去,我也牵来我的马儿,正想上马,却被素伦回来拦住:“宛仪不用去,他们不是敌人,是克里克腾入了旗籍的蒙古人,应该是来这树林饮马小歇而已。”
  果然,近了我看清那些骑兵里高悬的正是那红边儿蓝底绣大红五爪金龙的镶蓝旗旗帜……哦应该是自己人,不知道他们为何匆匆赶路,看这方向和我们相反应该是去乌兰布通。
  突然间传来阵阵马嘶,那定是被主人慌忙拉缰掉头太急的所致,刚才出去的战士们又急冲冲地掉头以能让人跌断脖子的速度往回赶,走到最前头的正是那穿蓝色戎装,骑着一匹黄瞟大马的常宁。
  风远远带来他的声音,嘶喊一般,是在叫我的名字……出什么事了?让他如此失态,我心一紧。
  “茉儿!茉儿!”我还没回过神来,他已飞骑过来。
  “镶蓝旗的固山额真刚刚对我说,皇上……皇上在乌兰布通殡天了。”
  “什么?”殡天?开什么玩笑,我们离开乌兰布通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只是没有醒而已。历史上他并不是个短命的帝王,在位61年,享寿69岁,怎么可能现在就殁了。不!他一定是在胡说!
  我摇摇头……脑子一片空白,只看着常宁的嘴巴在我面前不断的说着什么一开一合。
  “固山额真正带着他的骑兵往乌兰布通去……他说,草原今日有乌兰布通急报,说皇兄昨日,昨日……去……了……”常宁一个大男人最后的话却呜咽着说不出来。
  所以……
  消化了他所说的,此刻仿若有把利剑狠狠地扎进我的胸口,把我的心脏掏了个大窟窿,疼得我还来不及感觉,眼皮一沉,我晕了过去。
  萱草又名忘忧,花朵朝开暮落,短短一天的花期,在早晨最为鲜艳。那小小的五瓣花嫩黄亮丽的颜色撒满了这片草原。
  很快手里就是一大捧,多得实在握不住了,我开始编起了花冠。
  “烨儿小时候教告诉我这个草叫萱草,很普通的草开的花却叫忘忧,以前钦安殿后园子里好多,好多,他每次摘来一大捧叫我和兰儿给他编花冠。”
  素伦一直背对着我,不时用手抹抹眼睛……
  也难为他和常宁了……就为了我的那一丝怀疑和不死心,带我回乌兰布通来求证这个天大的噩讯,已是违了军令,他们本该押送我回京的,不是么?
  我又害了一次一再帮我的人,就象那晚。这世上本就没有后悔药可吃……烨儿,你可有怪我?
  常宁……本该执行军务的他用他的亲王身份,今晨进了帝帷去求证……出来时那张惨白的脸,和那双通红的眼。
  “茉儿……”声刚出就连声呜咽。
  我拍拍他,下意识的安抚着哀伤的恭亲王……奇怪,为什么只觉得心静如水,那所有的感情,是悲、是哀、喜、怒、怨、愁……一切的一切仿佛都离我远去。
  他没有死,他怎么可能死呢?不过是在另外一个世界等我而已……我咬下嘴唇任泪珠滚落进手上的已成型的一个花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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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边……朝阳升起的地方,中军帐的上空依然飘着巨大的黄龙大纛旗,那大旗下面本是代表帝王驻地的那片尊贵的明黄现在却被换成一片触目惊心的白,雪白……白的晃眼。
  那里……躺着我最亲的亲人,仅仅是想到名字都会让我心跳的爱人,而我,这个“钦犯”却不能进去。
  帝帷外驻扎的御林军帐篷、当值的禁卫、连进进出出几个参领服饰的将军也是取下红缨,罩上白纱衣……白、白,还是白。
  国丧的颜色……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眼前的这个真实却反而让我感觉虚缈……历史本该在位61年的圣主康熙皇帝居然殁于康熙29年。是因为我这个介入时空的罪人吗……是吗?
  莫非……我真是改变历史的祸水……
  “姑姑,我宰杀了那狗奴才,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小小的他,苹果一样的脸,稚嫩的嗓音却颇有帝王的威严。
  “姑姑,我母后是汉人,你可愿意我们以孔孟之礼,以天地为誓,用汉人礼仪今日结拜成夫妻。”那日,我们的“大婚”我只记得他那双深情款款的眼黑如墨、澄若星。
  “能不能让我的命去换她!让我换她!”我儿子的生日没想到也是我这个母亲的忌日,我还犹记得他那时的大吼……撕心裂肺的绝望与疯狂……我现在能理解,就象……如果可以,我也愿意那我的命换你啊……
  抱着膝,痴痴地望向那片白色许久,任草原朝雾的湿润,柔柔地沾湿了面颊,任那草叶上的露珠滚滚,打潮了裤角和鞋袜。
  好不容易央求常宁和素伦带我连夜赶回乌兰布通呢,可看到心里最担心的那幕变成了眼前的真实,为什么我的心却不再疼了呢?
  我用手死拧了下我的腿,果然不疼,象是在拧别人一般……呵,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丢失了,无心的女人自然是没有心来疼。
  “素伦,你觉得皇上是英雄么?”
  他转头过来轻“恩”一声,眼睛红红,他在哭么……是不是被我吓到了,我很想对他微笑,可脸却僵硬得挤不出笑。
  记得那日我戏说项羽是我心目中的英雄,烨儿却不以为然。呵,我喜欢项羽只是因为他拥有虞姬啊。
  风“呼啦啦”地吹拂着我的袍角,侧耳细听仿佛听到他的声音……
  茉儿!茉儿!所有的松树都在风里呼呼地说。
  茉儿!茉儿!所有的桦树都眨着眼睛哗哗地说。
  烨儿,是你在呼唤我吗?等等,马上就好……等我编好你最爱的萱草花冠,每次去南苑你不最爱我带上这萱草花冠与你一同骑马的样子么。
  拉掉发髻任及腰的青丝随风飞扬,我轻轻地把打好最后一个绳结的萱草花冠戴在额上。
  “素伦,把你的配刀给我。”
  见他瞪大眼睛,满脸拒绝,我轻道:“按照清律,亲人故世,需割发服丧。而他……是这世上我最亲的亲人。”
  我把手伸向他……他犹豫半晌,却按住配刀不给,把腰带上挂着的那把匕首一样的银柄小鞘刀递了给我。
  手一扬,一段发丝即刻象柳絮一般被风吹散……阳光下那锋利的刃口反射出的刺眼寒芒让我的眼微闭。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亦永相随。”说好了要生生世世结为夫妻,说好了要不离不弃,烨儿,你怎能如此忍心……
  一咬牙,“噗”地一声……是利刃穿过心脏的声音么,我怎么还是不觉得疼。
  “天!宛仪!”耳边是后知后觉的素伦嚎哭的声音。
  远处,见那馒头一样的“红山”和我胸口此刻涌出来的液体一般……殷红如血。
  意识泯灭前的最后一瞥,只记得那血色绝美魅艳……那是属于生命的红。
  烨儿,等我……
  *
  青丝断;
  扬萱草,
  红颜殇早。
  情绝归好,
  魂梦休颠倒。
  多情却似无情少,
  笑渐不闻声渐消,
  海水相思潮有朝。
  情尽黄泉早,
  今宵银刀照。
  归路伴,
  任苍遥。
  ————《蝶恋花?红殇》
  THE END
  后续情节敬请期待《半生》之续《鸾》

  番外

  “天潢贵胄、金枝玉叶、凤子龙孙”都是形容我这样的人。
  打一出生伊始就注定头带无比荣耀的美丽光环,他们看我们的目光象是看到那脚不沾尘,逡游于万丈重霄之上的……龙。
  呵……这一切一切的尊贵殊荣都源于我一出生就有个伟大的阿玛……大清朝的皇帝,他们叫他真龙天子。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这人的命嘛也自是不能事事完美遂心,还在呀呀学语的年纪我们这几个阿哥为了避“痘”均被乳母和教养嬷嬷抱养出宫。在我的记忆中,父亲……那个高大的身影和他的另外一个身份皇帝一样遥不可亲,远不可及。
  阿哥这个特殊的身份让我的陪读们待我疏远又客气,只有那只朝鲜进贡的大白熊对我永远忠诚,我唤它做我的妹妹,让奴才们以“格格”相称。
  可笑吧……可我那时候真的以为就算我养的这只畜生也比某些人的命来得高贵。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还不识字的时候就先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来自寒冷的黑山白水之地,我的家族——爱新觉罗,拥有这个伟大的国家!多么辽阔的疆域,数不胜数的臣民……而我,是拥有这个帝国的伟大君主的亲弟弟。
  直到那天,我见到那莹白如雪的毛皮中夹杂的那抹紫毫……那高贵稀有得连皇室成员也不多见的紫雪海龙帽,帽子底下那双清澈灵动的眼。
  这个世上许多人都有自己的禁忌和不想告人的秘密,我痴痴地看着那被侍卫和愤怒的皇兄宰杀的“熊格格”,难道……这个躲在皇兄怀里的娇小身影就是皇帝哥哥的秘密?
  多年以后我还犹自记得皇兄那天的眼神,哀痛、绝望、愤怒……就象那日我听闻我的福晋玉儿的死讯。
  都说爱新觉罗家世代都痴情,感情是最伤人的利刃,痴情的背后却是无情。
  他无情地把还在襁褓中的胤礽立了太子,断了好多人一直期待的心……
  他无情地“告诉”全天下的人,帝王也是人,而男人只有一颗心,小的只能装得下赫舍里……
  他无情地让皇后中宫位置空虚多年,让后宫不少人为之谗涎算计……
  我突然觉得有点了解皇兄了,因为……貌似我也无情……
  想起那为我入狱四处奔走求来爵位与前途的晋敏,我感动又无奈,只是叹息……很多年以前就把心给了玉儿,而男人只有一颗心。
  *
  “多谢你那天带来的喜儿的消息,让她阿玛总算宽了心。”
  这担忧的语气分明是属于一个母亲,我不由得楞了一下。
  看着她那依旧清澈澄亮的眼睛,与记忆中的那双重叠在一起,虽然觉得这样想很诡异,但是一个人的气质不论外在怎么改,那眼神和语气神态总是改不了的吧。
  太多太多的相似很难让我不把她当作“她”,如果不是“她”皇兄连亲征也不舍得分离,把她扮做侍卫带在身边?看她和皇兄在帐内言谈亲密……再说,皇兄自来是个念旧的人,看他腰上多少年一直挂着的那只旧荷包就知道。
  她和皇兄之间……真的有太多的秘密,我甩甩头不去细想,皇兄的脾气我是知道,如果不愿意告诉你的事情,知道多了反而坏事。
  “常宁?”
  呵……她居然又忘记叫我恭亲王, 好玩了。
  在草原呼呼的风中,她裹着斗篷,来回踱着步子,犹豫了半晌此刻站定在我面前。高高仰着头,穿着侍卫的衣裳,眼神坚定得象个不怕死的女战士。
  “我决定了,我要去见阿敦。”她捋了下被风吹乱的鬓角,“以她性子,铁定不会让福全拿她来要挟葛尔丹,迟了就晚了,你能陪我去么?”
  “恩。”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她我总是不能拒绝,是不是近墨则黑,她跟某人在一起久了,潜移默化学来几分那人的眼神气质?
  “唔……你怎么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枉我刚才想了好些理由准备来说服你呢。”
  “皇兄不是答应了么。”看她忿忿的模样活象只吹胡子装怒的猫,我不由得好笑。
  她还不知道么,那人都应允她的事,还需要我置喙么。作为臣弟而言能做的,只需要护她周全,不过……皇兄现在昏睡未醒,他虽答应放人可是没叫她现在去做啊,……忽然心头有丝疑虑。那人醒来不责怪自然万事大吉,如果追究起来,对她估计护短到底,可定会迁怒他人,这个他人自然是本人了。
  看到前面那个穿着侍卫衣服约显娇弱的身影,忽然感觉心里瓦凉瓦凉。
  有个预感,也许……这次会被她害惨。
  *
  风吹的很大,本是驻扎在绿色的草原中的御营此刻到处一片雪白,此刻心乱如麻。
  禁军侍卫的上身都穿了服丧的白褂,几个太监全身缟白正哭哭啼啼地在灵棚里烧着纸钱,加着灯油,却是一片安静。据说,大军今日正在与突袭而来的准葛尔残部最后决一死战,福全已把指挥中军营迁到了东边。
  望着这一片惨白,我死也不相信我的眼睛!这才几天的工夫,怎么都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这次亲征叫什么!把皇帝都征掉了,这叫什么劳什子亲征!
  福全今日亲率大军迎击葛尔丹于红山大树林,他居然还有心情做他的元帅!胜了又如何呢?难道要带着三哥的灵柩这样凯旋回朝么?
  呜……没有皇帝的“凯旋”,我们都要做历史的罪人,愤而一掌向身旁的那只搭在灵棚旁的白色帐篷外的支杆击去。
  “哎哟,哎哟……”这帐篷发出人声,从里面爬出一个人影来……霍,居然是个道士!
  “时候到了,时候到了,让我送国舅爷上路。”他理了下歪掉的衣冠,竟然把我当透明,一甩佛尘,施施然而去。
  “站住!”
  “这位军爷,你打仗我超度,我们各施其责,那个井水不犯河水……”
  这道士蓄得有齐胸的胡须,半个脸藏在胡须下,精瘦的脸颊上两只眼睛圆溜灵动,看不出年纪,腿上粘有一块还带着青草的泥巴,外套的道袍也半旧不新,邋遢的样子让我心生厌烦。
  “国舅爷上路?你说给谁超度来着???”心里突地一抽,脑海一道光芒闪过,抓着他胸口那个绣着文王八卦图的道袍急急问道。
  “唉唉,有话好说,别急别急,给谁超度都行。那个……您哪天‘光荣’了,俺也给您超度。”
  见他贼眉鼠眼,绕着弯儿骂人的德行,手顿时发痒很想朝他脸上揍上一拳。但是此刻更重要的事是……
  拳头檫过他的脸颊而过……
  “啊……”堪比公公的绝美高音飙过耳际,“是给佟国纲,佟将军做法,时辰到了……”
  也许是我此刻近似癫狂的神色吓到了此时戒备森严的改做灵棚的帝帷前的侍卫,虽然是些熟脸但居然没查我腰牌就让我拖着这个道士径直进入,让我觉得些许蹊跷而又欣喜,难道……
  “奴才恭请恭亲王万安!”
  裹有白绢的巨大的“帝棺”旁是几张陌生的脸……却不是平日皇兄身旁的近侍,一一看过去,我看到那张分外惊惶的脸,正搭拉着眼睑心虚地看向地面。
  “梁九功!小九子,告诉本王,皇上在哪?”我问得温柔无比,象面对的是个初生的纯洁婴儿,手却捏得手中那瘦道士的胸口越来越紧,传来一连串“哎哟”声。
  “皇上,皇上……”小九子冒着冷汗觑了那道士一眼,如一只倒空了米的袋子他软跪在地:“奴才不是有意骗亲王的,实在是抚远大将军有令。”
  见他磕头如捣蒜,这人本是聪明成精的人,上次刺客事件搬我去救下了茉儿,想是觉得已得罪了二皇兄福全,此刻就再不能违令了。
  想到这里我瞪了他一眼,吓得他身子抖了一抖。
  “我问的是皇上在哪?”我说的很轻,甚至尝试着带上一弯微笑。
  这小子见到我的笑容却象见到妖怪惊惧不已,趴在地上答非所问:“裕亲王说是诱敌什么什么深入,把佟将军的丧事大办,让敌人心存侥幸,要敌人上当一举歼灭准葛尔残军……”
  “最后再问一次,皇上在哪?”加高了声音。
  “博洛和屯。”
  “你怎么知道?”脸偏向手下那瘦瘦单薄的身影。
  “因为……我刚把一个人从昏睡中叫醒。”他瘪着嘴,眨巴眨巴小豆豆眼。
  我不由得看向小九子,他连连点头:“听皇上寒热不退,丹道士是佟相国家请来的高人,一剂方子下去,万岁爷就醒来了呢。”
  天……领会了他说的意思,我简直懵了,这数天的经历,是把我从热火里丢进了冰窖,此刻又从冰窟里把我挖出来再捂热。
  “哈哈哈哈哈……”狠狠地闭了下眼睑,锁住眼里的湿意,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
  皇兄一切安好,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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