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蛱·侠·铗-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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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裕见验尸有条不紊,忧虑稍减,顾盼四周,狄赫就站在左首不远处盯着那男尸,林斌和叶晓在他身后,东南角落,华玄背对自己而立,垂首沉思,纹丝不动。

  “发现了什么吗?”甄裕走到钩赜派弟子身边。

  华玄指向身前的柱子道:“很是奇怪,照工艺看这是前朝的屋子,少说也有百年,而且长年没人打理,按理说柱梁都已经腐朽,可我方才仔细查看过,把尘垢抹去后,内中的砖木并不显得有多陈旧,有些柱子甚至还更换过,铆接用的铁钉也没有生锈,应该是有人在定期修葺。”

  “由此看来……”甄裕渐露惊奇。

  “也就是说,这宅子看上去朽败污损的样子是有人故意为之,这所谓的‘鬼宅’很可能是有人在侜张为幻,我还有一个疑问。”华玄转向狄赫,“你们是怎么打开密室的?”

  狄赫见华玄容貌陌生,初始神情戒备,听林斌介绍他是甄裕的朋友后,才回答:“我们,我们最初赶到这儿的时候,也觉十分奇怪,东面尽头明明只有一堵严严实实的墙,何来窗口,更没见到那位老先生所说的鬼影,直到绕转到大宅东侧,才发现确有其事,当下从那窗口钻入密室,从里面打开机括,方知晓那堵墙并非宅子东面的尽头。”

  华玄点头道:“其实这是一座构造奇特的房屋,利用巧妙的构筑混淆视觉,使房屋实际的大小要比外观看上去要大得多,所以当不明真相之人在远观大宅后,都会被自己的眼睛所骗,认定宅子大小有限,一旦身处宅内,便会以为东边那面墙壁已是尽头,殊不知墙壁的另一边,还藏着一间密室。”

  “原来如此,一切都是为了掩饰那间密室,建造者可当真煞费苦心。”甄裕恍然大悟,同时心中冒出一个大疑窦,这密室如此隐秘,连六扇门也不曾发现,建造者究竟是谁,造此密室作何用处?

  莫非,莫非,真与那魔头有关?甄裕突然生出这直觉来,他当初戏言作弄霍承空,可没想到会一语成谶,当即折回去,仔细审视那男子尸体,只见他高六尺,脚掌有十一寸长,身长似乎有些不符,他同时想到,虞臻臻的名字与花卉全无关系。

  看来这男子的身份是此案关键,需得尽快查明。虽然看起来完全不是一回事,但甄裕仍然隐隐觉得这件案子和鬼蛱蝶有关,没有别的原因,只是身为濯门弟子的直觉。

  “总捕头,甄少侠!”冯仵作忽然高喊,“这男人身上没有别的伤口,被刺后至死亡还不到一炷香时分;他体内没有中毒迹象,也未被*蒙蔽,胃里的残食与桌上的菜肴相符;致命伤口长宽均为一寸,伤口为正方形,周围皮肉紧缩,血荫四畔,刃痕有四处,穿透脉膜,从背后刺入,一直穿透小腹。”

  “凶器是?”甄裕走上前去,只见那男子尸体已被缦布盖上。

  “凶器,凶器应该有四个棱,端头为尖,越来越宽,形若倒锥……”

  “是不是这柄?”甄裕径直把他拖到密室里,指着虞臻臻手中那柄四棱锏询问。狄赫也紧跟着两人进来。

  冯仵作小心翼翼地拿尺子丈量了虞臻臻手中的四棱锏,然后点了点头。

  甄裕皱起眉头,又把冯仵作拉到那四仙桌前,让他验桌椅和地上的血迹,因为人的皮肉被不同的兵器伤害,以及受伤深浅有异,鲜血飞溅的距离远近和形状都大有不同。

  “是四棱锏造成的伤害没有错,根据血溅出的形状和地上的血痕,这男子应,应该是坐在桌旁时被刺死,然后被拖到床边的。而且桌边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证明他是被出其不意地被刺死的。”冯仵作用手比拟着当时的情境。

  这样看来,确是这柄四棱锏刺死了这男子,难道凶手是虞臻臻?,甄裕不敢妄下定论,转向冯仵作道:“老冯,烦劳你再细验虞臻臻的尸体。”

  “不,不,小的不敢。”冯仵作连连摆手,面露惧色。

  “律令有云,凡验妇人尸体,不可怕羞回避。你做了这么多年的仵作,怎还有这等顾忌?”甄裕不知他有何顾忌,不禁有些恼火,转头向叶晓,“罢了,叶晓,你是女子,你去屋里替虞臻臻验尸,若遇不懂再向冯仵作询问。”

  不知怎么的,叶晓只是痴痴愣愣地站立着,好像没听到他的话。

  甄裕无可奈何,捋起袖子:“好,你们都别管,我自己来验。”

  正在这时,狄赫突然奔到他身边:“甄少侠,密室外有新的发现。”

  甄裕不假思索拔步出去,才跨出密室,顿时发觉不妥,蓦然回首,只见狄赫已经挡在密室之前,手中双刀在握。

  “狄总捕头,你这是做什么?”

  狄赫哭丧着脸:“甄少侠,虞……虞臻臻的尸体,你,你就别管了。”

  “你怎地如此糊涂!”甄裕大为不解,“先前只是从外象粗验,虽然查知虞臻臻是中毒而死,却不能确定她究竟是生前中毒还是死后被人将毒放入嘴中,要验证出真相,必须剖开尸体,而且,我怀疑此事与鬼蛱蝶有关,需验她生前是否遭受侵犯。”

  狄赫脸上一阵发白,不敢正视他。甄裕也不理会他,径直拉冯仵作去密室验尸。

  “姓甄的,你是想害死我是不是!”狄赫突然大吼一声,双刀霍霍,向甄裕斫来。

  甄裕脸色大变,推开冯仵作,自己侧身避开:“狄捕头,你疯了么!”

  “你难道不知道虞臻臻的身份吗?”

  “当然知道。”甄裕义正言辞,“这与查案有何相干,就算她是皇亲国戚,只要死得不明不白,都需一视同仁地验明尸身。”

  “她可是铁犀盟盟主的独生女儿,如今,如今不明不白地死在应天府管辖之处,只要沾上点关系的都逃不了。她的尸体你我都无权查验,只有等铁犀盟来到,交由他们处置,这样,这样或许还能稍减罪过。”狄赫畏畏缩缩地说着。

  “原来如此。”甄裕恼火起来,“原来你叫我赶到此处,不是要我查明真相,而是不敢独担重责,免得铁犀盟迁怒于你一人。”

  “甄大侠,算我求您了。”狄赫就差没跪下来,“虞小姐的尸身岂容玷污,而且要是不小心查出什么有关铁犀盟的隐秘来,后果不堪设想。整个六扇门的性命都握在您的手中了,求您高抬贵手,就此作罢。”

  “六扇门担不起,我们濯门来担,虞臻臻的尸体,今天我甄裕可非验不可。”甄裕丝毫不为所动,骤然纵步,想要绕过狄赫的身子。

  狄赫的脸色突由哀苦变为凶狠,双腕翻动,一刀劈向甄裕面门,一刀斫向他双脚,劲风掠空,嗖嗖发响,显然运足全力,丝毫不留情。

  如此一来,甄裕上下受制,不能使出铁板桥或是鹞子翻身的招式避开,惟有后退一条路,不得已双脚往后撤了两步。狄赫犹不饶人,趁势抢上,双刀舞成一团锋利的卷刃,看是要把甄裕迫出鬼宅去。

  甄裕可不会轻易罢休,双足旋踵,挪移之劲由纵变横,身子闪至右首,即刻双掌腾起,变守为攻,突袭狄赫的左边颈项。

  狄赫应变极快,刀法的砍斫削劈和步法的移挪腾跃配合巧然,两个连招便将甄裕的突袭化解。甄裕身形流转,疾风般掠到狄赫另一侧,又去攻他左边脸颊。狄赫左手刀随即跟上,半空中划出一道圆弧,立时筑起屏障,又让甄裕无功而返。

  甄裕屡攻不得,渐往左上角退守。狄赫脸上浮出得意之色,双刀舞得更急,如同张牙舞爪般的凶兽。甄裕心中镇定如恒,仔细审视,只见他双手攻势磅礴,下盘空隙却是极大,心中主意登生,看准时机,突然双足在墙壁上一磕,身子登时摇摆若游鱼,从狄赫胯下直贯而出。狄赫急忙转首,这才倏然发觉自己身处角落,四个方位已有半数给两道墙壁封死。

  原来甄裕深知双刀舞练,比之单刀,易攻难防,正所谓单刀看手,双刀看走,只要把对手迫到逼仄之地,步法施展不开,便会如同猛禽折翼,凶兽断齿,威力随即大减;而且行家皆知,单刀臂膀难防,双刀两耳难防,颈项以上,便是施双刀者的脆弱门户所在。

  所以他方才乃是佯装攻击狄赫的颈项,散其心力,实则暗暗调转攻守方位,悄然将狄赫引向厅堂左上隅。

  果然狄赫方陷入狭域,原本随心所欲的刀法登时左支右拙,章法全失。甄裕趁势抢上,双掌快如闪电,分击狄赫身上数大要害。狄赫无法倚仗步法,只得扎扎实实地以刀法应战。

  甄裕开始还些微忌惮,攻八分守二分,熟料狄赫为人外强中瘠,刀法亦如其人,也是吐刚茹柔的货色,刀式看似凌厉,威力却十分有限。甄裕与他过了几招,便全然看透,骤然间左右掌交叉虚晃,分别击中狄赫双腕穴道。

  “哐啷”两声,狄赫双刀落地,身子也颓然瘫软,面如死灰。

  甄裕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身向密室大步走去。

  恰在这时,宅子中突然卷起了四道疾风,将甄裕环绕在当中。甄裕大惊失色,全神皆备。须臾风止,定睛细审,四条人影逐渐显现。

  那是四名相貌迥殊的男子,身材挺拔,衣饰华贵,左肩上都绣有一个犀牛图案。四人站定后如同双足铸地,脸面仿佛槁木死灰,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甄裕。

  “四位堂主,幸得你们及时赶到。”狄赫急忙站到四人身后,指着甄裕,“这人不识好歹,执意要验尸,小人竭力阻拦,才力保虞小姐的贵体不受其辱。”

  原来是铁犀盟旗下拂天、白鹭、沧波和龙蟠四堂堂主驾临,今日总算见面了。甄裕并不害怕,坦然相对。

  “在下沧波堂堂主顾洛宾,这位是拂天堂堂主彭威、白鹭堂堂主司徒翼和龙蟠堂堂主吴漠。”四堂主中最年轻的男子先开了口,逐一介绍了另外三人的身份,然后凝视着甄裕,“在下四人奉盟主之命,务必要将小姐的尸体带回家,还有那具男尸,我们也要带走,盼甄少侠行个方便。”

  “为什么?”此人知晓自己的姓名,甄裕有些惊讶,随即便是不明白,“虞臻臻的死疑点丛丛,你们铁犀盟难道不想查明真相吗?”

  顾洛宾、彭威、司徒翼、吴漠四人并不回答,目透玄色,阴霾密布,仿佛连成了一面无形的坚壁,四张臭脸摆明了在说,我们铁犀盟除了自己谁也不信,就算要查也须自己动手。

  “恕不能答应。虞臻臻之死关系重大,不仅仅是你们铁犀盟的事,甄裕身为濯门弟子,需得尽职验尸,查明真相。”甄裕神情凝重,毫不退让。

  “就凭你一人?”身材略胖的白鹭堂堂主司徒翼忽然冷冷道,“你可知,此刻裴宅之外已经聚集了上千名铁犀盟弟子。”

  “他不是一个人。”一条人影骤然出现在甄裕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显然是惊奇于此人闪电般的身手,顾洛宾四人都露出诧异的神情。

  甄裕向华玄报之一笑,自己对这老朋友的脾气清楚得很,方才自己与狄赫动手时他没来援手,那是因为深信自己的武功在狄赫之上,这时情状变得凶险,他定会第一个挺身而出。

  华玄面沉如水,突然凑到甄裕耳边道:“待会见到红光,你便趁机进密室验尸,将暗门反锁,这儿我来扛。”

  甄裕还没明白他话中的含义,突见华玄纵足跃起,向铁犀盟四名堂主蹿去,双袖似有红色火焰燃起,周身赤色氤氲萦绕,犹如化作了一头火翼灵鹫。

  顾洛宾四人脸色大变,也不知华玄身负何等法术,更顾忌那赤色氤氲含有剧毒,登时不敢欺近,迭迭倒退。华玄施展开诡谲步法,在大厅中穿梭来去,赤色氤氲愈来愈浓,将众人视野模糊成一片血色。铁犀盟四堂主不敢退出鬼宅,只得屏住呼吸,勉强与华玄周旋。

  唯有甄裕知晓,华玄并非身怀异术,而是施展了一些常人难以解释的手段,故作玄虚,逼退强敌,他用心良苦,自然是想为自己争取时机。

  甄裕也知这机会稍纵即逝,一旦顾洛宾他们看出奥妙,一切便枉然了,自己万不可辜负华玄的一番苦心,当下一狠心,转身奔入密室,扳下铁闩,将暗门锁死,随即飞奔到虞臻臻身边,将她尸首放平,拉起右边袖子,准备割开肌肤查看骨肉,如果她是生前中毒,骨肉定为浅青黑色,如果是死后被人将毒药放在口内假作中毒的,皮肉与骨只作黄白色。

  正当这时,旭光从窗口直射近来,恰照在死尸面孔上,甄裕忽然发现,虞臻臻挂着血线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微笑着,眼神中也看不出丝毫痛苦。

  这是怎么回事,甄裕有些迷糊,待要深思,突然想到此刻华玄尚在室外拼命,情况紧急,无裕多虑,当下强摒杂念,将绢帕揣入怀中,伸手将虞臻臻的右边袖子捋过肩,取出匕首,便要朝手臂割下。

  “轰!”背后突然发出一阵巨响,密室西整面墙壁炸开一个大洞,一条青影击电奔星般飞驰到近处,左手重重地击中甄裕胸口,右手涌出一股强劲的黏力,犹如长龙吐水,遽然将虞臻臻揽走,随即便闪身而出。

  甄裕只觉胸口翻江倒海,喉口一甜,吐出一口鲜血,踉跄地奔出密室,只见外边赤色氤氲散尽,打斗已止,华玄站在东北角落,除了衣裳有些脏乱,幸好并没有受伤。

  他这才放下心,凝视前方,只见顾洛宾、彭威、司徒翼、吴漠均惶恐地跪拜在地,狄赫和冯仵作也面带衰懦地伫立于旁。他们中间,一名中年男子立在大宅正中,虎首燕额,燀威逼人,紫貂披风霍霍飞扬。

  他紧抱着虞臻臻,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发,目光慈爱,仿佛怀中女子仅仅是在酣然而睡。

  甄裕虽没有见过此人,脑中却一下子冒出一名字来:铁犀盟盟主虞紫穹!

  确然,能够一掌击碎整面石墙,瞬息之间打伤自己,夺走虞臻臻,武功绝顶如斯之人,当世也找不出几个来。甄裕运转内息,推宫过血,才发现自己的伤势并不太重,虞紫穹那一掌,显然已经手下留情。

  虞紫穹眼神空洞地扫视过诸人,声无抑扬:“想我虞紫穹纵横江湖数十年,开疆拓土,显赫一方。你这胆小如鼠的老天,或是嫉妒我如此之快便铸就霸业,当年合并帮派之战,你已经收走了我两个儿子,如今连我这独剩的爱女也不放过。你若有种,便现形相见,与虞紫穹决一死战。”最后一句仰天而发,满溢悲怆,整得宅中所有人的双耳嗡嗡作响。

  顾洛宾四人显然没有料到虞紫穹会亲自前来,个个悲愁垂涕,俯倒道:“盟主节哀,千万保重身体。”

  “虞盟主,你心怀丧女之痛,甄裕深感悲伤,但请将虞小姐的尸体交给我,待验过尸后再交还于你收殓殡葬。”甄裕抹去嘴角鲜血,昂直了身子走到虞紫穹身前,面作凛然状,可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说出这句话后就吞了口唾沫。

  顾洛宾四人顿时露出你是不要命了的神情,狄赫和冯仵作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惟有华玄双臂交叉在胸前,嘴角微微含笑,似乎早料到甄裕会这样做。

  “虞紫穹从来不用对同一人施第三掌。”虞紫穹虎目炯炯,注视着甄裕。

  第二掌必取人性命,是这个意思吧,难道我就怕了,甄裕深吸了口气,朗声道:“我甄裕也从来不一尸三验,方才没验成,希望这次你能成全。”

  虞紫穹双目凶光暴涨,顾洛宾、彭威、司徒翼、吴漠四人刷刷站起,虎视眈眈,似乎只听盟主一声令下,便要将甄裕撕成碎片。

  “我要带臻臻回家,不许任何人来打搅。”虞紫穹看着怀中的女儿,眼神中的怒意又渐渐淡了下来。

  “谁人若再敢放肆无忌,我们必让他血溅三尺。”顾洛宾四人身形骤挪,顷刻间连成一道人壁,将虞紫穹与甄裕隔开。

  甄裕比谁都清楚,莫论虞紫穹,便是顾洛宾、彭威、司徒翼、吴漠中的任一个,自己也没十足把握斗得过,即便与华玄联手,终究不能凭武力夺回虞臻臻的尸体。

  可这时的虞紫穹已经目空万物,抱着女儿,转过身便要走出大宅。

  “慢走,虞盟主!”甄裕忍住疼痛,高声道,“请问,你女儿的小名或是昵称中是否带有花卉的名称?”

  虞紫穹倏地转首,嗔怒在眼中火一般地燃起,利剑般向甄裕射去:“你敢说我女儿是给鬼蛱蝶所害?”

  “证据未明之前,甄裕不敢妄加揣测。”甄裕迎着他目光,尽量以沉稳诚挚的口气,“但此案扑朔迷离,许多暗藏的线索尚未发掘,虞小姐的死恐怕另有玄机,昨夜此地未必只有虞小姐与那名男子两人,是否另有凶手孰难断定,你若就此将她带走,真相很可能会永远湮没,到时难免懊悔莫及。”

  虞紫穹并不做声,双目中也看不出任何意图,唯见顾洛宾四人向着甄裕横眉怒目。

  “虞盟主,盼你深思熟虑。”甄裕逞起口舌之能,“甄裕的武功万万不如你,自然拦你不住,但若想查出你女儿真正的死因,为你女儿报仇,铁犀盟恐怕并没有濯门的手段高明,何况我还有一位钩赜派的朋友。”

  “钩赜派”三个字明显起了作用,虞紫穹看了华玄一眼,然后沉默了许久,终于叹了口气,转身踱至叶晓身边,突然顿步,一字一句道:“今日酉时,只准这个女捕快一人至铁犀盟总堂,一个时辰内验明尸首。限你十日之内查出真相,否则便教你于我女儿陪葬,虞紫穹从不虚言恐唬,届时不要说濯门,便是与整个正道武林为敌亦在所不惜。”

  终究不愿我这个臭男人碰你的女儿,也罢,由叶晓去验也一样,甄裕紧咬牙关:“她只负责验尸,后果由我一人承担,十天之内,甄裕必给虞盟主一个交待。”

  虞紫穹再没说话,踽踽而去,留给众人一个高大而悲伤的背影。

  四名堂主也当即追随而去,司徒翼最后向宅内所有人瞪视一眼:“至此刻起,此事为绝密,在场知情者,谁若胆敢向外透露丝毫,铁犀盟必令其生不如死。”

  直到宅外人喧马嘶声渐渐减弱,甄裕估摸着铁犀盟已经离开,这才坐倒在地,服下了两粒濯门特制的伤药,大口喘着气,然后环顾四周,狄赫冯仵作他们早不见了身影,惟有林斌等三四个捕快还留在现场,叶晓则还是还面无血色地伫立在一隅。

  “甄少侠,我们会助你。”林斌见甄裕要起来,忙过来扶他。

  甄裕看到他眼神凿凿,很是纳罕:“此事非同小可,连你们总捕头都撒手不理,你我萍水相逢,为何如此相帮。”

  “就冲着你敢和铁犀盟盟主那样说话。”林斌他们异口同声,神情坚决。

  甄裕感激一笑,口中说让他们先把那男子尸首带回去,尽力探查出其身份,自己若需援手再行知会,心中却着实不想拖累这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目送林斌他们离开后,甄裕走到叶晓身前,关切道:“叶姑娘,方才那阵仗着实吓人,难为你为我担心了。”

  叶晓半天才回过神:“谁,谁担心你了。”

  “抱歉把你牵扯进来,验完尸之后,便不必劳烦你了,虞臻臻之案我自己去查。”

  “不,我也要追查出虞臻臻的死因。”

  甄裕心中一阵感动,却发现叶晓神情坚决而哀苦,并不是像要与自己分担的样子,好是不解,不经意往左首一瞥,却见华玄缓缓走进了密室,正自伫立沉思,当下走到他身边,半开玩笑道:“十天,虞紫穹只给了十天,他向来心狠手辣,说得到做得到,你可要准备好给我送终了。”

  “十天还不够吗?”华玄转头看他,表情淡然。

  甄裕微笑着道:“方才我拼了命也要将虞臻臻的尸体拦下,那是因为我怀疑此案与鬼蛱蝶有关,这件案子我已决定要追查到底。但是鬼蛱蝶先前那些悬案不可就此搁下,抓获这魔头刻不容缓,揭开谜团的重担,只有先拜托你了,所有相关的线索我已经在路上相告,其余的可以询问那位叶姑娘,即便六扇门不可靠,但她与那些贪生怕死之徒不一样。”

  华玄望向密室西侧那扇打开了的隐窗:“追查虞臻臻之案时,千万谨慎。”

  “怎么说?”甄裕不由蹙眉。

  “此处既为鬼宅,人迹罕至,如果门窗闭阖,虞臻臻的尸体并不会这么快便发现”

  “不错,往常百姓即便要行至附近,因顾忌鬼宅,总会故意绕道走,这次若非重阳节,大伙登山攀高,也难以发现蹊跷。”

  “问题便在于此,试想寻常凶手杀人,自然是想尸体越晚被发现越好。此人在密室中没有留下其他痕迹,显然是有备而为,怎么会在临走时疏忽了这扇打开的窗子。”

  “你是说,他是有意为之。”

  “还不能确定,但我想如果真是凶手故意将窗子打开,那他一定考虑到了次日便是重阳节。”

  “难……难道说。”甄裕终于领悟到华玄的推想,“那人算准明日是重阳节,不少南京城的百姓都去攀登紫金山,定然会有人能透过这扇窗发现鬼宅内的尸体。”

  “如果这里一直只有虞臻臻与那男子,便无此虑。但要是真如你猜测,当时还有第三个人,便该慎重了。且不论是否与鬼蛱蝶有关,此人如此远虑深谋,智策之强定难以估量,你要小心莫要堕入他设下的陷阱。”

  甄裕沉吟半晌,点头道:“我明白了。”

  华玄环顾四周华贵精致的摆设:“整个南京城也找不出几个有这等手艺的木匠,你可以从此入手,查出是谁建造布置了这间密室。我现在即去查解鬼蛱蝶先前那些悬案,你这边若遇谜团,咱们再从长计议。”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五章
因为是重阳,梁郁秋让工匠们休息一日,他们一大早就欢欢喜喜地登高赏菊去了。他自己一觉睡到隅中才起的塌,径直来到工地,便开始重新审阅图册,核算用料和工期,及思筹能否采用更加省料与时间的工序。所有的考虑都要基于一个前提,房屋的稳固和寒冷的阻挡,而且要最合理地设置房屋分户,在有限的空间内尽可能让更多人居住。

  房屋既建在江边,地表尽是沙土,只得将木桩如桥墩一般打入深处的岩石中,然后在桩基之上,再以砖石砌筑阶基,如此才能保证基础的稳固。屋体则采用典型的框架构造,以立柱和纵横梁枋组合成各种形式的梁架,建筑的荷载经由梁架、立柱传递至基础。墙壁只起围护、分隔的作用,不承受荷载,所以门窗不受承重限制。

  为了容下更多的人,梁郁秋拟将屋子建成三层,因而不得不慎重考虑上下层柱群之间或柱群去和屋顶梁架之间重载的传递与卸解。所以在立柱和横梁间还必须用纵横相叠的短木和斗形方木相叠而成后向外挑悬,设置成斗口构造。

  问题就出在此,房屋保证稳固,材料成本却随之增加,梁郁秋手中的预算已然不够,经过核算,现在的构造已经是最省钱省力的办法,材料也不可能再减少了,要把这工程继续做下去,只有再投入更多的钱财。

  看来,只有过几天再去向那个人要些银子来了。梁郁秋打定主意,放下图册,站起身子舒展筋骨,不经意瞥了一眼对岸,忽见一个青色人影在河滩上踱步来去,时而蹲身探查,时而鹄立凝思。

  梁郁秋登时警觉,定睛审视,不禁大生疑窦。

  虽然看不见那人面孔,但是看他的装束不像是六扇门的捕快,身形也并非那个濯门弟子,难道是荆浩风某位要为他报仇的至交好友,还是哪个爱好搜奇访异,想凭借一己之力破解鬼蛱蝶谜团的寻常布衣。

  但就算此人是来查案的,河滩上的痕迹六扇门早已反复查验许多遍,所有证据已然确凿,此刻那些脚印恐怕都已不见了,此刻这人来此作甚?

  一想到这儿,梁郁秋胸口油然而生面对敌手挑战的临战感觉,他苦心设下这个谜局,虽然绝不允许被揭开,但并不希望所有人都摸不到半点头绪,唯有挫败一两名善于推绎解惑的强敌,才能证明自己设下的这道难题当真天衣无缝。

  他正这般想,突见那青衣人直挺挺地站在岸上,正遥首望过来,显然也发现了自己。

  梁郁秋没有立即转首,那样的话不啻于承认自己也在注意对岸,当下只是缓缓地挪动脚步,装作随意走动的模样,最后自然而然地转过身。

  “梁先生,你没有去过节啊。”不远处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梁郁秋抬眼望去,诸工匠们迎面走来,腰间佩着茱萸,头上戴着*,面上欢喜洋溢。阿穆走在最前头,头里还握着一包黄纸裹着的糕点,散发出阵阵香气。

  “俺就猜到梁先生你会在这儿,特地买了重阳糕回来送你。”阿穆递上黄纸裹着的糕点。

  “难得放你们一日休息。”梁郁秋含笑接过,“为何不去玩个痛快,回来作甚。”

  “半天足够了,方才大伙商量过,可不能只顾着自己痛快,那些灾民还等着房子住呢,咱们早一日把屋子建好,他们便少一日挨冻受冷,不是有句话说过吗,先佃家有油而油,后佃家有饪而饪。”

  旁人哈哈大笑:“傻小子,那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阿穆脸上大红,从竹匣里拿了锤子锯子,默不作声地开始做工。其他工匠也急忙取了工具,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梁郁秋心中感动,也不多说什么,正要动工,忽念及方才之事,扭首顾盼,却见对岸空无一人,方才那青衣人已不知去向。

  他微皱眉头,不愿再想,开始指导工匠们制作大梁。这根大梁安置在屋脊之下,乃是所有构件中的承重之最,长四丈,直径两尺,用两根楠木接续而成,加上铆钉和铁箍,接近三百斤重。为了受力均匀,梁身要保持笔直,径宽必须相同,这就需要工匠逐尺逐寸地用刨刀刮削,而后以吊锤测量,工序虽不繁杂,却极耗费精力。

  这根大梁已经制了两天,此刻接近收尾,就差用桐油刷涂和在梁端开凿用以连接柱头的榫卯孔洞。梁郁秋正拿长尺测算梁体最终成型的尺寸,突听正在梁端凿孔的阿穆说道:“梁先生,今天俺们去攀紫金山的时候,突见山底的那个鬼宅围了一大群人”

  “发生了什么事?”梁郁秋停下手中的活。

  “不知道,我们想靠近,有群凶神恶煞的人拦着,还有人去问那些六扇门的捕快,他们也不肯说,还把围着的人都赶散了。那时我就想,可能是官家的事,咱们就不要掺和了。”

  梁郁秋颌颌首,脑中思潮涌动。

  铁犀盟果然把消息都封锁住了,虞紫穹此人自负至极,恐怕连六扇门也不会信,而是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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