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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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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可是以身家性命为殿下办事的。”徐惇没有多说。

东宫麾下众人,都知道有徐惇这么个人,也知道他是收集民声,类似锦衣卫的存在。不过看他光杆一根,而且锦衣卫最让人害怕的是“诏狱”,所以并不为众人所忌,也就懒得理会他。今天听他一口气就要这么多银钱,多少让人震惊。

更让人震惊的是……

“三批给付。”朱慈烺没有再多问,只是转头对随军的账房道。

现在东宫有的是银子,但是银子不等于粮食。在很多地方,要想大量屯粮,光有银子都没用。首先是社会总产出的限制。土地就那么多,能长出来的粮食也就那么多,不可能因为你银子多,地里庄稼就长得好。其次是商业运作问题。土地大多集中在官绅手中,这些人的触觉极其灵敏,只要发现粮食有上涨的迹象,立刻就会囤积居奇。

开封被围的时候,米价一度高达二十四两一石。清兵劫掠临清,中断运河的时候,北京粮价也曾上过四两一石。那时候就知道光有银子是没用的了。所以朱慈烺更愿意尽快将银子花出去,无论换回来什么都比空握银锭强。

“萧陌。”朱慈烺点名道。

“卑职在。”萧陌一抖身后的披风,上前干净利落地行了军礼。

“你即日起驻扎汝阳县,策应各地,尤其要保证白沙粮仓的安全。”朱慈烺想了想,又道:“中军部再调两个司给你。”

“是!”萧陌振声道。

朱慈烺又扫了一遍众人,将军法官与军医官点了出来,叮嘱他们加强巡视。前者是紧盯有违军法的侍卫营士兵,后者是紧盯驻地的卫生处理,杜绝传染疾病。

等东宫整体会议安排妥当,屋外渐渐阴沉下来,再看看时辰却不该是天黑。没过一会儿,只听到外面有人欣喜地嚷嚷道:“下雨啦!终于下雨啦!”

第112章 黄旗入洛竟何祥(8)

小冰河期的气候特征就是冷。因为冷而干旱。因为干旱而粮食绝收、蝗虫泛滥……整个自然就是如此息息相关,一旦有雨水,温度低反而不算什么了。如果说整个崇祯朝最需要的是什么,那就只能有雨水了。

尤其是河南这块地方,原本的中原粮仓因为天灾人祸变得赤地千里,如今能够下一场雨实在算得上是喜事。汝州城的百姓们如同过年一般,纷纷从家里出来,在雨中欢呼雀跃。

朱慈烺的脸上,却有着跟天空中一样的乌云。

这雨实在太不巧了。

前方传来消息,前方孙传庭正与李自成在平原决战,从昨天军议时就在打,一直打到现在还没消息。探马说离开战场十几里都能听到大炮的声响,也不知道是秦兵的火车,还是流贼的火炮,打得十分激烈。

孙传庭在秦地发明的火车,专门用来对付流贼。这种车在朱慈烺看来就是带车厢的火炮。车上架着小型仿弗朗机,同时还可以放士兵的甲胄和兵杖。平日行军可以当做营垒的外围障碍,交敌时可以当做壁垒。秦督能够有这么大的战意,也多因这种火车的机动性强,火力猛,在冷兵器时代具有极大优势。

然而现在一下雨,火药受潮威力大减,哑炮状况迭出。土地泥泞,主战实心弹落地即沉,无法造成跳弹伤害。而明军虽然有开花弹,但威力实在不足,早就为前线兵将嫌弃,只有开花毒气弹还有些地位。

十万秦兵中就有三万火车兵,可见火车在孙营中比重之大。

正是因为孙传庭铁了心要练这支机动火炮部队,在关中大力征收的官绅粮税,得罪了不知道多少人。北京每天都能收到哭叫求救号称秦督虐民的奏疏。在京的秦籍官员更是多方游说,希望崇祯皇帝能够将孙传庭重新投入黑牢之中。

崇祯也是实在没有督师可以选派,只能一个劲催促孙传庭出兵。否则北京中枢之地,就要因为一个秦督而陷入瘫痪——官员们都因孙传庭而四处奔走,就如后世某些机构上班就看报喝茶打游戏一样,谁还干活?

“真是老天都跟孙督过不去啊!”朱慈烺看着雨水越下越大,丝毫没有放晴的迹象,也实在忍不住对孙传庭的际遇感到遗憾。

“殿下,河南署职游击陈德候见。”门外有人报道。

田存善已经跟着吴伟业去洛阳继续干他的老本行,为太子背黑锅。其他侍从室的幕僚也都散入汝州各街坊、属县、乃至大的村镇,协理民事。中军部在汝州城外驻防,建筑土墙,挖壕沟,布置绊马,左军两个局则带着辅兵,已经新招徕的民夫修建散兵营。

这散兵营,就是为了收拢秦军溃兵的。

朱慈烺已经毫不介意地表露出他对孙传庭必败的看法,让汝州城里官绅们对于自己的未来凭空添了一份忐忑。

朱慈烺已经听说了陈德是陈永福的儿子,因为在第二次开封攻防战中射瞎了李自成的眼睛而上报兵部,被视为“奇功未竟”。

大家都希望那支箭能够再深入三五寸,插进李贼的头颅,那就是真正的奇功了!

“宣。”朱慈烺沉声道。

“殿下,要不要先招闵展炼过来?”在书房角落里值班的女官突然开口道。

朱慈烺早就忘了这里还有人值守,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激,顺而望去,只见这女官倒是眼熟,名字就在嘴边却叫不出来。他道:“仓促之间谁敢谋刺我?没什么好怕的。”

女官却丝毫不惧,硬顶着朱慈烺的目光道:“殿下身为国本,岂能轻忽自己安危?倒不是说陈将军有不轨之心,只是让部下见殿下竟然轻忽大意,白白添一分担忧,日后在战场上也还要为殿下分心。”

“妇人之见,”朱慈烺终于把她名字叫了出来:“陆素瑶,你回避一下。”

陆素瑶好不容易摊上个机会随军开来前线,更好不容易等到了东宫人手奇缺,临时成为太子殿下的值班秘书,最最不容易的是有机会让太子对自己留下一个忠心直谏的印象……结果等到的只是一句“回避”。

——太子还记得我的姓名,还好还好。

陆素瑶心中自我安慰,只得福身而退。

门外的小内侍已经宣召了陈德,因为镇国将军府实在太过局促,这位少年游击又是大步流星进来,竟然将陆素瑶堵在了门口。

陆素瑶正是心中不爽利时分,眼前突然出现一堵铁甲人墙,意外之下差点撞上去。连忙收住脚步之后,抬头却见一个圆脸少年,眉毛像是用炭笔反反复复涂出来的一般,又黑又粗,平平卧在眼上,此刻正火辣辣地看着自己,不由羞怒交加,一甩袖子侧身而过。

陈德这才回过神来,心跳快了许多。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为这美貌的女子,还是因为皇明储君就坐在上头。

“末将……”

“陈德,”朱慈烺打断了他自报姓名,“前方如何了?”

“是!”陈德被打断了话头,精神却清明了许多,朗朗对道:“末将今早间出发时,听说先锋总兵官牛成虎已经大破贼阵,斩杀贼将伪果毅将军谢君友!塘报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朱慈烺面色稍稍放开了些。

陈德以为太子听了这好消息,心中高兴,不由也跟着咧嘴笑了笑。他却不知道,朱慈烺心情好并不是因为李自成损了一员大将,而是因为这十七岁的小将朝气蓬勃,中气十足,换言之就是阳光少年。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前世的侄子,也是如此带着一股二气,熊熊生威。

陈德却怕皇太子高高在上,不知道这战果的分量,借着太子给他一抹阳光,还真老不客气地灿烂起来:“闯贼窃授伪将军号,其中以权将军为第一等。又有左右前后四营,以制将军统领,这是第二等。制将军之下便是左右果毅将军,算是第三等。这谢君友就是第三等的左果毅将军,相当于……”

陈德说出“相当于”三个字,舌头便如打了结一般,说不下去了。

流寇的伪将军,怎能跟皇明官制对等起来!

“我知道,副总兵。”朱慈烺善意地接过话头:“我还知道他是闯贼前营统领。”

行军打仗早在西周时就有保密意识,姜子牙所创“阴符”以传递号令,可以说是最早的军事密码。到了战国时代,保密范围甚至一度扩大到了统帅——秦赵长平之战,秦军就有“敢泄武安君为将者斩”的军令。

然而三千年来,更多的将领对于保密工作并不十分重视。尤其是有些人名利心重,但求闻达于诸侯,打下个县城也生怕别人不知道,一定要将自己的大名宣扬出去。所以朱慈烺刚进河南,闯贼麾下大将的名录和分属便已经送到书案上了。

陈德嘿嘿笑了笑,额头上已经是一片冷汗。他从父亲那边听说皇太子不是个“易与”之人,说人话便是这人不好相处。让臣下这么评价,可见这人得多么难相处。不过现在看来,太子殿下倒是十分平易近人,架子还没那些督抚大。

“听说就是你射瞎了李自成的一只眼睛?”朱慈烺问道。

陈德对这个问题已经回答了不知道多少遍,当下按照父亲幕友交代的标准答案道:“托圣上洪福,侥幸得功而已。”其实这话也不光是套话,而是事实。

当时站在城头朝城下射箭的并非只有陈德一人,还有一群人并排而立,都用的是长箭重弓。一轮齐射之后,李自成中箭落马,被左右亲兵救回。当时连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哪里知道是谁射的?只是因为这排弓手中地位最高的就是陈德这位总兵之子,故而功劳就算在了他头上。

这也是陈德自小就有善射之名,所以大家也觉得多半就是他射中的。

陈德其实很清楚,当时站在他身边还有个名叫谢三的乡勇弓手,用的是与自己一样重的弓,射术也十分了得,事后有人嚼舌根,说陈德仗势抢了谢三的功劳。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射中李自成的那支箭上没有刻字,凭什么认为就不是自己射的?当时自己也是瞄准了李贼的额头。陈德对此丝毫不以为然。

“看来你射术果然了得,能演示否?”朱慈烺来了兴致。

虽然他想建立全火器营,但这两天的雨水浇灭了这份狂热,不得不接受明军在未来一段时间里,仍旧是以弓箭手为远程主力兵种的事实。一来是火药保存技术不过关,容易受潮。二来是火绳枪在雨天基本没法用,只有得换装燧发枪之后才能考虑大规模配备火器营。

若是能够得到一个善射的将领对弓箭手进行动作标准化、操典化的整理、传授、训练,无疑能更快提升战斗力。

如今的东宫侍卫营中,弓箭手的训练是最让朱慈烺头痛的。抛远齐射在统一号令之下倒还有点样子,但对阵散射就让人失望了,还不如用发射效率更高的“一窝蜂”。然而一窝蜂虽有六成的命中率,但也是火药驱动发射的弓箭,同样受到潮湿天气的影响。

陈德自有一身技艺,毫不胆怯,大声应道:“孟子曰‘不敢请耳,固所愿也’!末将亦如此。”

“好好说话,你还打算去考状元怎么的?”朱慈烺被逗乐了。

第113章 黄旗入洛竟何祥(9)

“别怕,我们是倡义营的,不是官兵!”大嗓门的传令兵骑着高头大马,在骚动的人群外围打转,不让这些受到惊吓的人们冲了军阵。

这是他入山以来每天都要做的事,先大声稳住这些老弱妇孺——青壮早就逃进了山里。然后挨家挨户发些粮食,将营中秀才写的安民告示背一遍。反正从他入营以来,还没碰到过要抵抗的村镇。若是有些村子屯堡守得严,多半是里面有粮食,也不妨征调一些。只要是给了粮食的屯堡,大军也就不打了,否则必然要叫他们鸡犬不留。

这就是倡义营。

也就是老百姓口里的闯王军。

自从襄阳建制之后,原本的闯营就改称倡义营,也是奉天倡义的意思。军中也定下了军法,不许滥杀扰民,只从官绅家中追赃。营中战士多是无产之人,只要略一解说,轻易地就认定了天下富户、权贵皆是不仁之人,家中所积皆是不义之财。有了这层认识,又不去杀戮贫民,让他们颇有些劫富济贫的优越感。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闯营吃粮已经成了一种体面的营生,就算是在家乡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哪里像最早时候,就如同家里出了强梁土匪一般丢人现眼,在村里被三姑六婆指着脊梁骨骂。

一骑探马从山道上奔驰而来,因为他身上的铁甲和毛色油亮的大马,路过人群时又引起了些许小小的骚动。探马看了一眼喊得甚是卖力的传令兵,径直穿了过去。传令兵只得羡慕地看着铁甲的背影,吞了口口水,强迫自己转身继续喊道:“我们是倡义营!是闯王的人!”

探马跑出老远,还隐约听到了两声呼喊。他没有心思去想别人的事,眼前已经能够看到帅标营的大旗,以及权将军刘宗敏的将旗了。他还得将路上所见所闻在脑中想好了,一股脑说出来,否则便是误报军情之罪了。

“将军,前面是刘店村,村子里还有五十来个弓手。”探马回到营中本阵,亮出牌号,直冲中军帐前。

“刘店?”刘宗敏站了起来,身上铁甲哗啦啦响动。他略一沉吟,问道:“距离汝阳还有多远?”

“将军,刘店已经是在汝阳县境了。”探马清楚记得自己见过县境石碑,言之凿凿道。

刘宗敏展开桌上的地图,让探马上前,将现在的位置标识出来。那探马曾经是宣府边军的夜不收,这些事做得得心应手,当即就上前标出了本营所在的位置,又略微校正道:“将军,咱这儿离汝阳县城还有四十里,到汝州城是七十里,这两个一东一西,又相距七十里,都是一天之内就能到的。”

“路好走么?”刘宗敏问道。

“好走,”探马答道,“虽然这几日下雨,但路没冲坏。之前还有一队官军从汝州开去汝阳,大约一两千人,都是步卒。”

刘宗敏摸着腮边的粗硬胡须,大声道:“传令!广派探马,查探汝州虚实!”

等候一旁的传令兵连忙应声而出。

探马心中暗道:看来是要打汝州了!

汝州城可不好打,州城高达三丈有余,比之一般的大城也不遑多让。又是往来通衢之地,官道平整,官军若是真的不顾眼前返回救援,恐怕自己这些人还不够被大军塞牙缝的。不过这种军中大事也轮不到他一个小小的夜不收操心,自然有将军们思量。

刘宗敏这回来截粮道,刨去不能杀敌的辅兵民夫,真正的主力只有三千马军。这三千马军可是帅标亲卫,倡义营中的精锐。只是用来攻城掠地却有所不足,只能袭扰粮道。如果按照最先计划的带领一万人绕过来,山雨之中又走不快,万一耽误了事可就难说了。

“报将军!”门外飞奔进来一人:“黑石沟派人送来了犒劳义军的粮食酒肉!还有两个官兵探马,就被绑在外面。”

“问清楚是哪一部的就杀掉。”刘宗敏毫不介意道,他现在挂心的如何让这三千马军惊扰得孙传庭坐立不安。他才不会担心秦兵大举回师,这样正好让义军主力从后追杀,以官兵的军纪,绝对会不战自溃。

报信的士兵没有出去,只是道:“儿郎们问过了,那两个官兵说是东宫侍卫营的人,就是保护皇帝儿子的人。”

“东宫太子?”刘宗敏一双细眼眯成了缝:“东宫太子怎么会来这地方?”

“咱也不知道,但那两个官兵跟寻常官兵不太一样。”那报信的又道:“将军,那黑石沟的人还说,官军的粮草都屯在个叫白沙的地方,从他们村过了好几次了。”

刘宗敏顿时有些被天上掉下的酒肉砸中的幸福感。

皇帝的儿子估计不会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不过既然说是东宫侍卫营,那统领他们的一定是个大官,说不定还是皇亲国戚。这种人大多怕死,说不定自己率军过去,吓唬他们便能让他们把城献出来,孙老贼后院失火,必然是打不下去的。

至于那个白沙,听上去不像是个大县,若真是孙贼的粮屯,过去放把火,前面自然也就不用打了。

该打哪边呢?

刘宗敏心中就如有两只猫在抓挠一般,痒得浑身哆嗦。

“再探!”刘宗敏喊道:“搞清楚白沙有多少人,还有汝州那个大官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

“再探!”

朱慈烺也收到了探马回报,说是汝阳县发现有贼匪流窜,附近村落乡镇多有从贼的。不过对于贼兵的旗号和规模却没有个靠谱的说法,有说千伍佰的,也有说一两万的,不一而足。这就是根源于探马的经验阅历,绝不是一两个月能够突击出来的。

陈德好奇地看着这些东宫侍卫,见他们的坐姿一模一样,身上的胖袄似乎更加简短束身,难免有些羡慕。他在表现了自己的强弓劲射之后,深得太子的青睐,非但获准参加东宫侍卫营的军议,更颁令陈德带来的河南兵享受东宫侍卫营的待遇,一应粮饷支出都有东宫承担。

非但如此,太子还补足了这些河南兵的欠饷,让这些兵卒深感庆幸。虽然手下的老成家丁提醒过陈德,这是太子收买人心想夺兵权的意思,但陈德却不以为然。太子要是想夺兵权,祭出尚方剑就可以了,何必花这个钱?更何况身在后方,夺了兵权又如何?难道凭着三百来人就能上阵杀敌去了?还不是得靠前面的秦兵和毛兵打杀?

说起来陈永福对自己儿子的安危还是很放在心上的,调派了三百老弱给儿子带回汝州,同时也给了儿子五十个家丁。这些家丁都是军中最为精锐的战士,对将领忠心耿耿,虽然只是五十骑,却也足以撑起门面了。

太子要收买家丁,那成本可就太高了,但收买下面的毛兵有没有用,故而陈德对于收买一说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

“陈游击,你怎么看?”朱慈烺意外地先让陈德这位“客将”说话。

陈德有些意外,将目光再次投入厅堂中间的沙盘上。说是沙盘,其实是太子找了捏泥人的手艺人用沙、泥、蜂蜡、染料做成的一个大大的地形图。这地形图从洛阳南郊一直到南阳北郊,每个县城都有惟肖惟妙的造型,其中河流、山脉、道路,更是找了许多当地人和走熟了商旅加以矫正,力求精准。

而且这还只是一个半成品,据说完成之后,是要将每个村子、乡镇,乃至茶肆酒铺都放上去,让人身临其境。

——也真是天家手笔,想得出,做得到。

陈德看着地形图上的标识,一个参谋悄然无声地走到他身边,递上一根四尺长的软木鞭,低声道:“可以用来指示。”

第114章 黄旗入洛竟何祥(10)

陈德接过软木鞭,手持两端,轻轻用力,拗出一个弧度,脑中已经只有眼前这片案上山河。他紧紧抿着嘴唇,朝东宫微微欠身算是行礼,手中木鞭挥出,点在了刘店镇的位置,清了清嗓子道:“这里有个山口,如果汝阳发现外来的流贼,多半就是从这儿出来的。”

朱慈烺点了点头,这方面没人能够跟熟悉地理的当地将领相比,既然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应该也是胸有成竹。

东宫侍卫营重点着眼于鲁山、登封,流寇直接在汝阳出现,实在让人有些意外。不过因为兵力不足,朱慈烺依照战争传统依托城池进行防御,倒也没有被人乘虚而入的危险。而且闯贼既然走了汝阳那边,其意图也就十分明确了。

“若流寇是为了袭扰秦督后军,那就该从鲁山出来打宝丰。”陈德道:“如今从汝阳出来,只可能打两个地方:汝州与白沙。”他见朱慈烺不言语,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此间刁民多有通匪通寇的,咱们征调民夫运粮的消息决然瞒不过闯贼。”

朱慈烺只得叹了口气:“民心如此,能奈其何?”

“殿下,这也只是少数刁民本性乖僻,不服教化,被闯贼所蛊惑,绝大多数百姓还是忠心皇室的。”陈德连忙解释道。他虽然年纪小,但知道自己说起了刁民的事,落在皇帝耳朵里就是地方牧守官员的失职,万一怪罪下来,这些人难免要给父亲小鞋穿?他爹陈永福虽然是一省总兵,但又不是辽镇、左镇那些擅专的军阀,哪里受得了文官的欺负。

朱慈烺微微抬了抬手:“继续说。”

“流寇间道而来,必然是在精不在多,除非有内应,否则即便攻下汝州他们也失去了再战之力,反而陷自己于被动。”陈德道:“所以奇袭白沙才是上选。末将以为,当派兵固守白沙,耗其锐气,自然无功而返。”

朱慈烺看着沙盘的,半晌方才道:“其实,你是担心官兵打不了野战吧。”

陈德没有说话。

最初官军都是跟流贼打野战的,因为流寇之中只有主力精锐受过军事训练,其他都是些流民,手无寸木!不打他们打谁?然而这几年仗打下来,流寇也有了驻地、甲兵、操练,野战能力越来越强,已经胜过了官军。如今就算是左良玉,碰到大股流寇也不会轻易野外决战。

这支间道而来的贼军肯定不是自己五十家丁能够对敌的,至于东宫这边虽然号称精兵过万,但显然都没有上过战场,万一到时候一触即溃,岂不是害人害己?

“若是不敢迎敌而上,贼势必然越发大了。”朱慈烺道。

“殿下,兵法云:避其锋芒,击其惰归。”陈德原本不爱读书,被父亲逼着也记得几句兵法,当下搜肠刮肚吐了出来:“他们一心锐击,咱们便先耗他们一耗。”

朱慈烺望向萧陌。

“殿下,”萧陌出班秉道,“卑职以为,此战宜攻不宜守。”

陈德好奇地将目光落在萧陌肩上绣的两杠三星。他见过其他兵士、军官在肩上都有这个标记,杠数和星数不一,多半是军中表示阶级的密语暗号。

朱慈烺点了点头,萧陌的进取意识让他颇有选对人的感觉。

萧陌略微停顿,让别人先记住自己的论点,方才道:“其一,敌军远来,我军是以逸待劳,当速战灭其威风,而不宜固守待其蓄养锐气。其二,我军是客军,敌军却多有当地刁民为耳目,守御之策只是给敌可趁之机。不如以雷霆之势,硬拼一战,就算敌军有了我军动向,也只能接战。”

“敢于力战者多为猛将,”陈德随口先捧了捧萧陌,“只是猛将手下也需要有精兵悍卒。”

“我东宫侍卫营一日三操,一读两讲,全军上下苦练杀敌之技,内养浩然正气,虽然初阵,却是战意充沛,当可一战!”萧陌振声道:“卑职恳请殿下令我部截击此股流贼!若是不克全功,卑职愿受军法。”

陈德心中腾起一股凉意,暗道:如今还有哪个将军敢说什么当军法?谁不是求着上面戴罪立功?若真是打不赢就要当军法,恐怕自己这边杀的将军比战死沙场的还多。

朱慈烺却知道:东宫侍卫营可没有战败就要斩首的军法。

这么说,只是展示一下东宫侍卫们的求战意志罢了。

“既然要打,就要打出威风和气势来。”朱慈烺道:“中军部的那两个司也要好好用,狠狠打。”

“是!”萧陌身子一长,行了个军礼。

“殿下,中军部的战兵都给了右军部,那您的安全怎么办?”田存善还担着个总训导官的名头,一直跟在朱慈烺身边,不敢多话。他之前听太子说将中军部的两个司给萧陌,进行白沙、汝阳一线防御,已经心中忐忑不安,好几天晚上睡不着觉。如今大战在即,太子竟然还不将那两个司收回来防御汝州,这可如何是好?

“中军部还有直属鼓号队,仪仗队,都是可以充门面的。”朱慈烺顺势望向单宁:“单宁,你们作训部要加强辅兵操练,就算不能出城迎战,也得听得懂号令,随队进出。”

“是!”单宁挺了挺胸,行了军礼。

“明日武长春带的军法纠察队就要到了,我们要开始就地征兵。”朱慈烺扫了一眼当前的一众军官:“只要我军秋毫不犯,民爱我而不爱敌,必然能够在此地生根发芽,越打越壮!我朱氏奉天承运二百七十载,岂是几个跳梁小丑能够动摇的?诸官只要奋勇杀敌,必然能名垂青史,开业肇基!”

“是!”各部长官,司局校尉纷纷行礼,知道打此次汝阳之战的战前部署第一次会议已经结束了。

众武臣出了作战室互相讨论了几句,向萧陌各陈己见,讨要主攻手的位置。如今东宫还没有打过仗,这主攻手交给谁都是没法说的事,只能看平日训练。然而训练上大家也都难分伯仲,互有短长,让萧陌着实有些难以下决定。

不片刻,总训导官田存善从内厅出来,手中举着一份黄澄澄的绸纸,道:“令旨到!萧陌接旨!”

“卑职萧陌接旨。”萧陌身着甲胄,只是行了半跪军礼。

“皇太子令旨:着令东宫侍卫营左军部千总,上校,萧陌全权负责汝阳白沙防御战斗,职守所在,皆有便宜行事之权。此令!”

“卑职遵旨!”萧陌上前双手接过令旨,回头见没人散去,当场宣布道:“今日午时正,各军长官就在侍卫营官署召开军议,分配各司局防区和作战任务。”

王码夫心中就像是有只猫儿在挠,恨不得萧陌开个现场会,哪里还等得到午时。他偷偷望向肖土庚,这位中军部火器局的百总正眉头不展,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王码夫知道这是因为天雨潮湿,火药和火绳受潮太多,虽然用了油纸包裹,还是有大批失效的。

更悲剧的是,除非明显受潮,否则靠目视是很难分辨出来的。万一到了战场上打铳铳不响,发炮炮不炸,这火器局要升到神机营的地位恐怕就没戏了。目今不就有个河南的将军来教弓箭么?太子殿下怕也是想放弃火器局了。

不知道为何,王码夫心中颇有些安心的感觉,好像有了个垫背的。他知道自己那一局中有人对他升任百总不服气,背后说怪话——说他只是跑得快加了分,真到了战场上不就是个逃命的货?有这种声音在营中流传,让王码夫憋足劲想狠狠打一仗,让人看看他可不是光会跑!

现在给自己正名的机会终于来了!

第115章 男儿赌胜马蹄下(1)

东宫侍卫营的公事房就设在汝阳一家大户的故宅。

当初汝州城破时,据说这户人家的家长骂贼而死,子侄尽遭屠戮,妻女皆被掳走,只留下这么一座空荡荡的宅子。朱慈烺到了汝阳之后,看中这宅子靠近城门和自己的临时居所,便让州官征用过来,给那户人家立了个碑,也算人伦教化的功德。

萧陌如果不住在兵营,就在这里过夜,对宅子了如指掌,早命人安排出一处宽敞的堂屋当做公事房,接待往来校尉,安排行军、驻扎事宜。他虽然在朝廷体制里只有个五品侍卫,但往来文官都知道他是侍卫营真正的掌军人物,有什么事都要找他联络,确保皇太子殿下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得安全愉快。

“上校,时间到了。”勤务兵报门而入。

萧陌站起身,手握腰间鞓带,振了振身上军装,瞟了一眼高几上的泰西座钟。他现在已经越来越注意时间,总是不自觉地去看这座钟。有时候他甚至想让手下每个军官都配上一台,这样可以将军令的执行时间要求得更加细致。

还有五分钟就是午时正,论小时算则是十一点整。

公事房里早就按部就班坐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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