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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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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这点上只要看看自家姜大帅就可以知道,闯贼人多就降闯,闯贼走了就反闯,清兵厉害就降清……拼什么命?

“喂!”他扔下柴禾,听到屋后传来滴滴答答的水流声,叫道:“走远点尿!骚气都传这儿来了!”

铁甲抖动,哗啦乱响。

毫无警惕的甲兵继续朝篝火里塞着柴禾,嘟囔道:“吵了满洲老爷的兴致,看不抽你鞭子。”

一个黝黑的影子从屋后走了出来,一手提着刀,一手拽了拽裙甲。

“你不会走……”那甲兵转头抱怨,却只看见一道印着火光的刀刃,飞快地从他脖子上划过。

“下回,下回我一定走远点。”左守义甩了甩刀上的残血,站在路当中,左右一看,自己没有惊动任何人。

第308章 神君一来疫鬼却(3)

左守义与施心笙解决在外面的岗哨,提着刀依次潜入东虏过夜的民房。六个东虏真夷理所当然住在村中最大的房子里,每人占据了一间,里面灯火晃动,人影憧憧,间或还传出几声凄厉的哭喊声和肆无忌惮的高声扬笑。

对于这些真夷而言,关内的花花世界是个温暖安全的地方。别说此番入关一举占据了北京,就是以往来抢西边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危险。明军总是一触即溃,乱军总是游而不击,尼堪都是温顺怕死……

然而今天,他们终于知道这个天下还是有敢于提刀拼杀的汉人。

左守义与施心笙两人在门口低伏,只等里面的动静渐渐轻了,最终只剩下妇人的饮泣和东虏的粗重喘息声,两人方才踹门而入,直取那真夷要害。

施心笙不仅是从未杀鞑子,其实连人都没有杀过。他最初甚至因为体能不过关,而被分配到了辅兵队里喂马。只是因为东宫的夜不收实在匮乏,才将会骑马的人都收了进去。想起失去家人的痛苦,以及头遭杀人的激动,他双眼通红,砍得尸体血肉模糊。

等他抬起头,方才看到左守义紧捂着那女子的嘴,略带嘲讽地看着他。

“看看刀有没有卷刃。”左守义虽然这么说,但心里认定这刀已经废了。军中的刀是用来杀敌的,不是剁骨头的。杀敌主要靠的是刺,这么砍骨头上肯定承受不住。他朝墙边抬了抬下巴:“用鞑子刀吧。下回脖子上给一刀就够了。”

施心笙喘着气,终于平复了内心中的激动。他对那女子道:“我们是官兵,是来杀鞑子的,你不叫我们就放了你。”

那女子重重点了点头。

左守义这才放开她,将手上的泪涕口水在墙上抹了抹。

那女子生怕自己叫出来,自己捂住了嘴,只是从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

左守义那床上的被褥擦了下刀,道:“下一个。”

施心笙临走时,随手将那被子挑起,盖住了那女子。

左守义正好用余光看到,嘴角一咧,往对面的厢房走去。

那边的真夷还在女人身上驰骋,发泄着兽欲,狠狠蹂躏着胯下的柔弱女子。他没有丝毫怜惜,因为他知道这样的女子如果带回去,也只能是牛录里章京、拔什库的包衣,轮不到他占有。既然不是自家的东西,何不玩得尽兴些呢。

那女子已经没有了声响,只是在每一次的撞击时,喉咙里才会发出奇怪的气声。

左守义从烂开的窗纸往里窥视,发现那真夷与他不过是一窗之隔,甚至能够闻到那真夷身上的臭味。他掂了掂手里的长刀,估算了一下距离,直接从窗外捅了进去,扎入那真夷的腰间,狠狠搅了两搅,就算是野猪也撑不过去。

“你说咱们这么大动静,怎么还没惊动他们?”施心笙忍不住问道。

左守义也觉得这些东虏有些太过大意了,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木门打开的吱呀声,连忙窜到了门口,贴着门框往外看。

是个没有穿甲的汉兵从街对面的小屋里出来,他也没有走远,只是面对墙角开始放水。他听到身后铁甲声响,还以为是自己的同伴,睡眼朦胧转头道:“该换班了么?”

“不用。”左守义上前,一手捂住了那汉兵的嘴,一手将匕首抵在腰上,柔声道:“就是跟兄弟聊两句。”

那汉兵不敢有丝毫违抗,连连点着头。

左守义将他拖到了篝火边,低声道:“报警之功不小,但你若乱喊,肯定没命领这功劳。弟兄们来这里不过是寻些口粮,不想杀人,懂不?”

那汉兵有了活下去的希望,连连点头。

“我问一句答一句,若敢欺我,刀子可不知道留情。”左守义缓缓松开了手。

那汉兵倒也识趣,当即压低声音道:“好汉子饶命!小的必然以实相告。”

“你们从哪儿来上哪去?过夜怎地连夜不收都不放?”左守义问道。

“我们就是夜不收……”那汉兵面露古怪:“好汉是哪个山头的?”

左守义冷笑一声:“天下还你们这样的夜不收?人这么多,也不伏路,还带着六个真夷。你是想死吧?”说着,左守义将手里的刀往里捅了捅。

那汉兵登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好汉饶命!我们以前是大同兵,姜帅归降大清、哦哦,是投降了鞑子!投降鞑子之后,我们就给编成了绿旗兵。这回真是做大军的探马,查探地形……那六个真夷是顺路一起走,他们是去李虎坪监军的。”

“什么大军?”左守义心中一惊。

“姜帅、姜瓖!”那汉兵连忙道:“前日大军就已经驻扎在范庄、李虎坪,已经锁住了峪儿口,说是要打下盂县。好汉,你们是从哪过来的?从太谷往北,可都是鞑子的人啊。”

左守义听了眉头不免皱起。如果这汉兵说的是实话,自己的退路可都已经被人堵死了。这回深入晋地探查,花了五天功夫,没想到正好赶上姜瓖要打盂县。幸好今晚走这一遭,否则贸然回去岂不是撞在鞑子刀口上?

左守义面向施心笙,道:“兄弟,你看咱们放过这兄弟如何?”

那汉兵连忙望向施心笙,目光中充满了祈求。

施心笙一愣,暗道:他若是喊将出来,我二人如何?但看着这汉兵不过二十来岁的容貌,他又着实有些难以将杀人灭口的话说出来。

“呃!”那汉兵突然发出一声闷哼,目光中失去了光彩。

左守义拔出匕首,在软倒的尸体上擦了擦,对施心笙道:“看,大拇指用力扣住他喉结下面的软骨,就叫不出声音了。”

施心笙裂了裂嘴:“你既然要杀他,还戏弄他作甚。”

“让他以为可以逃命,就不会狗急跳墙了。”左守义脱下铁甲,道:“咱们继续去杀鞑子,不过现在鞑子大约睡了,不能像刚才那样没个顾忌。”

“咱们不偷马么?”

——马蹄声一响,谁都别指望逃掉!我只是借此让那软蛋有个盼头,不至于吓得逃跑罢了!

左守义摇头道:“鞑子锁住了峪儿口,咱们只能先杀光这里的鞑子,然后才能偷偷往西南,从河南绕回去!”

施心笙不知不觉中已经以左守义为马首,但对他又有些信不太过,颇有些犹豫。左守义也不管他,只是自顾自脱了铁甲,一手长刀一手匕首,悄悄摸进了刚才那汉兵睡的屋子。

屋子里只有一张大床,打横睡了四个老爷们,还有些空位,显然是一个伍的。左守义摸上床,引得一个汉兵呓语嘟囔了两句,依稀也是问换岗的事。其他人却连醒都没醒,仍旧是鼾声不断。

左守义原本就是个久经战阵的老手,逃跑、杀人都是必修课。归入东宫体系之后,非但要接受操练,还得要识字、学习战场救护之类的杂课。这些科目之中,左守义最倾心的就是战场救护,因为这门看似救人的科目,却是实打实教人杀人的。

青衫医用那种冷漠得几乎没有感情的声调,一一点名敌兵尸体上的各个器官组织,告诉士兵哪里有骨头不能硬来,捅在哪里可以致命,会有多少血……这让左守义不自觉地就涌起一股兴奋,很想找人试试手。

目今这个机会就是最好不过了。

四个人,一个被割断了颈动脉,一个被刺入心脏,一个被捅了后心。最后一个刚刚醒转过来,只觉得床上好像湿了。他回头去看是谁尿了床,却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带着笑意将他脑袋扳了过去。随着咔嚓一声,他就再也没有意识了。

第309章 神君一来疫鬼却(4)

崇祯十七年十月,清廷彻底迁到了北京,除了修复紫禁城之外,还重新定制了宫中各门、各宫殿的满蒙汉名,大有在此定居的意思。因为同是摄政王的济尔哈朗,也因为南路巴哈纳石廷柱兵败的污点,多尔衮只得同意在八王议政大会上同意豪格恢复亲王爵位,重掌正蓝旗。

作为交换,两黄旗重臣们也承认了入关以来的地盘划分,以皇帝的名义保证不会在两白旗出兵时侵占他们的土地和人口。

一如历史原剧本的推进,这次八王议政会议上也就未来大明领土的瓜分做了分配。

在原时空中,多尔衮的两白旗拿到了西北和江南两地。前者为军事重镇,后者为财赋之源,可谓占尽了好处;济尔哈朗、豪格和两黄旗,分到了中原腹地和地处西南的四川,也算有了块丰腴之地;吴三桂和三顺王则分配到了云贵两广等地,本来已经是边角料一样的地方,后来还被削藩剿灭了。

现在的情势之下,两白旗占据西北和江南已经成为泡影。清廷也仍旧以广宁故国封赏吴三桂为口号,安抚辽镇兵马为其卖命。随着真沧一线每日都有新的大炮送上炮台,南面已经没有哪个亲王、贝勒愿意去碰钉子了。

明、顺、清三方的目光都落在了山西。

如今的山西已经成了三方共同的要害。

没有山西,北京就没有屏障,势必要直面李自成的数十万大军。

没有山西,清军就困顿一域,人吃马嚼最终只能黯然退出关去。

没有山西,东宫西侧翼就暴露在闯军和清军的刀枪之下,根本无从开发华北的农田,更别说保有河南。

……

崇祯十七年十月,山西,太原府。

“如今大同至太原一带皆入我军手中。前些日子唐通反正,背后捅了李过一刀,结果反被李过追过黄河,眼下还在保德州僵持。闯逆袁宗第部占据了晋西南,似乎是闯逆入晋先锋,不得不防。”

杨振威身穿披挂,面向高坐堂上的上司,继续道:“在此态势之下,晋西之敌方是我军大敌,来日必有一战。故此,我军必然要在与闯逆开战之前,夺取盂县,控制固关,以解后背之忧。”

作为大同副将,杨振威很清楚山西的局势不是叶臣部和大同军能够解决的。不过他只是做个全盘的介绍,也算是向新上司交个底,具体怎么打还是得让堂上的大人作出决定。

堂上三人,两个身着戎装,正是叶臣与姜瓖。另一人居中高坐,穿的却是文官服饰,从容貌上看却是不折不扣的武人。

此人便是刑部左侍郎孟乔芳,故明宁夏总兵孟国用的儿子,在明朝时以副将身份镇守永平。崇祯三年永平陷落,他投降了皇太极,仍旧被任为副将,如今是刑部左侍郎,同时也是镶红旗汉军的梅勒额真。

清廷既然已经分好了大饼,两白旗自然也就能够全力西向。大军出动,先锋十分重要。孟乔芳对西北一代了如指掌,正好是大军西征的向导和开路先锋。在孟乔芳之后,吴三桂与孔、尚、耿三顺王的大军也在调拨粮草,不日便要西进。

只等这些汉军扫平了敌兵,阿济格和多铎才会带着两白旗满洲的兵力跟进,占领地方。

至于蒙古八旗,按照议政大会的意思,是要在局势稳定的时候打发他们各回关外驻地。

虽然蒙古骑兵的战力不可小觑,但满洲人并不打算将关内的土地分一块给这些牧民。

年近半百的孟乔芳轻轻抚须,听着杨振威的报告,又回想起他刚刚进入太原城的情形。

这座古城的建城年代可以上溯到殷商之世,毁于宋,兴于元,在明时为晋王府所在,九边重镇之首。因为晋王朱㭎的嫡三子身份,太原城开八门,设门楼十二座,城周建小楼九十二座,敌台三十二座,实在是配得上它“龙城”这一美称。

照孟乔芳想的,若是连太原都能打下来,还有哪里打不下来?直等到了地方,才知道原来所谓的攻陷太原,其实是守将弃城而走。

“我大清占据了太原固然可喜可贺,”孟乔芳顿了顿,“但东侧狭道还在明军之手,让人不安啊。万幸现在堵住了峪儿口,总算不用担心得不能入眠了。”

正是孟乔芳命令姜瓖屯兵范庄、叶臣驻守李虎坪,锁住峪儿口。他很惊讶叶臣、姜瓖两人竟然连如此重要的战略要地都放任不管,若是哪天明军先抢到了这里,岂不是可以随时西进太原?

姜瓖却认为孟乔芳太过多虑,更不满意一个“副”将在他一镇总兵面前摆脸。他貌若无事道:“明军连西烟镇都没占,显然是力不从心。”

从峪儿口往东曲折而行十里,就是一片开阔地,有十余个小村落。继续往东四十里,就能看到一个四面环山,中间留有一道出入口的平坦谷地。这块盆地方圆三十五里,只有四里宽的出入口,其中有居民进千户,每月有九次集市,是盂县到太原之间最为繁华之处。

若是在西烟镇屯驻千余人,非但可以作为大军粮仓,也是进退两便的要地。最难得是易守难攻,宛如铁钉入石一般牢靠。

“若是我兵力充沛,早就将这西烟纳入囊中了。”姜瓖道。

孟乔芳冷笑一声:“有在大南沟送死的人马,足够占据西烟了。”

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孟乔芳这是摆明了揭姜瓖的伤疤。姜瓖自然怒火中烧,自辩道:“当时我军是追击闯逆陈永福部,抓捕逃民,哪里知道明军竟然不识好歹地暗中埋伏?何况当时我军不过五百骑,明军却足足有三五千人,就算放在西烟也守不住!”

“三五千?姜帅如何得知啊?”孟乔芳并不相信,只觉得这是姜瓖故意夸大明军兵力,为自己的惨败找借口。据他所知,整个真定方向的明军也不超过五千,难道都放在盂县打伏击?更何况大南沟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个典型的山沟,真放三五千人明军自己就动弹不得了。

“有红夷炮十余尊,还没三五千人么!”姜瓖是从火炮数量推导出来的,虽然不准,但从常识上说来并不能算错。

明军的火炮比清军多得多,但算上运炮、放炮的兵力,再加上运送火药和炮弹的辅兵,绝不可能平均到两百人一门炮。

“那这支人马去了哪里?为何不占据西烟?”孟乔芳追问道。

“肯定是去了潞安府。”姜瓖道:“自然也就没有余力占据西烟了,剩下的兵力都在大南沟、小南沟设防。”

孟乔芳轻轻拉了拉胡须,也觉得姜瓖说得有道理。从战术层面看,西烟的确十分重要。但将眼光放到整个秦、晋、豫三省,上党故郡显然更有价值。如果真是只有数千兵力,守住盂县而攻略上党,的确是明智之举。

“这支明军倒也是个麻烦。”孟乔芳眉头紧蹙,觉得自己在京中时还是太过轻敌了。

“有甚麻烦的,”姜瓖不以为然,“他们打下潞安府肯定是要去河南,山西这边明军断然不敢跟我大清硬拼。”

“这却不然……”孟乔芳刚要拿石廷柱和巴哈纳的教训来教育姜瓖,突然看到军帐外人影晃动,登时暴声喝道:“帐外何人!私探军机者斩!”

外面当即冲进来一个甲士,原来是孟乔芳的戈什哈。

那戈什哈跪地禀道:“报主子,我军在李虎坪所设的粮仓被明军焚毁了!”

孟乔芳猛然站起:“胡说!粮仓重镇,岂是轻易为人焚毁的!”

那戈什哈身子微微一缩,连忙道:“主子,前日晚间,的确有明军潜入粮仓,五千石军粮付之一炬……他们还留了字号……”

第310章 神君一来疫鬼却(5)

马蹄踏过干燥的官道,扬起一人多高的飞尘。

三个骑士带着九匹马呈品字形奔驰在官道上。

打头那人身穿铁甲,打的是镶红旗旗帜。后面两人也是全身甲胄,持的却是绿旗。

在大军云集的晋地,遍地都是转运粮草辎重的包衣、民夫。他们对于这种明显是塘马装扮的小队不曾有丝毫见疑,只听到马蹄声响、旗帜飘摇,便侧身道旁,让他们先走。

“我就说这招能行吧。”左守义压下马头,让三骑并列,对身边两人道。

两人都没有理他,倒让他颇有些无趣。

左守义自嘲一笑,指着前面的驿旗:“再前头就是范庄,咱们吃饱些,过了峪儿口就没人追得上咱们了。”

两人仍旧铁板着脸没有说话,不过也没反对左守义的意见。

左守义鞭马上前,直跑到驿站门口方才勒住马,纵身一跃稳稳落地,显露出一手精湛的骑术来。驿丞早就等在了门口,从头发上看是个还没有剃发的汉人,此时也只是一脸麻木地看着这个鞑子。

左守义大步流星进了驿站,只是一扫,已经将里面每个人都收入眼中,暗自松了口气:没有满洲真夷。

如今山西这边应该还是只有两千左右的镶红旗真夷,要分驻大同和太原,肯定不可能随便就碰上几个,否则那也太倒霉了。

左守义站定,气势恢宏地用蒙古话喊了一声。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他,不知道他在喊什么。

身后施心笙和李二三也跟了上来,大声道:“大爷说,拿酒肉来!”

左守义大马金刀地在居中的桌子上坐下,摘下头上的头盔,露出一头小辫子,众人方才释疑——原来这是个蒙古鞑子。

左光先曾在任固原总兵,左守义也是在那儿学了些蒙古话。北元溃逃塞外之后,蒙古各部仍旧以部落形式过着游牧生活,口音相差悬殊,就算发音不正也不至于立刻被人揭穿。何况这里还没有真正的蒙古人。

之所以不冒充满洲真夷,一则是语言不通,二则是剃发实在让人受不了。好在满洲八旗并非只有满洲人,一样有投靠较早的蒙古人充斥其间,所以冒充蒙古人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驿丞很快就端来了浊酒和羊肉,放在左守义身前。这让在座的其他汉兵颇为羡慕,但他们都知道蒙古人现在是半个主子,也只能看着那半熟带血的羊肉吞吞口水。

左光先怪笑一声,十指插入羊肉之中,带出油血混杂的肉汁,爽快地撕扯着,就如真正的蒙古鞑子一般。

驿站里很快恢复了之前的状态,四周又泛起交谈之声。

“听说李虎坪要设个守备,还要征调五百民夫过去。”

“大军都已经过去了,那里要扎个粮台。”

“李虎坪听说要调满洲大兵亲自把守,不过他们肯定不会去峪儿口。”

“那是,送死的事总是咱们汉兵做……”

左守义听着这些抱怨中泄漏出来的军机,嘴上却丝毫不放松。他飞快地将骨头上的肉啃噬干净,拿刀柄砸开骨头,吃了骨髓,用油光光地手一抹嘴巴,招呼的施心笙和李二三快走。

驿丞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想讨要个凭证,但看看那凶神恶煞一样的蒙古鞑子,嘴巴就像是黏在了一起,最终也没敢开口。

三人骑马跑出了两里地,左守义方才道:“范庄往北有条山路,可以绕过峪儿口,就是马过不去。要是走峪儿口,路好走,就是可能被逮着。而且咱们没有好借口混过去。”

施心笙仍旧紧紧抿着嘴,一语不发。

左守义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走,走小路。”他知道这两人恐怕很久都不会理会自己,但他们没有能力自己回去,只能听他的。

谁知左守义刚别过马头,就听到施心笙暴喝一声:“驾!”

马鞭在空中打了个爆响,施心笙胯下的蒙古良马遽然而动,朝大路奔去。

左守义勒住马,疑惑地看着绝尘而去的施心笙,失声道:“那夯货是去送死么!”

那条大路,正是通往峪儿口。

李二三纠结的目光在施心笙渐行渐远的背影和左守义之间打转,终于一咬牙,策马向施心笙追去。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否算是去送死,但在施心笙和左守义两人之间,他更相信施心笙。

——我不是软蛋!我不怕死!

李二三心中想着,更快地抽动了鞭子。

施心笙听到后面有马追来,伏在马背上回头一看,见是李二三,并没有丝毫兴奋。他叫道:“你速速回去呈报消息!别跟我去送死!”

“那人会回去的,”李二三随着马浪起伏,“他既然不信我,我也不信他!”

施心笙默然无语。

傻子都知道杀鞑虏跟偷马之间的危险差异。左守义不告诉李二三真实的作战计划,就是怕他会临阵逃跑,以至于外面连个接应的人都没有。结果李二三信以为真地等了大半夜,却是被叫进去说人已经杀完了,而且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偷马……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这其中缘故。

如果之前左守义叫他软蛋,只是语言上的羞辱,那这就是将他剥光了吊在树上示众了。

施心笙知道李二三的羞愤,放慢了马步,道:“我要去李虎坪烧鞑子粮仓,你走山路去盂县把我的兵牌交了。”

“我跟你一起去!”李二三坚定道:“人死屌朝天,我不是软蛋!”说着,他鼻根微微发酸,浑身上下却是火辣辣地发热。

“好兄弟!”施心笙不再多说。

——有个道理不用讲,

——当兵就是要上沙场,

——是虎就该山中走,

——是龙就该翻四海。

施心笙心中回荡起军中常唱的曲子,不惜马力地朝前跑去。

……

左守义几乎就要找到那条翻山回去的小路了,心中却像是被一根麻绳拴住了一般,仿佛能看到施心笙和李二三的人头被鞑子高高插在营寨的尖木上。

“夯货!”

左守义骂了一句,一夹马腹,追向施心笙和李二三。

他的骑术是跟蒙古人搏杀中磨练出来的,在固原的时候,凡是骑术不行的人,多半死在了蒙古人的弓箭之下。凡是射术不佳的,也不可能被选为总兵官的亲兵,成为左家人。

正所谓艺高人胆大,左守义虽然没有双弓在手,但只要手中有刀,要杀出一条血路也未必不可能。

左守义凭着精湛的骑术很快追上了施心笙李二三,但此刻也已经追到了李虎坪的辕门口。

守门的兵士已经挺起长矛,拉上了拒马,大声呼喝让施心笙和李二三停下。

左守义飞马从施心笙和李二三中间插了过去,惊得两人的坐骑几乎人立起来。

“让开!开门!”左守义用蒙语叫道。

守门的兵士还是汉兵,分不清蒙语和满语之间的区别。不过现在谁都知道满洲人老大,蒙古人老二,只要是鞑子话就得听。听说满蒙旗人杀了汉人,只赔一头驴。若是在军中,那更是死了白死。

“紧急军情!千总何在!”左守义故意变了声调,用汉话叫道。

建奴背离大明满打满算不过二十六年。只要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在辽东是满蒙汉三语并行,其中蒙古语对满洲话的影响极大,而辽东军话在满洲贵族之间普遍通用。只有真正连包衣阿哈都没有的平民余丁,才有可能一点汉语都不会。

左守义若是装得彻底不会说汉话,反倒成了纰漏。

见了鞑子老爷,两个卫兵连忙打开营门,请三人进去。

第311章 神君一来疫鬼却(6)

“你来作甚!”施心笙怒视左守义,但总算还记得压住声音。

左守义一脸严肃,同样低声答道:“别露出马脚来。等会听我说。”

说话间,被惊动的千总已经迎了出来。

此时正是绿营新建,军制还是沿用大明边军制度。这千总领着一个司两三百人驻守这里,就是奉命督建粮台,为大军进攻盂县积存粮草。听说有真满洲大兵来传报紧急军情,他哪里还敢怠慢。

左守义见了那千总,也不下马,劈头盖脸道:“主子派了大兵来镇守粮台,你可知道了?”

那千总不知道这真夷的身份,见他如此嚣张跋扈,自己就先弱了一头,连忙拱手道:“卑职已经接到了传报,不过……说是有六人。”他打量着这镶红旗的真夷,有扫视坐在马上的两个“绿营兵”,颇有些诡异的感觉。

只不过满汉刚刚合流,谁知道满人军中是怎么个规矩章程?如今人家是主子,还不是想到一出是一出?谁要是敢用明军的经验招搬,未必不会有人套个“怨望今上,怀念前朝”的罪名。

“主子就在后面!”左守义知道自己是冒充不了鞑子军官的,首先自己带着两个绿营兵就说不过去。他道:“估摸着明日就到!我是先行打点的。”

那千总也看到左守义没有剃发,不是满洲真夷。不过露出的小辫子说明他是蒙古人,地位还是高于汉人。有道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同为小鬼的千总哪里会不知道好好巴结?当即好言好语请左守义三人去军帐里休息,又命人宰羊造饭,招待蒙古大人。

骑马也是一桩很累人的事。在奔驰了大半日之后,左守义三人终于吃饱喝足,呲牙咧嘴地对那千总道:“你很好。我们先去查验一下粮台。该改的就改改,别等明日主子来了抽你鞭子。”

那千总听了千恩万谢,暗喜这顿招待总算没有喂狗。

清军制度基本是从辽军那里搬过去的,谁让老酋努尔哈赤十几岁就跟了李成梁呢。不过这二三十年分道扬镳,明军中早已不存在当年的辽镇制度。清军制度也一改再改,变得似是而非了。这种情况下,有明白人肯指点一番,的确不失为大恩情。

在千总的带领下,左守义三人骑着马在这块圈定的粮台周行一遍,看到四五个正在修建的粮仓。还有许多粮草跺堆积在空地上。在牲口的牧草上,盖着秸秆。人吃的口粮上,用了关内不多见的毛毡。关外的蒙古人倒是常用它来做蒙古包,可以防水。

“怎么才这么点!”左守义口吻不善问道。

“回主子,”那千总生怕触怒左守义,也不管称谓合适与否,连忙应道:“这两日还送了五百石去峪儿口。”

“那里才多少人,吃得了五百石!”左守义诈道。

按照明军最理想化的状态,每个士兵口粮是每天一升五合,大约在两斤上下。若是出征打仗,吃的是“飨饭”,量还要适当从宽。照此算来,每百人每天一石米是个常数。五百石可以让五千人吃十天。

这只是理想状态,事实上大明的军官不可能给士卒按照这个配给量吃饭。满洲人更不会给汉兵和包衣阿哈吃饱的机会,免得他们造反。所以在伙食定量这个问题上,双方都认为士卒只要不饿死就是最佳状态。

峪儿口是前线要塞,不是粮台,随时都有被攻陷或是弃用的可能,绝不会存超过十日的粮食,否则还要李虎坪干嘛?

“主子,”那千总叫道,“真是送了五百石去,听说这回要调集上万大军先打下盂县……主子不知道?”

左守义三人心中齐齐一震。

是啊,作为主子,怎么会不知道呢!

“妄议军机者斩!”左守义翻身下马,腰间顺刀入手,一转眼就顶在了那千总的脖子上。

千总吓得瘫倒在地上,不一会儿,屁股底下沁开一滩水印。

左守义哈哈大笑,收起刀,道:“我大清军中,哪怕是自己人也不敢泄露军机的,一旦被拿住,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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