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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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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素瑶一脸迷茫,不知道姚桃说这话是几个意思,最终也只能放任她去,继续关注自己手头上的工作。
整个山东恐怕没有人清闲。乃至于清闲已经被视作罪过,会被都察院的御史记录在册,发去吏部要求惩处。
她又看了一眼里间房门,忍不住叹气。皇太子是崇祯二年生人,至今才多大年纪?虽说这个年纪上也有人执掌家业,但有谁执掌过这么大的家业?因为殿下累倒的事,绝大部分女官心中都颇为踟蹰:若是继续在外面参与政务,无疑会让皇太子背负更大的压力;若是放手不管,那更是对不起殿下的厚恩!
——人生在世不称意……
陆素瑶叹了口气,再次将目光投向案上的文件:
技工学院物理系改良了传统的水力纺纱机,现在每台水力纺纱机,一昼夜能够纺麻、棉纱两百斤,产能是之前的一倍。
又有颜神镇的薛书言上启本,说是成功制出了六尺长宽的平板玻璃。
还有徐州的火铳厂扩建完毕,全部都用水碓锻造枪管,现在每天的枪管产量达到了八十管,所以燧发枪的产量也提升到了日产八十支。
陆素瑶很想照猫画虎,给病榻上的皇太子送去一些好消息,但是她不知道皇太子对于纺纱这等女人活计是否感兴趣;也不知道玻璃到底有什么大用处;更不知道每天生产八十支燧发枪是否算快,一时间难以决定。终于,她看到一份技工学院送来的人事通报:王徵聘用了原工部尚书熊明遇为教授。
——皇太子最喜欢的就是人才,上回去技工学院见到那些教授之后,高兴了好些天。若是知道多了一位教授,肯定会很高兴。
陆素瑶将这份通报抽出来放在一旁,继续寻找对皇太子而言是好消息的汇报。
——咦!秦良玉率军勤王,已经走到徐州了!
陆素瑶仔细读罢通报,心中暗道:天子蒙尘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支来勤王的军队,肯定也算是好消息了。
将这份通报同样另放之后,陆素瑶还待细细再查,突然听到铃响,连忙起身,整了整仪容,推门进去。
“殿下。”陆素瑶轻声唤道。
朱慈烺挥手让站在角落里服侍的内侍下去,又指了指绣墩让陆素瑶坐对,道:“你若是工作不是很忙,就帮我读读报纸。”
“服侍殿下本就是奴婢的工作。”陆素瑶欠了欠身,又道:“殿下,近来报纸上闷得很,奴婢给您读读各地送来的文报、启本吧。”
最近《皇明通报》上杀气凛冽,充满了火药味,不问可知是因为朝堂上的争议太大,李邦华开始动用舆论武器镇压邪说。这种内容读给病中的皇太子听,实在有些不合适。
朱慈烺并不知道陆素瑶的心思,只以为《皇明通报》上都是文言文,她怕断错句读,便点头同意读文报启本。
陆素瑶正好将之前筛选出来的两则消息告诉朱慈烺,一则是熊明遇入技工学院为教授,一则是都督同知、挂镇东将军印的秦良玉率川兵四千,北上勤王,已经到了徐州。
朱慈烺对熊明遇印象不深,但是能被王徵看中并聘为教授,绝不会是泛泛之辈。至于秦良玉,那可是大名鼎鼎,历史上唯一一个进入正史将相列传的女子。
“秦良玉来勤王倒是符合她忠义的性子。”朱慈烺叹道:“但她既然来了,也说明四川落入贼手,再难振作了。”
陆素瑶没想那么深远,听了恨不得打自己的嘴,连忙又将纺纱机、大玻璃和燧发火铳的事说了,朱慈烺这才又心情舒畅起来。
俗话说“衣食住行”。衣服甚至排在食物之前。而纺织业的瓶颈就在纺纱,只要有足够的纱,织布作坊就能将之织成布匹,这也是大明对外贸易的重要商品。
朱慈烺一直遗憾山东没有什么可以作为外销的拳头商品,这回有了大量的棉纱、麻纱产出,就可以鼓励山东妇女织布。无论是卖去南方还是出口日本、朝鲜,都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再加上大块的平板玻璃,完全可以作为奢侈品,获取极高的利润回报。
而且这回李自成肯答应用马匹换棉衣,也给山东棉布和东宫骑兵多了一条出路。这笔交易也意味着一种新的关系,一种不同于你死我活的关系。卧榻之侧固然不容他人鼾睡,但现在自己力不从心,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住了。
“请秦帅速速到济南府,”朱慈烺道,“还有,你让侍从室给我写一份‘招贤榜’,发在《皇明通报》上。不仅是文学之士,但凡有一技之长者,皆可来济南,朝廷择才录用。”
“殿下,”陆素瑶有些迟疑,“这是否会招人口舌?”
——太像曹操了么?
朱慈烺摇头道:“以皇父的名义发。”
……
崇祯已经很大方了。
没有任何一个当权者能够容忍别人侵犯自己的权力,其中自然包括自己的儿子。不过从北京逃出来之后,崇祯一直有种依赖儿子的感觉。亲眼见了东宫军与建奴的硬仗,皇帝陛下更是有种受人保护的感觉。
身为皇帝,有能臣干将为他卖命,本来是理所当然的,但这个角色变成了自己十五岁的儿子,就使得他难以心安理得地接受。
——掌国家,育百姓,保妻子,这才是皇帝应该做的事啊!
崇祯心中无奈,又读了一遍东宫送来的文移,终于点了点头:“就照此用印吧。”
第305章 江上乌帽谁渡水(8)
崇祯帝看了一眼堂下侍立的陆素瑶,突然问道:“皇太子日前说天家也要一体纳税,实否?”
陆素瑶一愣,连忙道:“回圣上,奴婢不曾听千岁爷有过此言!”
“又是病中的胡言乱语么?”崇祯轻笑一声:“那个董氏找到了么?”
“回圣上,奴婢可以确定,千岁爷绝没有见过任何一个董姓女子。”陆素瑶言之凿凿道。
“算了,等他好些了,皇后会亲自去问他的。”崇祯突然觉得有点意思,嘴角也不由咧开了些。
——这个儿子,比自己的期望似乎还要好许多,真是皇天所赐啊。
崇祯心中暗道。
……
得知皇太子已经可以视事,身为人母的周皇后迫不及待地前往皇太子“寝宫”。她很难理解为什么会有病重时不能探望的说法,不过为了不妨害儿子,她终于还是忍住了。
朱慈烺也是才知道,原来病重的时候身为皇帝皇后是不能探望皇子的。
据说当年崇祯皇帝就是不信这个邪,跑去探望了重病在身的皇五子慈焕,结果皇五子就薨了。这回朱慈烺重病,从帝后到懿安皇后,都不敢贸然探视,只让袁妃去看了两回,并命内侍时刻传报消息。
周后到在朱慈烺卧榻旁的绣墩上坐了,拉出朱慈烺的手,轻轻摩挲,柔声问道:“好些了么?可想吃些什么?”
朱慈烺其实已经大好了,诚如喻昌预言的那般,今早还下了床,活动了一番筋骨。考虑到让周后有个心理过渡,免得她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这才躺在床上让满足母亲的心理需要。
“好多了,”朱慈烺的声音也没之前那么嘶哑,“儿臣已经让厨下准备了糖米粥。”
周后点了点头,欣慰道:“你小时候但凡有点不舒服,我就给你喝糖米粥,喝两顿就好了。”
——那是我从小注意活动身体和营养均衡。
朱慈烺心中暗道,不过脸上却没有显露出来。虽然是这辈子的生身之母,但朱慈烺总觉得没什么太多的话可以说,这或许是因为四百年的代沟实在太大了的缘故。
“你那时候还缠着娘给你讲苏州的故事,硬要学苏州话,阿还记得?”周后笑道:“转眼就这么大了……不会缠着为娘啦。”
“儿子总是要长大的。”朱慈烺说道,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有时候他很难从哲学上分辨:到底是朱慈烺拥有了一个后世的记忆,还是前世的自己抢了朱慈烺的身体。
甚至还有时候,他会怀疑自己所知道的只是幻觉,但这些幻觉恰恰与现实发生了重叠。就像重力原本不存在,每一次砸下来的苹果只是因为概率。——这是朱慈烺前世结束前,物理学界最前沿的理论。
“春哥儿,你在宫外,可遇到过什么令你难忘的女子么?”周后问道:“放心,这是咱们娘俩儿的贴己话,真要看上了也是人之常情。”
“儿子在宫外就是在军中,莫说难忘的女子,就是女子都罕见。”朱慈烺笑道:“母后,儿子还不急着大婚,起码也要等光复了北京才行啊。”
周后心中一颤:看来儿子看上了个不匹配的人家。她便道:“只要是家世清白的女子,娘便去帮你说。”言下之意,若是身家不清不白的,那还是断了这层念想。
所谓不清不白,尤指歌妓!
她虽然没见过真正的歌妓是什么模样,但田妃就是被一群歌姬调教出来的,以此观之可知这种女人最会魅惑男人,绝不能让其进门。
悲剧的是,似乎儿子在外面最可能接触到的就是这种妓女。想儿子从未经过人事,气血方刚,心性不定,被这等妖冶女子迷惑了也是大有可能。
想到这里,周后脸上不自觉地就浮出一层冰霜,紧紧盯着朱慈烺。
朱慈烺不知道母后为何突然变脸,心道:我这般孝顺,还有做错的地方么?刚才的问答也是标准流程,就算真有喜欢的人,也不能跟母亲坦白呀。按照礼数,应当先由母亲的身边人传话,试探出母亲的意思,然后才能亲自与母亲说。
“那你之前病中,喊的董氏又是何人?”周后严肃问道。
“董氏?儿子根本不认识董姓女子。”朱慈烺一脸茫然:“我病中喊的……是叫什么名字?”他非但确定今生不曾结识董姓女子,也想不起来前世有过姓董的红颜。作为一个工作狂,他对人的记忆方式不是容貌和姓名,而是所处的职位、办事能力以及性格特征。
“袁妃来探视你时,亲耳听见你在昏迷中还嘟囔着‘董氏妃’。”周后当即摆出人证:“若是这董氏果然出身清白,温良恭孝,便是立她为太子妃又有何不可?你且老实与为娘说了吧!”
“董氏妃?”朱慈烺在口中过了两遍,暗道:莫非是我昏迷中喊的“董事会”?
如此一想倒是了然。
“是‘东师废’吧?”朱慈烺不可能跟皇后解释“董事会”,生硬套道:“昏迷时仿佛又回到了战场上,想来是袁妃听错了。”
周皇后没有疑心,只觉得鼻子一酸,当即就要哭出来一般。她轻轻别过头去,让泪珠滚落地上,没花了脸上的妆,故作镇定又回过头道:“你莫急,有你父皇撑着,这国家垮不了的。”
——是啊,别说是皇父这正牌子的天子,就是那些藩王,只要不作死就能撑个十几二十年。
——然后呢?然后就能逃脱身死国灭的下场么?
朱慈烺叹了口气道:“母后,父皇在太平时当为圣帝明王。只是眼下这局势,却是父皇应付不过来的。”
周后闻言一怔,心中只觉得自己应该发怒。就算再纵容儿子,也不能让他学得无君无父、诋毁天子!
然而她嫁给崇祯二十年,与皇帝丈夫已经是真正的夫妻一体,对丈夫的能力和性格也是洞若观火。
她深信朱由检若是生在百姓之家,也能因自己的才能高中进士,成为一代名臣。然而作为皇帝,却是不肖二祖。
无论是太祖还是成祖,都有做大事的果决,绝不会因为一点虚名而犹豫再三。说得更直白点,要想成就丰功伟业,该狠心时候就要狠心。在这点上,丈夫更多的是表现出妇人之仁来。
同样,母亲与自己骨肉必然有超乎常人能够理解的感应,周后就好几次察觉到儿子与她之间存在那堵冰墙。
那种冰冷刺痛的感觉,甚至一度让她半夜惊醒。直到朱慈烺出宫,她才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的事实:成大事者必然有非常之处。而儿子的非常之处,就在于思虑周到,斩钉截铁,能舍能忍。
朱慈烺看着母后突然发怔,也意识到自己又失言了,连忙找补道:“父皇仁爱百姓,古来少见。有道是慈不掌兵,只是这条上,儿臣便得替父皇奔驰沙场,清理天下。”他笑了笑又道:“等天下平静,方才是父皇的用武之地。”
周后抿嘴不语,心中掠过流行内宫的记账法,那是给她感触最深的“变革”。只是改动了格式,便化繁杂为简约,一切都一目了然。光是这点,陷在泥淖中的皇帝就做不到。看似他聪明非凡,不被臣下欺骗唬弄,事实上却降低了自己的地位,陪着大臣们玩起了党争的游戏。
甚至不是作为棋手,而是一颗被利用的棋子。
“待你好了,多与你皇父聊天解闷,他也苦得很。”周后越说越轻,眼中含泪:“英庙老爷有土木之耻,但丢了祖宗陵寝的,你父皇还是第一个……”
“娘您放心,等儿子好了,就是闯逆和虏丑病入膏肓之时!”
(卷三 水雷屯 终)
卷四 山水蒙
第306章 神君一来疫鬼却(1)
左守义缓缓在地上匍匐前进,不敢有太大的动静,甚至连根小草都不愿压倒。他身上披着一层棉布,布上是用鱼胶黏上去的石块和土块。这种伪装能够让他在寸草不生的地方看上去像堆乱石,从而不至于太过显眼。
原本东宫侍卫营的探马在林中用一种挂满了树枝的伪装服,但出了山区之后,显然不能再用。若是让饥渴的流民突然见到一团绿色,十个人里有九个会上来拔一把,看能不能啃进肚子。
在漫长而谨慎的匍匐之后,左守义从腰侧的鞓带上取出一个千里镜,小心翼翼放在眼前,观察对面的东虏兵。
在千里镜的镜头里,东虏兵各个都剃着秃头,脑后有一根如同老鼠尾巴的小辫子,时不时晃动着。
——真丑。
左守义心中暗道,缓缓转动着镜头,很快就清点出了东虏人数。坐着大口啃肉的东虏兵有六个。在一旁负责烤肉、送菜、休息的东虏兵有十五人。看他们都是穿戴着铁甲,不过显然在地位上有很大的区别。
左守义仔细看着这两拨东虏甲兵的区别,终于让他发现那些坐着的东虏兵牙齿脏得发黄,尖嘴猴腮,一看就是化外野人。那些充当仆役的甲兵,虽然一样剃了头,但容貌上还是汉人,丑也丑得能够接受。
左守义找到了满洲真夷的旗帜,白边红底,是镶红旗的旗帜。这支镶红旗人马正是叶臣部,如今山西最大的一支满洲真夷部队。
那些汉军打的却是一种前所未见的绿色旗帜。
左守义在脑中将八旗旗色背了一遍,确定不曾有过“绿旗”,心中颇为诧异,同时也不免将其与娼家男子戴的“绿头巾”联系起来,暗道:或许是东虏看不起这些投降的汉人,用头顶绿旗来羞辱他们。
观察结束之后,左守义再次循着来路倒退回去,仍旧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天上的斜阳隐没进了云层之中,烧得云彩如同着火一般,也为左守义打了掩护,好让地上的爬痕不被东虏兵发现。
左守义退回了村子后面的一道沟里,那里有两个身穿土褐色短衣的青壮年正在啃饼。两人见左守义回来,连忙起身迎道:“左大哥!可探明了么?”
左守义收起伪装布,扑了扑脸上的灰土,上前接过水袋,仰头喝了一口,道:“二十一个鞑子。其中六个是镶红旗真夷,还有十五个是汉兵,不过打的却是绿旗,恐怕是新的营头。”
另外两人一个年过二十,另一个看起来却只有十六七岁。
左守义喘了口气,等凉水落入腹中,冰凉清爽。他又道:“看那架势今晚他们是不打算走了,咱们得偷偷绕过去,要是让他们发现了,难免落得那些村民的下场。”
“那些村民怎么了?”年纪小的瞪大了眼睛:“全被杀了?”
“还有几个女的,怕是要留下过夜用的。”左守义以一种事不关己的口吻说道。
那年纪大的不由攥紧了拳头,额头上渐渐浮出一股青筋,低沉道:“咱们得去救她们。”
“救她们?”左守义不以为然:“就咱们三个,怎么救?”
那年纪小的叫了起来:“施大哥,咱们是探马,打探完军情就得回去报告主官,否则是要砍头的!”
那姓施的探马瞪了他一眼,道:“等天黑之后,我摸进去将他们一刀一个杀了!你们若是怕死,先走就是了,权当没有碰到我。”
探马外出打探,根据环境不同,会编成一到三人的小组。施心笙正是单独一人打探敌情,在返回的路上碰到了这左守义和新兵李二三。虽然三人决定一起走,但原本就是两队,分开行动同样符合操典规定。
“怎么可能没碰到……”李二三嘟囔道:“回去之后啥时候走的哪条路,见了什么人,都要上报,一对就对出来了。”
左守义踢了李二三一脚,叉腰站着说道:“探马在外面碰上敌军探马,也是一样要生死搏杀的。为啥你们东宫探马一开始给闯贼压着打?就是搏杀之道没人家精通。那些闯贼探马你们以为是啥人?那都是九边的夜不收,跟蒙古人杀出来的精锐!现在有这么个机会,让你小子开开荤,还推三阻四的。”
李二三颇为不服,却给左守义说得哑口无言,只得嘟囔着挑刺道:“啥叫你们东宫啊……是咱们,咱们东宫!”
“这帮鞑子在这里过夜,一不派探马侦探四周,二不在屋顶设立岗哨,三没有将这破口堵住,显然是松懈得当自己在姥姥家呢!不杀真是对不起老天爷。”左守义啐了一口。
口水落地,瞬间被尘土包住,变成了泥球。
施心笙眼睛一亮,也不说独自去摸黑杀人的话,斩钉截铁道:“左大哥,你说怎么干?兄弟听你的!”
左守义看了他一眼,道:“咱们两个人去杀二十一个,这是一对十。”他顿了顿,又道:“咱俩不是头天出来当探马,都知道世上没说书先生说的那种以少击多的神人。兄弟不得不问一句:你为啥就那么想要杀他们。别多心,事前英雄提刀拉稀的人我见多了,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临阵开溜。”
施心笙咬着牙,眼中喷射出一道仇恨之火,缓缓道:“崇祯十三年,东虏兵杀到我们的村。我们一个村子三百多口人,被杀的杀,被掳的掳,最后他们还放了一把火。等我回去,连家人的尸骨都找不到!我早在投军的时候就发了誓,只要当了军官,我就要去山海关杀鞑子!现在他们自己送上门来了,怎能放过他们!”
左守义抿嘴一笑,随手捡起一块尖石,三两下在地上画出一个简图。他道:“这就是咱们现在藏身的干沟,从这过去有道山梁子,大约三丈高。”左守义使劲描了描那道月牙形的山梁:“村子就在这陡坡下面,大屋三,小屋十四,村里应该有十七户人家。”
“十七户……就算一户三口,也有五六十号人了。”李二三道:“还打不过二十个?”
左守义没有理会他,心中暗道:没见识。爷还见过十来个贼兵赶着上千号人跑的呢!
当然,左守义绝对不会告诉别人,当时他也是那上千人中的一员。而且他还骑着马,跑在最前面。
“村子背靠梁,面朝路。”左守义道:“正面只有一道半人高的土墙,啥事都不抵,上边还有破口,随便进人。”
“咱们从村口进?”李二三凑了过去。
左守义一把推开他,道:“软蛋滚一边去。”
李二三顿时鼻根一酸,差点眼泪就掉下来了,抗议道:“我过了新兵营的,才不是软蛋!”
左守义不理他,继续道:“施兄弟,等天黑之后,咱们从山梁子上吊下去,等守夜的落单就干掉。换了他们的衣甲,然后……”
“放火?”施心笙激荡道。
——放你姥姥的火!一没硫硝二没柴薪,底下全都是土房子,烧得起来就有鬼了!
左守义心中暗骂一声,不过顾忌到等会要跟是施心笙赴汤蹈火、生死与共,自然不会像对李二三那样粗鲁。他好声道:“施兄弟,是这,怕是放不起足够大的火。咱们换了他们的衣甲,熄了火,把马偷走。喂,软蛋,你等在村子外面,带着马往南逃!”
李二三颇为委屈,心不甘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左守义瞟了他一眼,再次将目光投向勾勒出的简图上。
第307章 神君一来疫鬼却(2)
施心笙见过左守义的腰牌,知道两人同样都是探马,也同样都是一级士官。想想自己对于夜袭两眼一抹黑,左守义却能从容不迫地安排部署,其中的差距颇让他脸红。现在他对左守义信心满满,自然将地上的简图深深刻在脑子里,紧紧握着刀柄。
左守义的目光扫过施心笙的手,道:“你什么时候当的探马?”
“在河南的时候,”施心笙道,“汝阳之战后,我因为会骑马,就补了探马。你呢?”
左守义笑了笑,吐出一个遥远的地名:“松山。”
“松山?哪个松山?”李二三忍不住好奇问道。
“就是锦州那边的松山。”左守义道:“我以前是左将军的家丁。”
“那你杀过鞑子没?”李二三忍不住问道。
这话正好戳中了左守义的痛处,不由脸上一板,骂道:“趁这功夫知道养精蓄锐,屁话那么多有什么用处!”
施心笙也想知道答案,但听左守义这么说,也不好出口相问。
李二三抽出长刀,擦了又擦,闷着头不说话了。
左守义闭着眼睛,思绪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他记不得年少时有过什么往事,所有的记忆都是从成为左光先家丁开始,仿佛自己生来就是侍卫左光先的亲兵。从崇祯八年以来,十年间他从辽西到陕西,踏遍了大半个皇明,杀了不知凡几的人,但直到现在才有一丝底气说:我是兵,是皇明官兵,不是匪!
天空渐渐暗了,太阳彻底落下了山,火烧云也融入黑色的天幕之中。点点繁星在天上闪烁,今天正值新月,算是个月黑杀人夜。
左守义心中难免有些遗憾,若是自己身上带着一瓶秦军常用的猛火油,那放起火来可就轻松多了。
他抓起一把砂土,摊开手掌,晚风急急忙忙凑了过来,吹了个干净。
今夜风也不小,真是浪费了。
左守义暗下决心,下回再到敌占区,一定要带上放火神器——猛火油!
“今晚风大。”施心笙凑了上来,看得出他有些紧张。
左守义睁开眼睛,挺了挺胸,道:“你怕了?怕了咱们就回去,这儿到峪儿口也就半个时辰的路,赶得快些明日晌午就到盂县了。”
“怕死就不吃粮了!”施心笙怒目相视,见左守义丝毫不以为然,自己气势一挫,挪近了些,道:“前些日子我在县城碰到个道长……”
“给骗了多少钱?”左守义不以为然道。
“那道长仙风道骨,不是骗子!”施心笙辩解道:“他一眼就看出我是吃粮当兵的,送了我一块桃符,能化解三次性命之灾。”
“哈。”左守义一拍地,跳了起来,道:“沙场之上,眼明脚快者活!啥桃符都不顶用。”
施心笙跟着站了起来,道:“不管顶不顶用,那道长说我们为了皇太子打仗,就是死了也能封为天兵天将,继续护卫太微星君。”
左守义没有再说什么,他招手叫李二三过来,从脖子上取下自己的兵牌,道“等会你守在村口,最有机会逃命。我若是死了,就把我的牌子交上去,让训导官给我挑个脑袋灵光、手脚麻利的娃儿当儿子,一年三回别忘了给我烧纸。”
李二三接过兵牌,手有点抖。他望向施心笙,怯怯道:“施大哥,你呢……”
施心笙将自己的兵牌也给了李二三,道:“我留了有遗书,想过继个女娃。”
左守义笑道:“女娃就算随了你姓,等嫁了人生了娃,还跟你姓?”
“她好好活着就行,”施心笙跟着笑道,“替我闺女好好活着。”
李二三只觉得周围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将两块木牌贴身放好,又用手按了按,道:“左大哥,施大哥,你们保重。”
左守义挥了挥手,招呼施心笙一起跟他往村口摸去,一边轻笑道:“你看他那娘蛋样子?你们东宫还真是什么人都往探马司里塞。”
他说得声音极轻,却还是故意要让李二三听到。
李二三只觉得胸口发闷,真想大喊一声:我不是娘蛋!偏偏嘴巴就像是被缝起来似的,怎么都发不出声。
马蹄已经被裹了布,踏在地上声音小了许多,但在这静谧的夜里,还是显得有些刺耳。李二三牵着三匹马,绕了一圈来到村口,正好看到两个从村墙的破口处一闪而没。他又往外远远走了几步,准备好了马鞭,深吸一口气,等待村中剧变。
左守义可不希望有什么剧变。
以一敌十那是话本里的故事,当不得真。唯一能够借助的就是这浓浓的夜色,偷摸杀两个东虏兵,一旦被发现就得立刻抽身,否则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施心笙跟在左守义身后,突然看到左守义朝后伸出大手,重重一压。他福临心智,连忙停下脚步,猫着腰一动不动。现在两人都在一栋土屋后边,拐角处能看到晃动的火光,说明东虏兵在那儿点了一团篝火。
火光里看不到人影,可能没人,也可能是都坐在了另一侧,没被火光映过来。
左守义挨着墙根,一路挪到墙角,飞快地探头,收回,外面的情形已经尽收眼底。他背靠着墙,朝施心笙比了两个手指,示意他火堆边是两个人。
施心笙双手合什,又反过来把两个手背靠在一起,意思是问面对面,还是背靠背。
左守义飞快地在地上画了个圈,拉了条横线,拍了拍自己和施心笙,在对面打了两个叉,表示那两个虏兵是并排而坐。若是能够绕到他们身后,那简直就跟白拣一样,可惜刚才过来的时候没选对方向。
施心笙看着左守义,示意他快想个办法。
左守义四处张望了一下,正打算爬到房顶上去,突然听到有人说话:“我去找点柴来,这火又小了。”接着便是铁甲声响,有人起身走动的声音。
左守义紧贴墙根,再次探头出去,这回却是大着胆子多看了一会儿。果不其然,另一个东虏兵在火堆前重重点着头,好像随时都会栽进火堆,显然是困乏得厉害,难怪没有答话。
出了这栋土屋就是横贯村子的主道,可以两马并骑。东虏在这里放下一个岗哨,也算是能够呼应全村了。
左守义大致一扫,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他拔出腰间的匕首,侧耳倾听。
耳中只有风声,间或夹着两声枭鸣。
突然之间,左守义飞身而出,重重在地上一踏,大步跨过篝火,举起匕首,准准插进了那甲兵的颈侧。
匕首拔出,鲜血汹涌喷射出来,落在地上沙沙作响。
施心笙迅速跟上,与左守义一人一边,架起这甲兵,冲进了对面的房屋之后。
没过多久,另一个虏兵抱着一捆柴禾缓步走了过来。他嘴里喘着粗气,远远看到篝火若明若暗,似乎要熄灭了一般,连忙加快了脚步。至于原本坐在篝火边的同伴……他只以为对方是去尿尿了。
对于一个从披甲就没打过仗的兵而言,战争不过就是数人头的游戏。哪边人多哪边赢,输的一边只要及时投降就没事了。这点上只要看看自家姜大帅就可以知道,闯贼人多就降闯,闯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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