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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氏孤儿-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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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玉杯撞向大理石地面,碎为齑粉。

杯子就碎在明月姬脚边,她却并没受到惊吓——商晟猛然间大发雷霆不是一次两次了,何况从前常熙也是喜怒无常的脾气。

瞥了一眼碎盏,明月姬抬起清冷的眼眸——宁为玉碎,宁为玉碎!

“我说过,换一首!”商晟掌撑扶手,身子前倾,他下颌微低,眼眸上扬,仿佛随时准备出击的凶猛野兽,一口便能咬断猎物的咽喉。

明月姬向前走了两步,脚上的铁链拖在地上“咔咔”作响。

“我可以带着铁链为您跳舞,报答您对我的恩,偿还我对您的罪,但是我不会为您唱另一支曲子,因为明月姬只会这一支曲子。”

商晟的脸色愈加阴沉。

“啊,我忘了,我还会一首。”

对明月姬忽然的服软,商晟拧紧了眉头,他知道,她不会让他舒心。

她还会一首——“花开两生,一荣一枯,天道有均,繁华无常”——那是当年商晟为构陷花少钧而编造的童谣,常熙令她唱过,她流着眼泪唱完,然后告诉常熙这是她家乡海都的儿谣,幼时常吟,以致思乡之情不能自已。儿歌出自海都,又在多年前已然流传,这些使得本就疑心甚重的常熙更加坚信了花少钧的不臣之心,最终与商晟联手。

明月姬轻启歌喉,唱道:“花开两生,一荣……呃……”她只唱了六个字,商晟已从座椅上一跃而起,欺身上前,只手紧紧扼住了她的咽喉。

“一……荣……咳……”

“闭嘴!”商晟暴喝。

明月姬扯出一个微笑,为什么不笑?她又不怕死,陛下也不会让她死,因为她是不死药最早的试药者。

商晟的怒气渐渐平息,也觉得威胁一个两指一捏就可以碾死的蝼蚁实在不是自己平日的作风,况且明月姬也杀不得,于是一甩手,背过身去。

太子商佑死后,他不敢再接近季妩,他害怕他们再有孩子,且不说以季妩的年龄已不再适合生育,单是颜白凤的诅咒也让他畏惧——他害怕季妩再也承受不了失去孩子的打击,所以他只能将她推开。然而,百年之后,江山谁予?于是——商晟转头看向明月姬——只能祷求于不死。

不死……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涅,应该说有两条感情线,一条是花傲,一条是商晟季妩,为毛俺总觉得后一对才更有主角相,多纠结啊~~~

归心

【章十三】归心

祭祀天神的奉火节是焱部最盛大的节日,因长达四百年的诅咒之谜终于破解,今年的奉火节尤其热闹。是日,族人宰牲备酒、积薪堆柴,入夜燃起篝火,欢宵达旦。对于年轻的姑娘小伙儿,这更是妙不可言的夜晚,因为在焱族人的信仰中,当黑暗笼罩了奉火节,放纵的情|欲可以得到天神的原谅。

篝火映着姑娘们黝黑红润的面庞,她们穿着蓝布白花的小袄小裙,袄短不遮脐,裙长不及膝;头发高高盘起,簪满米色小花,露出颀长的脖颈;草鞋用开着花的绿藤做成装饰,缠至腿根——那可不单是为了好看,欢爱中的男子嗅着花香和女子的体香,用口衔下藤上的小花,轻咬姑娘的肌肤,挑逗彼此的欲望。

倾之屈左膝,右腿叠在地上,一手搭在膝头,另一手勾了个酒坛。对面三五少女不知嘀咕了些什么,互相推搡着笑成一团,有人起身离开,不一会儿端了一筐果子回来,于是几人轮番向倾之投掷瓜果。

一颗红色果子正滚到白姜脚边,她看看对面笑得露出两排白牙的姑娘们,再看看自顾饮酒,不着一眼的花倾之,俯身拾地上的果子,用袖子擦了擦,在倾之身旁坐下,“投吾以木桃,报尔以琼瑶,你呀,真是不解风情。”——她并非调侃,那恣意明朗的笑勾起了她曾几何时的少女情怀:她也曾如此单纯的爱过……

倾之灌了口酒,将酒坛放在腿边,低头的瞬间一缕头发滑了下来。

白姜暗哂:装什么正经,摆那么潇洒的姿势,勾引谁呢?于是存了心思逗他。

“年轻人,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不去快活快活?”白姜怂恿,倾之只当未闻,她又偏过头去低声戏笑,“还是童子身吧?历练历练也好,免得将来洞房花烛之时,新娘子不满意你的床上功夫,呵呵,这可事关男子的尊严啊。”

放在从前,这样的话定会令倾之尴尬无比,然而军旅之中,打起仗来一年半载摸不到个女人,年长的士兵谈论女人及房事“解渴”绝不是新鲜的事,他们说的可比白姜的话直白明了而又活色生香得多。甚至连师父都常凑趣他们几个“好生听着,经验之谈啊!”他便会促狭地回一句“是啊,师父还是童……咳……反正没什么可教我们的。”“臭小子!”——师父必然“恼羞成怒”,却又忘性大得很,乐此不疲的总开这种“无品”的玩笑,而每次都被他同一句话噎回去。

想起与师父兄长在一起的日子,倾之微微弯起嘴角,双手交叠为枕,仰望星空,轻云遮月——不知师父和大哥是否安好,他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

流云变幻,姽婳的女子宽额高髻花钿绯红,空洞的眼睛却深深地连着天,看也看不到尽头。她展开双臂,从云端跳下。云渐淡薄,人像,慢慢消失。

他又看到了她——烨滥王妃!醉了?眼花了?做梦了?还是归心似箭了吧。不知凤都有什么特产,改天问了师父,给初尘和小花儿带回些去,哄她们开心……

渤瀛。初尘此时却是得了场怪病。

奉火节后,多穆依约派遣向导随倾之入山寻找失散的虎贲军。倾之暗示多穆白姜妖言惑众,不可姑息,有北伐失败的惨痛事实在前,倾之破解诅咒之谜在后,白姜的谎言不攻自破,然而多穆碍于族人不明实情,无法对白姜下手,故与倾之达成秘密协议——令白姜与他同行,事成之后,由倾之手刃白姜。焱部自此不设祭司,政令全出族长,也是借机消除了部落内部阻碍族长施政的最大掣肘力量。

倾之带着向导在山中寻了整整三月,实是不愿放弃任何可能生还的同伴,然而近二十万大军,生者不过三千。所幸颜鹊与行已还都活着,所幸元帅左都安然无恙——仗虽败了,但倾之自信只要左都还活着,他就有翻盘的机会。

去往海都的官道上,斜风徐徐,两骑并行。熬过了六月的酷烈,挺过了山南的流毒,经历了去罹的命悬一线,目睹了大军的全军覆没,一身墨绿衣衫,跨棕色骏马,佩夺魄宝剑的颜鹊忽生出些九死一生,恍如隔世的感慨。

正是踏青的季节,马行得不快。

“况后去罹死了吗?”白姜用布裹了脸,又带了黑纱帏帽。

颜鹊愣了一下,“婆婆何出此言?”

“你只要告诉我他死还是没死。”白姜的语调没有起伏。

“没有。”颜鹊思忖着问,“婆婆知道去罹受伤了?”

白姜淡淡道:“那箭是我放的,没有要他的命,可惜了。”驱马行了一阵,拨转马头,见颜鹊勒住坐骑不前,“怎么了?”白姜不悦。

“为什么?他是我的徒弟。”惊讶、愤怒、不甘:为了复仇,他心甘情愿对她言听计从,可她怎么能伤害他身边的人?还如此轻描淡写?

“徒弟?”白姜哼笑一声,“我只知道你是他的杀父仇人,我只知道这世上未有杀父仇人近在眼前而不动杀念的道理。”

颜鹊的心猛然一缩:不错,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见颜鹊眼中闪过痛苦与矛盾,紧抿着嘴唇,剑眉深蹙,白姜又语重心长道:“我这也是为你好,你不杀他,早晚他会杀你,听我一句劝,找个机会,除了他。”

颜鹊闻言猛地抬起头来:除了他?

白姜点了点头:当断则断!

紧握缰绳,嵌进皮肉,“你若为我好,从今往后不许再动去罹一根头发!”

“颜鹊!”

“婆婆!!”

……

倾之、行已与左都余部同行,至彤梧北关,左路往钰京,右路往海都。倾之与行已欲辞左都,回转渤瀛。左都叹道:“此战若胜,左某尚要挽留二位,奏明陛下,论功行赏,只是如今……唉……”摇摇手,“你们一路顺风,早回故里吧。”

倾之、行已对视一眼,倾之问道:“元帅有何打算?”

左都虽败,却不愧其百战名将之盛名。在彤梧城稍事整顿后,三千余部新衣新甲,臂裹白巾,军容整肃,行止一致,不见凄凄之色,却有沉沉之哀,令人心之肃穆,敬意油然而生;左都本人,半白头发用象牙发簪绾起,髭须打理得一丝不苟,虽面容清瘦,身材却高大魁伟,如岳如峰,丝毫不失大元帅的威仪。

“我手下这三千儿郎,我还要把他们送回家去。”左都避重就轻。

“那元帅自己呢?”倾之追问。

左都扬眸看了倾之一眼,叹了口气,望向北方:全军覆没,有辱使命,不管是军法还是国法,他难逃一死,与其受尽刀笔吏之辱,等陛下赐死,不如刎颈自戮,以死谢罪,也好保全名节,保全左家……保全陛下——毕竟死人不会泄露秘密,他会销毁那封密旨,将好大喜功,冒然发兵的罪名一人抗下……

“元帅,”倾之压低声音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左都看了看倾之:这少年的智谋他一向欣赏,难道他有妙计能活死局?

一世英名,毁于一战,左都也有不甘,他吩咐左骐令士兵在道旁休整待命,与倾之交换个眼色,两人策马离开队伍,向前行了约三射之地,拐入道旁树林。

倾之开门见山,抱拳道:“元帅,赵青只有一事相询,望元帅如实相告。”

左都略一沉吟,“你说。”

“发兵凤脊山南到底是您的主意,还是钰京的旨意?”

左都眼中瞬间杀气暴涨,险些拔剑相向,杀人灭口。

倾之不惧,续说道:“元帅身经百战,不会不知道冒然进兵的后果,可您仍是不听劝阻,‘一意孤行’,赵青一直想不通个中原由。直到前几日大公子对陛下撤回二公子驻守凤脊山北以备接应的守军颇有微词,而元帅严斥大公子时,赵青豁然开朗——这世上还有一个人的命令能让元帅不惜一切的服从,那就是陛下。”

左都微眯双眸,冷冷盯着倾之,良久,全身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他道:“你知道吗,你的脑袋险些就不在脖子上了。”

倾之却是松了口气:能让左都动了杀机,显然证明他所料不误。

“如此,赵青能否有幸一瞻圣谕?”

左都笑了笑,“不必了,陛下英明天纵,从来都没有下过那样的旨意。”世上只有与臣争功的君,未曾有委过于君的臣,进一步讲,君辱臣死,为陛下遮丑是臣子的本分,退一步讲,无关忠与不忠,荣辱成败皆虚名,全家老少的性命才最攸关。既然进退唯“死”,何不当那诏书从来就不存在?

“可如果那道圣旨并非陛下所敕呢?”倾之一语惊人。

“什么意思?”左都眼中厉芒闪过。

倾之道:“我曾听左先锋说元帅派去云螯请旨的虎贲军在回京途中遇‘山匪’袭击,全军覆没,您久不见回音,二次请旨,才请到了南征的旨意。您不觉得这其中另有蹊跷吗?什么样的‘山匪’胆敢伏击官军?还剽悍勇猛至此?”

左都沉思:他并非从未起过疑心,只是当时忙于整军备战,无暇顾及。

“元帅不觉得这次南征从一开始就不顺利吗?”

“你的意思是……”

“赵青怀疑有人矫诏,陷害元帅!”

左都蹙眉,细想当时情景,确实疑点颇多:传诏之人他并不熟识,照说如此重要的密旨,陛下必遣心腹之人,若是陛下心腹,哪有他左都不认识的道理?

难道是他?左都心道:左韩两家势力此消彼长,由不得他不生疑惑。

倾之见左都见疑,并不明指韩嚭,以免左都反而疑他,只道:“元帅,只要您握有‘圣旨’就不必担心,是非曲直,相信陛下面前必有公断。”

“若那果然是陛下的旨意呢?”左都仍不能肯定。

“是真是假,细观便知。”假的就是假的,不信留不下任何蛛丝马迹;若是真的……不管怎样,不能放弃这一线生机。

左都迟疑片刻,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只一掌长两端□的铜管,递给倾之;倾之双手敬纳,拔开管头,向掌心轻投,却哪里有密旨,只有一捧纸灰!

“怎么会!这明明是……”左都大骇,惊得目瞪口呆。

倾之亦是始料未及,“这密旨元帅一直贴身保管,不曾假手他人?”

“陛下密旨,岂敢轻托于人?”

“也无旁人知道?”

“不曾泄露,连我的两个儿子也不知道。”

“元帅最后一次取观密旨是什么时候?”

“发兵凤脊山南之前。”

“元帅,”倾之长叹,“我们中计了!”

左都面沉如水,“你是说有人在密旨上做了手脚?”

“我听说用特殊的药水浸泡,纸张极易腐败,如此既用假密诏骗将军发兵,又可销毁物证,如果那人行事谨慎,想必也不会留下活口。元帅‘奉诏’歼灭焱部,若胜,则加官进爵,无话可讲,矫诏之事另查;若败,则身死谢国,千古沉冤。”这招不可谓不歹毒,却无形中帮了倾之——左都一旦被激怒,岂肯干休?

左都阴沉着脸色:难怪古人说“将在外,权臣于内,征伐之事未有胜者”。他在战场上拼死拼活,前有敌人明枪,后有政敌暗箭,岂有不败之理?

倾之见火候已到,故作迟疑,面露“不知当不当讲”之色,“恕赵青多言,元帅在朝中可有对头?”点到为止。

对头?左都冷哼一声:他与韩嚭不合由来已久,不过碍于陛下的面子,彼此心照不宣地神离而貌合罢了。没想到他竟咄咄逼人至此,简直欺人太甚!死于战,亡于天,虽长嗟而无尤人怨天,但被政敌斗死,叫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左都深吸一口气,重重呼出,计议已定,面色如常,“此事我已有计较。”

倾之知道无需多言,只道:“元帅保重。”

倾之、行已辞别左都,去往渤瀛。路上行已听倾之将他与左都的对话及推测如此这般一说,沉思片刻,问道:“真的是韩嚭?”

倾之将破晓担在肩上,手搭在剑上,两腿轻夹马肚,一摇一摇,走得悠哉悠哉。他望望天,很不负责地说了句,“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行已吃惊。

倾之将剑取下,挂到身侧,解释道:“我只知道韩嚭与左都素来不合,但左都有没有得罪过别人,有没有其他人想置他于死地就不得而知了。”

“可左都怀疑的是韩嚭,万一不是他……”

倾之笑叹,“韩左两家争宠夺利不是一天两天了,认真计较起来嫌隙仇怨多如牛毛,再添一桩也不疼不痒,大哥担心他们做什么?”

行已笑笑:也对,是他多虑了,他们只要左都保住即可,那对头是韩嚭还是韩喜又有什么关系?不过……“你确定左都能逃过此劫?”

“我——”倾之拖长了音,“不知道。”

“你又不知道?”行已忍不住翻白眼。

倾之道:“左都看起来虽不像韩嚭那么醉心名利,但我有种感觉,他要真耍手段,未必不是韩嚭的对手,况且他追随商晟多年,不念功劳,总也念苦劳吧。”

“万一商晟不念旧情呢?”毕竟身为人君,不能只顾私情。

“那……”倾之勾唇一笑,满不在乎道,“那只好当我们做了白工,接近商晟之事还得从长计议,或靠岳父大人‘提携’啰。”

岳父?行已一怔,啼笑皆非,“人家还没把女儿嫁给你呢。”

“欸,他不把女儿嫁给我嫁给谁?”倾之理直气壮,说完策马冲在了前面。

行已望着倾之,不由笑了起来:难得公子有这样的兴致,也难怪,与初尘小姐分别一载有半,归心似箭啊。不如这次回去就禀明师父,将公子与初尘小姐的婚事办了,这事宜早不宜迟,想必王和王妃泉下有知也会高兴。想着不由喉头一紧,险些落泪。情绪积于胸不能不发,行已长啸一声,扬鞭打马追倾之而去。

满目春山,两骑飞驰,渤瀛,越来越近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快回来了,O(∩_∩)O~

牧鬼节

【章十四】牧鬼节

黄昏时分,日薄西山,天色将暗未暗。

行已□点苍骓也是难得的好马,奋四蹄,疾如风,飞驰而过,犹如闪电青光,然而比起有挟翼血统的踏云总是稍逊一筹,落在后面。见天色已晚,而倾之策马飞奔没有停下的意思,行已在后大喊,“三弟,等等!”

倾之旋即一拉缰绳,疾驰中的踏云长嘶一声,两蹄腾空,几乎将整个身子竖了起来,后蹄急刹不住,滑了一段,卷起三尺尘埃。

停稳之后,踏云不满地仰脖抬腿,鼻响打得闷雷似地,仿佛埋怨主人停得太急。倾之揉揉它的脑袋,轻拍马脖,顺顺马鬃,又从后面布袋里掏了根萝卜喂它,才哄住这大脾气的家伙。

行已不似倾之那般好勇,他先减了速度,坐下点苍缓步小跑,稳稳停在了踏云身旁。倾之摸摸点苍,也掏了跟萝卜犒劳它。

行已举鞭指向前面的镇子,那镇名叫“瀛西”,距渤瀛城四五十里,是从此处到渤瀛中间最后一个大集镇。过了瀛西,到渤瀛之前,就只剩村舍农田,没有客栈了。“天快黑了,马也乏了,就在瀛西歇脚吧,赶到渤瀛也该闭城门了。”

倾之却颇为愉悦地看了大哥一眼,问道:“大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行已被问了个愣,他们连日赶路,找不到客栈就星夜兼程,时常昼夜颠倒,哪里还记得住日子?不过既然倾之这样问,该是个大日子——四月初……

“噢!”行已一拍脑门,“难不成今天是牧鬼节?”

倾之微扁薄唇,点点头——可不就是。

牧鬼节的传统由来已久,年代不可考。传说那时海妖肆虐,无端掀起巨浪,腹渔船,没良田,沿海百姓多受其害,苦不堪言。有一个国王,他魁梧勇猛,力大无穷,只是相貌奇丑无比——相传他生有鱼目、牛鼻、鲸口、豹牙,眼不能闭,嘴能衔鼎。国王虽丑,却勤政爱民,事必躬亲,颇得百姓的拥护和爱戴。

国王知道人的力量无法与妖孽抗争,于是他借来鬼兵,以鬼制妖。可是鬼兵只畏惧他一人,不但不听从他手下人的调遣还危及无辜百姓,于是国王命令工匠按照他的相貌制成面具,分发给百姓,人人佩戴。最后,国王利用鬼兵打退了海妖,大海平静。人们为了纪念这位相貌丑陋而心地仁慈、有勇有谋的国王便将每年的四月初四定为牧鬼节,带上狰狞可怖的面具,走上大街,游行欢庆。

可见牧鬼节其实与鬼并无多大关系,而是祭祀古之贤君的节日。千百年演变下来,祭祀的意味也渐渐淡了,变成了万众同庆的一夜狂欢。

牧鬼节的夜晚,城门通宵大开,附近村庄的百姓,恰逢其会的行商都会涌入城内,人群比肩接踵,充街塞陌。

半个时辰后,倾之和行已到了渤瀛,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四面八方的人群不断涌入,往日宽敞的街道一下子变得拥堵无比,两人牵着马行动更不方便——但据说到了子夜□,那才真是“举步维艰”,寸步难行。

倾之等人秋至渤瀛,春发云螯,夏往凤都,虽在渤瀛住过不短的日子,也了解海都一地的习俗,但牧鬼节却是第一次亲身经历。以前初尘谈起牧鬼节便手舞足蹈,喜不自胜,倾之总觉得她夸大其词,今日一见方知所言非虚。

本想先回家放下行李马匹,可见眼下人山人海,平日一刻钟的路程今晚怕是一两个时辰也走不到,于是两人一合计,先寄放了马匹,而后翻墙越瓦而行。

回到家中,大门落了锁,两人依旧翻墙。家里没人,不过颜鹊和去罹的坐骑都在马厩,想必是到街上凑热闹去了。行已、倾之又去厨房,想找些剩菜剩饭将就着垫垫肚子,谁知除了半块比石头还硬的大饼,就再没有别的吃食了——从前三餐都由行已负责,他不在,颜鹊和去罹是宁肯饿死,也不愿下厨的。

酒倒是颇有几坛。

行已抚额,心想只好烧水刷锅淘米煮饭,一步步来。

墙角堆着些半干不湿的木头,生出毛茸茸的黑色蕈耳,倾之单膝跪在地上,肘拄着膝盖,手捏下巴,“大哥,今晚有菜了。”

行已凑过头去,果然是蕈耳,抬头见墙上还洇着一片,想是前几天下过雨,房子漏水将木头淋湿了。“嗯,”行已不无遗憾的说,“三弟,今晚没菜了。”捡起跟木头,对倾之道:“你看这点得着火吗?”

两人眼对眼,同时长长地“唉”了一声。

倾之起身,拍拍手,“我看也别忙了,去外面边逛边吃吧。”行已赞同,于是两人略略梳洗,换了衣裳,复又翻墙而出。

城内,欢庆的人群簇拥着十几座高四五丈,宽两丈余,挂满鬼画灯笼和鬼面面具的竹架缓缓行进,所过之处,灯火绚烂。前方巨大鼓角架在车上,披挂彩绸,又有踩高、喷火、舞刀等杂耍穿插其间,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人群,男女老少红绿衣衫大都应景地带着相貌狰狞的假面。路边是各色小吃杂货,令人目不暇接。

倾之立在房顶,望着人群,眉头颦皱——千万大军号令齐发也不过如此,他可不打算胸贴背,背粘胸,脚不着地的被人“挤”在中间蜗行。

“大哥,我想去趟侯府。”虽然甩下大哥有些不够义气。

行已倒没多想,只道:“别去了,这样的热闹初尘和小花儿能不凑吗?”

“我等她们回去。”倾之道。

“也好。”行已也颇能理解,又嘱咐他,“见了她们,早点回来。”

“知道,大哥玩好。”话音未落,人已纵身跃上了另一间房子。

行已失笑,转身跳下,寻思着先去吃碗馄饨填饱肚子。

自从初尘“死”后,鲛容轩的丫环裁汰了大半,今夜又逢牧鬼节,不当值的都到街上游玩去了。鱼菱一个人点亮了屋里所有的灯,大敞房门,敛裙坐在青色的石阶上。隐隐听见外面鼓乐喧天,人声鼎沸,却依然觉得夜色冰凉。

大概是太冷清了——鱼菱裹了裹上衣,心道:难怪侯爷要她们按时掌灯,按时熄灯,不然,到了晚上可真连半点人气也没有了。从侯爷夫妇的房间可以看见小姐的闺阁,听说,夫人每晚必要看着鲛容轩熄灯才肯休息。

对面的荷花池波光鳞鳞,这个季节还没有荷花,但鱼菱记得小姐投湖自尽时正是前年夏末,那年荷花开得特别长,特别艳。也是夜色浓浓,侯府上下慌成一片,当几个侍卫七手八脚地把小姐从湖底捞上来的时候,她已经断气了。

然后,停灵,哭丧,下葬。诸事皆毕后,荷花还没有败。

鱼菱想不通白天还跟她有说有笑的初尘为什么会自杀,她只是知道小姐投湖前钰京来的韩将军父子向小姐提亲不成,只是听说韩公子功夫极好,行为却颇不检点,只是听给小姐清洗身子的人说小姐已不是处子之身了……

于是,一切顺理成章。

鱼菱有些想哭:她年纪大了,改天要跟夫人提提,她要出府嫁人。

倾之摸进渤瀛侯府,翻进鲛容轩的院墙,一阵夜风袭过,打了个寒噤——偌大的园子异常凄清。他揉了揉鼻子,见有房间点着灯,于是提步快走过去。

丫环鱼菱正坐在台阶上形容凄凄地发呆。

侯府倾之到过数次,鲛容轩却是头一回来——他寻着初尘的描述找来,并不十分确定,可看见初尘身边的大丫环鱼菱,心下便有八九分肯定了。只是……他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环顾四周,不由蹙眉:为何如此冷清?

“鱼菱,怎么就你一个人?”

听有陌生的男声,鱼菱先是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来,“你是……”她打量来者——青年,蓝衣,束发,长身玉立,剑眉星目……

“赵青公子?”认出来人,鱼菱赶忙起身,上前两步借着灯光细看:人脱了稚气,愈发丰神俊朗了。不由叹息若是小姐还在,该是一对璧人。想着又要落泪,她赶忙偏过头去,用袖子点点眼角,回头笑问道:“赵青公子,你回来了?听说虎贲军在凤都被困,我们都很担心,回来就好。赵却师父和行已公子也都好吧?”

“都好,多谢挂心。”

“噢,那就好,对了,去罹公子伤势痊愈后就搬回去住了,你见着他了吗?”

“我们今晚刚到,二哥不在家,还没见着。”

“也是,今天过节,去罹公子想是上街去了。”

“二哥受伤时多劳府上照顾。”倾之说着一揖。

鱼菱急忙扶他,口称“不敢”,又道:“今晚牧鬼节,公子怎么不去凑凑热闹?一年一次,不去可惜。你还没在渤瀛过过牧鬼节吧?想知道哪里有好吃好玩的只管问我。金庆坊和安吉坊的小吃最好,武通巷里杂耍卖艺的多,胭水流,咳,胭水流就不要去了,那是喝花酒的地方……”

倾之拧眉,鱼菱喋喋不休地拉东扯西,全不给他插话的机会。

“鱼菱,”倾之打断她,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虽然他没来过鲛容轩,虽然今晚过节,但偌大庭院也不可能只留一个丫环当值。

鱼菱脸上一下子没了笑容,低声道:“过节,她们出去玩了……”

倾之直觉不对,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不敢唐突,只继续问她,“初尘和小花儿也去了吧?什么时候回来?”

“她们……”鱼菱咬着嘴唇,努力显得平静,“不会回来了。”

“不会……回来……”是什么意思……

鱼菱从倾之身边走过,与他背对,望着荷塘,喃道:“前年,小姐溺死在荷花池里,就在你们去凤都后不久。”

倾之只觉猛然间身子一僵,不能动弹,可他企图说服自己鱼菱是在说闹。想笑,表情却十分古怪,“初尘的水性比鱼都好……”

“如果是自杀呢?如果是将重物绑在身上投湖自杀呢?”'网罗电子书:。WRbook。'

“为什么!”

夜栖的鸟儿“扑棱棱”惊飞起来。

月已没入西天,一颗孤星高悬夜空。

孤独,绝望,一如十年之前。

大军压境,兵临城下,父亲将他骗走后,他便再也见不到爹娘;而这次,他再也见不到初尘了——那个自由如风,明媚如花,身上有着他昔日家中笑语回荡、明朗芬芳的影子的女孩子,也离他而去。

他曾以为失去的家,失去的寄托失而复得,孤独的雨夜可以秉烛夜谈,寂寞的深冬可以踏雪寻香,哪怕这些并没有实实在在的发生,而只是心灵的契合。

当卓然死了,妹妹丢了,他一个人躲在别枝山的陋屋里,漆黑的夜晚听风听雨听兽吼林啸的时候,倾之知道,他这辈子最害怕的会是孤单。

如果是个人,他可以拔剑怒斩,可如果是寂寞呢……

他又一次没了家,成了孤儿吗?

“为什么?初尘为什么要自杀?”声音颤抖。

“大概是在传来七嵕关大捷后不久,右将军韩嚭带着他的三公子韩夜来府上提亲……”鱼菱将韩嚭父子提亲,初尘投湖,被疑失贞等事一五一十讲给倾之。虽然这些事并非一定是前因后果的关系,然而说者有心,话里就带了引导的意味,而听者完全没有情绪细推这其中的合理性。

倾之紧握双拳,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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