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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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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笑!我有时候想,做皇帝真的好累,我从小到大见过的人数你最累,不如……不如哪天你脱下皇袍,我们离开京城,去游历天下。”看他眼睛朝我瞪来,我继续道:“放心,本人经过多年经营,已小有所成,小有所成……畅春园里那无忧阁里的物事用个三、五代人都不成问题,呵呵。”
  “傻子。”见我的臆想症又开始发作,他不再理会我,靠在椅子上他微阂上眼,象是在闭目养神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我在我的幻想中飘飘然起来,呵呵……想古代不是传说范蠡带着西施云游天下了么,听说那个富甲天下的陶朱公就是范某人。我现在的身家就算做不了当代陶朱婆,在大内搜刮剥削某人多年,也算是大清数一数二的富婆了吧,可是拐走他……我瞄一眼身旁这个历史上的伟大皇帝……我的想法是不是很疯狂……
  一声突来的号角声划破宁静的清晨,瞬间,传来叽里呱啦的的语言,细听……是蒙语。
  一直阂眼养神的他此刻精神起来,眼里满是期待和兴奋:“出太阳了!雨停了!走,我们出去看看。”
  怪事了,他未出帐怎么知道,被这个“病人”有力的手拉着出帐……
  果然,奇了……虽然还在飘着细细的雨丝,但东边的天际已经卷起彩云,那迟到的太阳隐隐约约躲在那片彩云后头。这天色……象被人用了做图软件处理了亮度和对比度的照片,豁然明朗起来,不用望远镜也能看到长弓河的那头,那排弧形的“驼城”的后头此刻影影绰绰象是布设了很多人。
  均匀的战鼓擂响,这片蒙语合着鼓点,更大声整齐了些,仔细听来大概就是前日玄烨命伊桑阿起草圣旨的蒙语版内容。
  “我们都是天朝的臣民!”
  “我们都是成吉思汗的子孙!”
  “蒙古人不杀蒙古人!自己人不打自己人!”
  “投顺吧兄弟,天朝皇帝会免其罪,赐驼畜,拨农场,让你游牧乐业!”
  前些年在蒙古的时候学过几天蒙语,毕竟我是顶着蒙古台吉的女儿的身份进宫的,不会蒙语怎么也说不过去吧。于是……回京城后又恶补过一段时日,所以此刻我多少能听懂那些声音的大概意思。
  那杆巨大的招抚大棋在阳光下分外鲜艳,鼓满了风,哗啦啦地伫立在两军的中间,特别醒目。
  八旗里的蒙古兵的这一番游说煽动应该是起到了预计的效用,只见河对岸人影的动静更大了。
  “烨儿,你这一计让他们好象有些乱了。”
  “恩,不过打蛇打七寸,还不到时候。”
  “那怎么办?”
  “继续等……”阳光下他挑高眉自信的模样,仿佛是个胜券在握的将军,而不是患着寒症的病人。
  太阳渐渐爬到招抚大棋旗杆中上方的位置了,阳光的热度蒸发了飘浮在空中的牛毛针毫一样的细雨。
  远处几声尖厉的马嘶似从长弓河对岸“驼城”后传来,象是等候已久,玄烨面带喜色,抓过案上望远镜往敌阵那方看去。
  “时候到了!素伦!”他“啪”地放下镜筒,兴奋唤道。
  “奴才在!”
  “传朕口谕,着抚远大将军按照既定计划执行!”
  素伦骑着快马急急传令而去。远远看来,他手中那块澄亮的金牌令箭正泛着赤金色的光芒,耀眼得如同帐外这正午的艳阳。
  *
  当天际响起那200门红衣大炮雷鸣般的第一声怒吼,我本很想作为一次伟大的历史战役的见证者,全场观摩一番。见我跃跃欲试的神情,他却我拉我回中帐,说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可做。
  可我没想到的那所谓“重要的事”却是听他抚琴……平缓悠长的《清平调》在他的手指下响起,可外面却是兵士的嘶喊和大炮的不断轰鸣,其中夹杂着无数只号角“呜呜”齐鸣,那气势能使大地震荡。
  我揪紧了心倾听,想像着此刻长弓河两岸的激战该是如何的壮烈,那片青翠的草场是不是已遍染血红……想着想着只觉得胃液翻滚,心悸得厉害。
  战争……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注定了流血和牺牲,眼看着那么多鲜活的生命在眼前流失,哪怕是以为国捐躯的高贵名义,对我来说也绝对是……血腥与残忍!
  瞅向旁边那人,面色如水,曲子连贯清悠。素知我秉性的他……要我早早进帐,难道只是为了听他抚琴么?
  “报!准葛尔部三百多人来招抚龙旗下投顺。”
  “报!葛尔丹斩杀了三员预投顺天朝的准葛尔蒙古将领,以振士气。”
  “报!前锋营五千骑兵按照攻城方案已先渡过了长弓河!”
  报告战事的侍卫如同现代现场直播的解说一样,在帐外高声汇报着一个个战场上的新变化。
  可这帐内的主子却似没听到一般,一首曲子被他弹得行云流水,连一个杂音也都听不出。
  “这声随心动,都说心乱则音噪,心静则音纯。心慌则音误,心泰则音清。真是佩服你的好定力。”
  如老僧如定,他不睬我,转了个调子,继续……
  阳光一缕一缕从中军帐内水牛皮做的窗户透进,走到窗前,能感觉到清风徐徐犹自带着青草的稚涩清香。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暗示的作用,我总觉得鼻子里嗅到的风还带着股子血液的腥味。
  我抚着我的胸口只觉一阵痉挛,猛地关上了那扇窗户,唤万安送来些茶点摆在帐里。
  外面的炮声、羊皮鼓点声、兵器碰击在一起的“叮叮”声和战士们的嘶杀声响成一片,忍不住又问道:“烨儿,你就一点不担心么,不出去看看?”
  “战前既然布置妥当,此刻统帅是福全,我就放权让他放手去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啊!”
  此刻大炮密集的吼叫让大地都抖动起来,我面前案上的茶盅也跟着颤动,就要滑下桌去,我伸手握住那只茶盅。
  一袭石青色的卷袖横来,拉住我的,只觉得那手心滚烫异常:“茉儿,怕吗?”他问道。
  怕么……凝眸相视……他眼里有一种历经风雨后的沉着与淡定,渐渐沉淀了我的恐惧与不安。
  有你在,不怕的……我反手握住他的。
  那日在炮声与战鼓声组成的的交响乐背景,中军御帐中“叮咚”的琴声从未间断过。作为他唯一的听众,我没有去算那时间,只记得从太阳当空一直到日落,草原上重新又笼罩起暗色,大炮声渐渐停歇……
  随着一连串的喜报在帐外走马灯似的报来,大概是胜利即将在望,这琴声的调子也欢快高昂起来,除了……
  “报!左翼军的参赞军务内大臣佟国纲阵亡!”
  啊,佟将军,烨儿的亲舅舅,我急急转头向他看去……
  只见他浑身一震,“铮”地一声,古琴的七弦断了一根,琴声嘎然而止。那断弦划破了他的手,一道殷红殷红的血线从他左手指尖涌出。
  5。23。
  ——————新文案和旧文案哪个好些欢迎大家提出宝贵意见——————

  微澜

  就象再绚烂辉煌的交响曲也会有尾章的慢板,耳边那一直没有停止过的潮水般的人马嘶吼,炮声轰鸣也渐渐低沉,胶着了一整日的战事看来就要停歇。
  窗外,夜幕罩上了这被后世载入战争史册的克里克腾草原,为之镀上一层悲壮而肃穆的暗色……仿佛是不忍看清倒在长弓河畔的数不胜数的那些个不同民族不同信念的勇士,哪怕是最后一眼。
  虽听中军帐外军报俱是喜捷连连,但这只是给病中的皇帝陛下报奏的捷报而已。战争自古是个双刃剑,伤害敌人的同时也损伤了自己。这次大战有多激烈,那清军也就有多少烈勇之士为国捐躯……
  想尊贵如当今皇帝的亲舅舅的内大臣佟国纲也与将士一同阵亡,这贵胄皇亲都与士兵一同并肩与敌肉搏殉国,听来虽是很能激励军士斗志,细想,率左翼大军的统帅都阵亡,那是多么惨烈的战争,这又是多么昂贵的胜利。
  他闻捷却不见喜,每每只是轻道:“知道了。”
  喜儿给他阿玛送来的“礼物”——那上万只俄国火枪和弹药今日派上了大用场,常宁指挥的炮营和火器营平空多出上万名武装一新的由弓箭营连夜改装的火枪军团。不知道当葛尔丹见到俄罗国人承诺提供给自己的武器却临时倒戈戏剧性地出现在清军中,是何感想……背叛?
  早已归顺清廷,连连进贡的漠西蒙古背叛了天朝皇帝的信任挑起的这场战争,此刻又被沙皇俄国所弃……想必,他最能理解背叛这两个字的深意。
  轻勾嘴角我向烛光下那近日益发清减的身影瞧去……他的脸已不复昔日的健康光润,几日的工夫,寒症就折磨得他脸颊消瘦,那双带有满洲和蒙古血统的杏眼显得越发深陷。
  扎着纱布的手再不能抚琴,更或是舅父的死讯扰乱了他本来清宁淡然的心,他开始在模拟战事的沙盘上按照战报拿着代表三军的彩旗一只只在那缩小的微型山峦河流上标注。
  他的手捏着一只小旗久久犹疑在一片绿色绒布做成的草原和树林的一块地方,我探头过去……哦,是长弓河西岸的那片白桦树林。
  “怎么?这片林子有问题?”
  “不是……咳咳……”他靠在椅子上又是一阵急咳。
  我拿过蜂蜜水让他顺了下喉咙,见他眼睛不再有平日的闪亮,疲惫得就如同那快要耗尽油的灯,心里一阵酸楚。
  曾经那么那么自负的他,八岁幼时就能挺着身子摆出君主的仪态端坐在高高的太和金銮宝殿六个时辰的他,此刻却连站着看沙盘的力气都没有。
  他……这个帝国称职的君主,却不是个听话的病人,已经三日未眠了……
  “不是有问题,只是迄今为止的战报让我觉得这里太平静,太没有问题……”他缄口思虑了半晌又道:“不过,许是我多虑,福全做事谨慎想必自有安排。”
  草原的风此刻大得出奇,我能听到帐外高竖在中军里的黄龙大纛旗被风鼓着发出“噗噗噗”地声响。晤?我居然能听到风声?外面这么安静,难道停战了么?
  外面马蹄声橐橐作响,风声中还夹杂着有人在呜咽……应该是说男人的嚎啕,帝帷帐外何人敢来此喧哗……
  “素伦,何人在外哭泣?”我轻轻问着。
  “皇上在帐内静养,说了除了战报没得牌子侍卫谁也不让进,不知道……”他稍一迟顿,小声地回道。
  “不妨,让他进来。”正主子摆了摆手示意道。
  帐帘打起,一个人影卷着风跌跌撞撞地进来,脚步蹒跚,一进帐门就扑在地上嚎哭,哭声嘶哑。
  “皇兄啊!我的左翼军……左翼军五万人,剩下不到两千人!几乎全军覆灭!呜呜……”
  天啦,竟是常宁!本簇新澄亮的银盔铜甲此刻蒙上厚厚的一层黑色炮灰,胸甲、裤腿上也粘有混有血迹的泥土,平日光滑油亮的粗辫此刻半束半散,跪在那里哀痛疾哭,语不成声。
  “佟将军……他是代常宁而亡!要不是常宁得脸今日改为指挥炮营,那战死沙场为国捐躯的应该是常宁。阿图、齐咯尔、祖海……我的好兄弟啊,他们都走了,都走了,留下我一个!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呜呜呜……”
  玄烨抖着手扶起了他,眼睛已是红了一圈。
  “要不是二皇兄容许葛尔丹的投降,我定要杀他个痛快。”缓和了下悲伤的情绪,他突然咬牙狠声道。
  “什么?你说福全……”
  “报!葛尔丹派出大喇嘛根次松仁求和!”帐外侍卫的传来加急战报。
  玄烨一楞,破天荒地宣那侍卫进帐,一向平静的脸上带有少有的急切:“那喇嘛带来的降表上有无条款?”
  “回皇上,未见降表。”
  “裕亲王如何处置?”玄烨脸色一变。
  “亲王应允明日受降,已撤围歇兵。”
  “未带降表……”玄烨像木雕人似的呆愣着,猛然间,他把手里剩下的小旗全部抛向那沙盘中白桦树林的方位,长叹一声:“以葛尔丹秉性,空口求和,必是有诈!福全啊,误了大事了!只恐葛尔丹已逃!”
  常宁此刻全身一震,双眼冒光请旨道:“皇兄,常宁愿率军去追堵贼子!”
  “去吧,去白桦林那个方向,如遇敌军即发信号速速告之,切勿死缠。这一战朕已没了舅舅,可不愿再失去唯一的弟弟。”玄烨指向沙盘上树林的方向。
  与自己血脉相通的弟弟击掌作别后,他沉下脸来:“素伦!”
  “奴才在!”
  “去把那降使根次松仁大喇嘛和裕亲王一并请来中军帐。朕要亲自受降。”
  *
  “为什么我要躲在屏风后面,你是说过军中无女人,但我不是听话换上侍卫装束了么,我要站在你身后陪着你。”我跟在他身后只是轻声嘟囔着抗议。
  “只是想让你呆到比较安全的地方。”他接过小九子小心翼翼递过来的 一碗提神的参茶。
  言下之意是他身边会不安全……难道这个喇嘛还有什么动作不成,那他为何还要亲见?猛地打了个激灵,他是不放心福全,担心福全的安全?还是……
  “知道你又要胡思乱想。这作战如对弈,葛尔丹是个难逢的高手。可这棋艺’高手怎会留下如此破绽!将心比心,这没有降表的求降应该是情急所为。希望……一切都是我多想,一会儿你好好呆在屏风后面,别让我分心。”他凝视着我,不允拒绝。
  见那眼角眉梢间漾出的尽是毫不掩饰的担心……我轻轻点头,政治谋略,军国要事,从来不需要我置喙,帮不上忙,至少不能碍事。
  *
  “隆隆隆”一排炮响,御帐大开,图海、费扬古等一班内大臣、一帮都统、各营统领、待卫们出列排在黄色的帝帷外侧。一溜儿着鲜黄马褂的御林军摆好了仪仗,那整齐威严的军姿,蜿蜒盛列的礼仪璋器,彰显出作为一个天朝的威仪,帝国的尊严和让人不可藐视侵犯的皇家威权。
  久仰的在漠西蒙古青海境内享有盛名的根次松仁大喇嘛,却不是一个人前来,还带有两位着蒙古装束的侍者。
  “宣根次松仁大喇嘛觐见!”草原上第一次响起那皇室奴仆专有的尖细高嗓,似在喉咙里拐了一道弯发出,在夜晚的空旷草原听来让人着实发秫。
  大喇嘛穿着光鲜的绛色法袍,带着骆驼绒做的格鲁派黄色的大高帽,分外神气。嘴角带着超脱凡尘的笑容,仿若刚超度完白日里阵亡的将士们归来。
  不说话的时候还真有点我师傅丹增龙喜活佛的气质,可这一开口,满口的外交辞令顿时让他从我心中的神坛上跌落……分别是个政治掮客。
  先是代表格鲁教派领袖达赖喇嘛给天朝的皇帝陛下致意,他旁边的一个侍者还捧上一张进单,说是为达赖喇嘛代转给皇帝陛下的。
  呵,不说投降一开口即送礼,谈判高手啊。
  总感觉他说话的时候眼神有些游移漂浮,不由看了下他身边的两个侍者……一个高大,一个约微矮小些,两个头都低着不敢仰视天颜的样子。
  见玄烨的身边紧挨站着的是素伦,另外一边是威武将军费扬古,我稍微宽了下心。
  玄烨只是耐心地倾听,待他的滔滔不绝告一段落,微笑道:“知道为何朕愿意见你?”
  这喇嘛一楞,眼神往身边那矮小点的侍者瞟去……只是一瞬,我听到烨儿的笑声更是欢愉。呵……他在笑,这笑声带着猫咪在抓到老鼠那刻前的自得和愉悦。
  “是不是葛尔丹不愿你来投降,所以连降表都未来得及准备?”他笑问着这个大喇嘛,脸却朝向那个头矮点的那名侍者,语音如沐煦阳春风般和蔼轻柔。
  “可汗明日就会来正式递交降书,这里是可汗奉给皇帝陛下的准葛尔各部详细人丁分布,牛马数额……”
  啊……这个声音,几年前的景象在我脑海里倒流,凭着记忆比对着这个身影……是她?
  那个小个子的蒙古人跪在羊毛大毡上,手举过头,高高捧起手中的卷轴一样的“进单”……看着那卷轴我有一个不好的预感,“图穷匕现”四个字带着光在我脑里一闪而过。
  不过……是小九子下去,拿走那“进单”,而不是让“这人”跑到皇帝跟前来亲现。从来没有此刻这般感激这繁琐的皇家礼仪和规矩。
  还好,还好,我揪紧了胸前的衣裳,紧张得心都快扑腾出来了。
  小九子拿来卷轴在御案上缓缓打开,玄烨却瞧也不瞧那上面写的东西,眼神锁住了“那人”。
  “朕知道你们是在拖延时间,不过告诉你们也不妨,一个时辰前,安远大将军常年常宁已率军去了白桦林。朕见你们就是想确认一下先前所料之事。”
  见“那人”浑身一震,玄烨挑高眉续道:“现在朕想知道的是,你又是谁?居然能指挥动根次松仁大喇嘛,如果没猜错的话……”
  “博格达汗万岁!”没等皇帝说完,大和尚陡地一声暴喝,甩掉头上的毡帽,那两个蒙古侍者手疾如飞在他帽里一掏,两把明晃晃地短剑泛着白色的冷光如闪电一般直指皇帝破空而来……
  这一番突起变故,饶是早有准备的玄烨和众多侍卫也不由一楞,慢了半拍。
  她要杀烨儿!!!
  “阿敦不要啊!”我发疯般地从御座后转出扑向玄烨所在的方向……
  在我闭眼前的刹那,时间仿佛停止,又仿若被拉得细长细长,如定格的胶片,又如慢放的影带。那一秒我见到明黄色的身影和那两团交替而至的白色剑花……还有那对惊讶犹疑的棕色眸子……
  ”皇上!”
  “噗”地一声,我被重物击倒,听到金属穿透皮肉的声音,可我竟然不觉得疼。
  “你……不听话……”耳畔传来他的喘息,断断续续地。
  睁开眼……是他!他挡在我面前。
  左胸偏上的部位,那只绣着金龙的五爪的地方扎着一把短剑,剑入至柄。血顺着剑,把那金龙的身躯染成一片金红,红得刺眼。
  见费扬古和素伦早已拨出剑把那御座位置护佑得固若金汤……原来他早有安排,要不是半途杀出我这个程咬金……烨儿,你好傻,好傻好傻,为什么要扑过来帮我挡。
  “烨儿,烨儿……为什么过来,你为什么要过来……”眼泪扑簌簌地滴落在他胸前,和那片金红交织成一片,我捧起他脸轻声低喃。
  “你……为什么出来,我就为什么过来……傻子。”他脸色苍白,声音越来越轻。
  帐内,侍卫们已经把这三位“葛尔丹的降使”制服,阿敦的脚下那把剑银白光洁,她……明明适才可以乘乱给我或者给我身前的玄烨再来上致命的一剑,她去没有下手,是什么让她犹豫?
  念头一转就过,我来不及细想,皇帝遇刺的大事已让帐里帐外骚动异常,御医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帐帷门口。
  怀里的他嘴唇翕启,我附耳细听……
  “下次,你……记得……要听话。”
  见我呜咽出声,拼命地点着头,他才放心地阖上疲惫的双眼。
  这一日,我的心承载了太多太多的感情,或悲壮、或蹊跷、或心痛、或悔恨……那一圈一圈如涟漪一样的一个接一个的波澜满得我心疼得快要溢出来,既痛苦而又漫长。
  (5。28修错字)

  月夜

  “我是乌拉山下的女子,
  不爱女红独爱那鹰击长空。
  你高居险处,翱翔于九天之上。
  你睥昵天下,从不与他人混同。
  不屑听夜莺浅吟低唱夸庭院;
  无瑕看燕子精雕细琢小窝丰;
  就让那杜鹃悲悲切切诉哀怨;
  任凭它白头翁叹世间种种必成空,
  强敌当前,飞吧!雄鹰!
  苍白柔弱历来与你无缘,
  勇敢顽强才是你的本色。
  展开翅膀吧,
  升空!升空!
  去独享那做为勇士的光荣……”
  最后那一声哼唱,带出她一滴晶莹的泪珠,纯净得就象此刻帐外的墨色中点点星辰。
  我想……她天生是属于草原的,就象雄鹰属于那蓝天。
  五年了吧……记得第一次听她唱这蒙古长调,虽哀婉但却自信洒脱,唱得豪气干云颇有巾帼气势的激扬高亢。
  今天这第二次听虽然同样是在这蒙古草原,还同样在这乌兰布通,相同的地方,相同的人,可不同的心境传达出来的感觉也完全不同……今日的歌声听起来那么无奈与孤勇。
  “没想到你竟然是康熙的女人。”她瞧着我,棕色的眸子深深的,幽幽的。
  那名胆敢刺伤皇帝的蒙古刺客昨晚就被斩杀于帝帷之外,至于她……也许是因为她是葛尔丹的可敦(蒙语王妃的意思)的缘故,福全下令关押她的“牢房”仅仅是个戒备森严的大牛皮帐篷而已。看里面床榻、被毡、桌椅齐全,看起来更象是在对待人质,算是软禁,并没亏待她。那喇嘛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记得我当时说过一个女人那么关心另外一个男人要么是她情人要么就是他仇人。那时候看你眼发肤色有异……唉,中原博物技巧的东西骗过了我的眼睛,错判了。”
  甩了下头她爽朗地笑起来,那声似银铃般清脆,我此情此景我倒不象是来探被被清军软禁于此的她,倒似昔日我去她帐里做客的那番光景。
  “谢谢你。”
  “什么?”
  “谢谢你,因为你没最后在我或者他身上补上一剑。”
  昨夜那番情景清晰地定格在脑海里,就象被放大的照片,每个细节回想起来都那么触目惊心,每想一次我的心就从里到外的疼,被人撕裂那样的疼。但是……我还是要感谢她,感谢最后那一秒钟她的犹豫。
  没料道我开口却是这个,她怔了下,一时帐内一阵阒寂,偶尔听得一两声草丛里的秋虫卖力地低吟。
  “我本来可以杀了康熙。”她突地一笑,笑得桀骜:“那时候我是一心要杀他的,如果此刻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绝对不会放过。”
  “铮”地几声,帐外侍卫的刀剑出鞘的声音传来,背对着我们的素伦在门口做了个手势静止了侍卫们的下一步举动。见这大不敬的话惹来的响动,她瞥眼看来,却肆无忌惮地笑得更大声:“我既然敢来,就不会怕死,敢作敢当,心里怎么想的,嘴里自然就怎么说!”
  “我只是想知道,为何昨晚你却没有动手?”直视着她的眼,我很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最后放下了手中的剑。
  “因为你的出现……康熙护着你的样子就象当年……葛尔丹从他哥哥策旺阿拉布坦的刀下护住我。”她美丽的棕色眼睛忽闪了一下,似忆起了当年情景。
  阿敦本是嫁给准葛尔的强酋巴图尔晖台吉(汉义:勇士皇太子)的后代;僧格的长子策旺阿拉布坦为妻,根据规矩;王位也应该由策旺继承。在世俗的眼里葛尔丹弑兄篡位并夺了本应该是他嫂嫂的阿努可敦为妻这样的行为简直不耻,可谁又知道葛尔丹和阿敦又有怎么样的一个故事。
  葛尔丹对阿敦什么样的感情我无法得知,不过阿敦所为,的的确确是以命相搏,哪怕只为葛尔丹的逃逸能拖延出一时半会儿。但是,他如果真爱阿敦那怎么又会让阿敦来刺杀皇帝……这明摆着就是一条绝路啊。
  “葛尔丹他愿意放你来……做这样的事?”
  “呵,你想说的是来送死吧?我是自己来的,可汗他……根本就不知道。”她眼神一黯,朝我看来,嘴角微扬:“你要是我,会怎么做?如果能救他,你也会为了康熙去死么?”
  如果为了救玄烨去死……心湖轻颤,我只是想到这个画面,就没来由地觉得揪心,还需要考虑么,施施然对着她嫣然一笑……不予作答。
  他……昏睡不醒已经一整天了,除了旧病和过度疲劳此刻还加上……几个太医进进出出神色严峻让我担心得问了好几次,可答复都是惊人的一致都说是没伤到要害,但是本就被寒症削弱了的身子又加上流血过多导致血虚、昏迷……
  “康熙为人狡诈、反复、多疑,不过没想到他对你还算是个好男人,至少……他能为你付出他高贵的天子之命。”她有点晒晒,有点黯然,许是又想起了自己。
  狡诈、反复、多疑……这个是漠西蒙古的宣传版本么?评价还不错嘛。
  呵,自古成王败寇,等玄烨完全平定准葛尔的那提,伟大的皇帝估计就会一改“狡诈、反复、多疑”,变得“聪明机智、心思缜密、沉着冷静”了,宣传……向来是为主子服务的,不期望敌人会为自己说好话。
  “妹妹,我就没有想活着回去,临死之前能见到你我很高兴,虽然……对你的身份我至今仍旧好奇。”她的眼睛很亮,如黑夜的繁星。
  “你怎么知道你会死?”我笑道。
  “呵……以康熙的狡诈品性,留住我未杀,还给我这般待遇自然是准备拿我要挟可汗。我自是不会让他遂意,自杀也是死,那还不就是一死。”她象是在说别人的事,神色轻松得写意。
  “你口中的狡诈、反复、多疑的皇帝却赦免了你。”
  她笑容一敛,圆瞪着眼直楞楞地瞅着我……
  “啪”地一声,拉出那枚已在怀里捂得温热的阴雕铜符牌我放到了桌上,牌头用朱砂漆红,是中军帐里的皇帝陛下才有权颁给需要去办特殊差事的侍卫的腰牌。平日就放在他的书案抽屉中的一个小匣子里。
  “走吧……阿敦,你自由了。”见她眯缝着眼打量着这代表自由的牌子,我轻道。
  “妹妹你……你偷来的符牌?那你怎么交代?”
  “……”
  这牌子倒真不是偷的……是我光明正大的拿的。 而且是征得了皇帝陛下同意了的,虽然是他昏睡前的口谕,那也是“谕”啊,等同圣旨。
  “素伦!”
  “在!”他铁着脸走了进来,象一堵塔一样杵在帐篷中央。
  “把她送走吧,送出长弓河西岸。”
  “喳!阿敦夫人,请吧。”
  阿敦懵懂着似还在梦里,犹疑地看看我再看看侍卫,和桌子上那块在烛光下漾出红光的通向自由的牌子。
  “茉儿……你为什么这样帮我?”她脚步未挪分毫,固执地问着我。
  难道每做一件事情都得有原因么?我就是不想她死啊,因为看到她,我就不由地想起另外一个属于草原的女人……老祖宗。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个想法,也许她们某一部分相同的身世,也许是因为她们都是我认为的巾帼?
  不过她既然坚持,我也就给她一个理由……
  “因为……皇帝陛下感激你那片刻的犹疑,没有取他性命。”
  烂到极点的理由让她绽开一朵笑容,甜美如花。
  “我从不信任康熙皇帝,但,我却信任你!茉儿,阿敦欠你一条命,他日必会报答。”她跟着素伦走了几步,转头说道,那声音清脆宛如少女,让人耳畔好似响起一串银铃。
  *
  “越想越觉得不妥,皇兄醒来定会撕了我,真是后悔带你来这里。”
  草原的月夜,皎白如雪,青草蜕去白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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