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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第1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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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它正好在两个省的交界上。
显然,他与后世那位大画家有血缘关系的可能性极低。
“你会绘画么?”朱慈烺又问道。
“呃,十分抱歉,伟大的皇储殿下,我只会记账,呃,以及一点点日语。”威廉姆道。
对话至此结束,皇太子殿下端起了茶盏,身边的宦官高声适时宣布结束这次召见。
威廉姆从中军帐中出来之后,被安排在了福州城中的会同馆,并且第一时间取出笔墨纸张,将这次的会面记录下来,写成日记和信件。
能够面见地位如此之高的大人物,¨/w/é/n/ /r/é/n/ s/h/ū/ /w/ū/¨足以成为他遗留给子孙的精神财富。
如果用后世语言表述:他的子孙在装逼时,逼格都比别人高许多!
“斌,在明国的宫廷之中,是由宦官决定会面时间的么?或者说因为明国的皇储过于年轻,所以……”威廉姆从房间里出来,召见了自己的通事,仍旧想不通结束时的景象。
“小心……”
“唔,这是秘密么?别担心,没人听得我们在说什么。”威廉姆放心道。
何斌面露凝色,道:“你知道宫廷中有德国教士,所以我们无所不能的皇太子很可能听得懂德语和荷兰语。另外,没有任何一个礼仪国家会让仆人决定会面时间,即便皇储再年轻也不可能。”
“那为什么是由一个仆人来决定我告退的时机呢?”威廉姆更加疑惑道:“是因为他能洞视皇太子的心思么?”
“因为……”何斌本想告诉他的“端茶送客”的规矩是从宋朝就有了的,更早的时候还有“点汤送客”。不过这些知识并不在薪水范围之内,而且也超出了他的荷兰语表达能力,所以何斌只是道:“因为他跟了皇储殿下足够久的时间。”
威廉姆接受了这个解释,谁家的贴身仆人会错过主人的任何一个习惯性小动作呢?
他又问道:“斌,通商事务的会谈什么时候能够开始?”
何斌尴尬地笑了笑:“梵高先生,恐怕这件事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我想,明国朝廷会在正式讨论通商条件之前,先进行必要的了解。”
“唔,那是应该的。”威廉姆点了点头:“不过我有责任将明国方面进行了解的内容通报给欧福瓦特先生。如果你的祖国同胞要从你这里了解任何关于公司的情况,你也应当毫无保留地告诉我,这是你的义务。”
“理所应当,先生。”何斌毫无压力地应道,正如他无数次吐出这个短语——尤其是在他没听懂荷兰佬到底在说什么的时候。
作为人种迥异的异国人,威廉姆不被允许——他也不敢走出会同馆一步。何斌作为通事则时常被叫去处理各种事务。年轻但老成的威廉姆总是在看到何斌第一眼,就盯着问他明国人是否询问了任何有关联合公司的消息。
何斌的回答永远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实情则是他已经帮助近卫第一军的参谋们汇编了一整套荷兰在东南亚的情报记录,赢得了不错的人缘。最近从北方过来的锦衣卫对他也十分客气,几次试探他是否愿意作为锦衣卫的密探。
而作为皇太子殿下的座上客,则让何斌踏上了人生巅峰。
“所以说啊,新的领土,新的世界,势必会诞生新的势家。”朱慈烺坐在帐中,下面环坐着郑芝龙、何斌与一干参谋。这不是会议,只是一次例行的午后休息,众人面前都放着茶点。
“欧福瓦特祖上是个打渔的,他本人不过是一所小学校的助理,连个官都不算。离开本国之后,竟然也成一方藩镇了。”朱慈烺声音轻快道:“还有那个脸上长了雀斑的毛头小伙子,也可以一本正经代表一个国家来见我。想想就是有意思。何斌,那边的薪资如何?”
何斌连忙起身,在皇太子的压手示意下方才怯生生坐下,道:“红毛夷……”
“用正规称呼,不要蔑视自己的对手。”朱慈烺打断何斌,出言提醒。
何斌连忙改口道:“荷兰人给的薪水并不高。小的曾听梵高抱怨,说这里的薪水是其本国的两倍,但对他身体的创伤却是四倍。不过他们在这里的主要收入是靠贩卖私货。欧福瓦特在热兰遮城从我国海商手中购买商货,用公司的船队贩卖到日本,牟取暴利。”
“他去年才到任,胆子这么大?”朱慈烺问道。
“殿下,他此前正是日本商馆长官,故而算是熟门熟路了。”
“巴达维亚的总督将军不管么?”
“殿下,”何斌笑道,“这事已经是众人皆知了。就是总督将军本人也走私货呢。去年有艘公司的大船在出岛卸下了公司职员的私货,船身顿时上浮了三尺!这些泰西人在东海、南海都活不长,所以得尽快捞一笔钱,然后回本国过下半辈子。”
郑芝龙轻轻拉了拉何斌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得意忘形。
何斌并没有意识到这点。他只看到了皇太子殿下笑得很灿烂,却没发现座中的军官们对他的神情都有些复杂。
虽然皇太子殿下强调台湾是华夏故土,大明领土,但仍旧有人将攻取台湾视作开疆拓土。
尤其是知道台湾蕴藏的巨大经济利益,日后若是能够镇守台湾,岂不是一桩美事?何况皇太子暗示得还不够明显么:无论此前是何等出身,只要开辟了新的领土,就能成为人上人。
现在何斌先将海外飞地的内幕捅出来了,日后谁能做得安生?
“这是人的本性,”朱慈烺道,“也是联合公司十七绅士太小家子气。”
何斌讶异地抬了抬头,心中暗道:自己还没将十七绅士抖出来呢,如此机密的事皇太子如何得知?莫非锦衣卫已经……
“要我说,海外飞地的收益就该按人头发股份,人人都拿份子钱。这样大家都得了好处,什么总督之类也就不敢损公肥私了。否则他手下的人就不肯干。”朱慈烺道。
“殿下所言甚是,然而为国家开疆拓土已是吾辈幸事,其他无非浮云。”方家鸿工作进度很让朱慈烺满意,所以给他的殊荣也越发多了。
“话不能这么说。”朱慈烺摇头道:“你是十七年的进士吧?”
“卑职侥幸得赐同进士出身。”方家鸿连忙谦逊道。
郑芝龙心头一颤,这么久都没听这上尉说过自己是进士!一个进士也跑来当兵吃粮?
朱慈烺道:“难道不记得子贡赎人之事?”
方家鸿顿时脸红上头,如同熟虾。
朱慈烺知道在座很多人都没读过《吕氏春秋》,又道:“孔子之时,鲁国有条善政:凡是赎买在国外当奴隶的鲁国人,回国后可以由公室报销赎金。孔子的学生子贡非常有钱,赎买同胞之后却不报销,自以为是义举。”
“孔子得知后,指出子贡的做法不对。为何?因为不是每个人都像子贡那样富裕,能承担这笔赎金,但是每个人都有羞耻之心,有子贡的行为在先,以后人们就会耻于向公室报销花费。”
“一方面有羞耻之心,一方面又的确力不能逮。结果会如何?结果就是愿意为国家赎买国人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大家索性当做看不见了。”
朱慈烺又道:“忠义仁勇,礼义廉耻,这是君子才有品质,只能律己,不能律人。一国上下,必然是君子小人相杂处。国家如果以君子的标准制定律法,必然令小人背弃祖国。国家以小人的标准制定律令,则小人有所拘束,得到良好的引导,一步步走向君子之行。而君子犹是君子。如今坐在这里的人,日后多半要扬令治下,应当记住我今日所说。”
在座众人脸上都没贴“君子”“小人”的标签,但钦佩之色却是一样的。君子固然不介意“有道之财”,而小人也算是得到了一个保证:利益均沾,只要守规矩,一样可以合法地发家致富。
这一点,郑芝龙感受犹深。
第553章 衔枚夜度五千兵(5)
郑芝龙十分识相地以千万两家产上报,并主动按照月港最高税额——百分之六补缴税款六十万两。另外缴纳赎金肆佰肆拾万两,总共凑足了五百万两,算是跟皇太子来了一次清帐。
这几乎将他手中的现款抽干,不过还是让他轻松许多。起码他手里还有上千条船,其中大号福船有三百余艘,还有十余艘陆续购置的泰西炮船。那才是他的身家根本,也是朱慈烺投鼠忌器的原因。
如此一支庞大的海上力量,总不能在自己的海军还没建设完成的时候将之逼成海盗,否则必然贻笑千古。
毫不夸张地说,郑芝龙的确算是东海海面上的第一势力,就算荷兰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组成联合舰队,都不可能战胜这么强大的力量。想原历史剧本中,郑成功以分裂出来的郑家舰队打败荷兰人,占领台湾,袭扰满清数十年,可见其实力之强。
所以从郑芝龙第一次来见朱慈烺,朱慈烺就没有真的想过要郑芝龙的命。否则东南沿海势必回到嘉靖时候的状态,甚至更糟糕,处处闹“倭乱”,根本无法发展休息。
现在这种状态可谓是双方都能接受的最佳状态。
朱慈烺这边拿到了五百万两银子,只需要抽出其中的五分之一,就能完美解决台湾开发的一切耗费。同时又维护了国法尊严,给其他势家立下榜样:要赎罪就拿诚意出来,若是只拿个十几二十万两把皇太子当叫花子打发,皇太子就把你们全族都打发去辽东当叫花子。
郑芝龙从此高枕无忧,仍旧可以挂着大都督府右都督的头衔,当他的东海土皇帝。而且日后大明有市舶司通商,收入的税金还有他的一份。虽然不再能独享东海利润,但从此跟皇家乘上了一条船,总是安全许多。
真正经历过了海上的大风大雨,郑芝龙对陆地的眷恋已经超出了其他人的想象。或许正是出于这种心理,另一个世界的郑芝龙宁可不要儿子也要投降满清。
相比郑芝龙的轻松愉快,第一军的摩拳擦掌,福建的文官实在成为了最为痛苦的一干人等。
他们必须要为闽西渐渐蔓延开来的奴变负责,并且要在没有任何帮助之下,在各自的辖地进行清丈田亩与编户齐民。
原本可以隔岸观火的地方吏员,也很快发现自己竟然与流官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如果没能完成吏部下发的行政工作要求,无法通过考功清吏司的考成,从地方官到各级吏目,都要承担责任。
为了表示皇太子的认真态度,福建各级衙门的吏员、杂役、做公的,还拿到了一笔不菲的公食银补贴,用以弥补他们过去没有国家薪俸的损失。
这简直就是商鞅徙木为信的大明版!
如果还有人搞不清楚状况,正好台湾移民的数量远远不够。
对于那个游泳都能游过去的大岛,其耕地面积在工业化开发之后高达一万平方公里,折合一千五百万亩,占全岛土地的四分之一,优渥的水土条件下能够一年两熟三熟。
如今当然达不到这个数字,但以福建和浙江的人口而论,即便将所有愿意去台湾的人都拉过去,也有足够的土地供其生活。
当然,在此之前必须先取得全岛的统治权。
荷兰人是不可能平白让出台湾的,正如两年前他们赶走了占据鸡笼(基隆)的西班牙人。
无论东方还是西方,都知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道理。
……
“殿下,臣实在有一言如鲠在喉,不吐不快。”陆素瑶终于等到了与皇太子独处的机会。
“说吧。”朱慈烺刚坐在黄花梨的座椅上,还没来得及开始工作,正好有时间。
“殿下,”陆素瑶道,“如今南面之事已经庙定,殿下若是再不回北京,恐怕许多决策都要耽搁。之前皇明杏林大学开学,殿下已经缺席了。”
朱慈烺以血液学、外科学、细菌学、解剖学等领域的杰出贡献,为大明杏林尊崇。喻昌在北京开设杏林大学,以他憧憬中的教学方式培养后辈医学之士,遍邀国内名医,自然也少不得皇太子朱慈烺。
“嗯,这个的确有些遗憾。”朱慈烺道:“不过收复台湾也是大事,不盯着进度可不行。”
“殿下,辽东和宣大方面也在打仗啊,怎能厚此薄彼?”陆素瑶不知道自己这是否算干涉政事,但她知道,如果皇太子在八月之前不回到北京,自己的下半生恐怕会很不如意。
“辽东是以打代抚,等人口上去,平辽就是水到渠成的事。萧东楼若是连这都能搞砸了,那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朱慈烺笑道:“宣大以抚代打,主要是与蒙古人交易,扩充骑兵师,周遇吉在那里坐镇就足够了。”
对于张家口外的蒙古人,朱慈烺并不信任,但他们距离满洲人稍远,属于可争取对象。与他们互市,非但可以瓦解满蒙联盟,还可以获得明军需要的马匹。即便朱慈烺对马种不熟悉,却也知道蒙古马是冷兵器时代最好的战马之一。
然而皇太子说到互市,陆素瑶更是头大。
如果只是贩卖茶叶、绸缎给蒙古人,当然没有关系,而且还能削弱蒙古人的战斗力。问题是皇太子殿下连铁器和粮食都敢卖,就不怕这些蒙古人转卖给满洲人么?
这个问题在朝中也曾掀起过异议,但实际情况却与小道消息不同。
朱慈烺卖给蒙古人的铁器数量控制严格,而且全是打造成锅具的潞铁。就算蒙古人和满洲人有能力回炉重造,得到的铁料也无法制造兵器。
至于粮食,人们只看到一车车运到张家口的粮袋,却没看到周遇吉卖出去的是煮熟的熟食。熟食不能久放,每日售卖有限,直接断绝了蒙古人做转手贸易的可能。这纯粹是作为吸引蒙古牧民以家庭为单位聚居在张家口外围的手段,目的是形成大明同化蒙古的桥头堡和实验田。
再者,在巨大的“粮食出口”数量之中,还隐藏了“酒”这种违禁品。
在国内还有人饿死的情况下酿酒,无疑是一桩十分拉仇恨的事,所以只要年景不好,国家禁酒就是理所当然的程序。然而酒带来的高额利润,以及蒙古人对酒的执着沉迷,注定它会成为明蒙贸易的重头戏。
周遇吉新组建起来的几个骑兵局,用的都是上好的蒙古马,靠的就是用大量粮食私酿出来的烈酒。
“我不回北京,东虏和蒙鞑都能安心一些。他们需要时间舔平伤口,咱们也需要时间填充火药。最好不要打破这种来之不易的平静。”朱慈烺靠在椅背上,面带微笑,如同与老朋友聊天一般。
陆素瑶很享受这个温馨的对话时间,但很快想起了京中来信,以及信中仿佛能够听到皇后娘娘咆哮的文辞……
“但是殿下,咱们在这里除了等待还能做什么呢?”陆素瑶不死心。
朱慈烺惊讶道:“福建跟北方比起来就是一块化外之地,人人都有事做,你很闲么?”
陆素瑶几乎气背过去,硬忍住目眩道:“殿下在此处还有何事要办?这两日都开始接见福州地方的乡绅了。”
“我需要思考。”朱慈烺道:“福建多山,翻过一个山头言语就不通了。我需要好生想想,如何打破这种状况,起码让他们能听、说官话。”
“可是殿下,太医院说皇太子妃娘娘八月中就要生产了啊。”陆素瑶终于忍不住叫道。
朱慈烺表情略一凝滞,没有解释,只是翻开自己的笔记本,将展开的页面递给陆素瑶,让她自己看。
只见一页纸上被毛笔从中画了一条粗线,分成了两边。其中一边顶端写着“回京师”,另一端写着“南巡”。在“回京师”那一栏下面,写着两行字,第一行字是“妻生子”。第二行字写着“无能为力”。
在南巡一边,则密密麻麻写满了诸如:福州样板城打造、海贸观察、会见泰西使者、推广官话、普及蒙学、监督司法系统、创立福建水师学堂、渗透福建水师、监督复台项目进度、提调扩编第一军、巡视广东……
“殿下还要去广东?!”陆素瑶恐怕真要做出人生抉择了:是被皇太子抛弃,还是被皇后娘娘杖毙。
朱慈烺用指节轻轻敲着书案,没有回答陆素瑶的话,只是沉声道:“你也以为我是那种漠视亲情的冷血之人?那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她怀的是我的骨肉,我的嫡长子、或者长女。我怎么可能在心中没有丝毫挂念,怎么可能冷眼旁观?”
“但是我现在赶回去没有任何作用。我所知道的生理知识和卫生常识都已经传授给了医师……我又不会剖腹产,也不会造产钳,回去除了站在门口踱步还能干什么?”
“但是……”陆素瑶早被皇太子熏染,崇奉“实际作用”。此时此刻,她内心中已经接受了皇太子的理由,但是她的立场逼她反驳。
人怎么可能反驳自己坚信的事物呢?
第554章 衔枚夜度五千兵(6)
朱慈烺继续道:“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有过人的智力,没有心想事成的运气。如果想在有生之年为大明,为华夏尽忠,为父母尽孝,为子女打下一片天地,就只有‘尽力’二字。这两个字谁都会说,但为何能做到的人寥寥无几?”
“因为人总会被各种情绪所左右,消耗精神,懒惰肢体,忘记自己的目标,混淆当下的任务。这就是绝大多数人庸庸碌碌的原因。他们以为自己尽力了,其实不过是在受到情绪左右之后给自己找了借口而已。”
“我对你的期望不低,对我身边所有的侍从、舍人、文臣、武将的期望都不低。我由衷希望你们能够独立成熟,做一个不被情绪左右的能人,而非庸庸碌碌混吃等死的庸人。”
朱慈烺轻轻点了点太阳穴,又道:“人与人在头脑上的差距是极小的,尤其是在成年之后。差距在哪里?就在控制情绪的能力。许多状元在风光一时后渐渐悄无声息,泯然众人,正是因为缺乏这种能力。”
陆素瑶听得如痴如醉,醍醐灌顶一般。
“现在我的情绪告诉我,应该回去守在门口当个闲人。我的理智告诉我,应该做好自己应该做,且能够做的事。这种情况下,你说我该做何选择?”朱慈烺如同良师一般,循循善诱道。
“殿下应当留下!”陆素瑶坚定道。
朱慈烺用略带赞赏的笑容点了点头。
陆素瑶如同置身于和煦的阳光之下,忽然之间腾起一股感动,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热泪:皇太子殿下真是耿然如寒水皎日,不负其志,所谓伟男子者也!
……
关于“伟男子”这一问题上,并不是每个人都赞同陆素瑶的看法。
比如崇祯皇帝和中宫周皇后就不这么认为。
朱慈烺这样的“返祖”现象让崇祯既骄傲又难熬。从泰昌帝开始,帝系明明已经洗尽了太祖成祖的遗留,成功转型为温情居家型了呀!
为何又会出现一个和太祖一样工作狂呢!
“当年他出生的时候,朕还不是自始至终等在外面!”崇祯得到朱慈烺明说回不来的家书之后,气得胡子都乱了。
周后眉头紧蹙,道:“如今疆域也都恢复了,为何还要在福建呆那么久?竟然连元子出世这样的大事都要搁置一旁?”
崇祯仍旧气哼哼地站起身,转眼看到经世大学进贡的一座玻璃地球仪,真想举起来砸在地上,却又从心底里舍不得。
这座地球仪的主体是玻璃吹出来的,内部涂以沥青,然后由工匠用小刀镂去“大陆”、“岛屿”,一如万国地域图的形状。然后再用宋应星最新合成的萤酸进行腐蚀,稳固其形状,最后将沥青去除干净,就得到了这尊不可多得的艺术品。
只是如今因为工艺问题,还做不到封闭球体,所以南北两极正好用来安装支架。
崇祯对这晶莹剔透的地球仪爱不释手,如果不是因为工艺太过复杂,他甚至希望在武英殿和乾清宫各放一个。现在因为独此一尊,只好让内侍捧着跟人走。
他将手按在了地球仪上,轻轻转动,寻找着代表大明的大块陆地。虽然地球仪上没有颜色,没有国界划分,但崇祯已经能够通过海岸线来辨识大明的位置了。
“喏,他要打下这里。”崇祯指着大陆之外的一片树叶形状的岛屿,正是台湾。
周后仔细看了一眼,道:“看上去倒是不小。”
“据说是我朝第二大岛。”崇祯用了“据说”,不由嘴角上扬,想起了儿子对这片“华夏故土”的坚持。
“第一大岛在哪?”周后的好奇心被激了起来。
崇祯轻轻转动地球仪,指着极北之处,道:“这儿,苦兀岛。”
“看着倒是挺长的,这是奴儿干都司的地界?”周后突然有些害怕:“春哥儿不会要一路打去这苦兀岛吧?那里有人烟么?”
“我大明有两个卫在这岛上。”崇祯道:“乃羁縻之地。”
周后知道羁縻之地都是人家过来请封,不用儿子自己过去,总算略略放心,又道:“台湾岛上有什么好处?”
崇祯一时语噎。他并不知道台湾的好处,而且以他的战略眼光并不能明白“濒临太平洋”到底有多么重要。至于“上承日本,下启吕宋”之类的话,一样让崇祯无法理解:那两个岛国可都是以贫瘠闻名的——哦,日本听说有很多银子……不过仍旧是个贫瘠的化外之地。
“或许是有极好的机会吧。”崇祯顿了顿:“我大明也已经太久没有开疆拓土了,既然春哥儿铁了心要打,就打下来吧。据说岛上不过数千红毛番,应该是手到擒来。”
周后总算对儿子的安危放下了心,但对于儿子不来迎接孙子出世,却仍旧耿耿于怀。如果是个女儿也就罢了,如果是个儿子,那照规矩就是大明的皇太孙了。
“不行,我得去钟粹宫看看。”周后起身道:“也不知道产房布置好了没有,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皇太子妃的产房从诊断出怀有身孕之后,就由太医院和军医少将喻昌一起进行设计,最终由朱慈烺亲自定稿。
在此之前,先要由灵台选址,在钟粹宫后殿左近寻了一块地方。按照设计规范,这座三丈长宽的“小屋子”彻底由煅烧出来的水泥混和铁筋,浇筑而成,没有用到一砖一木。
整个水泥屋子外面包砖,内部六面黏了瓷砖。这些瓷砖都是官窑特别烧制,墙面瓷砖胎薄釉滑,地上的用厚胎磨砂面,防止滑倒。
顶上瓷砖拼出观音送子的图案,地上是玉莲托举,四壁则是百子千孙图,取的都是极好的兆头。
因为担心水泥黏度不够,仍旧用的老法子,以糯米汁和糖水勾兑水泥,增加黏度,确保瓷砖不会脱落。
整个工程看似不大,但考虑到只能在皇太子妃出去散步的时候才能动工,又都是精密的手艺活,所以工期实在不短。
产房里采用玻璃窗,保证采光。同时为了防止皇太子妃夜晚分娩,所以还特意备下了鲸油。虽然这种油料效果不错,但鲸作为海中巨兽,并不在华夏传统捕猎范围之内,所以使用鲸油只是权宜之计。
尽管朱慈烺知道这种生物油支持美国走过了工业时代,直到十九世纪中后期才渐渐被石油取代。然而华夏的“敬天”不是说说的,即便大胆前卫的心学儒生,对大自然也是抱有极深的敬畏。
周皇后到产房的时候,正巧碰到身穿戎装的喻昌与一个中年文士从产房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道士。这个组合实在过于醒目,一下子就被周皇后收入眼中。
三人上前见礼,其中喻昌已经是宫中的熟人了,原本精通伤寒论的名医,硬生生被逼成了妇科圣手。
“这位郭真人才是大明真正的妇科圣手。”喻昌先介绍了那个道士,正是皇太子的方外至交,傅山的师父郭静中。
周皇后虽然心中更相信佛菩萨,但因为丈夫儿子都信道,这道长也是仙风道骨的模样,故而好感丛生。只是暗中好奇,为何一个道士会成为妇科圣手。
“这位是杏林大学教授吴有性。”喻昌又介绍道:“吴教授于细菌、防疫之术深有造诣。”
“岂敢。”吴有性谦虚道:“微臣也是读了皇太子殿下的著作,略有所得罢了。”
周皇后已经知道很多妇科病都因为细菌那种小虫子作祟,尤其是分娩大事,很多新生儿夭折就是着了细菌的道。
这事是儿子说的,绝对不会错。
“有三位国医圣手坐镇,本宫也就安心了。”周后频频颌首。
“娘娘请放心,从产科医师到护士,皆是经验丰富,颇有令名之人。”喻昌道。
周后硬挤出了一个笑容,点了点头。
原本宫中有专门的婆子负责接生,但杏林大学有独立的妇产科,最早一批教授、教员就是用的这些人。
事实证明这种做法异常英明。
因为这些御用稳婆缺乏接生经验,实务操作根本比不上明间名气大的稳婆,留在宫中实在是草菅人命。另一方面,她们规矩多,理论足,有些传统还暗合细菌之说,所以正好用来做教员。
“即便产后不顺,我等也已经做足了准备。”喻昌是个直性子,整个中国历史上医术高明却不为人所喜的就是他了,实在是“口不择言”。
“非但特备了缝合针线,由手艺高明的护士行针。而且还请了皇太子妃的身血,寻得血型相符者十余人,万一产后出血不止,立刻便能以输血术救治。”喻昌道。
周后听得心惊胆颤,但因为涉及到自己孙儿安危,仍问道:“输血术可牢靠么?”
“军中用此法活人无数,定然是可靠的。”喻昌补充道:“此法也是皇太子殿下所创。”
——儿子弄出来的东西必然没问题。
周后总算放心了许多,又指向产房问道:“他们还在做什么?”
“在看空调的降温成效如何。”喻昌道:“恐怕分娩时暑热尚未退尽,残留热毒。”
“如此甚是周到。”周后欣慰道。
喻昌也十分欣慰。
因为皇太子殿下说过,日后手术室与诊室的设计就参照这座产房来。
第555章 衔枚夜度五千兵(7)
段氏听说皇太子无法在自己分娩时赶回来,心中不知道是遗憾还是松了口气。对于高高在上的皇太子,段氏总是敬畏远胜爱慕。这非但因为皇太子的地位已是高山仰止,更因为他生而知之,洞悉万物,就像是高高在上的圣贤神佛,却与常人格格不入。
周后见段氏没有流露出任何不妥的神情,心中却是暗暗赞道:看来这位皇太子妃还是个深明事理的人。
同样深明事理的还有周后和张后。
这两位皇后都是出自小户人家,细说起来家境比段氏怕还要差些。同样的阶层让她们在礼节的表达上有共通的习惯,所以二后分别派人送了糕点、首饰给段氏母亲和妹妹,也算变相致歉。
段氏对于女儿选妃的一路坎坷已经习以为常,得了赏赐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写了谢表进去。周后又传下懿旨,让段氏不要过于拘礼,只是亲家之间的常例往来罢了。见天家并未仗势欺人,段氏父母对女儿在宫中的生活也彻底放心了。
事实上段氏在宫中的生活比父母想象得还要好些。
非但周后、张后在上面照拂,就是定王、永王也得事嫂如仪。已经嫁出去的坤兴公主更是常常回宫看望嫂嫂,陪段氏说话,说些宫外趣事。
这一日,两人坐在花园亭中,看着秋花绽放,吃着菊糕,饮着蜜水,十分惬意。话题不知觉间引到了皇太子身上,正是段氏想通过坤兴对自己夫君了解得更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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