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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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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后堂中冲出一个老家人,悲戚哭道:“奶奶投井了。”
黄炯听到发妻投井,心中悲恸,又是一阵轻松。他看了一眼李自成,起身道:“家有烈妇,安能不送一程?”
李自成眉头微皱,想出言将他带走,但想想黄炯又飞不出西安,索性就成全他吧。他刚转身走出几步,就听到后面传来一阵痛哭之声。
黄炯也投井了。
自是长安多义井。
……
李自成从黄炯家出来,心头沉重。他对于能够打败自己的朱朝官员还是心有尊敬,可惜这样的人又多是忠义之士。自己进了西安之后,严令部下不许烧杀抢掠。如今的西安城里百姓阖门闭户,家家门上贴着顺民,道路上也没人走动,已经是破城之后秩序最好的状态了。
除了义勇王师,谁家大军还能做到这点?
李自成心中颇为自得,但旋即又被黄炯举家赴死的事闹得眉头不展。无论是他还是牛金星、顾君恩,所有人都说朱明气数已尽,但怎么宁死不降的人还有这么多!他边想边行,突然胯下战马立住脚步,原来前面聚了一帮人。
“前面何事?”李自成不悦问道。
身边大将李双喜,也是他的义子,公认的接班人,连忙上前询问。李自成纵马近了几步,遥遥看到秦王府高大的端礼门上悬着一个人形。待走近在看,果然是有人在端礼门上吊自尽。
那人身穿朱红朝服,头戴梁冠,放下来的时候已经死透了。
“这又是谁?”李自成破城之后的喜悦彻底被败尽了。
他不怕见死人,再多的死人他都见过。
但他从没被如此之多的死人如此恶心过。
“元帅,这是秦王府长史章尚絅。”李双喜很快命人打探清楚,回来报告李自成。
李自成叹了口气:“好生葬了。秦王还在不?”
秦王朱存极大开中门,身穿皇明宗藩冠服,跪在阶下,瑟瑟发抖。
第167章 雨过不知龙去处(5)
东宫侍卫营正在渡河,对面是山西巡抚蔡懋德率领的晋兵。
朱慈烺坐在中军大帐,接受了蔡懋德的朝见,完全遵循礼制典仪说了一番话,肯定了蔡懋德忠心为国,劳苦功高。他不知道这位蔡巡抚在历史上的地位,但并不妨碍他观察蔡懋德的为人。
很像冯师孔。
这就是朱慈烺得出的结论。
蔡懋德比冯师孔的强处在于他敢带兵出门,并不一味死守太原。
这里是秦晋交界仅有的几个的渡口之一,蔡懋德正是带兵来阻止李贼渡河,方才碰到了东宫大队人马。最初时,蔡巡抚几乎不敢相信前面真的是皇太子本人。像皇太子这样的身份,带兵出行,照例是要提前三五天就通知地方守官,做好迎驾准备,从来没有发生过人已经到了省界,一省巡抚竟还没得到消息的情况。
朱慈烺倒是宁可别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是穿州过府,声势浩大,不可能隐匿行踪。
因为蔡懋德类似冯师孔,朱慈烺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走完过场让这位巡抚干感激涕零地出去就行了。或许这件事会在蔡氏家史中被大加渲染,但对于朱慈烺而言,这项工作已经结束了。
他还要为西安传来的消息费神。
冯师孔、黄炯、吴从义、崔尔达、章尚絅等人殉节,朝廷自然会有封赠,无须太子费心。布政使陆之祺、里居吏部侍郎宋企郊、提学佥事巩焴等人降贼,被李自成委以重任。不过这自有后人评说,也无须朱慈烺费心。
真正让朱慈烺费神的是秦王朱存极投降了李自成。
历史上的李自成不是藩王杀手么?当年福王也想投降,却仍旧被李自成杀死。然而这次,李自成破了西安之后,竟然没有杀死皇明的藩王,反而给了个将军的名头,让他随在军中。为什么李闯突然改性子了?莫非是想留下一个秦王跟朝廷交换刘宗敏?不可能啊!朝廷连皇帝被俘都不肯妥协,何况一个秦王!更何况这秦王还失节了!
深受刺激的朱存极没想到真的捡回来一条命,非但喜滋滋地成为了李贼的将军,更是发表了一篇檄文,承认朱家祸害天下久矣,李元帅奉天倡义,解民于倒悬……这檄文不知是出自闯营哪位谋士之笔,还特别提到了皇太子暴虐无度,欲屠尽山陕之民,以使王师不得拥护,看来是跟朱慈烺仇怨极深。
相信这檄文很快就会传进北京,传到崇祯皇帝面前。
当年福王身死,崇祯帝得到消息之后哭嚎不已,说:“朕不能保全一叔父。”只不知看了这位族兄的檄文,皇帝陛下又会作何感想。
“他要投降就投降呗,往我头上扣什么屎盆子!”朱慈烺就想咽了一只苍蝇似地恶心。他是想过要暴力掠夺秦晋人口,但只要比东虏下手轻一些,两个里面活一个还是有可能的。想想未来满清入关之后,死命追着李自成打,山陕一代反复被兵,十室九空。长痛不如短痛,跟着皇太子去山东生息教训不好么?
当然,没人相信这一点。或许他们在临死前会闪过:早知今日,当初不如跟着太子走……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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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份不同!”朱慈烺有些烦躁。
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如果天下人知道连老朱家自己人都反对朱明,谁还会为皇室卖命?别的藩王、郡王看到秦王这个榜样,会不会和那些大户一样掏出家产来犒劳“义师”?秦王的檄文不在乎他写了什么,而在乎这个行为在公共关系上给朱室带来的被动。
“吴先生,可有良策化解?”朱慈烺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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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那千余学子。”吴馈
当日观摩皇太子拜祭先儒张子的学子汇聚在文庙,亲眼见了天家威仪,耳听国本宣读祭文,激动莫名。谁知拜祭之后,皇太子表示要在城外侍卫营中设晚宴,邀请所有诸生前往。一时间衣冠载道,方巾如云,都往侍卫营去了。
谁知道晚宴固然是有,但只有肉汤泡馍。吃完了也不放人走,统统被看押着随军出发。有人要闹就是一顿鞭子,至始至终没有人出来解释一句。吴笔笨吹玫ㄕ叫木鲁隼醇父龈樟业模啦蛔摺R坏┥绷巳耍切灾示驼娉闪私俪郑拥拿簿统沟装艿袅恕
当然,像哀声载道的洛阳一样,为皇太子背黑锅的人万万不会少,只是有多少士子能信就是个问题了。
“我倒不怕。”朱慈烺道:“那些人巴巴赶到侍卫营吃我的晚饭,无非两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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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是穷得揭不开锅的,所谓穷措大者。”朱慈烺笑道:“这些人能有个体面活吃饱饭就心满意足了。这几日先养着,等到了山西把他们挑出来任差,家里老婆孩子什么都能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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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种便是功利心强,想走捷径的。”朱慈烺道:“否则他们来干嘛?我这里又不卖制艺时文,又没有下科考题。还不是来混着看是否有机会出人头地。这种投机汉,难道肯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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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成还是出来散心的?笑话!十年苦读岂是虚言?除了少数过目不忘,如通宿慧的妖孽,哪个七篇出身的进士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苦读圣贤书?
“万一有不小心混杂其中的呢?”吴险娴馈
朱慈烺笑道:“那我也不担心,因为人有一种从众之心。只要满足四个条件,就能把仇人驯化成自己人。”
“哦?仇人变成自己人?”吴鹊溃骸罢馄穹鞘ト烁谢γ矗俊
“没那么玄奥。”朱慈烺道:“人心自有‘理’,乃理学之理,所以我将之称为心理之学。”
理学的理可以简单理解为规律,也有本源意志的含义在其中。朱慈烺在经学上没有下过苦功夫,不敢说得太多以免露怯,直接跳到后面的内容说道:“设问:若某甲被某乙所虏,某乙随时都可能杀了某甲,这二人是否算有仇隙。”
“自然,这已经是杀身之仇了。”吴险娴馈
“就是这样的仇隙,只要满足这四条条件也能让某甲甘心为某乙做事。”
“敢问其详。”吴馈
“其一,某甲必须坚信某乙随时能杀死他。”朱慈烺道。
吴懔说阃贰
“其二,某乙要在某甲即将要死的时候,把他拉回来,比如一口水,一块饼。”
“这是自然,否则某甲不就真死了么。”吴值懔说阃贰
朱慈烺没有点破这条其实是关键问题,想来吴飧鏊降娜耍蘸笥τ闷鹄醋约阂不岱⑾值摹
“其三,某乙只能给某甲一些关于乙家的消息,其他任何消息都不能让某甲知道。”
“遮目塞耳以断其心。”吴值懔说阃贰
“其四,让某甲感到无路可逃。”朱慈烺轻笑道:“只要满足这四个条件,所有人都可以成为顺民良民,最多不过十日。”
——在极端条件下,三到五天就够了。
朱慈烺在心中暗暗补充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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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
“殿下是从何得知的?”吴匀徊荒芄馄局齑葻R空口白牙就信以为真。
“这个啊,”朱慈烺叹了口气,“我看东虏掠夺汉人为奴,细细分析下来,也就这四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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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东虏不是当前最主要的敌人,但东虏掠夺人口也是大明朝堂很为之头痛的事。因为真奴人口稀少,又不善于耕种,其实是个在山林中狩猎的民族。这样的民族最多成为部落,要想定居建国就得大量的农业和手工业人口,而大明就成了他们的人口提供地。
现如今进犯关内的东虏大军之中也有了汉军旗,至于炮灰部队——包衣阿哈——中,十之八九都是被掠夺的汉人。饱读诗书的大明士子一直都想不明白,原本是受难的人,为何到了辽东就铁了心跟着建奴跑呢?
这就是最直接证明“驯人”切实可行的例证,也是朱慈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掠夺人口的后手。
第168章 吹沙走浪几千里(1)
腊月的秦晋之地能够冻掉人的耳朵。晋水彻底被冰封起来,上可跑马。这加快了东宫的渡河速度,但也给后面的追兵创造了便利条件。好在李自成进了西安之后整顿政治,准备开国称帝,四面派出了州县官员,又让田见秀率部南下汉中,打通南下入川的孔道。从他希望朝廷赐予他四省提督的意向来看,这回定是要将北方四省彻底摄入囊中。
田见秀率兵南下之后,闯营又分出两万人马,由袁宗第和贺锦两位大将向西追击白广恩部。白广恩当日在潼关逃得太快,非但家眷跑出来了,家丁损失也不大,又怕被西安官员们拦截,直接绕城而过,径直逃往陕西行都司所在的甘州。朝廷对这种事只能默认,否则还能往哪里调拨呢?
李自成带着义子李双喜、侄儿李过以及刘芳亮的左营大军,径自前往陕北。陕北米脂是李自成的老家,祖坟就在那儿,只是被孙传庭挖了个底朝天,朽骨残灰也都成了农田里的肥料。李自成亲自去陕北,自然有衣锦还乡、重整祖坟的需要。
另一方面,高杰部从潼关败逃之后也是绕过了西安,径直逃往陕北延安。不过以他的残兵败卒自然无从抵御李自成的数万人马,估计只能趁着黄河结冰再逃往山西。
“李自成要是大军东进,最后还是得落在河津一地。”朱慈烺指着书案上的地图,分析李自成进军动向。因为涉及山西地理,故而邀请了巡抚蔡懋德旁坐,若有问题可以当场校正。
朱慈烺并不知道历史上李自成东进山西是从哪里渡河,但从当前的实际情况分析,只有河津才适合大军渡河。
河津是北宋时得名,古称绛州、龙门,又相传是大禹治水的地方,所以别称禹门。此地处于滨河要口,黄河要津。作为黄河的第二大支流,汾水,就是在这里注入黄河主干。它与陕西韩城隔河相望,形成黄河咽喉,最窄处的河面只有十丈宽。考虑到大军东进所要需要的粮草转运,以及渡河时候的安全效率,从韩城…河津一线过河是最优选择。
因为山西对西面的防御全靠黄河天堑,而黄河在腊月至正月间会结冻,人马可以随地渡河。为加强黄河防守,防止闯贼渡河东进,山西以副将熊通率部两千人到达河上。同时由巡抚蔡懋德负责黄河下段的防务。蔡懋德所领三千人到平阳府驻守,又分兵汾州,扼守黄河龙门。
蔡懋德看着座下精神昂扬的东宫军官,根本无心听皇太子讲读山西地理,只是惊诧天下竟然有这么多不怒自威的将军汇聚一堂。他从入营一路走来,只看到军容整肃,往来士卒两人成行,三人成列,一切井然有序。他本以为此军是秦地某位宿将所领,太子只是统摄其上的招牌,谁知旁听军议时才确定:这支强军的确是太子一手操练起来,全军上下惟以皇太子为马首。
甚至各营将佐不喜称朝廷品秩,而乐以东宫军衔自矜,简直如同私兵!
这幸亏是在皇太子手里,若是哪个镇臣敢这么来,那绝对是私设官衔,当以谋反论。
蔡懋德再转首坐在上座的皇太子,不由钦佩这位殿下年轻有为,实在是大明中兴的期望所在。然而他又想起当今圣上,也以英明勤政称名,可国事仍旧日益颓败。这是天命要亡大明,岂是皇太子能够扭转过来的?一念及此,蔡懋德不由心头黯然。
“……所以,李自成肯定要解决了榆林卫之后,才会率军南下。”朱慈烺心中默算路程:“就算榆林卫望风而降,李贼也要明年春天才能南下韩城。如果他晚上十天半个月,黄河解冻,那山西兴许还能再守一年。”
讲到这里,朱慈烺搓了搓手,心头闪过一道亮色。
历史原剧本中,李自成在甲申年二月出关东进,三月十九日彻底攻下了北京城。从时间上看,他渡河时正是黄河尚未解冻,山西守兵又未能有效抵御。若是能将李自成挡在山晋省之西直到黄河解冻,借黄河守御,或许真能撑过这一年。
朱慈烺刚腾起对“一年时间”的希望,转头又想到了最近得到的一个消息。那是从蒙古方面传来的可靠消息,奴酋黄台吉在今年八月初九日猝死于盛京。
初听之下似乎是个好消息。
因为黄台吉实在是比努尔哈赤还要可怕的敌人,他将处于部落联盟状态的女真族真正带向了“国家”阶段,分化八旗权力,加强中央皇权。如果说努尔哈赤时代的女真人还是通古斯野种,到了黄台吉时代,“满洲”这个新的民族已经诞生,并且成立了真正意义上的国家。
在军事上,黄台吉给大明带来的阴影也实在太大,甚至有传说他“从未败绩”。这样一个只要出现就能给自己一方带来英勇光环的人物,当然是死了最好。
然而细细想来,黄台吉死后清国内部肯定有一番权力争夺。按照朱慈烺所知的历史剧本,最后的获胜者是黄台吉的儿子福临,也就是日后的顺治帝。同时,有“聪明王”之称的多尔衮会成为叔父摄政王,在福临亲政之前统摄清国大政。
为了进一步统合八旗各部,平衡内部旗主的实力,收买并遏制自己的蒙古盟友,还要出于现实考量,获得更多的人口和财富,增强自己的声势威望……多尔衮势必要在开春之后对大明进行掠夺。
所谓——“抢西边”!
没饭吃怎么办?
抢西边!
没衣服穿怎么办?
抢西边!
没人干活种地怎么办?
抢西边!
蒙古贪得无厌怎么办?
抢西边!
旗主不听话怎么办?
抢西边!
抢西边!
抢西边!
每当出征令传到各个村屯牛录,无论是真满洲还是包衣阿哈,都会兴奋地喊着“抢西边”呼啸而出。这已经成了满洲人的狂欢,清国的立国根本。如果有人穿越到了满洲那边当了酋首,绝对会比朱慈烺轻松不知几万倍,无论什么问题都可以用“抢西边”解决。
山海关他们是打不过去的,抢西边的传统路线就是由山海关而西,在长城上寻找薄弱环节攻打进去。宣府、大同一线对这些强盗而言已经是千疮百孔,入口实在太容易找了。
由此看来,如果真的成功将李自成拖在了黄河以西,东宫侍卫营仍旧没有发育壮大的时间:总不能看着满洲虏丑从眼皮子底下过去劫掠河北、畿南、乃至山东。
东宫侍卫营列阵对抗步兵还占有优势,如果对阵来去如风的满洲骑兵,却又显得薄弱了。以朱慈烺的认识,一支军队在初期宁可全军覆没也不能苟且偷生,根子不正永远不可能成为栋梁之才。那么摆在眼前的事实很可能就是东宫侍卫营在虏丑的铁骑之下全军玉碎,不为瓦全。
没有了东宫侍卫营这支力量,朱慈烺只能成为一个被军阀牵来扯去的木偶,最终落在满洲野人手里,被定罪为“冒充太子”,背负一个莫名其妙的名字斩首闹市……
朱慈烺不经意地甩了甩头,将这个可怕、冲动、不明智的念头甩到了脑后。
“晋兵还是要大胆过河,以小股兵力骚扰流贼,探明流贼军力强弱。”朱慈烺话锋一转,指向了山西巡抚蔡懋德。
蔡懋德没想到自己来旁听,结果摊上了这么一档子事。他下意识点了点头,旋即想到这不是点头的时候!
“殿下,微臣手中实在没有可用之兵啊。”蔡懋德虽在迂阔上不逊于冯师孔,但对皇太子的态度却截然不同。这句话发自肺腑,已然是急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第169章 吹沙走浪几千里(2)
或许是因为朱慈烺之前一直待他如礼,也或许是东宫侍卫们的风貌让他拜服,蔡懋德很坦诚道:“臣手中兵力仅只这三千兵,其中巡抚标营一千,由臣亲领。另外两千由副总兵陈尚智统领。这三千兵要防御汾州、平阳两地,已经是处处捉襟见肘,哪里还分得出兵深入秦地?”
“山西就这三千兵?”朱慈烺却是不信。
“还有副将熊通率京营两千,驻守上游。”蔡懋德对道:“总兵官周将军遇吉率兵一千在代州整饬防务。”
朱慈烺无语。
大明九边重镇东起鸭绿江,西至嘉峪关,如同一条巨龙。山西的太原镇就在这条巨龙的“腰部”。腰乃肾之府,练武之人都知道,一身劲力起沉尽在腰部。若是腰部有失,在人注定病榻消磨,在国则有覆亡之危。
如此重镇,拱卫神京的最后一道防线,竟然只能驱使六千兵马!山西在成祖年间的兵额定数可是这数目的十倍之多啊!
“殿下,自从宣宗朝以来,北兵备边,南兵转运。如今湖广被兵,南方转运不足,山西本就地处苦寒之地,土地贫瘠,何以养兵?”蔡懋德一脸苦相。他原本就因为信奉释教,戒律苦修,清瘦得几乎脱形,就连冠袍穿在身上都显得晃荡,如今更是日夜消磨,简直堪比那苦脸罗汉了。
“那也不应该啊……”朱慈烺由衷无语,自己带的兵都比整个山西的可用战兵还多,原本还想来吃大户的,如今看来自己才是大户。
“殿下,”蔡懋德深深拜倒,“恳请殿下知会西河王与交城王,捐些银粮衣物出来吧!否则就这三千兵都难堪一战啊!”
朱慈烺深吸一口气,良久方才缓缓吐出来。他点点头,道:“晋藩两位郡王那边我会派人去说,不过东宫侍卫营还是要随我取道太原,班师回朝。”按照大明典制,客军的粮饷由沿途州县供应。若是全盛之时,大军行进只需寻最短最快的路,各州县多少都有粮食可供军中食用。如今却必须选择有粮的城池行进,否则很可能军中断粮。
朱慈烺要回北京,自然也得遵循这规律,终不成从荒瘠无人之地飞过去。蔡懋德听皇太子要去太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终于还是道:“殿下若是走太原,正可以在晋王府驻跸。”
皇太子住在晋王府这是“礼”所必然。只要想想乡下来亲戚总要住在家里才算不失礼仪,就可以明白“亲亲”的传统是如何强大。不过由巡抚特意点出来,这其中就大有深意了。
朱慈烺权当不知,点了点头,继续军议,不让议题跑偏。因为想到山西也不是久留之地,一没有守御之兵,二没有天堑地势可用,就算打赢几场局部战斗也不可能扭转整个战局,反倒有被拖死之虞……朱慈烺决定不在山西进行无谓的消耗,尽快前往预定的根据地——山东。
既然做出了战略决策,朱慈烺便有条有理地进行任务分配。除了萧陌和萧东楼为了谁殿后狙击闯贼追兵略起争执,其他事项皆是言出法随,毫无争议。这也让蔡懋德大开眼界——他只见过互相推诿不肯卖命的将军,还没见过争抢着要打仗的军队。
“以上,军令部速度起草命令,铃印之后当即下发。”朱慈烺交代完,环视当场,干净利落道:“散会!”
“礼!”田存善站前一步,大声宣布道。
东宫已经将能够简化的礼仪都简化了,甚至到了能省一个字就省一个字的地步。
众军官闻声而起,以右拳轻捶左胸,算是行了军礼。
蔡懋德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令行禁止的军队,看得瞠目结舌,对于自己该如何行礼告退茫然无措。他懵懵懂懂就要随着众军官退下,突然听到皇太子叫道:“蔡先生,且慢一步,我与你说话。”
蔡懋德连忙站住,毕恭毕敬等候垂训。
朱慈烺一笑,走下主座,随便坐了一张座椅,拍了拍身边的椅子扶手:“先生坐。”
“臣惶恐!”蔡懋德当即拜倒在地。
皇太子身边的座位可是他能做的!
“无妨,请坐了说话。”朱慈烺坚持道。
蔡懋德这才缓缓起身,小心翼翼地挨着边坐了,简直比站着还累些。
朱慈烺心中一笑,真该让吴蚴切鞇锤痉兑幌碌摹
不过这种被人敬畏的感觉……的确比被人无视要好太多了。
朱慈烺清了清喉咙道:“适才蔡先生似乎有话要说。”
“是。”蔡懋德心中感念皇太子的礼遇,起身拜道:“殿下!臣近日接连收到晋王手书,要召臣回太原,心中踟蹰难定,恳请殿下裁断。”
“可是太原有事?”朱慈烺问道。
“有熊将军巡控河水,周将军扼守代州,太原会有何事?”蔡懋德无奈道:“只是晋王殿下太过小心罢了。”
小心者,胆小也。
朱慈烺明白了蔡懋德的意思。这位巡抚是想拿他当挡箭牌,只要东宫侍卫营去了太原,他就可以继续留在平阳驻守,防止李自成渡河。明白了蔡懋德的一片苦心,朱慈烺由衷感觉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他以皇太子代皇帝亲征的身份,手持尚方剑和龙节,尚且调不动孙传庭,说不服一个县令……蔡懋德竟然会为了一个毫无实权的藩王的手书而苦恼!
若是让蔡懋德巡抚陕西,说不定还能拉些壮丁走。
“晋王那边我自会去说,蔡先生安心守好平阳。”朱慈烺遥望高悬的山西舆图:“河津失守则平阳陷;平阳失守则山西陷。闯贼若是得了山西,前面可就再没有能够设防的地方了。”
“臣定不负殿下所望!不负圣天子所望!”蔡懋德应声而起。
朱慈烺点了点头,又安抚两句,方才道:“先生早些回营视事吧,军务为先。”
蔡懋德这才行礼而退。他刚走出中军大帐,便见田存善也跟着出来了。虽然很不解为何这中官肩上也有东宫特有的军衔,蔡懋德却不会怀疑皇太子的用人眼光。田存善朝蔡懋德微微一笑,越身而过,大声叫道:“军令部!”
军令部当值的书办是文职军官,也一样有军衔,只是个少尉。见总训导官叫他,连忙上前行了军礼。田存善道:“你们怎么说走全走了?中军帐里不留人?殿下有军令要发,速去速去。”
那书办手舞足蹈半天方才想起军礼的行法,显然也是新充任不久,连忙快步紧走往中军帐里去了。
蔡懋德看在眼里,联想到自己那边混乱的军营,心中感叹:东宫这边确实有强军气象!等他回到平阳营中,见晋兵一个个有气无力,或是三三两两闲散一堆,或是光天化日地躺卧休憩,更是如同嚼了三斤苦黄连,什么都不想说了。
平阳知府张磷然见部院老爷回来了,连忙前来迎接。他见蔡懋德一路都是心思沉重,不免出言温慰道:“可是皇太子不知下情之苦?”
蔡懋德这才出声道:“端本实在是天纵之才,有圣帝明王之象。我今日听其派兵使将,言之成理,巨细无靡。再看东宫诸将,英豪之气不逊今古名将,在殿下面前却都俯首帖耳,如蒙童见师长。由此可见,殿下真有不世帅才。”
平阳府听了心中微微诧异,又知道蔡懋德从来不会溜须拍马,尤其不会在背后做这等事,只是将信将疑,怀疑是巡抚老爷见识太少的缘故。
蔡懋德却不知道,今天皇太子朱慈烺所讲的每一个方略,都不是个人拍脑袋想出来的,而是来自整个幕僚团队的资料收集,汇总分析得出的最优选项。东宫侍卫营作为朱慈烺的主要军事力量,已经形成了较为成体系的参谋制度。虽然过往明军将领出征,也有“中军”作为参谋长,但如今东宫参谋的人数和影响力,皆非过往历代能比。
这也是因为朱慈烺缺乏成熟军官,使得军事主官不得不接受参谋的意见。若是放在其他军镇,哪个总兵不是威武霸气,大搞一言堂?有时候甚至明知是错误的决定,为了个人尊严也得坚持下去。
而东宫就没这种问题,许多参谋的军中资历、阅历比主官都要老,又有东宫操典要求:每旬日要汇总局以上作战单位的参谋报告,进行工作汇报。这就给了参谋更大的话语权,就算主官不认同参谋的意见,也不能随便置若罔闻,必须在战备作战日记里进行记录和说明。
在欠缺实在经验的时候,只能用这种笨办法来弥补。所谓三个臭裨将,顶个诸葛亮,军事主官只要足够决断,参谋们只要肯动脑子,以团队的力量总能胜过那些严重依赖将领个人能力的军队。
而且有了这样的分工之后,东宫武装从根子上杜绝了军阀派生,山头林立的可能性。朱慈烺日后更不用担心部将中有谁功高震主,被属下“黄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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