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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霜寒1-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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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若水浅笑盈盈,可那一抹笑容无端让所有侍卫都觉得忧伤入骨:“我现在只是平民百姓,宇文大人不必多礼。请进屋坐吧。 ”
  
  屋内摆起炭盆,锦瑟奉上茶来,宇文方与众侍卫落座,秋若水凝眸看向他:“宇文大人今日带了这么多人来,想必是奉了皇上之命,前来缉捕逃犯吧?”
  
  宇文方神情一窒,看着她平静如水的面容,一颗心揪得难受。平时见到萧然夫妻,总是十分亲切随和,那种心照不宣的态度一眼便能从他们的言行举止中感受出来。可是今日,这位清丽绝俗的女子却用一种礼貌却疏离的态度对待自己。她是不是也已伤透了心?为什么没有看到萧然?他在哪里?
  
  他向四下寻找,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慢慢收回目光,神情怅惘:“王妃莫怪,属下正是奉皇上之命,前来请王爷回去。请问王爷现在何处?”
  
  “你要见他?”秋若水的声音依然淡淡的,站起来轻轻道,“请宇文大人随我来。”
  
  “王妃,还是让属下带宇文大人去吧,外面在下雪。”李云亭过来恭敬地道。
  
  秋若水轻轻摆手:“你帮忙照顾这些侍卫大人吧。”提起罗裙走出门去,一步步踩着积雪,转眼纤细的身影没入风雪中。宇文方茫然地看着那个背影,忽然有一种极其不祥的感觉。为什么,秋若水那样平静,平静到仿佛已没有灵魂?
  
  山下有两座坟茔,一座合注着秋卓然与陈雁词的名字,另一座赫然写着“亡夫萧然之墓”。宇文方在看清那几个字后犹如遭受五雷轰顶,整个身躯僵在那儿,好久,想往前走,脚下却软得走不动,踉跄了两下,几乎扑倒。
  
  “宇文大人,请小心了。”秋若水回眸,容颜白得似雪,黑眸中却是浓得化不开的痛楚,微微勾起唇,露出一个缥缈得难以捕捉的笑容,“人都有一死,大人不必惊慌,更不必难过。”
  
  宇文方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温热的液体在流过脸庞时已是冰凉一片。他支撑着一步步走到坟前,缓缓跪下来,用手摩挲着幕碑上的字:“是什么时候的事?”
  
  “十天了。”秋若水的声音好象头顶飘落的雪花,飘忽、清冷、迷茫,缓缓地渗入人心,“本想让他留在京城疗伤,可他一刻也呆不住,急着想离开那个地方。半途中受了寒,发起高烧,伤势恶化,到这里已陷入昏迷。没有几天就去了……”
  
  “不!不可能!”宇文方仰天狂呼,“他不可能死的!”冰冷的泪水流下来,沿着下巴流进脖子里。风挟着雪花涌进他嘴里,呛得他一阵咳嗽,“不可能……他受过那么多次责罚,受过那么多次伤,从来都没出什么事。为什么,为什么这次……”
  
  “忧能焚心,哀莫大于心死。萧郎他……不是神,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不!”宇文方不顾一切地爬起来,忘了应有的礼貌,抓住秋若水的手臂,拼命摇晃,“如果他死了,你怎么能这样淡定?你骗我!你骗我!”
  
  “宇文大人。”秋若水轻轻退后一步,拂开他的手,淡淡微笑,“你是要我象别的女子一样,呼天抢地、寻死觅活么?我还怀着他的骨肉,我要为他保重自己。”转身一步步回去,脊背挺得笔直,脚步走得很稳。
  
  身后传来宇文方撕心裂肺的狂吼:“然儿——!”
  
  风雪终于停了,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绚烂夺目的光彩。几只雀鸟从枝头飞过,翅膀扇落枝头的积雪,扬起片片雾霰。
  
  青衣黑氅的侍卫重新上马,宇文方在马上躬身:“王妃……保重!”拨转马头,猛地一鞭抽在马身上,烈马嘶鸣,展开四蹄狂奔而去。
  
  当所有骑士的身影消失在山谷中,萧然清逸的身影从另一头踏雪而来,薄唇紧抿,沉静的眼底没有一丝波动。站在门口,望着那些人离去的方向,不动不语。
  
  “萧郎……”低颤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回眸,看到妻子心痛的目光,萧然微笑,伸手握住她的纤掌,柔声道,“委屈你了,不过,这出戏演得很好。”
  
  “可是……”两个字出口,转为一声幽幽的叹息,秋若水无声地移开目光,两滴泪悄悄流下来。萧郎啊萧郎,何必要这样苦着自己的心?你以为这样,你就能绝了忠君报国的念头,绝了与京城的一脉相连?绝了与大哥的骨肉亲情?
  
  “幸好早就做了准备,可是,事可一不可再,若是大哥再派人来,或者亲自前来,你还瞒得过去么?”她微微蹙眉,“也许,我们该搬家了。”
  
  萧然伸手扶上她的腰:“我们再商量吧。来,进屋去,外面冷。若是冻坏了我们的宝贝,我可要心疼了。”戏谑的语声中却有掩饰不住的低回之意,那双深邃的眼睛让秋若水看不透。可是,她的心已经平静下来,只要两人相守,即使一天都是好的。
  
  关雎宫中一切依旧,只是铜鼎中不再燃着幽梦香,却换上了萧潼最喜欢的龙涎香。赵凝儿看着那个英挺、伟岸的身影走进来,双眸中顿时绽放出光彩:“皇上……你来了?”
  
  萧潼的目光掠过那个燃着龙涎香的铜鼎,幽深的眼底泛起一丝了然的笑意,看着赵凝儿。还是原来的面容,可是感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没了以往的娇憨、单纯样,却多了几分温柔、沉静。哪一个是她的本来面目?现在的她是找回了真正的自己,还是更深地投入到戏中?
  
  “皇上,你已经几天没来臣妾这里了。你知不知道……?”
  
  “朕知道。”萧潼看着她微笑,“你已经怀了朕的龙子。朕本该早来看你,可是这几天国事繁忙,委屈你了。朕一来就看到你换了檀香,看来凝儿对这个孩子十分爱护啊。”
  
  赵凝儿一怔,脸色有些发白,轻轻咬一下嘴唇:“皇上,臣妾不明白。”
  
  “不明白?”萧潼轻笑,“你若不明白,那便是朕糊涂了。凝儿,朕来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想保住这个孩子,如果你心里有朕,那么,便安心做朕的明妃,这皇宫便是你的家。否则……”捕捉到赵凝儿脸上一闪而过的惶恐,萧潼的眼睛更加幽深,唇边的笑意却更浓,“朕言尽于此,聪明如你,必定会明白。”
  
  顿一顿,又道:“凝儿现在身怀龙种,需要特别保护。朕今日拨了四名侍卫过来,他们会轮流保卫关雎宫,保护凝儿的安全。凝儿,朕以后来的次数不会如以前一样频繁,但朕随时有可能过来。所以,你在宫中好好呆着,哪儿都不要去,明白么?”
  
  赵凝儿看向门外,见两名年轻侍卫端端正正地伫立着,神情一丝不苟。她勉强笑道:“臣妾谢皇上恩典。”
  
  “不,朕应该谢谢你。”萧潼缓缓凑近她,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语声温柔之极,“谢谢你的幽梦香,让朕夜夜好梦。还有你动人的语声,夜夜安抚梦中的朕。”
  
  “皇上……”赵凝儿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两下,脸色越发苍白,“臣妾不明白……”
  
  “不明白?”萧潼放开她,“若是不明白,你便愧为朕龙儿的母亲。”
  
  轻拂袍袖,转过身:“朕还有事,等空下来再来看你。”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赵凝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身躯颤抖起来,抖得越来越厉害,宛如风中的枯叶。好久,她用手扶着桌角,无力地坐下去,然后趴在手臂上,无声饮泣。一只手慢慢滑下去,滑到腹部,轻轻抚摸着,喃喃道:“萧潼……萧潼……你这个浑蛋……”
  
  




第一百零二章 心殇

  十余骑烈马狂风骤雨般袭过小孤山下的官道,为首之人一身墨玉色长袍,漆黑的大氅在风中猎猎狂舞,英挺的剑眉紧紧蹙起,深黑的眸子在阳光中透出几分焦灼、几分怒气。
  
  他身后紧跟着侍卫统领宇文方,再后面是一色的皇宫青衣侍卫。健马奔入山谷,抬头已能看到梅林、竹亭与粉墙绿瓦。
  
  马蹄声惊起一群雀鸟,同时惊碎了满园的宁静。墨玉色的男子飞身下马,将缰绳丢给身后的宇文方,大步向暗香居走去。吱呀一声,园门打开,素衣罗裙的女子从门内走出来,犹如一朵空谷幽莲冉冉绽开,满园清芬徐来,光影摇曳。
  
  萧潼打量着她,眼前的女子比印象中又清瘦了几分,纤腰一握,站在那儿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将她吹走。依然是宁静、安详的眉眼,可是却有莫名的忧伤萦绕在她眼底。水儿,她应该是外柔内刚的女子,在他记忆中一向温柔淡定、睿智沉稳。可是今日的她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是因为历尽心劫?还是因为承受不了打击?
  
  等看清眼前之人,秋若水平静的面容顷刻起了波动,呆了两秒,盈盈拜下去:“水儿拜见大哥。”
  
  萧潼积蓄了几天的怒气刹那间化为乌有,开口时声音变得十分温和:“水儿,不必多礼,起来吧。”
  
  秋若水站起来,温文有礼地做了个请进的动作:“大哥,茅屋简陋,有辱天子之尊,还望大哥宽宥。”
  
  一句话将萧潼噎得两眼发黑,锐利的目光扫向秋若水,却见她眉眼淡淡,完美的姿态挑不出半点毛病,刚刚平息的怒火不禁再次燃起。暗暗咬牙,好啊,一个两个跟朕做戏呢!一直以为你是个明事理的好姑娘,比然儿懂事,却不料跟他一样忤逆朕!摆出这种恭敬而疏离的样子给谁看?是朕亏待你们了么?朕哪点对你们不好?
  
  然儿,你这个小畜生,自己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朕没有将你国法制裁已经便宜你了,你还敢跟朕怄气。诈死?你的胆子越来越肥了,肆无忌惮到极点。当朕是三岁小孩么?朕若不将你揪出来痛打一顿,朕枉为你大哥!枉为人君!
  
  一念至此,萧潼的脸色已冷得犹如万年冰山,向身后的宇文方沉声喝道:“宇文,带朕到萧然的坟上去!朕倒要看看,他究竟在唱哪出戏!”
  
  秋若水止步,慢慢回过头来,唇边泛起一抹凄怆的笑意,声音却依旧平和:“大哥,莫非萧郎死了你还不能放过他么?”
  
  “他是待罪之身,本该老老实实呆在京中,等候律法制裁。谁知他狗胆包天,竟敢私逃在外,就算他真的死了,朕也要将他挖出来带回京中,交给刑部处置!何况这小畜生诡计多端,朕可不敢保证他是不是诈死欺君,规避法律!”萧潼怒吼,脸色随着吼声变得青白不定。
  
  秋若水身躯一震,怔怔地看着萧潼暴怒的脸,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才轻轻笑起来,笑得无比嘲讽、无限悲哀:“原来皇上是如此看待萧郎的?皇上言之有理,皇上乃一国之君,刚正严厉,眼里揉不得沙子。水儿无状,出言冒犯,还请皇上恕罪。水儿现在就带皇上去,请皇上亲自验证。”
  
  萧潼听她改口叫自己“皇上”,更加怒不可遏。铁青着脸向宇文方挥手,宇文方在前面带路,将萧潼带到萧然的坟前。
  
  “挖开坟墓,朕要亲自验尸!”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震得宇文方脸色大变:“皇上……?”
  
  “怎么?听不懂朕的命令?”
  
  宇文方扑通跪下去,仰起脸来,脸色发白:“皇上,逝者已矣,请让王爷安息吧,不要再去惊扰他了。”
  
  萧潼冷笑,根本不屑解释,目光扫过众侍卫,一字字从齿缝中蹦出来:“立刻动手,开棺验尸!”
  
  秋若水唇边掠过悲凉的笑意,萧郎,果然如你所料,大哥根本不相信你死了,他要眼见为实。难道,他的心果然如此冷酷么?怎么会?怎么会?以往那么多次痛责你,过后他都会变得温柔。我一直觉得他面冷心热,将你疼到骨子里。可是……
  
  忽然觉得好冷,好冷,仿佛明白了萧然从昏迷中醒来的感觉。多少次他带着一脸、一身的伤回家,从不抱怨大哥施予的痛苦,只会自责、反省自己的错,只会觉得是自己对不起大哥,辜负了大哥的教导之恩。唯独这次,他真的伤了心,冷了心,他累了,疲惫不堪,宁可带着自己离开京城、离开那个繁华之地,远避红尘。
  
  他要逃避的岂非是自己的心么?
  
  可是,逃无可逃,避无可避,该来的人还是来了,带着那样强硬的态度、那样无情的面孔,要掘开他的坟墓,亲自验证他的死活。
  
  大哥,莫非,你还要将萧郎挖出来鞭尸不成?你亲自教导他长大,难道你会不懂他的心?你会不明白他的为人?为什么,事到临头,你要给他这样沉重的打击?你知不知道,再多的责罚、再大的痛都比不过你对他的不信任?
  
  泪水在眼里打转,秋若水死命咬紧嘴唇,倔强地不让泪水掉下来。只是默默地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那些侍卫用剑的用剑、用刀的用刀,将那座坟墓一点点挖开。
  
  剑尖捅下去,只碰到一个小小的盒子,没有棺木。宇文方心中千回百转,好希望挖开来只是一座空坟,那么,至少表明萧然还有可能活着。虽然皇上盛怒之下会越发痛恨萧然欺君,可至少人还活着,希望就还存在……
  
  坟墓见底了,里面放着一只四四方方的锦盒,盒子旁俨然躺着萧潼赐给萧然的那枚金牌。当萧潼的目光触及那枚金牌时,他冰山般的面容霎时瓦解,震惊之色从他脸上每道轮廓中流露出来。那枚金牌……怎么会在坟里?犹记得当初萧然因为私换摩钩出狱,被自己识破,要将他的金牌收回,那一刻少年受伤的表情仍在面前。他是将金牌看得比命还重的啊,可是,此刻它却躺在坟地里。难道……
  
  窒息般的疼痛刹那间涌进胸膛,萧潼死命咬紧牙关,将那种噬心的疼痛吞下去。脸色已经渐渐发白。
  
  宇文方将那只锦盒拿在手中,双手呈上来。萧潼接过,缓缓打开,却发现里面是一盒子灰。他的手指轻轻颤抖起来,可当他转向秋若水时,脸上又换上了冷峻、严厉的表情:“水儿,这是什么?”
  
  “是萧郎的骨灰。”秋若水伸手,将他手中的骨灰拿过来,轻轻盖上盖子,用手指慢慢抚摸着,动作轻柔到极点,就好象捧着一个极易破碎的珍宝。
  
  “不!”萧潼发出一声低吼,如同一只沉睡中的野兽突然被利器刺中,吃痛地咆哮起来,却仍然带着浑沌的睡意,“不可能。他为什么要火化?为什么不留下自己的身体?”
  
  “萧郎道,身似飘蓬,心如飞絮,这具皮囊不过是个累赘,要留着他干什么?不如化灰、化烟,与虫蚁同朽,与草木共腐……”秋若水喃喃地说着,声音渐渐哽咽。
  
  宇文方再也控制不住,伏在身旁一棵大树上,泪水滂沱,压抑着痛哭起来。而萧潼则呆呆地站在那儿,脸色渐渐变得如同死灰。浑身僵硬,目光无意识地落在那个挖开的空坟里。
  
  秋若水缓缓走到坟边,蹲下身,将骨灰放进去,用手扒着泥土,一下下推进坟里。眼泪成串地落下来,滴进泥中。
  
  萧潼好象刚刚明白过来,向侍卫挥了挥手,侍卫上前扶起秋若水,几人又用手中的刀剑将土重新垒好。
  
  “皇上。”秋若水转身萧潼,淡淡地道,“你已经看到了,萧郎已经尸骨无存,不知道这骨灰对刑部结案是否有用?若是皇上仍要带走,便请皇上定夺吧。”
  
  好象一根冰锥突然扎进萧潼的心里,他只觉得浑身血液迅速冻结,那种冰冷的疼痛瞬间袭遍全身。他的身子不易察觉地晃动了一下,旁边一名侍卫伸手扶住他。萧潼轻轻推开:“走,我们回去。”
  
  一行人默然地往回走,到暗香居,萧潼站住,看着秋若水纤细的身影,勉强平定心神,涩声道:“水儿,你怀了三弟的骨肉,在这山野之中如何生活下去?不如跟朕回京吧,你大嫂会照顾你的。”
  
  秋若水抬起眼帘,长睫上染着薄薄的水雾,看着萧潼,静静地微笑:“多谢皇上垂怜,萧郎临终时留下遗言,他要长埋在青山绿水间。既然皇上不再追究他的罪责,同意让他留下,水儿要呆在此处陪着他,将来我们的孩子出世,也要在这儿陪着他父亲。”
  
  “王妃……”宇文方想开口劝导,却被秋若水拦住:“宇文大人,水儿知道你的好意,只是,请不要让水儿为难,好么?”
  
  两个男人分明从这位弱女子身上看到坚定不移的力量,他们愣愣地出了半天神,彼此交换一下眼光,颓然作罢。
  
  蹄声远去,山谷里传来阵阵风声,空洞而幽咽。秋若水脚下发软,身子晃了晃,几乎支撑不住自己。一双温暖而有力的大手扶到她肩头,耳畔有人柔声低语:“水儿,辛苦你了。”
  
  秋若水回眸,看到丈夫苍白的脸、苍白的唇,依然带着温润的笑容,可这笑容却让她蓦然心碎,眼泪大滴大滴地流下来。
  
  “萧郎,你都看到、听到了?”
  
  “是,我都看到、听到了。”萧然轻笑,“这下,我可以彻彻底底地死了,一切烟消云散。我的心总算可以安定了……”喉咙里涌起淡淡的血腥味,萧然用力将它咽下去,扶着秋若水走进内堂。
  
  出谷的烈马在狂奔,风声怒吼,如刀锋般从耳边刮过。萧潼拼命挥动着鞭子,马不停蹄地奔出足有三十里,忽然身下座骑仰天立起,一声嘶鸣。
  
  “皇上!”惊呼声中,萧潼的身子从马上滚下来,重重跌倒在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第一百零三章 焚心之痛

  宽敞的马车里铺着毛绒绒的垫子,萧潼倚在车厢上,脸色灰白,轮廓分明的五官仿佛蒙着一层淡淡的烟雾,朦朦胧胧的表情看不真切。
  
  宇文方策马跟在车旁,前后都有几名侍卫保护。车帘挡得严严实实,见不到里面的情形,可他听见里面传来沉闷的咳嗽声,有时一连串响起,咳得仿佛要连自己的心都呕出来;有时又是间歇的、虚弱的,听得人心里如百爪挠肠般难受。
  
  侍卫们不敢放马狂奔,只能随着马车缓缓前进,北风凄紧,天空布满阴霾,四野寂寂,路上行人稀少。宇文方裹紧身上的大氅,仍然觉得寒意侵骨,浑身止不住颤抖。皇上一下子病倒,吐血、受寒、咳嗽不止,不能骑马,只能改乘马车。回京的路一下子变得遥远了,而天气又似乎越来越寒冷、阴沉了。
  
  每个人的心中都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年轻的侍卫们个个脸上露出凝重、暗沉之色,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朝气。马车内传出的咳嗽声每一声都象重锤敲在他们心上,跟随萧潼那么长时间,谁都没有见过他们的皇上落到如此凄惨的境地。
  
  宇文方抬头看着天空,眼角有冰凉的泪滴落下来。然儿,你在天之灵看到了么?皇上他毕竟不忍心,他毕竟是对你好的。可是,天人相隔,即便你看到又能如何?谁还能来安慰他,温暖他那颗冰冷、受伤的心?那样强势的人,倒下去就如同一座山轰然倒塌,强烈的反差让人看着越发揪心。他是从来都不肯向人示弱的啊,可是这一次……这一次他的忧伤全部倾泻出来,当着侍卫们的面,一发不可收拾……
  
  凤清宫,大臣们一个个进来面奏,又一个个安然退出。似乎感受到宫中的气氛不同往常,他们的脚步放得格外轻,举止变得格外谨慎。每个人都看到,他们年轻的帝王容颜憔悴、脸色苍白,因为急剧消瘦,他的五官越发棱角分明,嘴唇更薄,比平日多了几分刀刻般的冷硬,不似朝堂上熟悉的高贵之姿。
  
  支撑着处理完国事,将堆积如山的奏折都批阅完,萧潼站起来,脚下虚浮,一步步挪到宫外。宇文方正好过来,连忙扶住他:“皇上,要回寝宫么?”
  
  “正是,去请皇后过来。”萧潼的声音有些沙哑,微微带着喘息。
  
  “皇上,皇后娘娘还不知道……”宇文方黯然垂首。
  
  “她迟早总要知道的。”低沉的声音,夹杂着叹息。
  
  寝宫中,萧潼浑身缟素,投在墙上的身影孤寂而落寞。一杯清茶递上来,陆宛柔含泪的眸子中映出萧潼黯淡的面容:“皇上,三弟他……当真连尸骨都不愿留下?甚至都不愿再进祖坟?”声音哽住,好久才重新发出来,“这样孝顺、懂事的孩子,怎么会这么狠心?他难道再也不当自己是萧家子孙,再也不当你是他大哥了么?”
  
  萧潼惨笑,耳边似乎又响起秋若水的声音:“萧郎道,身似飘蓬,心如飞絮,这具皮囊不过是个累赘,要留着他干什么?不如化灰、化烟,与虫蚁同朽,与草木共腐……”
  
  喉咙里再次涌起血腥味,萧潼背转身去,用袖子掩住嘴巴,轻轻咳了两声,殷红的鲜血染上雪白的衣袖,他将那一块血迹握在掌心,不让陆宛柔看到。
  
  “朕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决绝、如此不留余地。这么多年,朕白白为他操了那么多心。呵护也罢、苛责也罢,生气也罢、宠爱也罢,到最后转瞬成空,不过是一场烟云,一个梦……也许,朕从来都没有了解过他,从来都没有看懂过他。然儿,他向来只活在他的世界中,随心所欲,任性纵情。他有他的道义、他的原则、他的良心、他的坚持,而朕,却总是在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他。也许,从一开始朕就该放开他,让他去江湖,去闯他自己的世界。他不适合呆在朕身边,是朕在逼迫他、限制他……”
  
  “不,皇上,你千万不要这么说。”陆宛柔已经泣不成声、心痛欲裂,却仍然试图去安慰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人,“臣妾知道你是真心疼他的,只是……三弟他福太薄,我们留不住他……他是天上的谪仙,他应该生活在琼楼玉宇中,他应该隔着云端看人世纷扰,他不是红尘中人……也许,是老天将他要回去了,我们,我们不配拥有他……”
  
  “也许是吧。”萧潼轻轻笑起来,“朕贵为天子,贵为九五之尊,却始终比不过老天。所以,老天将他收回去了,朕只能看着,看着,什么也抓不住,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抓不住……”
  
  陆宛柔失声痛哭起来,紧紧抱住萧潼,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衫:“皇上,你不要这样,你这样子……臣妾看得好心痛。”
  
  萧潼轻轻推开她,举袖擦掉她脸上的泪水,柔声笑道:“梓童,你别难过。朕挺得住,朕不会倒下的。你回去吧,让朕静一静,朕没事,你放心。”
  
  “皇上。”陆宛柔动了动嘴唇,想对他说,让我留下来,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可是她看到萧潼眼里的坚持,只能无奈地低声应是。
  
  夜,寒冷而漫长,萧潼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在睡梦中辗转身躯,发出浑浊的咳嗽。眉心纠结着,满脸都是痛苦。
  
  “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寻思起,从头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后生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缥缈的歌声在耳边响起,好熟悉的词,好熟悉的曲子,那些字句,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一身白衣的少年缓缓向他走来,远远地跪下,深深俯首:“大哥,请恕小弟不告而别。黄泉路杳,从此只有魂相寄、梦相随,小弟不孝,再也不能伺候你了……请大哥保重……”
  
  “然儿,你要去哪里?朕不许你走,你回来!”他嘶声大吼,可是声音堵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雪白的身影渐渐飘远。
  
  “大哥,我是冤枉的,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可你不相信我,你不相信我……”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如泣如诉。可是人在哪里?为什么看不到那个白色的身影?
  
  然儿,然儿,你食言了,你撒手而去,连头都不回。你讲的什么忠,什么孝?你眼里还有谁?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绝情!
  
  “大哥,我好冷、好累,我没有力气。我只想就这样躺下去,好好睡一觉。对不起,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厚望,请原谅……”
  
  “我不配做萧家子孙,我只是一个孤魂野鬼,只想飘荡在荒野中,飘荡在青山绿水间。请你不要来找我,我不会回去。放开我,放开我的魂魄……”
  
  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又浮现在眼前,只是那样苍白、那样消瘦。漆黑的眸子中有浓得化不开的痛苦,看着自己,不动,不语,只是默默看着。千言万语都在眸底流转,尊敬、孺慕、愧疚、心痛、哀伤、悲悯……化作短短的一句,飘散在风中:“大哥,永别了……”
  
  “不!”萧潼狂吼一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满头的冷汗,浑身颤抖。四壁烛影沉沉,帘幔无风自动。
  
  “然儿,然儿。是你么?是你来看朕么?”他向黑暗中低唤,“你过来,朕会看得到你。你来,不要走……”
  
  什么声音也没有,可是耳边似乎仍然回荡着梦中的声音:“大哥”,“大哥”。萧潼咬一咬牙,深深吸了两口气,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一些。挣扎着爬起来,靠在枕上。
  
  “大哥,我是冤枉的,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可你不相信我,你不相信我……”字字句句分明地响起来,萧潼浑身一震,心中好象有冰水瞬间流过,脑子里隐隐有什么东西在闪动,呼之欲出。
  
  “如果皇上认为与属下有关,那便是有关了。”
  
  “如果皇上认为是属下给的,那便是属下给的。”
  
  那样负气的神情、负气的话,自己怎会听不明白、看不明白?萧潼,萧潼,你混蛋!是你逼死了他,是你亲手将他推下深渊!你不配当他的大哥,不配当他的君王……胸中剧痛,五脏六腑仿佛一齐被翻绞了过来。萧潼闭上眼睛,泪水一下子涌出眼眶。
  
  小孤山,暗香居,烛光照在秋若水脸上,眉目如画,楚楚动人。萧然默默地看着妻子熟睡的面容,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
  
  伸手摸到怀中的金牌,拿出来,仔细看着,看着,泪水一滴滴落下来,流过他绝美的脸庞,打湿了手中的金牌。
  
  




第一百零四章 冷香如故

  赵凝儿带着宫女走在漪兰湖畔,依然是一身火红的衣裙,外面罩着狐裘短袄。自从知道自己怀孕后,她的心就一直处于混沌迷茫之中。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清醒的,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自己活着的目的是什么,可是,现在她觉得她已经迷失了自我。
  
  萧潼,萧潼,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一个威严冷酷、睥睨天下的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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