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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氏孤儿-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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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说不用我背的?”已是三五日后。

“小厮”把玩着紫竹扇骨、素白扇面的折扇,听“公子”抱怨,忙不迭殷勤的给“公子”打起扇来。“我不来谁给你扇扇啊?”“小厮”眼角堆笑。

“公子”翻个大白眼,“不用背你,我想左手扇左手扇,想右手扇右手扇。”

“哼,”“小厮”闷声不语,过了一会儿不屑道,“大不了明天不带我就是了。”

“公子”从善如流,“好啊,正合我意。”

“你……”“小厮”生气,收了扇子,往“公子”脑袋上轻轻一敲,“那你晚上抱着被子去大哥房里睡吧!是不是也很合你意呀?”

倾之被逗得忍俊不禁——不用眼睛看,也知道初尘的表情有多俏皮;笑得急了些,又因背着人,便又喘又咳起来。

“喂喂,让我下来,下来!”初尘急忙挣着从倾之背上下来,紧张道,“怎么了?不舒服?”倾之伤势初愈那阵子,笑得急了,说得急了,动作急了,牵动伤处便会咳嗽——大夫说是略伤到了肺部——偏他不把自己当病人,一点也不注意,亲密起来,更加不知收敛,疼了,还总刻意掩饰,但她却能从他最细微的表情中读出痛来。结果就是如今每见倾之咳喘,初尘便如惊弓之鸟。

倾之瞧她紧张得不轻,握了她给他顺气的手,手心微凉,忽又想起师父的话来——“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初尘怎么办?”

“没事,笑得急了些,不早跟你说已经痊愈了吗?瞎担心。”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初尘确定倾之确实无碍,这才松了口气。

倾之笑笑,蹲下身子,招呼她,“来,上来,我背你。”

“不累了。”初尘甩甩头发,倒背着手,头前走了。

当晚。

“啊——”初尘大叫一声,狠抓了倾之的肩膀,“你怎么这么狠啊!”

倾之稳稳地,眉都不动,用纱布吸干流出的脓水,又在烛火上烤了烤针,瞥一眼初尘,“咋呼什么,又不疼。”他当年被黑甲军追的漫山跑,脚上磨出血泡,连针都没有,只能用尖物刺破。刺破脓包并不疼,这点经验他还是有的。

疼确实不疼——“你那么一针扎下去,不疼还不许害怕吗?”初尘撅着小嘴,理直气壮。倾之眼皮也不抬,毫不知怜香惜玉道:“害怕就别看。”

“哼。”初尘别过头,余光却忍不住瞟回去,见倾之捏了针,不由后缩。

倾之用力夹紧了她的小腿,“是谁逞强不要人背的?”他只当她走得腿酸,亦或只是撒娇,却不想脚上磨了这么多水泡——白白细细的皮肤上鼓起珍珠大小的包,裹着一层薄薄的皮儿,一触即破的样子,真不知她怎么走回来的。

硬撑,不要他背,想来就恼。

难得初尘没有反驳,好一会儿,她问:“倾之,锦都有个故事,你听说过吗?”

倾之没应,初尘续说道:“锦都从前叫做烨滥。”

“嗯。”漫不经心。

“烨滥最后一个王的妻子叫娆煌,她的舞跳得极好,国都之内无人能及。”

倾之手下微顿,“嗯。”

“一日烨滥王与王妃同游,见湖面蜻蜓点水,赞其轻盈,更遗憾世间舞姿难比造化神奇。数月之后,王妃一舞全用足尖,翩翩然宛如蜻蜓,王大悦。后有人效仿娆煌,终不能成,因将全身重量压在小小足尖,其痛楚非常人可想。据说娆煌练舞,始皮破流血,后趾骨断折扭曲……”初尘讲完,尤自沉浸了一会儿——所谓爱,就是愿意为他吃苦,甘心为他付出吧。

倾之却没有丝毫反应,初尘俯下身子问他,“你不觉得这故事很感人吗?”

倾之扭过头,两人的脸离得很近,额上添了红色印迹的初尘与倾之梦中的娆煌赫然重叠。随口一句遗憾便要妻子受苦,还心安理得的“大悦”,换做初尘,他断然舍不得的——有些事情,男人和女人,实在难从同一个角度理解。

倾之摆过头去,语气难掩愤然,“我只觉得那烨滥王十足混账!”

“倾之!”拍床。

“别动!”夹紧。

……

……

其后几日倾之雇了两头驴子——被初尘唤作大毛小毛的,和初尘仍是扮作主仆,远远近近走了十数村庄。民生艰难,积弊日久,捐税苛杂,不能不变!

倾之轻阖双目,胸中谋篇布局,斟酌字句。酝酿成形,双眸睁开,初尘早已为他备好了纸笔,提笔,“论锦都赋税疏”,笔走龙蛇,文不加点。

初尘一旁盘腿而坐,搬了七弦琴架在腿上,随意拨弄,想起什么,忽双手按了琴弦,问道:“你这奏疏要如何递到商晟面前?”上书言事总要有个途径,毕竟倾之非王非侯,无官无品,要让自己的声音上达天听,谈何容易?

倾之有个习惯,只要思路贯畅,一心二用笔下也毫不耽误。他边写边道:“早在南征时我就从左骥处了解过,满朝文武,以左相狐韧最为刚正。离开渤瀛前,父亲和我详谈,朝中大势,逐一分析,也特别提到狐韧。他曾两次提议减轻锦都赋税,但都被商晟驳回。这次我便打算将奏疏送到丞相府,请他转呈。”又叹道,“还得麻烦二哥跑一趟。”心腹的人太少,只有他们三个是办不了大事的,他现在少的就是自己的势力。

初尘蹙眉,“狐韧的话商晟不听,你的奏疏就会管用吗?”

倾之润了润笔,“狐韧只是其一。”

“那其二呢?”

“季妩。”倾之搁笔,抬头对初尘道,“此次进宫最大的收获便是发觉季妩对我大有拉拢之心。养伤期间她时常探望,且暗示以后凡有所请,她会尽力而为。”

“她是因为焜熠太子死后无子才这样看重你吧?”

“是。”倾之道,提了笔继续疾书。

初尘侧头呆望了会儿窗外,忽问道:“季妩和商晟从前感情好吗?”

倾之想也没想,随口应她,“我哪里知道。”

初尘道:“商晟的后宫至今只有季妩一人,虽说他的女人可能很多,但有地位的却只有这一个。仅仅是因为没有孩子,她便可以扶植一个哪怕可能仇恨着她的丈夫的人吗?女人没有儿子就真的那么不踏实吗?她就觉得丈夫那么不可靠吗?”说到最后几乎是喃喃自语,“那将来我要也没有儿子……”

倾之抬起头来,紧蹙着剑眉,“我们怎么会没有儿子?我又不是无能。”

见他一副被踩了尾巴的样子,初尘吞儿笑出来,一双狡黠的眼睛眨呀眨地,“我可什么都没说。”——尤其没说你无能。

倾之瞪她,初尘却笑得更加肆无忌惮,无奈,倾之败北,继续埋头写他的奏疏,可心绪却已被初尘笑得浮躁起来——他虽不介意和她再逍遥两三年,但若有个孩子,也不错吧。写不下去,那笑声就好像在他心上咯咯咯的“聒噪”。

“父亲给你的信看过了吗?”

初尘“哎呀”一声,前几日忙着搬家,后几日跟倾之日出而出、月出而归,倒把信搁在一边,忘了个干净。她忙取了信来,拆了蜡封,抽出厚厚一打儿。

打发了初尘读信,倾之这才又慢慢静下心来。

不一会儿初尘便又将抽出来的东西折了折,塞回信封,只留了三两页信笺在外面。“都是些嘱咐的话,没什么特别。”她道,“还有些酒庄绸庄的房契店契,渤瀛有不少商人在锦官城都有产业,父亲说有了这些,也不至我们生活拮据。”

当年诸王皆灭,唯有傲氏得以保全,恐怕除了主祭的地位,海都古来殷富也是原因之一:大战之后,百业凋敝,商晟也不想将战火烧到渤瀛,毁了天下财富的元气。而倾之自拜了颜鹊为师,吃穿住行无不仰仗傲参供给,即便回了锦都,仍还在靠初尘的嫁妆过日子,于男子的自尊总归有些别扭。

停了一会儿,倾之吸了口气,叹道:“还是父亲虑事周到。你收着吧。”

信上傲参嘱咐女儿将东西一半给倾之,一半自己留着,她远离父母,万一丈夫待她不好,也好有路可退。可初尘知道倾之定会将财物交她保管,便不区分。

“还有吗?”倾之觉得她仿佛言有未尽。

“还有……”初尘捏着信笺,黛眉轻蹙,“是关于小花儿的。”

“怎么?”

初尘起身走到倾之身侧,跪坐下,尽量放轻放缓语气,说道:“小花儿是三四岁时被卖进侯府的,那时她自称姓花,名窈莹。”

连续的笔意被生生破坏,纸上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长痕,分了黑白。

啪。笔落。

冰美人

【章九】冰美人

“行已哥哥回来了!”语音未落,“砰”一声门被撞开。

初尘“窈莹”二字刚刚出口,就见小花儿一头扎进屋里,猝不及防地吓了一跳,行动先于思考地将信折起塞回信封,嗔她一句,“急什么呀?总改不了这毛躁。”她和倾之靠得极近,画面十分暧昧,小花儿以为初尘怪她看了不该看的,立马背过身去,撅了嘴巴腹诽:你们亲亲热热搂搂抱抱的我又没少见过!

勾了手指在身后,脚后跟一颠一颠,左右摇摆的小脑袋显是心情愉悦,“行已哥哥带了个漂亮姐姐回来哟。”尾音翘上去,吃了蜜糖似地的甜。

“漂亮姐姐?”倾之、初尘对视一眼,几分吃惊又几分好奇,点头,彼此心照不宣:小花儿的事且放一放。于是将信压在书卷下,与小花儿同往前院。

“大哥。”倾之先迎上去。初尘、小花儿随后。初尘打量行已身旁高高细细的女子,她头簪白花,重孝在身,臂上挽了个蓝布包袱,一头乌发垂在腰间,更显得身材修长。细观其容貌,肤白唇淡,不施脂粉,细眉细目,削脸削肩,衬上一身素淡白衣,气韵超脱似极窄叶细花、幽雅清绝的寒兰。可孝服之下却隐约露了红色,再看行已,腰间缠了白布,头顶裹了白巾,也是戴孝,身上的衣服却是暗红色——锦都除了王族因袭传统婚服特别,寻常人家倒也渐以红为喜庆。

初尘不由蹙了眉:这两人是什么打扮?

初尘心细如发,那一抹红色也没逃过倾之的眼睛,他心下倒有几分明了:红色代表成亲,白色是为母戴孝,这女子莫非就是大哥心心念念的沈植兰?

倾之看看那女子,转眼笑对行已道:“大哥还没介绍呢。”

行已略红了红脸,声音也有些打磕,“这是……是我新过门儿的媳妇儿,沈氏植兰。”又对转头对女子道,“植兰,见过公子和夫人。”

植兰微低了头,福身行礼。倾之明明早就猜到,肚里偷笑,却故作一副毫无预料,喜出望外的模样,对着朝他施礼的植兰深深一揖,道:“原来是嫂嫂。”

头一回被唤作“夫人”的初尘愣了一愣,才跟着倾之回礼。微低了眼眉,长长密密的睫毛遮住她好奇地盯着面前清冷女子乱转的乌溜眼珠儿。初尘的小动作落在植兰眼中,她只当未见,向后小退一步,欠身谦道:“公子,植兰受不起。”

倾之上前挽了行已的手臂,“我们平日里都是兄弟相称,偏大哥今天就见外起来。”行已解释道:“这不是初次相见嘛,上下名份,心里总归不能乱的。”

倾之摇头,笑他礼数太多,没得生分了,遂对植兰道:“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大嫂唤我倾之或三弟便是。”又转向初尘,“还有尘尘也是一样。”——楚宸是初尘如今的化名,宸尘同音,口头上并无区分。

“我叫小花儿。”小花儿从初尘身后跳出来,扬了个大笑脸,自我介绍。

倾之望过去,不由会心一笑,满眼宠溺:小花儿善良可人,年纪最小,又是大伙儿的开心果,他本就把她当妹妹一样,而想到初尘那句在他心头掀起巨澜的“那时她自称姓花名窈莹”,再看小花儿,便是越看越喜欢,满眼都是好了。

植兰只是点了点头,素颜上无甚表情。小花儿大受打击,热情顿时消了一半,拿眼觑着植兰,心道这姐姐怎么笑也不笑?可惜这么漂亮,却是个冷美人。

感觉到小花儿的气馁,倾之忙打圆场道:“尘尘,你带大嫂去房间安顿。”

“不用,告诉我是哪间就可以了。”植兰的推辞客气中透着一种对对方“殷勤太盛”的不屑,连倾之一并遭了冷遇。而刚要接口说“好”的初尘在听到植兰的话后口形顺势变成了“啊”形,转眼看着同样茫然的倾之,有些无所适从。

那种冷淡似乎带着压迫感,小花儿脱口而出,“东厢第一间。”

植兰挽着包袱,径往后院去了。

行已知道植兰素性如此,更加上世事艰辛、家国不幸,便磨砺得愈发清高孤冷、性情内敛,他虽不介意,却对倾之、初尘和小花儿颇感抱歉,可一时间又不知如何解释。看植兰渐渐走远,行已尴尬地笑了笑,“植兰……她很好相处……”

三双眼睛随着植兰转过去,一直盯着她快进了后院,后者似有觉察,微微顿住脚步,侧头,三人立刻扭过头来望向底气不足的行已,眼神里不约而同的是同样的疑问:“好相处?你确定??”

行已干笑,“去罹呢?”转移话题。

“出去了,进来说话。”倾之拉着行已往屋里走,心道定要打听打听大哥如何这般速战速决地抱得佳人归,平日里温温和和,不显山露水,还真看不出来。

行已嘱咐道:“关于沈伯母之死我只说是病故钰京,所以……”未等行已说完,小花儿扬眉道:“知道,说谎嘛,在行。”倾之想笑又觉不合适,伸手去揉小花儿的脑袋,后者“跐溜”躲初尘身后去了。

行已略叙了事情的经过:原来自一年前沈氏往钰京寻亲,子车夫妇觉得植兰孤身一人,没有照应,便将她接回家中同住——植兰与行已的感情他们也略知道,可惜行已一去便无音讯,这样好的姑娘也无福娶进门来——便做不了儿媳,【。。】也全当是添了个女儿。行已归家,二老喜不自胜,眼看行已、植兰已都不小,男未婚,女未嫁,彼此又有青梅竹马之谊,便想凑个双喜临门:一喜是合家团聚,二喜是洞房花烛。然而沈氏之死萦绕行已心头不去,他不能将如此重要的事情瞒下而与植兰成亲,便将钰京所见告之植兰,不过隐下自尽不说,只说沈氏乃是病故。原以为两人的婚事只能暂且搁下,却不料植兰将自己关在房里一夜,第二日便问行已是否愿意穿喜戴孝在她母亲的灵位前与她成亲——十年亡国恨,十年骨肉别,爱太少,恨太多,欢喜太少,悲伤太多,她再不想流泪了,她想让母亲看着她找到个好归宿,放心走好。

“国既破,家还能全吗?”行已一声叹息。倾之沉默。

“可我们的家越来越大了啊,原本只有赵师父和你们兄弟三人,后来有了我和小花儿,现在又多了植兰嫂嫂,等将来二哥也成了家,等将来有了小侄子、小侄女,我和倾之也……”初尘略红了脸,顿了顿,“一群孩子叽叽喳喳满院子跑的时候,我们的家也就全了。我们的家全了,也要让百姓的家也都全了。百姓的家都全了,国也就有了。”轻柔温婉的声音如同早春的风,吹开微寒。

行已长初尘八岁,平素看她只觉她是个孩子,可这一番话却令他刮目相看:若有朝一日倾之称帝,初尘便是母仪天下!

一群孩子叽叽喳喳满院子跑吗?就像他和大哥和窈莹?不,还要更热闹——倾之望着初尘,微笑从眼眸最深处翻涌出来:真是令人向往啊。

去罹至晚方归,初尘和小花儿已置好了酒菜,算做接风,因植兰行已还戴着孝,也不便太过丰盛,又问过行已植兰喜食素淡,菜式便清汤寡水了些,看得平日里无肉不欢的倾之和去罹肚里馋虫抗议,相互怂恿着对方晚上出门买些夜宵。

去罹见了新嫂子自然也十分热情,殷勤地问这问那,结果当然还是植兰淡漠疏离的惜字如金。去罹不由纳闷儿:他该不是哪里言语不当,得罪了她吧?直到发觉倾之、初尘那厢里一本正经的“眉来眼去”,面上带着揶揄之色,才明白过来:看来新嫂子就是这个脾性,倾之他们早已知道,单就瞒着,看他笑话。

去罹两道眼锋射过去,咬牙切齿,心道:好你个花倾之!倾之却佯装无辜,掀起眼皮,慢条斯理的看回去:“怎么了?”气得去罹没有脾气。

植兰不苟言笑,旁人便觉拘谨,初尘和小花儿难得“食不言”地装了回淑女,只听行已说了家中情形,诸如二老身体康健,大哥娶了亲,儿子都有了两个,老大七岁,幺子四岁,而倾之也说改日要去拜访子车伯父云云。

“陆子归,善铸剑。”饭后去罹与倾之、行已聚在一起,拿出一柄剑来,递给倾之,续说道,“子归山精于兵器铸造,颇令黑甲军头痛。”

倾之接过剑来平端,迅速瞄了一眼剑刃,换在右手持剑,单眼瞄了剑身,而后随意武了两下,猛一振臂,利刃发出愉悦的铮鸣,均匀的渐行渐弱。

“确实是不错的剑。”倾之道,又问,“还有吗?”

“陆子归四十上下,有个儿子叫陆云生,他的全部经历仿佛只从十多年前立足子归山开始,再之前就像一片空白,怎么查都查不出来了。”去罹摇摇头,似对这个结果十分不满。

倾之撩襟坐下,将剑放在桌上,“这么短的时间,二哥查到这些已是不易了,更难得还得了一柄子归山所铸的兵器,”略一沉思,“不妨我给二哥一个建议。”

“什么?”

倾之胸有成竹地微笑,“去查一个叫杜宇的人,或许会有意外收获。”

“杜宇……”行已轻喃,忽然想到,“你说的是锦都王宫的铸剑师杜宇?”

倾之笑着点头。“他是什么人?”去罹问。行已道:“杜宇是当年锦都王宫最年轻的铸剑师傅,我听父亲说起过他,以三十不到的年纪已然小有名气,算来,当年的铸剑名师如今正值壮年的,据我所知除他之外也无旁人了。”

“正是。而且,”倾之眼睛里闪过一丝神采,“‘子归’和‘杜宇’,本就是一回事。”“嗯。”去罹略一沉思,“若是这样就好了,子归山有三千精壮,如果能将这支势力收为己用,对付商晟,我们就有了自己的力量。”

“不,子归山的人必须死,”冷厉,“一个不留!”

“为什么?!”行已、去罹吃惊地瞪大眼睛。

没有回答,倾之倏然一道寒光扫过去,警戒的盯了门口。行已、去罹见状,知道定是倾之发觉有人偷听,也默不作声,小心警惕。

花影摇曳。

推门而入,“说说为什么?”是颜鹊——他并不经常回来。其实倾之早也猜到,无奈地翻下白眼,腹诽道:师父您能不能不总这么神出鬼没来去无踪?

“商晟让我回锦都不是顾念我的思乡之情,亦绝非纵虎归山,他是不放心我,一来不敢把我放在身边,二来是为继续试探。陆子归盘踞子归山,与黑甲军对抗多年,若能一举将其挫败,不但除了商晟的心头之患(。wrbook。),还证明了我对他的忠心。只有这样我才能有机会回到钰京,入中枢,接近商晟,实行复仇大计。”

颜鹊挑了眉毛,“以三千条性命为代价,值吗?”

“值!”倾之没有犹豫,“师父不要忘了,这并非我一家之仇,而是锦都的仇。”

颜鹊锁眉。“除了为首者,其余人招降不行吗?”行已也不愿大开杀戮,何况子归山与他们同乡同根,同仇敌忾。

倾之握拳,“要做就做彻底,要么就不做!”商晟多疑,取信于他并不容易,若因一时心软,不能成事,反而白搭进去许多性命,那才真叫不值!

“我不同意!”颜鹊陡然提高嗓门。

“师父这是……”妇人之仁!

“花倾之,”连名带姓,“我只问你一句,你这样做,跟商晟有什么分别!”

跟商晟有什么分别!

沉默。倾之黯然地垂下头去:愧疚?怀疑?难道他……错了?

“你好自为之吧!”颜鹊撂下一句话,起身拂袖而去。

门没有关,夏末入夜的风,有些凉。

良久,去罹略带责备道:“虽然我不喜欢他,但也不得不说你这个决定太过草率,三千条人命岂同儿戏?他说得对,我们不是商晟。”

行已单只叹气。倾之手指抚过冰凉的剑身,依然沉默。

“怎么连门也不关?”正这时初尘端了粥,盈盈地走了进来。三人齐齐望过去,看得她莫名其妙,“怎么了?”哪里不妥吗?

“没什么,”去罹最先反应过来,起身接过托盘,问道,“你怎么来了?”

初尘边拿起勺子盛羹,边笑道:“晚上的菜清淡,见你们都没怎么吃,饿了吧?我和小花儿做的瘦肉羹。”端了一碗递给倾之,“尝尝看。”

倾之脸上恢复笑容,仿佛刚才的事情全没发生,一手接过碗,一手拉了初尘在他身边。初尘扭捏了一下,行已、去罹对视一眼,只当没见。

“嗯,好香。”去罹赞道。

“还是小花儿手艺好。”初尘也不居功。

倾之撇起的一勺放进碗里,将碗置下,蹙眉迟疑道:“小花儿……”

初尘摇摇头,“我旁敲侧击地问了问,她全不记得了。”

“怎么了?”行已、去罹好奇。初尘便将父亲信上的内容和她今日询问小花儿的情形如此这般说一遍,二人惊讶,一时也做不出判断。

“琼华公主可是骄横得出名,我倒觉得小花儿更好。”

行已驳去罹道:“这可不是谁好谁不好的事,骨肉血亲哪能乱认?”

“是谁最先让我们认定琼华就是我妹妹?”倾之忽然开口。

“是师父啊。”行已脱口而出,想想,“可他没理由骗我们。”

“不对,”初尘道,“是商晟!”——商晟最先让你们认定琼华就是花窈莹。

行已、去罹恍然大悟。“可他为什么这么做?有什么理由养一个跟自己毫无血缘的孩子,还让人认为这孩子是他妹妹的女儿?”

“为了牵制我。”倾之蹙眉,“当年我和窈莹下落不明,窈莹是女孩儿,流落在外并不对他造成威胁,可我却是他的心腹大患。他将窈莹养在身边,不管是真是假,如果我要对付他,他便可以用窈莹威胁我。”——商晟,果然老谋深算。

去罹点点头道:“如今我们知道了琼华是假的,而商晟不知道我们知道,我们便占了先机。”

行已却提醒他,“可我们并不确定琼华就是假的,小花儿才是真的。”

“大哥觉得姓花的人很多吗?叫花窈莹的人也很多吗?”

众人面面相觑:的确,姓花叫窈莹,年龄也相符,难道都只是巧合吗?

可问题是没有任何物证能证明小花儿的身份,而倾之虽不介意多认个妹妹,却不能轻易否定琼华。既然一时难以理出头绪,倾之便道:“这事就先搁一搁吧。”转对去罹,“二哥,我这儿有两封信需要你快马加鞭送往钰京。”

醪糟圆子

【章十】醪糟圆子

“古之治乱,在乎人,而非天。雨雪风灾,皆天不仁,恤民抚忧,乃有明君。前朝帝熙在位,风调雨顺而天下空乏,何也?予之寥寥,取之无度。穷天下之财,八风台起,用天下之力,黩武穷兵,是故亡常氏者非天也,自取之。陛下御极,轻徭薄赋,节用爱民,使仓廪实而衣食足,百姓爱之,天下以兴。然观天下田赋,三十而一,何独锦都十之税一?使锦都之子民非陛下之子民耶?岂有亲疏厚薄乎?惑矣。……”日曜殿内,右相狐韧身着紫色官服,昂首阔步于朝堂之上,慷慨陈词,质问同僚,质问帝君。他人极干瘦,只那一双眸子,明星煌煌。

商晟听狐韧旧事重提,心下不豫,但也懒得理睬,于是以手支颐,阖眼假寐。无非是天下苍生大到不可能有错的道理,罢了,任你慷慨激昂,我自岿然不动。

商晟听与不听,爱不爱听,从来不是狐韧考虑的问题,即使陛下心不在焉,他犹自说得抑扬顿挫、感情饱满,“或曰地力有不同:北地苦寒、南土贫瘠。诚也。或曰民风殊相异:海都重商,锦都重农。亦诚也。然谁为陛下献此言?吾请诛之。是陷陛下为天下之陛下,而独为锦都之帝熙也!”

“帝熙”二字格外刺耳,商晟虽没睁眼,却猛地拧起眉头,沉下脸色——锦都赋税过重一事狐韧上本提过两次,却从未这样言辞激烈。

常熙——那是亡国之君!

殿内有人拎起袖角擦汗,心中佩服之至:右相大人果然是言官出身哪。

对迫近的压力狐韧并非毫无察觉,然而他却是那种顶得住商晟威压的人。

“锦都之地,有贫有富,寓军屯于富,寓民耕于贫,使民耕贫土而纳富赋,百姓苦之。此其一也;昔年战乱,多死壮年,徭役繁重,不就农时……”

“且慢!”商晟悠长而威严的声音从大殿上方落下来,不大却足以撼动每个人的神经。缓缓地睁开眼,缓缓地坐正,帝王眼中深深的疑问缓缓凝结成一种自信的笃定:狐韧从前讲的都是“仁君”、“仁爱”、“仁政”那些笼统的道理,打不到点子上,随便两下便能被他挡回去,可这次不同——狐韧的话,有理有据。

“呈上来。”商晟道。

狐韧闻言面不改色,从袖中掏出一份奏折,双手递给小跑下来的侍臣。

商晟展开,直接看向最后——“花倾之,再拜,谨上。”一瞬间,被愚弄的愤恨,放虎归山的懊恼,将眼前的奏折连同“花倾之”三字一起撕碎的怒火在商晟胸中疯狂肆虐,而与此同时殿上的臣子们却觉得气氛倏的降到了冰点。

然而商晟终究是心思秘而不露、喜怒不行不张的商晟。片刻失态之后,他将奏折不轻不重地撂在身前玉案上,用手肘支撑着身体,找个合适的姿势倚在御座上,脸上挂上了戏谑的神情,“右相侃侃而谈,朕还以为是你自己的想法。”

“臣觉得写得好,所以背过了。”狐韧不以为意,也不看商晟又有些转阴的脸色,持笏躬身一揖,续说道,“请陛下容臣说完。”

“朕看过了,心里有数。”敷衍、轻慢和丝丝的不耐。

“但臣以为后面说的更好,奇文当以共赏。”狐韧显然不是知难而退的人。

商晟被二度激怒,双拳暗暗握紧,目眦张开,精纯深黑的瞳孔仿佛他随身佩剑上的黑曜石闪着嗜杀的光彩,脸部线条紧绷,刀刃齐斩的山峰一样。

狐韧却将商晟的不置可否当做默认,朗然道:“昔年战乱,多死壮年,徭役繁重,不就农时,望今日之垄上,黄发扶犁,妇人挽耧,稚子挥镰,始不及其高,向有富土,难有丰产。此其二也;复农耕,在民力,复民力,在生育,使韶年稚子口赋与成丁同,古未之有也。民有不堪其负者,生子而溺,其悲也哉。长此以往,有地无耕,蒿蓬遍野,地以之贫。此其三也。……”

“当!”商晟拂落了玉案上的笔架。

狐韧充耳不闻,“伏望陛下慎查之,薄赋税,轻徭役,解民之忧。初至锦都,无有寸功,愿辞三千食邑,以实国用。身无官品,敢言天下,非妄也,悠悠我心,拳拳赤诚,陛下明鉴……”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带着回音。

“哐!”这回直接踹在了玄玉案上。

狐韧也终于闭上了嘴——因为,他说完了。

从上望下去,逆光中,狐韧的身影不高大却很挺拔,商晟捏了捏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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