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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蔷薇-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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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优雅,像是微风拂过花朵。
“回去吧,不要白费力气了。”声音将寒冷的空气送入她的血管,在她僵硬的时候维克多·梅利弗伦站起来,红风衣的
下摆遮住她因惊愕而丧失表情的脸,“告诉他们,我再也不会回到教团去。”
“等一下!”
一种奇特的愿望在那一瞬间占据了她的全部意识,击溃了十八年来她被灌输的贵族教养和女性道德。她下意识伸出手,
整个身体都往前倾,才终于勉强够到了他的衣角。
她抓住那片布料,仿佛抓住即将随风飘走的浮生一般。阳光渐浓,初夏的虫鸣声此起彼伏,逐渐交叠成千篇一律的背景
音乐。
他低下头的同时她仰起脸。她不知道,将这个男人过去二十二年的绚丽青春一夜间践踏成残破过往的另一个男人,碰巧
同她一样,也是黑发黑瞳。
她不知道,自己的外貌特征在这个男人眼里灼烧成了怎样扭曲疯狂的爱恋。
维克多·梅利弗伦定定地望着她,蓝色与黑色的目光碰撞在一起。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不再是自己,她变成了别人,变
成了拯救过他而又毁掉他的那个人。
她忽然被拉起,撞进金发的年轻男子怀中,动作快得像一阵风。在她理解这一切前,男人已经掠夺了她的唇,并且得寸
进尺地继续下去。她被迫扬起脸承受落到颈间的吻,绝望地想起来以前在小说上看到,几乎成了笑话的情节。那个故事
里的倒霉女人发现自己丈夫在床上叫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但是梅利弗伦没有叫任何人。他只是那样掠夺她,似乎要将灵魂从那吹之即破的皮肤下吸出来。他们所有的自尊,教养
和分寸都像她那件蓝色夏裙一样被撕成条,扔在脚下。
有那么一瞬她似乎清醒过来,想要反抗。然而看似纤细的梅利弗伦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也没有坚持到底。
激烈的过程中她不自觉已经汗水淋漓,束好的头发散开了,披在肩上的黑色长发更加刺激了男人的神经。然后她被按在
沙发上。
在和其他命运转折点一样突如其来的初体验中,他们都有着太多未知。前途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生命是肩上的灯,每
次回头都会熄灭一盏,三盏尽灭便永远走不出黑暗。
他们在彼此的身体上摸索着。与异性的亲密接触对于双方来说都是第一次,因而他们没有丝毫经验,像两个在原始森林
里迷路的孩子,相互取暖,探索着通往彼此的方向。
对女人来说,初夜并不是愉快的。伊丽莎白还很年轻,她的身体像十八岁少女应有的那样青涩,柔和,线条流畅,果仁
一般充满生命原真的清香。在这之前的很多年中,婚姻对她而言都是一个缥缈遥远的概念。她没有一般少女那样对男人
泛着粉红泡沫的期待,因为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此生几乎没有希望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所以当自己猝不及防地被推
到前线时,她唯一能做的只是攀紧男人精瘦光滑的肩,为疼痛寻找一个合适的出口。
维克多·梅利弗伦的爱与恨在她身上点燃了,处女的身体因无法承受予取予求的剧痛而蜷缩起来,又被不由分说地打开
。她试图侧过脸,不让他发现自己哭得不成样子。事实上他们早就没有所谓的样子了,她丰实的乳房被压在两人身体的
缝隙间。
她所赐要在他里头成为源泉,直涌到永生。
她勉强抽出一只手,好抓住些什么,不让自己彻底沦陷在这场甜蜜而残忍的暴行里。她悲伤地发现,他爱着另一个人,
她却在承受着所有爱情带来的苦痛。
或者说,陪他一起承受。
因为爱。
她在知晓爱之前便知晓婚姻,在知晓婚姻之前便知晓性。
只是她并不真正知晓他,却已在为他难过,将自己的悲喜与他合为一体了。
在她成年的第一夜里,她恍惚梦见少年的最后一夜,她的哥哥在病榻上对她说,伊丽莎,我亲爱的妹妹,你要怀着爱与
梦想,不卑不亢地活在这世上。
因为人没有坚强到不怕任何伤害,从而没有信仰地活下去。
她随着他的幅度一下下振动,这是拯救,是她对他的拯救。
她确信自己最后是失去知觉了,埃德加在她耳边一遍遍告诉她,死亡不过是去旅行。
死亡不过是去旅行。
她终于支撑不住,□前她看到窗外麻雀倏地飞过。
61。福音末书
将伊丽莎白唤醒的是两道弯月形的橙色光斑。被眼睑筛过的阳光在她视网膜上留下边缘模糊的光块,她感到不适,于是
颤动一下,睁开眼。
卧室的窗被大大拉开,上午清秀的阳光飒沓铺了满面。那种卓越秀丽的光线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一时疑惑,忘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忘记了自己的立场身份,开始环顾起四周来。这间卧室装桢得很漂亮,精致的银
器在柜子顶上优雅地前后摇摆,木质家具馨香四溢,深红色的沉重窗帘在风中矜持地晃动,隐喻着某种高贵的情操,奢
华而不糜烂,维持在一种馥郁深沉的格调上。
即使陷入如此不堪的境地,她也几乎要被洛丝罗林庄园金红色的温暖和落寞感动了。
但她还是及时清醒过来,无论庄园多么富丽,孤零零地躺在别人家的床上终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
这个事实令她像火葬场里被灼烧的尸体一样,以惊人的速度直直从床上弹起,引起初经人事的身体一阵难以启齿的疼痛
。那种痛来源于身体最隐秘的花园,联系着一个女人自过往到将来全部的生命意义。玫瑰绽放开来,伴随着嵌入骨血的
锐刺,荡漾到四肢百骇,令她咬紧了唇,差点再次痛哭出声。牙齿与皮肤接触的地方颜色陡然发白。
尽管如此,她还是维持着自己没有再倒下去,跌回那个将要淹没她一生的美丽噩梦里去。她发现自己寡廉鲜耻地想起了
前一天夜里她第一次接触到的异性身体,散发出红玫瑰优雅而致命的香味,被咬破的唇里淌出一缕腥甜,从灵魂深处腾
起孽火,玻璃般不堪崩碎的贞洁和理想,错位的爱情诱导着悲伤的□,廉价的泪水划过凸起的颊骨,以及碾碎她的动作
,和维克多·梅利弗伦在她耳边不断呢喃的,仿佛异国诅咒般模糊不清的呼唤和呻吟。
仅仅是想起来,她就为自己这样践踏父亲和兄长为她界定的尊贵身份而感到羞耻。然而她搜索遍了自己的内心,竟然没
有找到愤怒和憎恨,只觉怅然无措,不由得更加迷茫。即使整个空间里空无一人,也不禁面红耳赤。
又或许,伊丽莎白·洛森从来不懂得恨。这是她面对所有强加于她的不公和悲哀所能使用的,最有力的武器。
于是她试着动了动身体——在这个过程中她发现了自己身上一件薄薄的白色丝绸睡衣,她不知道是谁替她换上的,选择
一个不那么疼痛的角度,准备下床。无论命运在她的前途上张开怎样的血盆大口,至少这样事情会前进,而不是停留在
一个混杂着污秽和鲜血的当下。
就在这时,有人干扰了卧室门上的信号。
有那么一瞬她以为维克多·梅利弗伦会出现在她面前,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尽管在一场无解的爱情悲剧中这样的解释
并不存在。门口的人身上金红交相辉映,一度给了她虚幻的希望。然她随即发现那不过是个穿红制服,胸前别着金色家
徽的年长侍女。
她大失所望,再次瘫坐下来。侍女却十分平静老练地关上门,在这种世家的魔法保护体系里,门上所有的结界都会自动
修复。
她眼睁睁看着侍女穿过玫瑰花纹的窗帘和漆成金色的灯架,在床前向她行了个对待客人的礼,把一套完好而看起来十分
昂贵的紫色套裙放在床上她没有躺的地方,一切动作都十分娴熟。
洛丝罗林的仆人是理应训练有素的,只是侍女仍掩饰不住略显尴尬的笑容,让她平添不安。
“这是先生让我拿来给您沐浴完以后换上的衣服。”侍女彬彬有礼地说,“您如果需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先生嘱咐我
照顾好您。”
“带我去见你家先生。”
她只提出了这个要求,也几乎是她在洛丝罗林庄园度过的后半生中唯一的要求。
“啊…好…可是……”然而侍女却怔了一下,熟门熟路的礼仪卡在僵硬的笑容上,变得吞吞吐吐,“洛森小姐…我们先
生……”
“你们先生不想见我?”
她问得这样干脆,乃至于可怜的侍女无所适从,尴尬地四下张望。她本是温润如玉的女子,也不想这样为难一个仆人,
于是点点头打发她出去。
待侍女完全退出她的视野,她终于精疲力竭似的向后仰躺下去,无助地等待胸口的波动恢复平静,才勉强撑起疼痛不已
的身体,转向浴室。
伊丽莎白把自己收拾停当时已经接近午饭时间,墙上挂钟那两根雕刻华丽的指针几乎重叠到了最上方。
她之前穿来的衣服被完全撕毁了,因而她只能接受了那身紫色套裙,也完全无心欣赏自己在其中的模样。
庄园里不允许修改空间,她的魔法技能也由于上学有几次中断而并不算特别高明,因而她选择扶着栏杆一步一颤地下楼
。
因着女人特有的奇异直觉,她下意识地避过了建筑主体,从一旁的门出去,进入庭院。
她的身体状况不适合行走,但即使在疼痛和羞耻的折磨下,她仍忍不住欣赏起沿途的景致。她自己的家叫作林肯希菲特
庄园,也很是漂亮华贵。但即使是从那种名门里出身的她,也不禁要为洛丝罗林蕴涵着厚重灵魂的巧夺天工而五体投地
。庄园里的河是人工开凿的,却依然环佩叮当,水从高处落下的声音如同云雀的鸣声,溅起大片水花,光线在其中九转
千回,折射成光怪陆离的万花筒。石铺的小路绵长曲折,两岸幽静恬淡,只有水声和鸟雀的歌声,和成遥远的弦音。
在这其中,红蔷薇不容辩驳地占据着显耀的地位,即使在万木勃发的初夏,也压倒了其他任何植物发起的挑战。这些火
一般的花朵互相比着肩,无论季节气候都不管不顾地一路燃烧过去,在枝上点燃一盏盏血色的灯火,亮成鲜红的皓城。
它们肆意挥霍着自己脆弱而卓绝的生命力,然后陨落下来,至死昂着高傲的头颅,在与地面接触的瞬间粉碎,花瓣在地
上铺成班驳交错的生命图腾。
这是梅利弗伦家族的标志,也是这个家族宿命的象征所在。金色是阳光的温暖和包容,红色是蔷薇与血的性情和决绝。
它们纠结在一起,成为一个绚丽残忍的预言。
地上的花瓣逐渐开始增多,甚至出现了整朵凋落的蓓蕾和盛开的骨朵。花瓣间的缝隙越来越小,石板路渐渐看不见了,
像覆上了一层柔软的血色地毯。
她在道路尽头发现了一处石质凉亭。那道曾经照亮她生命的温暖阳光安静地坐在那里,四周的玫瑰枝向内簇拥着他,仿
佛拥戴唯一的信仰。白玉一般线条优美的指尖在空中划过优雅的圆弧,所过之处立刻又有几朵盛放的玫瑰头颅落地,透
明粘稠的血在枝干的断裂口凝成明晃晃的液滴,花朵向下跌在地上的姿态如同绽开了一块血泊,看起来惊心动魄。
那位罪魁祸首动作缓慢地上下移动着手臂,掐下那些玫瑰的头,指尖划过无数锐利的刺,遍布细小的伤口,鲜血淋漓。
他面无表情,却并非过去那种彻底干净的神情,也不是傲慢,仅仅如同被抽空一般,丧失了全世界的悲喜,而被不存在
的线牵引,重复着无意义的破坏活动。
很快维克多·梅利弗伦身边能够到的花几乎都被掐掉了。这些高傲的红女王只为它们唯一美丽尊贵的主人任劳任怨,甘
愿接受他审判的死刑。
只是这位主人已经垂下长而细密的睫毛,在他依旧白皙却失去光泽的皮肤上印上蝴蝶羽翼般艳丽的刺青。
“折磨这些花有意思么?”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照理说梅利弗伦家的花不关她的事,只要维克多·梅利弗伦给她满意的答复即可。然而那个
有着某种决定意义的短句就此脱口而出,她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渗入鲜红蔷薇的轮回里去,只是怔在原地。
那一刹那梅利弗伦似乎没有发现她,但是在她尚未明白过来的空隙里,他缓缓地转过身来,金发在红风衣上婉转地摩擦
而过。这个镜头在她的记忆里被放慢,每个细节都被放大地极其清晰。
她再一次对上了男人透蓝的目光,她在那其中看到厚厚的尘埃封住原先孔雀石一般的海面。
维克多·梅利弗伦空洞地望着她,眼神中什么都没有,彻底的空虚与沉寂。
她感到巨大的痛苦和悲伤从四面八方向她倾倒而来,把她最后的自尊和坚强压垮了。她以自己都无法想象的速度向前两
步。
她再一次抓住了梅利弗伦的衣服,但这次不是衣角,而是衣领。
在所有人能理解这一切之前,她纤细的手掌就已经加上了她能做到的最大速度,在梅利弗伦那张惊寰的面容上撞出清脆
而响彻天地的声响。
维克多·梅利弗伦被她打得跌进了花丛,他的表情似乎终于有了一些变化,却也只是略略睁大了眼睛,仿佛醒了,又仿
佛永久地醉了。
血丝从形状漂亮的唇边蜿蜒而下,明晃晃的颜色终于把暧昧撕裂开来,露出狰狞的真相。她在梅利弗伦慌慌忙忙地站起
身之前就已瘫坐在地,第一次在他面前泣不成声。
那之后伊丽莎白·洛森与维克多·梅利弗伦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同居关系。蔷薇教团派出的女性联络人在进入洛丝罗林庄
园后成为了新的失踪人口,一度让教团里传出了梅利弗伦族长已经发疯,靠吃活人为生的谣言。
其实站在理智的层面上,伊丽莎白知道自己当时的生活状态没有丝毫保障,可谓是极其卑微而危险。自幼贵族的家教也
让她明白婚前同居在这个狭小而保守的圈子里意味着什么。但是她依旧这么过着,出于内心深处一种日渐流淌进她血管
里的情感,她以此来温暖他,也温暖自己。
她开始用名字称呼维克多·梅利弗伦,开始替他打理凌乱颓废的庄园,组织女佣做清洗工作,修剪那些如火如荼的玫瑰
,尽力恢复洛丝罗林那个她没有见过而想象出的,鼎盛时代的模样。她灰心地发现这座庄园的执念如此强烈,使得她无
法在其中烙下丝毫属于她个人的印记。甚至于在她把银器摆放整齐后它们总会回到原先的顺序,但维克多·梅利弗伦却
可以任意处理它们。打上梅利弗伦印记的东西只对梅利弗伦的主人惟命是从。
只是那些蔷薇已经迅速恢复,重新生长出来,依旧饮下梅利弗伦世代的爱与灵魂,绽放成大片的尊贵卓绝。
她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不是维克多·梅利弗伦的妻子,却自甘堕落似的开始了所有嫁入梅利弗伦家的女人都必将途经
的命运。她不知道,这个家中的女人从来只会融入那个灵魂,而不会留下丝毫个人痕迹。
同时她如同所有娴静体贴的女子那样,接过了照顾维克多·梅利弗伦起居的差事,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人前得体优雅的
年轻贵族习惯性在睡衣外套上一件红风衣,然后就在庄园里四处走动。她不了解维克多过去发生的事,不知道从小时候
起,即使是面对亲生父亲,维克多也会先穿上可以会客的外衣。
尽管她没有任何名分,这个家里老练而缜密的仆人们还是以女主人的礼仪对待她,接受她的差遣。她不知道是因为维克
多关照了他们什么,还是这些见惯世故变迁的人早就揣摩出了命运将要滑向的结果。她为人真诚和蔼,因此很快同仆人
们建立起了良好的关系。因而即使他们都受过训练,也有相应的魔法和道德束缚他们不透露主人的秘密,她还是成功从
他们口中得到了一些真相的碎片,拼成宿命隐晦而悲伤的预言。
至少,她知道了维克多一夜间风华满地的缘由,知道了那个名为艾瑞克·丹佛的男人,知道了自己的存在多么尴尬和无
望。
但是在她尚且能离开的时候她终究没有这么做。事实上之后二十余年里维克多从来没有剥夺她放弃的权利,只是她守望
到最后。
她知道两个月来那个毁掉她生命中第一道光的男人给洛丝罗林写来过好几封信。那些信的内容她不忍看,也不愿去揣测
。因为她心里清楚,维克多当着她的面把那些信都原封不动地收了起来,也一封都没有回,然而那些信的结局无外乎是
陪着欲哭无泪的收信人熬过彻夜之后化为灰烬。
对于有着伊丽莎白这样成长经历的人来说,照顾人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更何况维克多更多的时候只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没日没夜的翻阅抄写那本《双城记》,或者把自己放纵在花园里,望着醺红的太阳升上正午的高空,变成一轮灼白,
而后重又落下来。她望着那个她爱而不爱她的男人在日升日落中消磨他惊艳了一个时代的岁月,不由得非常悲哀绝望。
但是她没有立场去阻止他,她所能做的不过是把栗子派和培根做得尽量鲜美些,在深夜尽全力抱住他,用食物和肉体的
原始记忆反复刺激着那些退化的神经,徒劳地想把被爱放逐太远的他拉回生活里。
所以她直到将近两个月后的深夜在挂着深红色帘幕的床上醒来,才终于从维克多纤长的指尖取下一枚细而晶莹的高脚杯
。伏特加皎洁鲜明的颜色前后晃动,在杯壁上留下椭圆形的痕迹。那光泽晃得她发寒,她却仍需要强颜欢笑的冷静。
“你不要命了么?”她把杯子放在他够不到的地方,故意笑得很讽刺。这表情一点也不适合她。
“再烈的酒也灌不醉我,”维克多却在她面前坐下来,侧过脸没有看她,侧面的轮廓如同山川一般,比女人还要幽深艳
丽,“不过我还没试过,喝到死是什么滋味。”
“不要把死挂在嘴上。”她像一个母亲纠正三观不正的儿子一般,用严厉而耐心的口吻说,本来她这样的女人,生命中
似乎注定要遇到儿子式的男人和婚姻。
“也许这是惩罚吧,”维克多没有接她的话
,酒瓶标签上度数一栏惊人的数字似乎没有被他放在心上,“这样就感觉不到酒精的慰藉了。”
“不,这种慰藉是虚假的。”她感受到了某种神的意念,像是她一直读着的《圣经》,用反复而轻柔的口吻诉说着经世
的道言,“你应该庆幸自己不会沉湎于它而停止前进。”
“我又还能前进到哪里去呢?”维克多站起身,准备出去。幽幽的音调在空间里漾开来。
“站住。”
这个短句一出口,他们都愣在原地,这是对他们彼此都陌生的口吻。
维克多高挑的轮廓一半沉没在阴影里。
她躲在影子后面,拼命克制住自己,在那一刻她甚至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存在过。
“我有孩子了。”
维克多的神情震动了一下,又恢复原状。
“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冷漠的反应让她心寒,但是出于一种更崇高的意愿,她坚持说了下去,“如果你不想,也
可以不承认这个孩子,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但是我一定会生下她,并尽可能抚养她,唯有这点,你不能阻止我。”
维克多没有动,他就那样站在那里,仿佛站到了时光尽头,成了化石。
“我知道你不爱我,”她不禁凄凉地笑了,感到了某种对未来的超然掩饰了本质上的无奈,“但是我爱你。”
“我会离开这里,去你再也不会看见的地方,凭自己的能力抚养她长大。”她支起身开始披上衣,“不管怎样,我还是
要谢谢你给我这个孩子,让我至少能够扮演母亲的角色。我希望她是个女孩,可以健康地成长,也许她是我这一生唯一
的孩子了。我不想强迫你跟我结婚,虽然不希望她没有父亲,但是比起勉强凑合在一起的家庭,我这个母亲可以做到更
好。为了孩子,我什么都可以接受。”
她说出这番宣言的时候是意外平静的,女性的本能在她体内萌发出来,从子宫延展到每根神经。对于一个女人而言,这
是决定性的分水岭。今后她的角色和人格都沉淀下来,成为另一种坚实温暖的光芒。
“我会跟你结婚的。”
她惊愕地望着俊美的男人轻轻看了她一眼,将这个重如泰山却又下得过于轻巧的决定抛给她,便转身溶入了湛白的柔和
月光。
维克多·梅利弗伦与伊丽莎白·洛森的婚礼于八月盛夏的风中如期举行。
从某种意义上,这对新人的婚事也同样在蔷薇教团里砸出了一片哗然。除了原先比较了解维克多·梅利弗伦的人,几乎
所有人都认为梅利弗伦族长是真疯了,才会娶这么一个会对他家族传承构成巨大威胁的女人。但是闲言碎语无法触及事
情的核心,更何况洛森小姐除了遗传病之外,身份上也是世家出身的体面小姐,比起丹佛夫人的来历不明,终究是要强
上许多,因而口水很快厌倦了这个话题。
艾瑞克·丹佛和维克多·梅利弗伦这两位被所有人寄予厚望的年轻人的婚事都以十分诡异的结果尘埃落定,洛森小姐未
婚先孕的谈资也被时间差巧妙地掩盖起来。唏嘘过后,世界平静如同死亡,爱如同分娩的疼痛,灵魂如同新生。
因为各种不便,两场原本应当吸引无数目光而盛大梦幻的婚礼都从简办理,宾客寥寥。其中最大的异常是,维克多和艾
瑞克这对青梅竹马的好友彼此缺席了对方的婚礼。
但伊丽莎白并未感到委屈,事实上在她看来,这已是个还算平和的结果,让她至少有理由去信任自己的未来。
「For better or worse,for richer or poorer。」
他们不按基督的礼仪举行婚礼,然而她站在人群正中央时心里仍默念着。
维克多·梅利弗伦就这样成为了她的丈夫,他送她的戒指用血红的宝石雕刻成精美的玫瑰,钻石镶在中央。只有魔法才
能如此精密地加工红宝石这样坚硬的矿物。梅利弗伦女主人的结婚戒指上,红宝石玫瑰的存在是种惯例。但是她却并不
知晓,维克多没有见过芙蕾娅之泪的样子,只是凭着艾瑞克·丹佛过去很多年里零碎的描述想象成这幅图案。
「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til death do us part。」
末了他拥住她,她感到了他的颤抖。她不知道维克多十四岁时发生了什么,因而不能理解异性的身体对他而言有着怎样
的隐喻。她只是下意识主动抱紧他,如同阳光温暖冰雪。
羽毛一般的吻轻盈地落在眼角。
在她的婚礼上,一句串起所有少女梦幻泡沫的“我爱你”始终缺席。
他在她耳边对她说,谢谢你陪伴我到如今。
谢谢你。
62。皇后与城堡
对伊丽莎白来说,那之后将近一年的时光是她生命中第一个短暂的平静时期。宿命为了平衡她之后漫漫的苦难和艰辛,
又或许仅仅有意在此处划上一道迷惑心灵的柔和曲线,自正式入主洛丝罗林庄园到生下第一个孩子,她的生活始终呈现
出风雨欲来前诡异的宁和。然而她刻意忽略了这种表象下荆棘横生的预言意味,固执地将它们排斥在生活之外。这是她
哲人般的智慧,也是她自幼面临持久不幸的钝痛而磨练出来的唯一盾牌。
她结婚时已经怀孕,女人的本能让她把生命重心都转移到了这个前途未卜的孩子身上。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她会就此忽
略她的丈夫。维克多在她耗尽灵魂中全部温柔的关怀和陪伴下,气色也终于有了些好转。尽管他幽深而立体感十足的绝
色容颜上,笑容依然有着凄凉的残色,但至少她终于能时常见到他微笑了。她内心深处知道,维克多在她兄长葬礼上赐
予她的阳光已经永久褪去,而今他含有悲哀底色却依旧宁静温暖的唇角,是她今后一生中要背负的东西。
维克多也并非是没有良知的人,在他们脆弱如纸的新婚第一年凭借本性的洁净和柔和尽力补偿了缺失的爱情,也至少能
对她作出一些回应,开始看各种书,不再翻来覆去地折磨那本已经掉页的《双城记》了。她孕期的生活总体而言,面上
还算过得美满。虽然维克多没有表达出丝毫回蔷薇教团的意思,但对她而言已完全不重要。艾瑞克·丹佛夺去了他对生
活全部的美好信念,他仍愿意分一些温柔给她,她已无上满足。
这一切与伊丽莎白的成长经历相对比,竟然已足够让这个可怜的女人感到幸福,暂时忘却了所有可能的灾难。
跨过一八八八年冬天的时日里,她时常想着,如果能这样皓净如雪地过下去,能够于每日清晨醒来,躺下时尚能入眠,
已经很好。
一八八九年三月末,她生命中真正意义上的转折混合着污秽和新生的血液,在她柔韧的身体上留下铭入灵魂的疼痛之后
降临到了人间。
如果有所谓神的话,或许是知晓她之后几年内的命运太过坎坷,迫不及待地给她灌下甜蜜的汤药。她与他的第一个孩子
,这一代第一个姓梅利弗伦的人是个健康的女孩。这或多或少延缓了可能到来的危机,让她能继续在安稳的幻境里逗留
。
女孩有着精致的黑曜石瞳仁,长出的细碎头发也是黑色的,继承了她的血脉。然而不久她就从孩子头发生长的趋势中发
现了平直飒然的痕迹,同时眼看着女儿眼眶的轮廓越长越深,艳丽幽邃。这又是来自他,然她与他的因素结合在一起,
又与黑色长直发,五官俊美的艾瑞克·丹佛凑成了一种惊人的巧合。
她只有在这种时候才因女儿身上延续的某种执念而感到莫大的悲哀,但是她苦笑着不言语,没有同他提起这个话题。
他们的长女被取名为凯珊德拉,昵称取了后半部分的词根,是她从占卜书上看来的名字,来自古希腊一位伟大而命运悲
苦的预言者。她知道他不喜欢预言,这同样也是受了艾瑞克·丹佛的影响。但是当她提出这个名字时维克多没有反对,
而她只是心平气和地告诉他,她喜欢这个名字的发音。
她知道丹佛家未来少主诞生的事,尽管在洛丝罗林庄园内这是个不可言明的禁忌话题。她不由得讽刺地想,如果不是自
己丈夫同艾瑞克·丹佛这层关系,也许她的女儿还有希望当上未来的丹佛夫人。
当然,更深一层的悲剧是,她知道如不是这样,也将不会由她来生下这个孩子。
这实在极其矛盾而又没有出口的逻辑,因而很快被她丢到一边。
即使是梅利弗伦家族在蔷薇教团彻底消失的日子里,艾瑞克·丹佛也没有停止过给洛丝罗林写信的努力,一年来从未间
断,即使维克多没有回任何一封给他。
作为朋友,她不得不承认艾瑞克·丹佛其实对维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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