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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世姣莲-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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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离晟还想说什么,被太师止住了:“随他去,让他好好想。”
  老太师眯着眼,有些困意,嘴里嘟喃:“听说你又纳了一房小妾?常年在外,府里养那么多女人做什么?晦气!学学你大哥,夫妻相敬如宾、和和睦睦。”
  卢离晟轻蔑一笑,不语。
  天下女人无数,可是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邬清玮。世间只有她的温和才能化解他的戾气,只有她的笑靥能冲破他表面的冰霜、触到他心底的柔软。可是自始至终,他都只能躲在暗处默默看着她,他猜,这么善良的女子,一定有致命之伤!
  于是他逼迫她:要么你跟了我,要么我就要了她!
  她掩口而笑:你何时有了捉弄人的兴致?
  她竟以为他说笑的,他却是当真的……
  “人已经死了,别去想了。”太师闭目养神。
  卢离晟撇过头去,语气轻淡:“没想。”
  二十年,该想的都想透了。如果他当时只当那句是说笑、如果他早就狠下心来强占了她、如果他没拿邬清岚逼迫她下蛊……如果,时光能回到初见之时,他宁愿舍弃一切,在那小村庄里窝一辈子。
  “也不知玉婵是怎么跟她说的?她不肯下蛊就罢了,居然去寻死,这女人,一直死脑筋。”
  卢离晟苦笑一声,“是啊,死脑筋。”
  福公公刚吩咐侍婢将皇后的膳食送去,夕莲下颌微扬迈入了寝宫。昭颜愣住了,她傲气依然,浑身装扮极尽奢华。她曼步走来,在昔日的位置稳稳坐下,目光扫了膳桌一圈,骄横如常:“那里太简陋,我住不惯,给我把东西都搬回来!”
  福公公马上应道:“是,奴才马上派人去搬!”
  她有意无意瞥向司马昭颜,只见他双目低垂,神情平淡。这些日子,他未曾正视她一眼!是心虚?是愧疚?还是自己为他生完孩子之后,再也没有价值了?想起韦娘死时的眼神,她心底一僵,韦娘的哀怨和委屈,她都会悉数还给他的。
  一夜无言,殿内沉默得只有帘幔飘翔的声响。
  夕莲难以入睡,望着床顶的莲花,不知为何心生厌恶,想着明日一早就叫人拆了它。
  司马昭颜猛地弹了起来,满头冷汗,他又梦见了,韦娘的血浆、将皇宫染得猩红。他转头看身边,不是空的,夕莲回来了。
  夕莲被他的脸色吓着了,半晌,支起身子来侧目盯着他问:“是噩梦吗?梦见韦娘了吧?”
  她有一丝幸灾乐祸,不过转瞬想起了自己的噩梦,琴儿的面容让她冷不丁打了个寒噤。她慌乱躺下,尽量平复自己的心跳。
  司马昭颜依旧一言不发,默默躺下又睡着了。夕莲心中自嘲,以为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抗拒自己,却不料他能与她共寝却忽视她的存在。这一个月时间,难道要她主动投怀送抱……夕莲冷笑,她绝不会向他撒娇耍媚!女人对付男人,总是会有办法的。
  淡红纱帐轻拢,水面花瓣零星。
  昭颜对她的到来好似没有诧异,夕莲在池边坐下,探足试试水温。青丝乱散,左肩的纱衣滑下,露出玲珑锁骨。他还是没看她一眼,夕莲拉着脸下了水,心中挫败感越来越强,猛地冲梳头的侍婢发怒喝道:“疼死了!”
  昭颜面色如常,起身、擦拭、着衣,默默从她身旁走过。
  夕莲越想越气,为什么一个人前后反差竟如此之大?从前他对她的千依百顺、万般宠爱都是假的吗?身后忽然伸出一双手将她从池子里捞了起来,不由分说给她裹了条纱绢打横抱起!夕莲不由惊呼:“你做什么?!”
  昭颜淡淡说:“做你所想。”
  她看着他,眼前呈现众多缭乱杂芜的画面,大婚的朱红、夕阳的橘黄、夜幕的星光、灵堂的惨淡、乌镜台的昏暗……一幕幕最后汇聚成一只淌满鲜血的手,掐住她的咽喉。她紧闭双目,浑身禁不住战栗,韦娘……为了替你报仇,夕莲什么都愿意做!
  她的背抵到了柔软的丝绒,司马昭颜熟悉的气息扑鼻而来,他在她颈间轻吮、啃啮,一手从枕下摸出红绡,遮住了她的双眼。
  如果她的眸中真的充满柔情,他就不用多此一举了。白痴如他,也能看出她眼底究竟是什么,夕莲再藏心机也藏不住一向直白的眼神。
  已经走到这一步,她只能紧咬嘴唇,从开始承受身心的强压,到逐渐迷乱迎合……她睁眼也只能看见暧昧的红色娇艳欲滴,仅仅靠听觉、触觉、嗅觉来感受这一场盲目的激情。
  肌肤好似长满了细微的末梢,传递极致的敏感,她不由自主在他身下挣扎、呻吟,她开始后悔了,司马昭颜总是能让她毫无招架之力!她不愿被他操控,不愿做一只待宰的绵羊,因此翻身而上,靠一双纤纤素手代替眼睛,在他身体摩挲游走……
  羽帘轻摇,不知是谁吹灭了灯盏,床前那阕屏风上人影不现,徒留一笔五言小楷风流正好。
  夕莲醒时,发现红绡未解,昨夜就那么睡去了。抵死缠绵,一夜未绝。
  摘下红绡后光线刺眼,她拾起薄衾遮在身前,转身惊觉司马昭颜还躺在床上,仍在熟睡!他没上朝?夕莲匆匆裹了身子跳下床,却感到浑身无力走不出几步,便在床沿坐着,唤侍婢。
  昭颜听见动静也醒了,皱了皱眉问:“什么时辰?”
  侍婢答道:“回皇上,快午时了。”
  夕莲心中一惊,误了早朝,他会不会心中起疑?
  “沐浴、传膳。”他平静如常,只是起床时盖着下身的薄衾滑落,夕莲脸红扭头,他面露尴尬。
  福公公在帐外请安,又问:“皇上,顾大人来过,说今日太后主持早朝,驳回了漓江改道第五次拟的折子,皇上需要传召大臣详谈吗?”
  司马昭颜颔首,回头见侍婢搀扶起夕莲,嘴角似是缀了丝笑意。

  绝路

  夕莲花似是要与骄阳斗艳,其它植物都蔫了,唯有它们将热烈和张狂显露无遗。可是灿烂到了尽头,以后的日子只会每况愈下。
  那夜之后,某些细微的触感会冷不丁冒出来,扰乱夕莲的心绪。她没再搔首弄姿、他也没再欲望勃发,日日沉默以对。
  一名宫女悄声在夕莲身旁说:“务必拖住皇上,三日之内不可上朝。”
  夕莲忽然感到心跳乱了节拍,她又要做那样的事,或许以后还有很多……她要怎样才能不露痕迹?
  窗外的蝉鸣一阵盖过一阵,闹得人心烦闷杂乱,她握紧拳头、又松开、又握紧。她闭目深呼吸,鼓足勇气却不知要如何打破这样沉默的僵局。昭颜,昭颜……她在心里默默念了许多遍,却不小心入睡了。
  身旁有动响,夕莲惊醒,发现晨曦已经透进了窗。司马昭颜正半支起身子要下床,她顾不得什么,伸腿勾在他腰间,凤眼微眯,梦呓般唤道:“昭颜……昭颜……”
  昭颜怔住了,转身俯视她睡眼惺忪、撒娇耍媚。
  “为什么要冷落我?”她伸臂环住他的颈,眼角眉梢遍布委屈,“你说你喜欢我,只喜欢我一个,现在连句话也不和我说……”
  这句话说的太顺口、太自然,昭颜笑了,恐怕她自己也分不清何时是真情、何时是做戏。他一手揽住她的腰,埋首在她颈间,一手探入衣襟在她胸前揉捏,“去喂喂……曦儿。”
  夕莲柔媚的表情僵在脸上,木然答道:“他不是有奶娘么?”
  昭颜邪邪笑了,“那就喂我……”说完,他埋首下去,夕莲心口顿时传来一阵刺痛,用力推开他,“你干什么?!”
  “你是他母后,去喂他!”昭颜面部的线条在晨曦下不再柔和,反而多了几分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夕莲怔怔望着陌生的他,眼底生出一丝惶恐,他还是司马昭颜吗?还是那个白痴皇帝吗?
  反应不及,她被他强行进入,身下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她死死咬住嘴唇,疼得浑身都蒙了层晶莹的汗珠,眼角渐渐湿润。
  望着她煞白如纸的脸色,昭颜心疼了,她不是罪大恶极之人,他或许不该这样对她的……他又抽出红绡,蒙上她的双眼,细细吻过她的耳垂、颈侧、锁骨,轻轻含住了方才粗虐对待的那点嫣红,用舌尖去安抚,温柔吮吸。
  她的面容逐渐恢复,冷汗被潮热轮换、苍白演变成绯红。疼痛隐去,她用力勾住他的腰身,迎合愈加流畅的动作,仿佛连指尖都充满了急于宣泄的欲望。
  他忽然停住了,将她捧起,肢体交缠而坐,在她锁骨轻吻,在她耳畔慢念:“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她娇喘未歇又迎来了更加狂烈的□。如瀑青丝泻在后背,有节奏地拍打。
  他愿意讨好她,哪怕用身体为筹码。他愿以最卑微的爱恋臣服在她脚下。
  这殿与其他处所都不同,布置简洁,线条明快。
  昭颜从摇篮里捧起孩子,脸上才展开了憨傻的笑容。夕莲看得有些呆,心底溢出一丝温暖和惊诧,她竟然怀念、怀念他的痴傻的笑颜么?!
  “来,抱……抱他。”
  夕莲手足无措,刚从昭颜手里颤颤巍巍接过曦儿,他就“哇”地一声啼哭开了。夕莲吓得急忙唤奶娘,昭颜却制止了,淡淡说:“他饿了,你喂。”
  夕莲眼里恨意凛然,一想起他是司马昭颜强占自己的产物,一想起他出生时旁边就躺着韦娘温热的尸首,她心里的复仇之花便疯魔得很妖艳。不过她还是勉强笑了笑,解开衣襟。
  奶娘在一旁说:“皇后娘娘第一次喂奶,肯定不习惯,离生产也有一个月了,奶水或许出不来、或许有些疼,不过以后就好了。”
  夕莲颔首微笑,心底却是一片冰凉。
  昭颜忽然开口:“左边。”
  夕莲愣了愣,脸上忽然一阵发热,转身背对他。她一次这样打量怀里的曦儿,他有了吃的便闭上了眼,一脸安详。其实他的脸孔长得像司马昭颜,那样真诚。夕莲感到左胸一阵痒、一阵麻,心里却无端端生出暖意,没想到幼小如他也能温暖母亲的心呢……她真的笑了。
  从不远的琉璃镜中映出夕莲的倒影,站在她身后的司马昭颜长吐了口气。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昭颜渴望已久的生活,便是这样整日陪伴妻儿。曦儿对昭颜远远比夕莲亲热,夕莲不知道,自己在看着孩子的时候,看似冰凉的眼底还会闪过避之不及的温馨。就如她对他极尽温柔、关怀备至,可在转瞬间还是能看透眼底的恨意。
  司马昭颜面无表情的脸,看到曦儿的一刹那恢复了痴痴的笑容,夕莲在一旁贪婪盯着他,却不知何时,他的样子已经深深刻在了心里。他却知道,韦娘说的没错,她是爱他的……爱之深、恨之切,可惜所有爱恨都没有机会了。
  他怀抱着曦儿,看似随意说了句:“立太子吧。”
  夕莲一怔,眼神慌乱了几分,搪塞道:“这么小,急什么?”
  昭颜不语了,早已绝望的心,是不会再碎的。
  夕莲娇笑着往他肩头一靠,“快入秋了,还是这么热,不如,我们上骊山行宫去避暑?”
  昭颜木然点头,“好,去吧。”
  一声惊雷,司马昭颜从梦魇中醒来,衣襟湿透。
  夜风吹灭了灯烛,闪电的光一阵一阵将寝殿衬得这样阴森。他侧目看着熟睡的夕莲,忽然就扑过去狠狠抱住了她,这些天的欢爱,甚至比不过观星台上她懵懂接受他的浅浅一吻、甚至比不过她真心待他时的一个温暖相拥。
  夕莲被箍得喘不过气,嘟起嘴嚷嚷:“你干什么……”
  她又蹬了几下腿,在他怀里撒娇,皱着眉发出梦呓:“好热啊……”
  他不想干什么,只是拥她在怀。这样任性娇蛮的夕莲才能让他体会到丝丝细微的幸福。
  闹过一阵之后,她静下来了。她一向睡得沉,雷声再大也不会醒,昭颜轻轻抓起一大把她散落在枕的青丝,将脸深深埋了下去。
  卢太后神色憔悴了许多,即便用脂粉也盖不住苍白,她眼色微动,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挥挥手:“他在里面,进去吧。”
  夕莲微微颔首,冰绡水袖随风轻摇,宛若蝴蝶翩飞,只是心越来越沉。
  卢予淳不敢正视她,将她轻轻拢在怀里。“夕莲,对不起……”
  往生如梦,他只期望今后,会有真正属于他们的美好幸福。胜者为王,从前的一切伤痛都将过去吗?还是败者为寇,他们要共赴黄泉?
  夕莲脑里一片空白,目光滞在一处。“我们很快就要出发了,你们打算何时动手?”
  “立秋那日,有月蚀,是个好日子。辰时,皇上在骊山驾崩的假消息会四处流传,皇城北门兵动,我们毫不费力即可占领金陵。骊山在辰时也会有响应,就等司马昭颜落入圈套。”
  夕莲牵强一笑,“别忘了,司马昭颜要交给我的,你们不许伤他性命。”
  “嗯……到时他是已死的帝王,我们将他囚禁在乌镜台。”予淳犹豫半晌,愧疚道,“夕莲,你知道我早已成婚,所以事成之后,我只能许你除后位之外的任何要求。”
  夕莲心里好像有小石子敲了一下,无力笑道:“好。”
  她已为人母,还有什么资格当予淳的皇后?
  卢予淳心底一窒,她不在乎……夕莲怎么可能不在乎?!她从前最在意的便是名分,她曾说过要做他的妻,若当不成妻,她死也不要作妾!原来她已经不在乎了么?还是她的心……他不敢想了,越想越心慌,只要夕莲是他的,一切都好。
  逶迤的骊山树木葱茏,远远望去如一匹苍黛色的骏马。日渐西斜,四周所有的景色都辉映在一片旖旎的晚霞之中。原来从金陵到骊山的路途,看似遥远,却也不过千里之遥。或许他希望路再长一点,她希望车再走慢些。
  夕莲正襟危坐,脸上蒙了一层金辉,眼角微微上挑,眉尾扬起斜入发际,嘴唇薄巧,下颌尖削。她的样貌早已刻在他心上,没有丝毫的紊乱。昭颜半倚着,伸手拉了拉她的后襟。夕莲恍然回头,嘴角向上弯起一个完美的弧度,眼如秋水,乖顺往他怀里靠了去。
  “这里真的比金陵凉快许多,我第一次来骊山。”
  “嗯,以后、每年都来。”
  夕莲咽喉一紧,答不上话。
  昭颜接着说:“等曦……长大了,带他、一块来。”
  曦儿,司马曦,母后对不起你。夕莲眼中忽然湿润,遂埋首在他胸前,司马昭颜,为何我们要落得这样的结局?你为什么要拦逼韦娘?韦娘不会丢下我的,韦娘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丢下我的……
  “夕莲,怎么了?”昭颜轻轻握住她的肩。
  “没……夕阳刺眼。”她放下帘幔,辇车内顿时暗了下来。
  昭颜环住她的腰,脸上露出许久不见的宠溺微笑。她恢复得真快呢,小腹都平坦紧实了。
  夕莲扭了几下身子,低声埋怨:“在车上呢。”
  “那又怎样?”他急切将她压在身下。路上磨蹭了半个月,明日该是立秋了。
  几株万年青傲然挺立,两座大殿灯火通明,莲花簇簇的湖面上横跨了一座曲折的回廊,亭台楼阁、垂柳拂岸。船舫内乐工弹奏,乐曲悠扬美妙自水面一圈一圈荡漾开来。
  莲花汤,池形如莲花,夕莲的手指从水面撩过,凤眼微动。
  殿内帘幔逶迤,轻烟袅袅,心字已成灰。她慵懒地窝在温泉里,洗去身上残留的欢爱痕迹。夕阳的余晖从窗棂上渐渐褪色,只留下大片紫金的回忆。睁开眼、闭上眼,那紫金的颜色挥之不去,那些纷乱的回忆根深蒂固。
  今日立秋了,她抑制不住心弦颤抖,咽喉处紧绷得发不出声来。
  刚出浴的夕莲冰肌玉肤、似花颜妖娆,昭颜轻轻揽着她的肩,游园赏景。
  宫娥穿着彩蝶纱衣,手持宫灯在前方领路。水榭台上梨园弟子盈盈起舞,侍女轻移莲步敬献酒水。只是眼前的良辰美景丝毫入不了她的心,她微微仰着头,看着远远夜空中一座高耸的塔座。那是烽火台,她眼角抽了几下,侧目看司马昭颜微醺的表情,问:“你说,褒姒有错吗?”
  昭颜视线滞了一下,随即摇头说:“没有。”
  “骊山高不极,上有百尺台。妖姬博一笑,举火诸候来。”夕莲狡黠一笑,倚在司马昭颜肩头,“若是要博我一笑,你会不会也烽火戏诸侯?”
  昭颜斜睨着她道:“你、不正在笑么?”
  夕莲的笑容一时僵住了,她是在笑,却已分不清真假了。
  亥时,北门兵动。
  她盯着枕边人酣睡的神情许久,才悄然下了床,呆呆坐在镜前。
  当司马昭颜知晓一切,会怎样恨她?他怨恨的眼神会是什么样的?乌镜台,他也要进乌镜台了啊……韦娘,这样对他可以解了你的怨吗?你流了那样多的血,需要他抵命才是!
  她狠狠攥紧了拳头,一定不能输!她要看他落魄、看他绝望,予淳一定不能输!
  镜中人凤眼一眯,就像只狐狸。
  一双手蓦然落在她肩上,她浑身战栗,微微侧头问:“怎么起来了?”
  “夕莲……”他在她身后坐下,似乎想不出更好的话来对她说,于是又念了一句,“夕莲,我喜欢你……”
  她飞扬的眼角骤然失去平衡,坠了下来。为何事到如今还要说这句话?司马昭颜、白痴皇帝,傀儡当了十年,任人摆布、却唯独对她死死不放手……他喜欢她吗?真心喜欢她吗?不,除去几分权谋、几分算计,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真心可以给她了!
  她笑容虚浮看向他,却见他傻傻笑着从背后抽出一支紫玉笛,清幽怡然的曲子袅袅而出。那旋律宛如暴风雨后,阳光拨开厚重铅云注入莲塘,顷刻蔓延了每个角落,令那些风吹雨打后娇弱的莲花少了几分艰辛、多了几分妩媚容颜。
  笛音收住后,昭颜轻轻捏起她的下颌,暧昧一笑,“送你的,《雨中莲》……”
  雨中莲?想起那四月的池边,清风沁凉,他捏着她细弱的手腕,在她耳旁轻语,“雨中的莲花,很美。我要为你……写一首曲子,叫……雨中莲。”
  她指尖发颤,他还记得这个,到现在,他心里居然还记着风花雪月的事!她强压住杂乱心绪,敛去异样的神情,转身对他努嘴道:“你快去歇着吧,我想再去洗洗!”
  他结巴说了句:“好……你快……快点来!”
  他的身影彷徨离去。夕莲伸手停在半空,口里却没发出声音,她想知道,司马昭颜对她的万般宠爱,究竟是真的沉迷于她还是如予淳所说、仅仅是为了她的孩子……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明日,她就不是司马昭颜的皇后了,她要回到予淳身边,安心做后宫之中的一名嫔妾。
  她换上一袭月白纱裙,悉心梳妆,等待一场政变、也是一场祭典。
  也不知在池边呆坐了多久,山下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呐喊声,渐渐逼近成短兵相接的嘈杂。她惶惶不安,踉跄了几步逃出寝殿,沿着曲曲长廊飞奔至骊山宫门。
  漫山火把,如星光璀璨。成功了,他拿下了金陵!予淳成功了!
  烽火台腾起滚滚狼烟,她掩面大笑,笑着笑着却无助到心慌。司马昭颜呢,她又要如何面对他?他要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消失了……可是心口怎么会痛到无以复加!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烈的“咚咚”锣鼓响,她转身观望,宫人们纷纷摸爬滚打叫嚷着出来了,骊山宫已是连天火光!她乱了心神,双眸中倒映出橘红的火焰,似是愤怒、似是绝望。她疯狂在原地打转,瞪大双眼在人群中搜寻那袭明黄的身影。没有、没有……他去哪儿了!
  夕莲在园子里疯了般奔跑,这是温泉、到处都是水,即使失火了也不会怎样,可是为什么不见他?!
  直到看见寝殿门外奋勇扑火的侍卫,她僵直的身子跪倒在地。火舌悄悄爬上了宫殿的匾额。火势蔓延,扩散,映得漫天红光,像是万人敬仰的举世庆典。夕莲不顾灼热和热浪,一骨碌爬起来冲进宫殿嘶声呼唤:“昭颜!司马昭颜——”
  她清朗的声音湮没在爆裂的燃烧声中,通往内殿的长廊上横梁轰然倒下,她直愣愣望着熊熊火光,心却冻成了千年寒冰般再也化不掉。两名追进来的侍卫将她拉出去,“皇后娘娘放心,属下一定竭力扑灭大火!”
  她猛地拽住侍卫的衣袖,凄惶央求:“皇上在里面,去救他,你们去救他!”
  “皇后娘娘,快出去吧!火是从内殿着起来的,这里危险!也许皇上已经逃出去了!”不由分说,他们将她抬了出去,夕莲张开嘴,却喊不出声。司马昭颜,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燃了几个时辰,火被扑灭了,骊山宫已然化作一片焦黑的废墟。
  夕莲蹲在不远处的草丛里,痴痴看着黑压压的蚂蚁在逃亡。她已经在纷乱人群里不停穿梭了几个时辰,都逃出来了,人都逃出来了、蚂蚁都逃出来了,他不可能会傻到被火活活烧死啊!
  她忽然站了起来,头脑发晕,冲进余烟未绝的宫殿。
  婢女情急喊:“皇后娘娘!不能进去!”
  她顺利寻到了内殿,光秃秃的梁柱、空荡荡的屋顶,床前围绕着一大群侍卫举着火把。听见夕莲踩在焦木上“喀嚓”的声响,纷纷回头,为她让出一条路。一名侍卫首领轻声说:“可能……皇上恰好熟睡中。”
  夕莲摇摇头,强笑着说:“不是他。”
  她浑身颤栗,凝神床上焦黑的尸首,幽幽拾起枕边的一支笛子,又伸手在他右手拇指处抹了一下,露出一截光润如初的白玉。
  一瞬间,她扑倒在地,泪如雨下,哭得就像个孩子。
  不知为何,心头像被剐去一大块,血淋淋、空落落的。
  她知道,这样的疼痛,此生不会再有第二次。于是尽情尽兴地捶胸顿足、嚎啕恸哭。
  当初晨的阳光渐渐漫过骊山宫的断壁残垣,他们抬着灵柩从门槛跨过,脚步沉闷,一声一声漏在青砖地板的缝隙中。伏在地上的夕莲听见动静睁开眼,却见一树万年青被大火烧的焦黑,永远不再长青。
  迎着云海中冉冉升起的朝阳,撑起颤颤巍巍的身躯,她水漾的眼神再无法跳跃如狐狸般狡黠,脑中的记忆越发清晰得可怕。往事的余音绝响,就在熊熊烈火中幻化成那曲雨中莲……
  司马昭颜,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死掉?我们还有曦儿,他该怎么办……

  回归

  日暮西斜,山林肃静,只有车轮滚滚的声音。
  夕莲跪坐在辇车上,旁边安放着司马昭颜的灵柩。她的脸背着光,神色昏暗不清。
  直到夜空闪现出星光,她才抬头张望,想要从茫茫天际寻找答案。
  韦娘、韦娘……我为你报仇了,为什么心却成了空的?
  泪夺眶而出,她望着满天繁星,朦胧中好像看见了他的脸。如果他能听见,她想问:为什么她赢了,却像个输家?
  其实她明知道答案……莲花池里最美丽的邂逅,上元灯火中惊喜的重逢,这是一场命运钦定的爱情,是的、这是爱情,只是她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爱上了一个白痴。她输了,赌一场,就失去了全部。
  脑海中,一直徘徊着司马昭颜漆黑的双眸,痴傻呆滞,却真诚到能钻入她的心底。他一直是爱她的,她为什么要伤害一个如此爱她的人?他保护她、迁就她、爱惜她,他经常趁她睡着时偷偷吻她的发,其实她都知道……他最后留给她的那个眼神,充杂了矛盾纠结、彷徨和感伤,她又心软了、又对他产生了怜悯,她多想冲上去挽留他,可终究是狠下了心肠。
  韦娘,为什么要丢下夕莲?为什么要让我恨他?恨自己爱的人,真的好辛苦……夕莲累了。
  她从袖口抽出那把曾经用来要挟他的匕首,朝细弱的手腕切了下去。眼前一片泫然的模糊,血流出来,身体好暖、就像他在抱着她……
  昔日的点点滴滴、一切关于他的记忆,就像剧毒,连轻轻触碰都能腐心蚀骨,直直将人的魂魄溶解成悲苦。漫漫想起临行那日,风动莲香,他们在池边闲坐,昭颜一线笛音忽然抛高,宛如在向她倾诉着毕生的相思。她莞尔侧目,发现他原来是那样一名俊秀男子,站在薄薄暮色里,含笑凝视她……
  “夕莲,夕莲……”
  好像听见了来自另一个轮回的呼唤,夕莲急急睁开眼,脸上却洋溢着极度的失望。予淳心痛捧起她的脸庞,“夕莲,为何……为何要这样?我们成功了!”
  夕莲垂目看手腕上缠了厚厚的白绢,轻轻问了句:“骊山宫怎会失火?”
  予淳一愣,答:“是父亲事先安排的……”
  夕莲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朝予淳嘶吼了声:“你答应我不伤他性命的!”
  予淳的表情僵在脸上,她在悲伤、为司马昭颜,而他的肺腑也灌满了悲伤,疼得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抖。难道做尽一切,换来的是她早已不在的心吗?他不信,一个白痴焉能夺走他的夕莲?他紧紧拥住她,吻着她的额头,不让她有悲伤的机会,“改朝换代,难免如此,夕莲,我们现在自由了,自由了啊……”
  夕莲麻木停留在他怀里,不知冷热、不知饥饱。自由了,她终于获得了一直渴望的自由。
  “夕莲,你至少为孩子想想吧,他才多大,不能失去母亲。”
  夕莲浑身一颤,司马曦是司马昭颜唯一留给她的纪念了,他们的孩子,她不能丢下他!可是她要如何面对他?他是司马家唯一的血脉,是亡国奴……她笑了、一面流泪,她的世界已经溃不成军,天塌了,再没有人能替她顶着……
  五天的归程中,她一直在发热。手脚冰冷,然而她的心肺像有火在焚烧。有时会半夜惊醒,浑身冷汗,心中无限惶恐,烛火黯淡,远不及她卷睫上连串坠落的泪光。
  白天她就静静躺在那里出神,予淳有一句没一句和她搭话,她总感到无数碎片在脑海里嗡嗡震动,听不见其他声响。
  她的眼睛有时会生出戏谑和狡黠,他从前习惯见到她这样的目光,而此时她的目光再也不是为他。他就静候在她身旁,他想,十年比一年、他一定不会输给司马昭颜。他们现在都需要时间。
  一入金陵城,铺天盖地的白色席卷了她原本就惨淡的意识,原来这一切都安排好了……只有真正除去司马昭颜,他们才能心安理得入主皇宫。原本备极哀崇的丧礼仪式,现在却无人哭丧,没有斋戒、没有祖奠,从骊山回来的骨灰,他们迫不及待地直接送进陵寝。这是多少人多少年的精心策划,她不过恰好是一颗充满复仇之心的棋子。
  麻木了多日,她终于被耀眼的白色刺醒,心底的寒意漫过每一道血脉直逼指尖。她定定望着皇宫的方向,曦儿还在里面,他们会将他怎样?想起卢元帅狰狞的面孔,夕莲止不住发颤,无力倒在了灵柩旁,贴着昭颜冰冷的棺木。“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曦儿怎么办?”
  御道两旁挤满了为昭颜戴孝的百姓,对着夕莲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嗡嗡的声响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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