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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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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股能够将整个渭南夷为平地的力量。

轰隆!

炮声响起,旋即又追来闷雷一般的鼓声。

闯贼攻城了。

“杀贼报国,便在今朝!”杨暄抽出宝剑,斜斜指向天际,高声喊道:“愿随我赴死者皆我兄弟,皇天后土共鉴之!”

“杀贼报国啊!”子弟们慷慨激昂,随着杨暄高声喊道。

突然之间……

贼兵分成了两股,一股径自朝西门而去。

杨暄从未上过战阵,颇有些惊疑,不知道闯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王举人开门献城啦!王举人开门献城啦!”

远远传来县衙衙役的呼喊声。

渭南县城就如同漏了水的小船,登时被这蓝灰色战袍的闯营战兵灌满。

只是片刻功夫,杨暄身边已经再无一个站着的人了。他因为穿了官服,被贼兵认出是县令,反绑了双手押到李自成面前。

杨暄见了独眼的李自成,闪过了千万个念头,最终却落在“杀身成仁”四个字上。他想自己寒窗苦读,竟然只做了一任县令便再没有施展的机会,更是悲从中来,破口怒骂道:“王命诰!你这吃里扒外的逆贼!你不当人子!李自成!你这贼汉!你害得自家祖坟被毁,你家祖宗因为你在地下永受刀割火烧之苦!你这天诛的贼鸟……”

“杀了。”李自成轻轻按了按新作的黑色棉布眼罩,心中暗道:可惜还是个进士官。

第164章 雨过不知龙去处(2)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初五日,晴。

徐惇从秦王府后门出去,一如昨日来时那般不惹人瞩目。

很快就有两个精壮汉子从后面跟上了他,正是徐惇所谓的兄弟,也是朱慈烺认为的黑社会。黑社会在华夏文明体系中是个很模糊的概念,因为从最早的封建时代开始,圈养门客、死士、私人都是合情合理合法的,如果做得大了,还会受到天下传颂,齐国的孟尝君就是例子。

直到汉武帝时期,为了加强皇权,或明或暗地抑制这种豪强之风,后世皇帝才渐渐明白过来,这种任用私人的做法实在是君权的天敌。就朱慈烺而言,如果一个企业内部有人搞小团体,基本是要独立的前兆。一旦这个小团体首脑跳槽,就会带来连锁反应,绝对是人力资源部门的灾难。

即便不是跳槽,小团体也会将大集体的利益顺位置后。就如眼下的大明,那些士绅难道不爱这个任由他们挖墙脚的朝廷吗?当然爱!只是他们更爱自己的家族,爱自己田土,爱自己的美妾罢了。既然大明的顺位被降到了后面,那么为了前面更重要的东西,投降李闯也好,剃发易服也好,不都顺理成章了么?

然而徐惇却是个特例。朱慈烺清楚意识到这是自己权力范围之外的领域,已经不是一纸政令可以解决的了。如果徐惇忠于东宫,要想让他高效办事,只能赋予他更多的事权。如果徐惇日后羽翼丰满,成为大明教父,那也只能在限度内允许这个阴影王国的存在。

徐惇不知道朱慈烺想得那么远,他怀抱着朱慈烺的茶缸,越发觉得自己找了个不错的上司。目光深远,目的明确,下手决断,甚至有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辣。这些性格汇聚在一个人身上,那不正是枭雄么?若是能得这样的主公,哪怕跟着造反都可以,何况他还是名正言顺的国家储君。

“人已经在望来酒楼了。”迎面又走来几个金鳞会的兄弟,远远便打出手势,证明自己的身份。

徐惇虽然不认识他们,但只看这手势就知道是自己人。他心中不觉佩服皇太子的异想天开,竟然还真的挺管用。中国产生黑社会组织的高峰是在明朝灭亡之后,藉由反清复明而大量产生。朱慈烺以卓越的见识将后世经历过腥风血雨的黑社会组织条例搬了出来,自然拥有超越时代的优势。

这些人也不认识徐惇,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这个青年士子。他们只是受了“大哥”的指派,来找这么一个人,做这么一个手势,说这么一句话。如果说徐惇刚才在回答太子的时候有什么遗漏,那就是忽略了“神秘感”对人心的束缚。

当人加入充满神秘色彩的组织之后,自然会将自己和其他人隔离开来,成为“异类”。在这个异类圈子里,他们拥有更坦诚的交流方式,享受更亲密的人际关系。无论是邪教还是传销,都是通过培养这种“异类状态”才能扩大。

徐惇朝他们点了点头,食指和拇指捏出一个圈,是表示收到消息的意思。他带着两个兄弟转过一道弯,眼前开阔,已经到了西安城中的热闹街道。今天是太子在文庙祭拜张子日子,就算不是读书人,也想去凑凑热闹。嗅觉敏锐的小商小贩更是早早准备好了货担,按照约定俗称的位置开始叫卖。

望来酒楼就在文庙背后,每科乡试这里都挤满了人。或是讨论经学,或是串联消息,生意一直很好。

徐惇进了酒楼,侧耳就听到楼上传来川音。他不理会小二的招呼,径直往楼上雅座去了。

楼上一排四个雅间,正中一间的门上挂了一副金色鲤鱼。徐惇想也没想便推门而入,里面的人纷纷望向门口,有几个更是将手探入桌下,显然埋伏了兵刃。

“在下徐景行。”徐惇上前拱手作礼:“这位便是罗将军吧。”

主客席上坐着一个精壮汉子,身上黝黑。他站起身来,并不算高大,但从衣服上坟起的肉块可知此人力量不小。在他面前还放着一只啃了一半的烧鸡,骨头都被嚼成了渣滓,像是饿得狠了。

“某家罗玉昆。”这位罗将军身穿褐衣,却掩不住其中流露出来的血煞之气。

“将军请。”徐惇径自坐了主座,之前的主人自然避席。

罗玉昆知道这才是正主,却不舍得放下手里的烧鸡,索性大咧咧道:“你找我来有什么事?”他见徐惇打量四周兄弟,又道:“这些都是我兄弟伙,我们从来有肉一起吃,有酒一起喝!你要说什么就直说罢。”

徐惇呵呵笑了笑,道:“其实也没什么见不得的人,只是我也是奉命跑腿,不敢让事情泄露罢了。”

罗玉昆将手中烧鸡一甩,怒道:“老子晕得很!到底什么事,一个二个都做不了主。”

“少安毋躁。”徐惇不疾不徐道:“我能做主。一万两,一万两雪花银。”

罗玉昆手里一颤,疑道:“这么多银子,你要做什么!”

“放心,不是让你们打家劫舍,只是让你们挪个地方。”徐惇笑道。

“挪去哪里?”罗玉昆问道。

“你,”徐惇一字一顿道,“带着你的五千弟兄,直接去山东。这一万两银子就是定金,等你们到了,另外还有一万两。”

“老子晕得很!”罗玉昆骂道:“一个二个都当我们什么人?兵部把我们调去北京,在西安让人给截住了。你又跑来让我去山东!入他个仙人板板,不说清楚了老子哪里都不去!”

徐惇也不恼火,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推到罗玉昆面前:“识字的话自己看看,不识字我来读给你听。”

罗玉昆斜视徐惇,一把抓过信封,轻轻一捏,从口子里抽出一封信来。他满不在乎地用油手抹开信纸,只看了一眼,便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封来自东宫的手书,既有让罗玉昆调防山东的令旨,也有对他未来的许诺。最后一个大红印章上分明刻了罗玉昆认不全的篆字。

“不会是假的吧?”罗玉昆从未见过皇太子的印玺,天知道是不是这五个字。

“疯了才去造这个假。”徐惇笑道:“这可是灭族的大罪。”

“老子晕得很,既然是……”罗玉昆顿了顿,“让我们去,为啥子不从兵部发文呢?”

“不想让人知道。”徐惇简单明了道。

东宫有节制诸营的权力,但能否节制得住就得看个人本事。

要想调集一支部队固然不难,无非吃饱喝足让他们卖命,但要想走一步闲棋,从前线调兵去后方,那就有些问题了。一来会过早暴露太子有割据之心,二来也会引来前线战兵的骚动,三来还要避免这支五千人的川兵再次被某个封疆大吏截留。

“粮草呢?”罗玉昆道:“这一万两最多也就是补个军饷,添置些寒衣。”

“我跟你们一起走,大家吃我的就行了。”徐惇毫不介意罗玉昆狮子大开口,相比较死银子,还是活人更重要些。

罗玉昆拿着油乎乎的密旨,感觉这个年轻士子十分靠不住。不过一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五千弟兄巴巴从四川出来,连过冬的寒衣都没有。若是真有这么一笔银子,好歹能够活下去。唉,如今的世道,只要银子真,是不是东宫的令旨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五千精兵还能让这小子给卖了?

“什么时候走?”罗玉昆问道。

徐惇站起身,看了一眼桌上的酒菜,道:“快些吃完,吃完就走。”

第165章 雨过不知龙去处(3)

“有紧急军情!快让开!我要面见皇太子殿下!”冯师孔带着陕西守官急冲冲赶到秦王府。王府正门的侍卫不为所动,只是偷偷拿眼斜看这些文武官员。

过了许久,大门旁方才打开一道侧门,从中走出一个王府官来。冯师孔眯起眼睛方才认出此人,正是敢直面皇太子失礼的秦府长史章尚絅。

章尚絅见巡抚与三司同在,连忙上前行礼,疑惑问道:“不知部院所为何来啊?”

“我等前来求见皇太子殿下,有紧急军情!”冯师孔亟亟道:“殿下呢?”

“殿下昨日拜祭了张子之后便没回来,听说是搬去营中了。”章尚絅心中暗道:你们抱了团欺负人家,人家哪里还肯多呆?

“营中!”冯师孔一脸焦急,转身对同僚道:“快!快去北门外的侍卫营驻地觐见殿下。”

众官僚心中哪里还有主心骨,听巡抚老爷这么一喊,当即转身上马上轿,生怕落单。

军报说:李贼偏师从南阳走商洛道进攻西安,前日攻陷了商州,商洛道黄世清死于王事。

如今闯贼两路大军已经打到了西安门口,真正到了生死存亡之秋,往日的修心养性,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统统被抛去了爪哇过,没人还能真的淡定以对。

“部院老爷!”早一步跑去探路的巡抚衙门差役骑着快马,又冲了回来,也不顾当街百姓围观,高声喊道:“东宫侍卫营昨日夜里拔营走了!”

冯师孔听了心中一凉,失声叫道:“派人去追啊!”他这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对。追回来又能如何?难道让这个冲龄太子带着大家上城头杀贼么?

陆之祺骑马紧紧缀在冯师孔身后,听到太子昨晚已经走了,心中凉了大半截,出声道:“冯部院,太子昨夜悄然离去,想必是提前得到了消息。”

冯师孔心乱如麻,良久没有说话。

都司崔尔达也拍马过来,急道:“部院,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守城防贼。失陷守土之罪咱们谁都担当不起。下官以为,还当先去将孙督请出来。”

冯师孔一听提到孙传庭,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对,对!崔都司所言极是,快去请孙督出马!我等还是先转回秦王府,请秦王定策。”

明代藩王虽然实质上没有地方行政、军事权力,仁宣之后就连卫队都大幅度削减,最多只是收些杂税吃吃庄田,实为一个太平王爷。然而高皇帝的祖制,这些藩王都是要拱卫京师,以为屏藩的,所以遇到大事让他们出面也未尝不可。

陆之祺闻言心中哀叹:皇太子连夜逃走也就罢了,一方守臣竟然也如此没有主张,这仗不打也罢!

“部院,西安府还有五千川兵,或可一用!”黄炯进言道:“只是这支人马缺衣少食,还当请秦王出重金犒赏一番。”

崔尔达脸上一阵通红,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做了一桩极蠢的事。也是昨日,川兵营官罗玉昆送了一笔银子,请他赐下通关文书,要求北上就食。崔尔达知道西安府根本没有余力养这支川兵。与其硬扣在手里,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拿钱了事,让这些川兵去山西就食。

没想到昨天刚走,今天闯贼就到了!

——是了!这些西川丘八连件寒意都买不起,哪里来的钱贿赂我!

崔尔达只怪自己一时贪心,竟然利令智昏,放走了这些或能一战的川兵。

“川兵昨日也拔营了。”崔尔达低声说了一句。

“怎么都赶在一块儿了!”冯师孔惧怒夹杂,旋即恍如大悟一般:“是东宫的调令?”

崔尔达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正说话间,只听到众人身后又传来马蹄声响,一个青衣小厮模样的人骑在马上,见了众官翻身落下马来,放声痛哭。

冯师孔以为不吉,放声喝道:“你是何人!哭嚎什么!”

“李贼到了长安县,阖县上下只有三百社兵。”那小厮大哭道:“我家老爷已经投井全节了!”

冯师孔又惊又惧,厉声问道:“你家老爷是谁!”

“我家老爷正是长安县吴老爷,官讳从义。”小厮强忍着悲痛,报上了吴从义的官号。

冯师孔听说是长安县,已经心中有了不祥预感,等听到吴从义的名号,彻底落入实处。

洪武七年,长兴侯耿炳文为加强西安城的军事防御能力,重修西安城墙。此次兴建中,南墙、西墙保持原址不变,北墙和东墙各向外延伸了四分之一,使城区面积比之前韩建所筑新城约增加了三分之一。同时也将长安、咸宁二县治延入城内。

如今长安县的投井完节,成为兵临城下最生动的注脚。

众官长物伤其类,与吴从义有过节的,心中也再难恨他;有往来的,更是满眼萧瑟,泪洒衣襟。

“先去见秦王吧。”冯师孔遥遥指向秦王府,却暗自按下了马头。等崔尔达跟上来,陕西巡抚低声问道:“还能守城待援么?”

“我等只能尽臣节而已。”崔尔达落寞道。

陕西地处边关,所以设有陕西都司和行都司。都司设在西安,行都司设在甘州,两者相距两千六百里。要说援兵,行都司那边是指望不上的。相比较而言,山西的晋兵反倒更靠谱一些,但前提也是西安能守住一个月以上。

“开封都守得了一年半,西安总不会比开封弱吧?”冯师孔低声问道。

崔尔达无言以对。

开封之役实在是大明开国之后最为惨烈一战。

从崇祯十四年二月到十五年九月,李自成三打开封府,双方打得你死我活,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竟然同时把念头动到了黄河头上,要决堤放水。最后李自成决堤成功,大水淹没了整座开封城。三十余万人口的开封城经过战火、饥荒、水溺、屠杀,最后剩下不到三万人。

此战之后,李自成也伤了元气,退出这座死城。明廷要应对从宣大入口的清兵,自然更是无力追击。

如果西安也打成这样……

崔尔达甚至不敢想象。

冯师孔见崔尔达不说话,只得叹了口气,放马再往秦王府去了。

街上这一幕很快就通过流言风语弥漫了整个西安城。家家户户都藏起了男人和粮食,准备好了写着“顺民”的大红纸,做好了迎闯王的准备。

……

秦王朱存极站在池塘边,往水里洒着面饵,看锦鲤争食。他已经听章尚絅说了贼兵攻到城下的事,唯一能做的却是在这里假装镇定地戏鲤。

“大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然有皇太子相召在前,咱们追随皇太子也不算什么罪过啊!”章尚絅急道:“再晚可就出不了门了!”

朱存极突然扭过头,歇斯底里吼道:“不!我就是把这里一草一木都给了李贼,也不给那个畜牲!”

章尚絅被气得一时噎住了。

这是什么样的蠢话!

李自成是杀了你宗亲的凶人,皇太子是你的族侄。就算皇太子有失礼的地方,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这样不分是非的话来啊!

尤其这还是大是大非的问题!

朱存极看着惊骇莫名的章尚絅突然笑了。似乎想安抚这位忠心耿耿的长史,他道:“我梦见过太祖高皇帝。真的!高皇帝真的托梦来过!”

章尚絅心中一坠:糟!这位看着像是魔怔了!

“高皇帝凶得很!”朱存极似乎被自己回忆出来的梦境吓到了,打了个哆嗦。他的嗓音尖锐起来:“就像是要把我生剥活吞了一样!”

“大王……”章尚絅出声叫道,想将朱存极从癔症中唤醒。

“就和那个畜牲太子一模一样!一模一样!”朱存极狂吼起来,像是完全置身梦境,沿着廊桥飞奔而去,远远犹能听到惊惧恐怖的尖叫声。

章尚絅木然站在当场,心下恍惚:西安一失,天下三分之二便落入了闯贼手中……高皇帝披肝沥胆铸造的皇皇大明这就是要完了么?

“章长史,长史?章老爷?”

“啊?何事?”章尚絅恍惚间感到有人在叫他,回过神来方才看到是秦府的下人。

“冯老爷他们又回来了,求见大王。”

“我去迎他们进来,你去请王妃劝大王出来。”章尚絅也只能死马权当活马医。

冯师孔等人被章尚絅迎进正殿,各个心悬强腔中。他们等了许久,就要失去耐心的时候,终于盼来了秦藩的当代亲王朱存极。

冯师孔当即迎了上去,悲声道:“大王!贼兵迫城在即,还请大王大开府库,招募义勇守城!”

朱存极看着冯师孔,双目通红:“开我家府库?开我家府库!你们为什么都盯着我的银子!滚!你们这些酒囊饭袋!没用的东西!都给寡人滚!”

巡抚也是一方封疆,多少还是有些骨气的。

冯师孔被朱存极这么一骂,心中悲愤,暗道:这是你朱家的江山!你自己都不在乎,何况我等外姓臣子!只要尽了臣节,便也不愧对君恩了。黄炯等人见了这等情形,无不黯然。

众人失魂落魄出了秦王府,崔尔达朝众官僚拱手作礼,道:“此时兵事在即,请恕尓达先行一步,迎战敌寇!”

众人对西安府如今的兵力多少有些了解,口中苦涩,只是道:“祝都司马到功成!”

崔尔达自己都不相信以西安府的社兵乡勇能够挡住李自成的十万大军。

只是,此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明知不敌,也得纵马亮剑,否则如何对得起浩荡皇恩?一念及此,崔尔达胸中自然生出一股英气,号召部将,纵马往城关而去。

第166章 雨过不知龙去处(4)

“我出城迎战,你为我射箭压阵。”崔尔达拍着副将王根子的肩膀,豪气顿生。

王根子重重一点头:“都司就放心地去吧。”

一座城池的薄弱点就在城门,故而决不能放任敌人攻打城门。西安之前防备不足,收拢的尽是白广恩、高杰的溃兵,也不敢用来出阵。崔尔达带出去的人不多,只求城头箭阵能够击溃贼兵头阵。

——只要能赢一阵,或许士气就起来了。

崔尔达心中暗道,仍旧还抱有一丝期望。

王根子站在城头,对左右家丁道:“取我铁胎弓来。”

铁胎弓是用铁铸成的弓身,本身没有弹性,只能用来练功。王根子的铁胎弓却是铁木弓身,虽有弹性却也和铁相差不远,故而取了个名字叫“铁胎”。用这张劲弓,配上精心打造的长箭,再加上城墙的高度,王根子能够射出两百步开外,已经是十分惊人的臂力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写满了字的信纸叠成条,交叉系在箭簇上。等弓来了,一言不发,张弓射箭,只见白色箭翎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斜着插进闯军阵前的土地。

崔尔达见了心中颇感欣慰,暗道:这定是王根子在试射了。

因为弓箭射程与弓箭保养、箭矢制造有直接关系,所以每次两军对阵都要互相试探对方的射程远近。在射程之外要列阵慢行,保持体力,鼓舞士气,一旦进入射程,就要用最快的速度冲入敌阵,这样才能减少损失。

王根子这箭射出,果然让闯营上前挑衅试探射程的快马有所畏惧,纷纷撤了回去。只是一人眼明手快,在回马时侧身一探,将这箭拔了出来。这本是快马们的习惯,带一支敌军的箭矢回去,证明自己的确进入了敌军射程。他这一拔出,才发现箭上系着字条,像是用来通信的。

两军对垒,这种射箭通信的方式也是古今常见。他当即将纸条送到了中军,自有上面的将佐交予李自成手里。

约降!

信中寥寥数语,没有多余笔墨,只说大明已尽,自己愿带部曲亲兵为义师内应,开门献城。

李自成几下看完,将信转给右手边的顾君恩。站在左手的牛金星看得眼中差点喷出火来,却只能硬生生咬牙忍了下来。自从他被放回之后,李自成便越发信任顾君恩了。

顾君恩看完,微笑道:“恭喜元帅!西安若是能够归降,大军元气可保不伤。如此便能尽快收复甘肃、宁夏等地,更是给东进路上的小城作了个榜样。”

李自成原本已经准备好了打一场硬仗,却没想到有守将投诚。他略有失望道:“看来朱太子不在城中。”

顾君恩略一沉思道:“朱太子连汝州都要硬守两天,何况西安城高水深,没有弃守的道理,想来是明廷之中另有掣肘。”

“也怕是西安实在没有可守御之兵。”牛金星插嘴道。

李自成点了点头,呼啦啦站起身,戴上了自己标志性的宽檐毡笠,道:“走!额们进了西安再说。”

……

“他朱家锦衣玉食,咱们连个粗粮馍都吃不上!大冷天连件御寒的衣服都没有!咱们是生来就该被他们作践么!?”王根子站在城头,怒发指天,恨恨骂道。

手下亲兵或是家丁,或是亲随,听得也是激愤异常。

周围兵士知道这是有异变,纷纷噤声,连大气都不敢喘。

“我在秦王门前站了两天,他连见也不肯见我!”王根子尽情发泄着心中怒意:“既然如此,咱们也不见他,只开了城门,迎闯王!让闯王与他去说!”

“早就不想给朱家卖命了!跟着将军迎闯王!”底下家丁纷纷鼓噪,对那些不肯表态的兵士怒目相加,施加压力。

王根子扫视一眼,见大部分兵士还是站在自己这边,更没人跳出来当朱明的孝子,大声道:“我已经与闯王约好,只等义师战鼓三响,两军相接,咱们便开了城门,献城!凡是愿与我王根子共进退的弟兄,在左臂上缠青布!若是不愿意的弟兄,我也不强求,只日后战阵相见全当不认识便是!”

“我等誓死追随将军!”家丁亲兵们纷纷拔出刀剑,高举刺天。

其他士兵中也有见风使舵的,跟着高举兵刃,表示顺从。剩下那些可降可不降的,更担心自己落了单,被拉出去祭旗,便也纷纷跟着呼喝起来。

一时间城头风云变幻,人人左臂尽戴蓝布。

闯营中也已经传播开了守将投诚的消息,只要一鼓作气杀到城门口便大功告成。知道不用用命去填城,闯营兵士顿时士气高涨,恨不得当即就擂鼓进军。

火炮终于响起!

咚、咚、咚!

战鼓如雷。

“杀贼啊!”两军同时高喊着杀贼的口号冲向对方。

崔尔达身先士卒,已经看清了迎面冲来闯营马兵脸上的黑痣,手中长刀斜下里刺出。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错身而过。崔尔达只觉得虎口传来一股猛劲,差点长刀脱手。瞬息之间,飙出的热血溅射在崔尔达脸上,腥气灌鼻,烫得脸上发麻。

——杀了一个!

崔尔达碰出一口白气,战马已经陷入贼阵之中,再难提起速度。他回头望了眼高耸的西安城,高声喊道:“杀贼一个,赏银五两!杀啊!”喊声中,崔尔达瞅准一个背对自己的贼兵,重重一刀劈了上去,正劈在贼兵头颅,顿时血浆翻涌。

“杀啊!”身后的明军士兵得了鼓舞,纷纷冲上前,护住了崔尔达两侧。

接连手刃两人,崔尔达终于找回了上阵杀敌的感觉,胆气更甚,正要鼓动的士兵冲破敌阵,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惊恐的呼声:“城门开了!献城了!”

献城了!?

崔尔达心中一顿,旋即醒悟过来,顿时明白为何到现在城头都没有放一箭。他高声骂道:“王根子!额贼你娘!”

仿佛是听到了崔尔达的咒骂,城墙上落下一片箭雨,明军后阵顿时哀声哭声咒骂声响成一片。

“都司!咱们走吧!”一旁追上来的亲兵冲上前,拉住了崔尔达战马的辔头。

“走?走哪里去?”崔尔达眼中所见,耳中所闻,尽是自家儿郎战死沙场,心中悲愤,身上却被抽空了一般。

“你们走吧……我不死不足以报皇恩……”崔尔达夺过马头,重重一夹马腹,纵马跃入敌阵之中。

他手起刀落,却劈了空,身上露出的破绽却被敌兵抓住,几支长枪刺了过来,将他挑落马下。

“抓住个大的!”

“不要踩死了!”

“是我杀的!”

崔尔达听到最后的句话竟然是亲切的乡音,身上的痛楚都减了许多,直至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一个眼疾手快的闯营刀手上前剁下了崔尔达的脑袋,从地上胡乱捡起一根长枪,高高挑起,大声宣布:“我杀了敌将!敌将被我杀了!”

明军见自家主帅阵殁,再无一丝战意,纷纷逃窜。零星几个为崔尔达报仇的亲兵也瞬息被敌人砍刀,出城迎战的明军顿时全军覆没。

闯营士卒口中呼啸,冲向大开的城门。他们的呼啸声被空洞的城门洞扩大了千百倍,整个西安城都被笼罩在这野兽般的呼啸之中。

……

“老爷!崔指挥阵殁!王根子开门献城!贼兵就要到了!”

冯师孔身穿朝服,端坐案前,书案上是墨迹未干的遗表。他看也没看这个家人,只是站起身,面向东面拜了三拜,方才道:“你带了我的遗表去京师吧。”

那家人见此形状,知道冯师孔要自尽殉城,悲从中来:“老爷!咱们也走了吧!”

“胡说!”冯师孔怒喝一声,转而却再没了发怒的力气,只是挥了挥手,声音渐渐低沉:“走吧走吧。”他步下虚浮,仿佛随风飘动。在他脑中,闪过了无数过往画面,想起了自己金榜题名、洞房花烛,直到官居二品,封疆关中……

噗通!

冯师孔一头栽进院里的水井之中。

——冬日的井水原来是温的。

这是冯师孔最后的念头,旋即陷入永恒的沉眠。

……

黄炯冠服坐在家中正堂,门外已经被闯营兵士团团围住。这些兵士并不攻打黄府,只是围困,不准一人出入。

不一时,外面传来马蹄声响,士卒高呼万岁,撞开大门让那人进来。

黄炯眼看着那人进来,却见是个头戴宽檐毡笠,独眼虎步的壮汉,登时将他与闯贼李自成挂上了号。

——这就是大明的祸星啊!

黄炯心中暗道。

“黄老爷,别来无恙。”李自成笑道:“额一进城就来找你咧,如何?来额这里做个兵政府侍郎岂不是比给朱朝卖命强些?”

“哈哈哈,”黄炯大笑一声,“你?你不过是我在潼关杀漏了的贼胚!让我投降你?想得美地很!”

黄炯在临巩兵备副使任上,曾调集番兵大破李自成于潼关。

两人这也算是他乡遇故知——可惜是仇人。

“老爷!”后堂中冲出一个老家人,悲戚哭道:“奶奶投井了。”

黄炯听到发妻投井,心中悲恸,又是一阵轻松。他看了一眼李自成,起身道:“家有烈妇,安能不送一程?”

李自成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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