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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旷传奇-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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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子笑了:“喊我二叔就好。不过小兄弟,你也真是……他不交代,你就不能问他?”
“等一等没关系的。”这少年安静得不像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他有一点儿孤独,但是不算阴暗,见柳二先生笑得温柔慈祥,立即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小家伙!柳二先生心里微微一酸……保持距离的察言观色,这显然不是承欢父母膝下的娇儿会有的。他伸手,想要摸摸这孩子的脑袋,但明显感觉到少年的身体一阵紧绷。柳二先生收回手:“你叫什么?”
“苏旷。”少年眼里露出狐疑,问得小心翼翼,“二叔,你不是……瞎子?”
柳二先生长笑一声:“障眼法而已,那群明眼人总以为瞎子能看见更多的东西。来,跟我来。”他一边说,一边虎虎生风地向外走,手里的竹杖挥舞成一团青影。
“……柳衔杯,十六年前已经成名,以武功论,在岁寒三友中排第一。如果你有机会看见他出手,千万要仔细,他可能是世上最后一个会'碧海卷银沙'身法的人了……”临行前师父的嘱托言犹在耳,苏旷一惊,连忙快步跟上:“二,柳二叔?我们这是去哪里?”
“你既然到了都一泡,总要感受一下浴池的精神才好。”柳二先生慢悠悠地道。
“澡堂也有精神?那岂不是茅坑也有理想了?”苏旷被逗笑了。
“这话你也就能对我说说,你要是敢对大哥说,看他不打断你的腿。”柳二先生瞪了他一眼,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诸君哪,不管到什么时候,各位心里都得有那么一小块浴池。就算里头全是苦啊,累啊,委屈啊,难过啊,你也得抖擞精神,把它弄热乎了,哼首歌泡个澡,再站起来的时候就得轻轻松松的,该干吗干吗去。”
“这话是谁说的?”
“老泡说的。”柳二先生手一指,“也就是你的老板我的大哥。此人好为人师,平生最喜欢的就是指教别人。他将来要是说起这话,你千万要当是第一次听见的。喏,到了。”
“尊客请……里面兄弟动作快起来……”白雾蒙蒙处,迎门的伙计一声高叫,“哟,二先生!”
“这位小朋友叫苏旷,你们多亲近亲近,日后就是一家人了。”柳二先生指着苏旷介绍。
那伙计嘿嘿笑了起来:“老泡又拐人家小兄弟来白干活了。”
咦?这伙计对二当家的毕恭毕敬,对大当家的倒是亲昵无礼……苏旷心念一动。
“……老泡,也就是昔日的广陵公子况年来,书画双绝,文武全才,可惜二十四岁就退出江湖。唉,当今天下,多了个浴池老板,少了位领袖人才。可惜,可惜,可惜。”
唔……也没有那么可惜吧?苏旷跟着柳二先生入内,边走边想,其实他们好像……还是很快乐的呢。
第一章 千里横刀颜中望
当铁锅上的白气和运河上的薄雾遥相呼应之时,都一泡的伙计们纷纷起身劳作了。
大桶清水拖地,洗刷浴池,摆放盛衣的柳条筐,在活括竹筒里兑上皂荚水……晨风吹着湿漉漉的空气,让人愉悦清爽。在都一泡做工永远不会觉得乏味,因为谁也不知道,那千里浩荡的大运河会把谁送上门来。
“开饭,开饭!”袁三当家的亲力亲为,挑着大桶饭菜走了进来,一路喊着,“兄弟们来来,饱食战饭,然后干活!”
伙计们轰的一阵欢笑应和,纷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下手里的活计,围拢在长凳拼成的临时木桌前,啧啧称赞。
“三哥,就你这手艺,御膳房的师傅也比不上!”
“嘿哟,今儿有卤牛肉!”
“等等,等等,小苏呢?”
“出去练拳了吧?人家小伙子多勤奋哪……小苏,小苏,吃饭啦,过会儿牛肉就没了啊……哎哎,给人家留两块,半大的小子正长身体哪。”
苏旷赤着上身,一条牛犊短裤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大半,匆匆跑进来,到屋角拎了桶冷水当头泼下,扯下条布巾,边走边擦着脸上的水。他才不过十三四岁,还没有长成成年男子的身材,但结实灵活,未褪青涩的面孔上已经隐约透露出英气勃勃。他边跑边伸头看木桶里的饭菜……几块上好的牛肉还留在那儿……苏旷微笑起来:“谢谢各位大哥。”又特地冲袁三点点头,“谢谢三叔。”
在三位当家的里面,袁三是个神奇的存在,他好像只有在送饭的时候才一阵风似的出现,笑眯眯地看着大家吃完,然后立即消失。两个多月了,苏旷有一半工夫是用来研究怎么和袁三叔相处的……不能不理他,也不能太答理他。袁三叔喜欢讽刺人几句,但没什么恶意,他好像天生就是那种嘴上长刺的人,不扎谁两下,心里不舒坦;但一旦真的伤了人,袁三反倒比谁都过意不去。当然,他身为当家的不好意思道歉,但第二天的菜色往往丰盛得让人大吃一惊。
这里多半都是年轻人,对一个好厨师的需求远远大过一位良师益友。比如桌子就曾经说过,只要每天能吃到袁三当家的做的卤牛肉,就算被他指着脊梁骂祖宗八代也没关系。
问题是,人家毕竟是当家的而不是厨子,送饭仅仅是一种爱好,雪泥鸿爪,率性而为。哪天他不乐意了,大家就得吃大厨房那毫无创意可言的饭菜。
苏旷的到来,彻底改变了这一切。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沉默而聪慧的青涩少年更有趣的聊天对象了。于是大家吃得其乐融融,袁三当家的也跑得乐此不疲。
袁三捧着饭碗走过去:“小苏啊,初入江湖,何所见?何所思?”
苏旷悠然道:“观烟花三月之扬州,我心中有猛虎轻嗅蔷薇。”
袁三一巴掌抡在他脑门儿上:“我心中有流氓痛打你们这群文人。”
顿时间哄堂大笑。
实在是无法接受袁三这样的大盗风格,苏旷紧紧抿着嘴唇,再也不多说一句。
他这一沉默,袁三反倒第一个不好意思起来:“小苏,嘿,你三叔这是跟你开玩笑来着,还不是因为拿你当自己人?”
两个月来不停气地拿我逗乐,这就是自己人?苏旷摇头:“我想交的是朋友。”
“嗬!这可就为难喽。”袁三笑眯眯地看着他,“咱们这些个市井粗人,比不得彬彬有礼的君子,什么坐而论道的好朋友,你回京城找找吧,这儿怕是没有。”
“坐而论道?不是的。”苏旷眼里闪过一丝温暖而憧憬的光,“师父常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江湖上最有趣的就是能结交许多好兄弟,得意时可以喝彩,失意时为你拔刀……”
“得了得了。”袁三被逗乐了,“我算是明白铁大人怎么混到今天还是孤苦伶仃一个人了,就你们这世代相传的硬邦邦态度,不得罪人就挺好了。我说小苏啊,就算是买菜,还得出门讨价还价咧,你当交朋友是捡垃圾,东张西望伸手就来?什么一见如故肝胆相照,那根本就是……唉,罢了,我在你这个年纪,也是信的。”
苏旷瞪大了眼睛:“三叔,你现在,不信了么?”
袁三咽了口唾沫。让他在这样的年纪说一些真诚而朴素的话未免太为难了,但让他在某些答案上说谎,不仅为难,而且要命。他讪讪地笑起来:“少废话,干活干活!桌子,愣着干吗,放水!”
桌子欢快地答应一声,跳上大厅正中的木桌,拉动了手柄。
五六口大锅中的热水一起从大开的闸门中涌了出来,浴池中特有的蒸腾的雾气立即弥漫开来,新的一天开始了。
“开张咯!尊客请……里面兄弟动作快起来……”迎门伙计一声招呼,今天的第一位客人上门了。
这人脑子没毛病吧?刚吃完早饭就来泡澡?
苏旷一溜儿小跑地去抓手巾,三步并作两步蹿到过道上,正要递上,就听见一个冰冷如刀锋的声音道:“不行。”
那个年轻人也不过二十三四岁,长脸,长身,长手长脚,腰畔还带了把长刀。他按着刀柄,摇头道:“我的刀,从不离身。”
“这位少侠,”桌子的绰号之所以叫桌子,意思是什么都能搁,性子随和。不肯解刀的客人他也见得多了,只赔笑,“您恐怕还不大清楚咱们老泡。在老泡您想干吗都行,但是进大池子一不能带刀,二不能带姑娘。您想,您一带刀,那别的客人也得带刀不是?这大家伙儿都带刀,稍微有个不痛快,还不得打起来?”
那位“少侠”坚决摇头:“我不管别人。”
桌子继续赔笑:“少侠您这可就难为我了……要不怎么着?您后院雅间请,爱带什么带什么,清净没人打扰。我们有金丝楠竹大桶,有……”
那位“少侠”这回连头都懒得摇:“我没钱。”
桌子一时词穷,只好苦笑:“那您……换一家得了。”
该少侠理直气壮:“其他家没开门。我要洗澡!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别的客人,你们让开!”
这未免过分了,饿极了抢粮食的还算常见,脏极了抢澡堂的,该大爷还真是破天荒第一位。老泡怎么说也是江湖上的混堂,开门做生意是一回事,规矩不能破是另一回事。
桌子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这位少侠,我们着实是不方便让。您要是不嫌寒碜,我借您一桶热水,外头院子您冲冲得了。实在不行,河里水多着呢,万里长江作澡盆,多有气势。”
年轻人的脸色顿时白得可怕,他一把抓住桌子的衣领:“你说什么?”
苏旷早在一边看得怒火中烧,忍不住开口讽刺:“他说,没钱就不要充大爷。”
“混账东西!”年轻人甩开桌子,反手抓着苏旷左手手腕就是一甩……这一招实在精巧迅猛,苏旷猝不及防,整个人被巨力带起,方向正是身后的大池子。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池子里还没加冷水,真扔进去还不得烫掉一层皮?
只是苏旷身在半空,硬生生拧转过腰,凌空变横为直,双足稳稳落地,整个人离水池才不过二尺。他又惊又怒:“被我说中,恼羞成怒?”
年轻人先是懊恼,又是惊讶,但很快面上再度寒冰一块:“久闻都一泡卧虎藏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颜中望,”身后袁三早已不耐烦,“你既然要找事,我陪你走两路就是了,上手找个小孩子,真是英雄。”
“你认得我?”年轻人有点儿惊讶。
袁三笑了:“就算没听过朔望双侠,断月刀的名号,我还是知道的。”
千里横刀颜中望,旁若无人颜小朔……这一对兄妹,是近年来江湖上声名鹊起的新人。虽说他们还没有做下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已经有不少人认定三年内朔望双侠必定会名满天下……颜中望刀法已有小成,颜小朔的刀法一日千里,而双刀合璧的威力更是与日俱增。按理说,这个时候正是颜中望爱惜名誉的关头,他好端端地跑来闹什么事?
“无名小卒,岂敢在岁寒三友面前放肆?只是,若能领教袁三先生的二十四桥折梅手,倒也不虚此行。”颜中望微笑以对……江湖上不仅要比能耐,还要比眼力。人家一口气连人带刀叫破你的来历,你就不能傻不啦唧地回答“你谁啊,我不知道”。一般来说,敢开口“阁下何人,我从未听说过”的,基本已经做好血溅五步的准备了。
苏旷还处于不知道谈资重要性的年龄,他慢慢地发觉江湖其实很小,所有人一打照面都互相认得。他只觉得大家都博闻广识,唯有自己是井底之蛙,除了几个顶尖人物,其余的都没听说过。他暗自决定,多去二先生的茶园听听书,将来也好“一口喝破”什么人的来历。
袁三已经和颜中望动上了手。
甫一交锋,二人都小心谨慎,颜中望的断月刀既未出鞘,袁三似乎也没有使出真功夫,但饶是如此,苏旷已经在暗自喝彩了。
他生平第一次见到有人出手如此飘逸潇洒……袁三再也不是那个圆滑市井的管事先生,轻柔处如花间拂露,刚硬处如罡风折木,出手的每一招不是切在颜中望力道未发之前,就是借势回转于他力道方尽之后。
颜中望显然也不是等闲之辈,一柄乌金刀鞘格挡削刺,微落下风但也游刃有余,丝毫没有拔刀的意思。
叮叮叮叮,袁三左手如轮拨琵琶,四指轮流弹在颜中望刀鞘上。每弹一记,颜中望左臂似乎就微微震了一下,四记之后,他几乎拿捏不住刀鞘,右掌一探,便要拔刀。
袁三右手作提笔式,不轻不重地击在他的胸口:“颜大侠,你我只是口角之争,拔刀就不必了吧?”
苏旷眼尖,看见颜中望黑衣上已经濡湿一片,他立刻明白过来……颜中望早已受了重伤,被袁三这么一撞,伤口立刻迸裂开来。
这样的重伤,颜中望死活非要洗个澡,还真是不要命了。
……或许,洗一个澡对他来说,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
颜中望输了一招也不多话,按着胸口,拔腿就向外走。苏旷却追上几步:“等等。”
“怎么?”颜中望好像恍然大悟,“是了,小兄弟,你也要指教几招,是不是?”
“不是。”苏旷的脸一阵发烫,“你……你有银子买药没有?我,我有伤药。”
颜中望先是皱眉,然后低头,苦笑,伸手在苏旷肩头拍拍:“小兄弟,你宅心仁厚,日后不可如此待人。我,抱歉了。”
苏旷肩头上,赫然是一个血手印。
袁三点头赞许,但还是拉着苏旷:“小苏,不要多管闲事。”
苏旷咬咬嘴唇,又一次拉着颜中望:“你……你这么走不成,开个雅间吧,我,我请你。”
他一边说,一边拼命向袁三使眼色,意思是你放心,我一定给你银子。
袁三想要阻止,但不知为什么,还是叹了口气:“行了,大家干活吧。”
颜中望回头,看着苏旷急切甚至恳求的目光,缓缓点头:“谢了。”
“呵……”进入温水的刹那,颜中望痛得哼出声来。
他胸口的膻中穴上,不偏不倚嵌着一粒眼眸大小的木珠,木珠周遭的肌肤已经淤黑一片。膻中是人身气海的大穴,轻触即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留下一条命来的。只是他好像已经不管不顾,扯着布巾擦着身子,双手每一动作,木珠周围立即就有淤血涌出。
“什么人?”颜中望忽然抬头,伸手紧紧握住了水下的刀柄。
“你不必这么紧张,”屏风外那人根本没有进来的意思,“老泡有老泡的规矩,既然让你进来了,自然就不会赶你出去。”
“是况先生?”颜中望略略缓了口气。
“我知道你的来头,也猜得出你的仇家。颜中望,今天的花销我请了,明日清晨,我希望你离开。”那人好像想起什么,声音里带了些笑意,“叫我老泡就好。我们兄弟三个,都不想再提过去那档子事了。”
“谢了,我明白。”颜中望第二次道谢。
老泡说完话就立即离开了。团花袍子,富贵不到头的员外巾,看上去果然就是个一团和气的当家老板。他怀里抱着一大捆卷轴,四下打量着显眼又合适的地方:“老三,这个挂这儿。”
那面大书“洗尽红尘”的手卷上,落款是昆仑剑派的掌门。接着一张张一幅幅,从中堂到尺方,尽是武林名宿的手迹。不多时,墙上已经没有空地了,袁三回头:“大哥,差不多了?”
老泡眼里露出恶狠狠的光:“挂上,一个不落全给我挂上!”
袁三失笑:“你这哪里是挂字画,根本就是贴符驱鬼吧?”
老泡撩袍子踢了他一脚:“凡事小心为上,这几十张符咒能不能镇住那群……哼哼,还两说着呢。去,把不相干的都给我摘了。喏,那个《张翰思鲈帖》,还有那个杜牧的《张好好诗》。”
这真是怎一个焚琴煮鹤了得!江湖人任怎么附庸风雅,那手字毕竟上不得大台面。
老泡一边唉声叹气,一边用崆峒派掌门惨不忍睹的手迹替换了杨凝式的行书尺牍《韭花帖》。
那边袁三回头:“老泡,还差两个。”
老泡不耐烦起来:“这还用问?不能打的都撤了。”
两人好像都觉得有趣,相视哈哈而笑……无论如何,平安过了今日就好。
“三叔,泡叔。”苏旷跑了进来,冲着老泡袁三点点头,满脸兴奋得意,想要冲进颜中望的屋子。
袁三一把拉住他:“干什么去?”
“送药。”苏旷拍拍脑袋,“哦,对了,这是那个人的房钱,三叔你收着。”
他急急忙忙地从怀里摸出两锭银子,往袁三手心一搁,又急急忙忙地向前冲。
袁三第二次扯住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你从哪儿弄的钱?”
苏旷笑笑,也不说话。
袁三怒极,一手打飞了苏旷手中的药匣子:“说!”
苏旷从未见过袁三发这样大的火,一时有些惴惴不安:“三……三叔,我做错什么了吗?不是……不是有银子,他就可以留下来养伤了?”
“不必再问了。”老泡走过来,一手掀开苏旷腰上的衣服……右肋处有碗口大的淤青,显然是新伤。老泡目光也变得严峻起来,“你去运河舟擂了,是不是?你才多大?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嗬,苏少侠做事真是有担当……嗯?我和你袁三叔缺你这十两银子了?”
苏旷眼里有灵光一动:“泡叔……是不是颜中望得罪了什么咱们惹不起的人物了?”
“罢了,你自己进去问吧。”袁三俯身捡起药匣子,拍进苏旷手心,声音提高了些,“小苏,人在江湖是要多交朋友,但也要记着,防人之心不可无。”
苏旷点头,匆匆转过回廊,进了颜中望的屋子。
袁三一脸的不屑:“他脸皮还真是厚,我这么说居然都不出来。”
但苏旷已经远远地惊呼:“泡叔……三叔……快来!”
颜中望一条腿搭在桶外,整个人已经晕倒在热水中。苏旷若是再晚来半刻,恐怕他就要成为第一个淹死在澡盆里的江湖客了。
“地上有很大一片水……想必是他听见你说话,急怒攻心,要跳出木桶,反而一跤跌了回去。”老泡搭着颜中望的脉搏推测道。
颜中望伤得比想象中更重,俨然已是强弩之末,连区区一个木桶都挣扎不出来。
老泡回头看了看袁三:“放他进门还情有可原,毕竟客人给了银子,咱们要做生意。可若是给他治伤……若是给他治伤……娘的,老三、小苏,搭把手。”老泡发了狠一样,生怕再过片刻,自己就没有了决断的勇气。
袁三伸手抱起了颜中望,自嘲道:“我们哥儿仨真他妈的衰啊。”
“这粒是佛珠……少林?”苏旷连忙去拿白布、温水和伤药,又是惊叹又是兴奋,喃喃自语着。
少林,这两个字实在有太大的威慑力。自从有江湖以来,从未有一个门派有少林那样的声望和地位。它不仅是权威和正统,也是武林的源头与滥觞。数百年来,少林几经风雨屹立如初,早已不是一人一时一事可以撼动比拟的。
近五十年来,少林群僧闭门修行,任由江湖传说日渐一日地将他们推上更高的神坛。即使是最轻狂倨傲的侠客,也从未想过要和少林为敌……这大概也就是颜中望的伤势拖到今天都无人敢下手医治的原因。
若是少林高僧动手伤他,那必然是有正当的原因。
“泡叔,我……”苏旷讷讷不能成言。
“不妨事,他若真的罪大恶极,我们再杀了他就是。”老泡出手如风,封住颜中望胸口十余处大穴,小心护住他的心脉。袁三配合得极是默契,手如羽扇经风,已经将那粒佛珠吸在掌心。二人对望一眼,一个压一个提,只听啵的一声轻响,那粒佛珠已然离体,无数黑紫淤血夹着浓液喷了出来。
“是达字辈高僧的法珠。”老泡的手在轻微颤抖,“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佛祖慈悲为怀,千万保佑你手下那群高僧莫要难为我们……”
然后就听到门外有声音……
“二先生,二先生,老板吩咐,任谁都不能进去……”
“怎么?”脚步停在门前,“大哥,三弟,有什么事是小苏能知道的,但我不能?”
老泡做无语问苍天状,咬牙切齿:“谁给他走漏的风声!”但转眼便高声道,“自然不是。快,快进来。”
第二章 拳脚避少年
大运河的舟擂之上,本来是有这么一副对子:锋镝欺远客,拳脚避少年。
这副对子说的自然是大实话:劳师远奔的,自然比不上地头蛇好整以暇;人老力衰,筋骨拳脚也定然没有少壮人那样强劲。但扬州城里文化风气最浓,即使是擂台这种最没天理的地方,也不能违背三纲五常。有几个文武双全的前辈好一番议论……这一“欺”,如流氓地痞小人得志;这一“避”,似犯上少年忤逆骄狂……于是有和事老出来加了几个字,对子就成了:莫以锋镝欺远客,且将拳脚避少年。
温柔敦厚,中正平和,于是乎大家都满意……虽然仍改变不了总有少年得意、耀武扬威的事实。
就好像有许多人明知道根本做不到连胜三场,但偏要下五两银子的血本领号登台。
公平而暴力的较量,然后胜出,本来就是大多数男人与生俱来的渴望。
今日得意的少年是苏旷。
第七日,第二场。
擂台下早已掌声雷动,只要再胜出一场,他就是运河舟擂二十年来最年轻的守擂英雄。或许吧,或许师父知道了会笑骂他一声“胜之不武”,毕竟这里只是扬州武人们切磋拳脚、消磨时光的所在,真正在江湖中闯出字号的侠士绝对不屑参与,但他不在乎。荣誉、掌声、啧啧的惊叹和赞赏的目光……这一切的一切像一把野火在灼烧内心,以前从未经历过,新奇而且具有诱惑力。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的。
当然,还有……别的什么。
运河舟擂,是在一艘巨大的楼船上进行的,入水者为输。大船离岸五十丈,岸上的看客们可以免费,但想要看得更清楚,就要花十个铜子儿买一个小船上的位子,或者索性扔出两钱银子包下一艘小船。自从有舟擂以来,运河上不少人家以此谋生。穷人家买不起船的,也常常划着小舢板,卖些茶水、干果之类。总而言之是台上热闹,台下更热闹,若有精彩对决,常常有船主为争位子打起架来。
密密麻麻的乌篷船外,还孤零零地泊着一叶小舟。小舟并没有什么太明显的标志,只是船头总放着一桶桃花,红红白白的,很是好看。舟上有个姑娘,太远瞧不清面目,只见她穿着条纱窗旧绿色泽的长裙,在烟波夕照之中,显得分外袅娜。
从苏旷第一天打擂起,那姑娘就这么远远看着,也不靠近,也不离开,甚至……都没有换件衣服。
这种被姑娘仰望的感觉,实在让人心醉神迷。苏旷早早下定决心,今天再胜一场,然后就去瞧瞧那个女孩子长什么样子……如果她是卖花的,就买她一枝桃花;如果她是卖茶的,就引荐她去二先生的茶园……那里生意好得多,这儿毕竟太不安全了……
他兴奋得脸发红,抱着拳四下道:“承让,各位承让!不知哪位叔伯兄弟再来指教一场?”
话音刚落,一条身影便自小舟中掠起,轻轻巧巧地落在他面前。那人穿着件灰袍,戴顶油竹箬笠,也瞧不清脸孔,向苏旷略点点头,挥拳就打。
苏旷连忙侧头闪过,好心提醒:“这位壮士,你未曾报名记号,即使赢了也不算银子,不如……嗬!”
拳风劲直刚朗,开阖大气,来人绝非泛泛之辈。而且,他好像也不是来打擂的。
苏旷心中一阵发冷,他自以为功夫已经足够扎实,但拳法比起面前的对手来,根本就像个纸糊的风筝。
那人连发九拳,苏旷连退七步,但无论怎么腾挪跳跃,这个人的拳头好像永远不离他的面门三尺处。
眨眼间退到船头,身后就是滔滔流水,苏旷咬牙,双拳齐出。那人不动声色,也是双拳齐出。苏旷向右微闪半步,左拳直撞那人的右拳,右掌翻手为切,反撩那人腋下……两人都是极快,双拳甫接,苏旷只觉得左拳像是砸上了生铁,痛得撕心裂肺,也不知道骨头断了没有。但那人也被他一掌撩实,按着右肩,险些痛呼出声来。苏旷拧身反跃,离开船头,那人又是一轮拳直打过来。
咦?熟悉至极的招式。
苏旷心中畏惧略去,这个人……他难不成只会这九招不成?
那人又是连击九拳,苏旷只退了三步。他心中有了点儿数,双掌十字封门,挡住那人的拳头,清了清嗓子,满怀喜悦,略带激动,生平第一次清清楚楚“一口喝破”来人的路数:“好一路伏虎罗汉拳!……阁下是少林的高僧?”
那人不点头,也不否认。
苏旷略有点儿心虚:“难道不是?这个伏虎罗汉拳……不是少林的入门功夫吗?”
确实对了,那人脸上已经有了怒色,转头看向船下的小舟,舟中一个黑影静静地道:“玄印,试试他的刀法。”
据说贪、嗔、痴是人间三苦,在苏旷的想象中,得道高僧应该是被骂到祖宗八代都不动声色的,但眼前这位玄印师父明显是已经生气了,而且是那种被羞辱了的不快。更要命的是,根本不知道他气从何来……只见他回身拔出把戒刀:“小施主,亮刀。”
苏旷想也不想,回头从兵器架上拿下一对护手钩来:“我喜欢用钩,不爱用刀,大师看着办吧。”
玄印又回头,看了看小舟里的发话之人,那意思是……他不用刀,要不要打?
那人缓缓点头……姑且一试。
玄印挽了个刀花,拉开架势摆出门户。
苏旷扑哧一声乐了,他现在知道这位大哥为什么生气了。怎么看也是二十出头的人了,不仅拳法是入门功夫,刀法也是。天下武功出少林,伏虎罗汉拳和伏虎罗汉刀都是招式最简单、蕴涵北宗拳法原理的武术,这些年来早被传播开去,也不知道多少家拳术刀术中都有它们一两招的影子。先不管威力大小,总之,是个练家子,至少都会认识。
基本功再重要,有谁乐意十几年如一日地“入门”玩儿?
想必是闭门宅居太久了,玄印大师显然缺乏和人沟通交流的能力。他继续摆开门户,等苏旷出手……刚才拳脚功夫是他先出手的,这一回总不好再以大欺小。
苏旷双钩向怀中一抱:“玄印大师,不必试了,你有什么话,直接问我就是。”
玄印动起手来固然是疾风骤雨,说起话来却实在磨人。他万事不敢擅专,又一次回头:“师叔祖,师叔,这……”
苏旷等得,下面的一众看客可等不了了。听见“少林”二字的一概沉默不语,没听见的却一起发喊起哄:“打不打了?不打退钱哪!下面的是你师娘啊?什么都要问!”
舟中人再也坐不住了:“慧权,你去问他。”
也不见人影晃动,苏旷面前立刻又多了一人……这手轻功实在漂亮,看客们立刻缄口不言,暗地里议论今天这场架怕是难得地好看。
来人修眉长目,面孔如泰山之石,方方正正。他单掌含胸一立:“少侠,请。”
苏旷一拳挥出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今天遇见了一位高手,而且是终生难忘的高手。同样的九路伏虎罗汉拳,在这个人手里好像有了魂灵。曲柔回环似乎都失去了意义,他的拳直上直下,拳风磊落,如大漠烟尘逐随奔马,滚滚而来。苏旷无论何时转身,都能看见慧权的凛凛双目,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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