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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蔷薇-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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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后,那位玫红色的小姐不但没有被她追求对象有礼貌的冷淡吓退,反而越挫越勇。而周围也开始有其他颜色的女
人毫无意义地来回晃动,准备伺机加入。
他终于站起来。
“爸爸,”维克多没有注意到过,自己的笑容和他父亲有着遗传般惊人的相似,都在温和中含着刻骨的无奈,“我先去
别处看看。”
他父亲立刻转身,下意识伸出手拽住他。
然后尴尬被异常戏剧的形式打破了。
“莉迪雅?!你在这里做什么?!”
维克多和他父亲不约而同地望向洪钟一般的声音来源,只见一位脸型方正,个子高大的夫人大踏步走过来,身后跟着一
个穿深蓝裙子,化妆技术平平的阴沉少女。与女儿们的气质全然不同,这位年长的夫人显得十分高雅而严格,也许年轻
时也是个美人,但前提是忽略她那太过沉重的脚步声。
“莉迪雅,我找了你好久!”那做母亲的首先转向她女儿,神情确实十分严肃,“我告诉过你,不许胡闹!”
“可是妈妈…”
“行了,别在这丢人现眼。”母亲坚决打断了莉迪雅的话,“你真该好好学学礼仪。现在,凯瑟琳,带莉迪雅去把妆化
好。”
那个穿深蓝色礼服的阴沉女子上前一步,把她妹妹拉走的同时回头望了一眼。
“啊,好久不见了,梅利弗伦子爵。”待到两个女儿走开,那位夫人的口吻才缓和一点,故意摆出了一副轻松的表情,
“距离我们上次在你婚礼上碰头差不多有九年了吧?你大概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
“怎么会呢,威瑟斯朋夫人。”也许是面对一位长辈,维克多和他父亲还是都站起来向威瑟斯朋夫人致了意,“难道您
把我想象成忘记恩师的人了?刚才的两位小姐是您的女儿?”
“让你见笑了。”似乎终于进入正题,威瑟斯朋夫人的笑容也更加舒展了开来,“穿玫红礼服的是小女儿莉迪雅,十七
岁,你已经和她交谈过了。另一个是大女儿凯瑟琳,二十岁。我们一直住在纽卡斯尔,你大约没有见过她们。”
“纽卡斯尔的冬天一定很糟糕吧?”梅利弗伦子爵仍试图转移话题。
“确实够冷的,不过也别有风味。”威瑟斯朋夫人装作顺口提起一般,眼神晃动了一下,“你知道,只有亲身体验过才
会明白……欢迎你随时来访,我们会很高兴。”
听到这里,维克多终于做了一个把手抽回来的动作。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他父亲放开了他。
当时他并不懂得这个动作在他之后生命中切肤的隐喻意味,只是向某个不确定的对象点了点头,逃一般匆匆穿过长排的
桌椅,消失在纸醉金迷的人群中。
其实维克多并不缺少玩伴。他到了宴席外围之后,与被他们各自的父母牢牢看在身边的莱维因,海默尔和温斯顿他们打
了招呼,然后很快就碰上了查理·贝肯斯。对方手里拿着一副和小孩子身体不相称的大盒子,表情十分兴奋。
“别管大人了,让他们玩他们的去吧。”干劲充足的黑短发男孩挽住他的手臂就把他往休息室拖,“我们找个地方下棋
去吧,我把爸爸送我的一套新棋带来了。”
虽然这个年纪的孩子棋艺算不上多么高明,但下棋和舞会比起来,实在算得上安静而有益身心的活动了。
维克多盯着黑白六十四格的棋盘,眉毛轻轻皱起。他不像一般的孩子那样对输赢斤斤计较,但是从刚才开始他连一局也
没有胜过,这实在是有些难堪。似乎神不喜欢世上有任何一只完美的苹果,在赐予他对钢琴和文学惊寰的天赋之后,让
他对包括下棋在内所有需要精密计算和谋划人心的技艺都十分苦手。
贝肯斯咧开嘴笑,顺手把皇后向斜前方挪了三格,维克多的一座城堡就在这个不费吹灰之力的动作下颓然倾塌,发出非
真实层面上的巨大响声。
现在维克多的国王失去了几乎全部的屏障,贝肯斯的笑容扩展地更开了。和维克多不同,查理·贝肯斯喜欢下棋,喜欢
拉着水准远不如他的好朋友对局,享受对方无力反抗时一面倒的胜利感。这并不是说他有什么恶意,说到底他也不过是
个孩子,无法理解这不但不能给他带来任何真正意义上的胜利,也为他的朋友造成了难堪。而且维克多自己也不放在心
上,以惊人的耐心陪他玩一轮又一轮无趣的对局,直到贝肯斯尽兴为止。那是他自己的善意和温存,只是贝肯斯总是感
受不到。七岁的孩子没有多少深沉的心计,然而贝肯斯不知道,自己在这种场合的笑容含着阴邪的意味。
“怎么样,要不要认输呀,维克多?”
现在离将军的结局已经不远,维克多无可奈何地苦笑,拿起他的骑士,准备走完毫无意义的最后一步。他不会轻易中途
弃局,并非他认为这样多么有损尊严,只是不希望朋友扫兴,尽管这种棋局原本就没有什么兴致可言。
然后贝肯斯的笑容忽然就僵了,仿佛先前一直是被缝在他脸上,终于线脚崩裂而脱落下来了。
维克多感到有人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出现,吓了一跳,却在未来得及回头前被人握住执棋的右手。
“还没将军就要别人认输了?”
几缕笔直而柔软的黑发垂到他眼前,泛着卓绝而意外艳丽的蓝色光泽。垂下的长发将那人略显苍白的皮肤切割成视觉上
的条状,如同植物在白玉山崖上义无返顾地生长。俊美的五官轮廓隐约可见,黑与白的极至对比浓缩起来,惊心动魄。
“艾…”
“你不太重视自己的士兵啊。”艾瑞克·丹佛却没让他把混合着惊喜的诧异口吻进行到底,握着他的手把骑士放回原处
,然后自己拿起被冷落在一旁的一名士兵,“要是你多让士兵发挥作用,就不会这么被动了。要知道,士兵如果愿意努
力,也是可以翻身成为贵族的。”
然后维克多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个士兵被两根纤长的手指夹着,移动到了一个他想都没想过的,得天独厚的位置。刚才还
气势汹汹,盯着白国王不放的黑皇后刹那间就成了四面楚歌的中心了。
贝肯斯的脸色顿时又暗了好几分,维克多不由得笑了。
“你真厉害。”在这个年纪上的孩子,赞美一旦出口,便是再纯净不过的由衷心情。
“谢谢。”艾瑞克·丹佛站起来,笑得颇有胜利感,却全无贝肯斯的阴冷,那扬起的弧度中闪着卓越而自信的光,“好
久不见了,维克多。舞会太无聊,我们去别处玩吧。”
“恩…好的……”维克多不仅想要离开喧嚣的舞会中心,也希望能暂时从令他眩晕的黑白棋盘中逃脱出来,但是他依旧
不安地望了贝肯斯一眼,希望得到朋友的谅解。
“等一下!”贝肯斯却不理解在场另两人的用心,气恼地站了起来,转向害他第一次在维克多面前一败涂地的黑发高个
子男孩,“下棋的时候怎么可以教别人?你这是耍赖!”
“好吧,”艾瑞克无所谓地笑了笑,那笑容随意地令人心慌,“不过我可没听说过,一次次战胜水平远不如自己的朋友
来获取成就感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
“你……”
贝肯斯在反击尚未出口前就无法再说话了,艾瑞克·丹佛本就比他高,略抬起的眼睛里满是不屑,怜悯和距离。
查理·贝肯斯在七岁的年纪上,尚未真实接触人情冷暖之前,就从这个第一次颠覆他棋局的人身上,在第一个以上位者
的姿态把他畸形的尊严踏在脚下的人面前,刺骨地体会到了小人物的悲哀和无力反抗。他忽然体会到自己极其渺小而对
方极其强大,强大地可以把他蹂躏成任意形状,并且根本不屑于抛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这真是可耻的差距。
而那个在他心里打下终身耻辱印记的孩子只是在符合他尊贵身份的范围内冷笑一声,拉过维克多的手。
“好了,我们走吧。”
然后维克多不由分说地被拉出了休息室,来不及注意到他好友燃烧成一团孽火的表情。
50。白色钟声
“你还真是难找啊。”
出了休息室,艾瑞克立刻放下了那种冷傲的神情,转过来笑着拍了拍维克多的肩。
“刚才我在整个舞场里转了一圈都没看见你,还以为你不来了。”他拉着新结识的朋友一路向宴会厅的后门边走边聊,
眼底笑意渐渐凝聚,“不过这里女人的裙子太多,确实不太容易找到。”
“抱歉,我和爸爸迟到了一会儿。”维克多依然不安地向身后张望,“刚才我在我爸爸身边,没办法脱开身。”
“行了,别管那家伙了。”艾瑞克却一眼看穿了他,“就算他追上来报仇也不能怎么样。如果不是因为他是你朋友,我
真的很想教训他一下。你居然就甘心被他这样欺负么?”
“既然是朋友,何必计较这些呢?”维克多很认真地说,立刻招来对方的轻笑,“查理愿意陪我玩,我已经很感激他了
。”
“要我看,根本是你在陪他玩嘛。”艾瑞克花了一小会儿才止住笑,拉着他大步走出了宴会厅,“如果你找不到人陪你
玩,完全可以来找我啊。”
“我们就这样跑出去,真的好么?”维克多对自己的行为并没有信心。
“别管那些,”对方却全然是胸有成竹的神情,“这是我的家,我当然可以招待客人。舞厅里实在太吵了,不过我想浮
云城堡该有好几十年没这么热闹过了。”
“你家里从来不举行舞会么?”维克多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白蔷薇的城堡在纯白基调下张扬着冰冷的狷狂,灯光打在那些深邃的蔷薇雕纹上,折射着淡薄的暖意,确实并非是多么
适合举行舞会这类奢靡活动的场地。
“你以前收到过丹佛家族的请帖么?”艾瑞克带着他上了一道漆成纯白色,栏杆上雕着玫瑰图腾的旋转楼梯,“这个家
族不喜欢举行舞会。当然我也不喜欢,本来我只是让爸爸请你来玩,结果爸爸却以为我很寂寞,就请了一大群人。”
“请我?”
“对啊,”艾瑞克似乎觉得维克多困惑的表情很有趣,“从上次在你家里遇见你之后,我还没机会再和你聊天呢。这个
世界上无聊的人太多了,但你不一样,和你聊天很开心。”
艾瑞克停在一扇双开门前,用丹麦语唤来一个侍女,交代了几句,那侍女便恭敬地离开了。
“你的丹麦语和英语都这么好。”维克多在他身后轻轻地说,他自然不会问对方交代了什么,这是一条基本的教养。
“我一年里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英国,”艾瑞克漫不经心地查看了一下漆成银色的门把手,“因为要上学,所以只有寒假
和暑假才会回来——当然,回到这里就意味着整整两个月都冷清透顶,没法和那些在英国的朋友们见面。每日除了写信
,只有读书或者弹琴,只有参加一些宴席时才能出去走走。我跟爸爸提出过以后不回来过假期,但爸爸说,丹佛家的人
不可以太过长久地远离他们的根基,尤其是尚未完全成长的时候。”
“其实你爸爸很爱你啊。”维克多笑了笑。
“我知道。拜托你别学着那些人,也成天对我说这些已经过时的陈词滥调。”艾瑞克回头望了他一眼,却并无责难。他
抬手碰了一下银把手,并没有拧它,门就自动开了。
里面已经有一个人。
准确点说,那是个女人,一个恰在风华正茂的年纪,穿一身银灰色长礼服,梳高簪,打扮得体,却面色消沉,看起来因
生活状态的长期压抑而精神不济的妇人。她发现了门口的两个孩子,转过身的动作却也是慢吞吞的,眼里有与她成人身
份不相符合的畏缩。
维克多一时心生疑惑,然后下一秒就理解了那女子愁苦的原因。
“你在这里做什么?”
即使不是所指对象,维克多仍因为这句话中的冷酷和寒意缩了一下。他有些难以想象,这个女子时不时要承受继子的冷
眼冷语,是如何忍受过来的。
“我…舞会上太吵,我休息一会儿。”
“你下去吧,我需要在这里会客。”然而艾瑞克依然冷冷地望着她,没有给她留任何余地,“反正你也不会弹琴。”
维克多顺着这话把视线移向一旁,一架黑金色的钢琴沉默地注视着盛衰。
“好…好的,”按照常理,那女子应当是长辈,然而她在艾瑞克的目光下,仿佛坍塌一般越缩越小,“你玩吧,你玩吧
…别让你爸爸担心了。”
“也不劳你操心。”
最后这句不带感情波动的话语终于彻底击垮了那女人的希望,她咬了咬下唇,然后匆匆从维克多身边跑了出去,高跟鞋
踏在灰色地毯上,声音沉闷。
静默。
“别这样啊,”许久之后维克多才终于从先前的惊恐和寒意中平复下来,上前了一步,“那毕竟是你母亲。”
“她不是。”
过于迅速而决绝的短句当头劈下,维克多再次愣住,松开了手。
其实,若非那女子的衣着还算得体,而维克多又是善于体会他人内心的人,或许早已将她当作这家里的一个寻常女仆了
。
“你也觉得我很霸道么?”艾瑞克却忽然转过身来,面对他坐下。在维克多的印象中,他一贯自信而卓越,神采奕奕,
因而他的叹息让他手足无措。
那之后很多年,他一直深刻地记得艾瑞克冷酷卓绝的神情,只因当时那神情的对象并非是他,他也没有意识到那对自己
而言意味着多么深重的东西。
“不,不…我没有这么觉得…真的!”他深吸一口气,才得以继续下去,“我只是…”
“我妈妈在生我的时候因为难产去世了,”孩子苍白的脸藏在垂下的发丝后,“我没有见过她,所以你知道,也谈不上
对她多么有感情。四年前,我五岁的时候,爸爸又找了一个女人来填补女主人的空缺。虽然我爸爸是有身份的人,但是
如果结婚后仅仅是一个摆设,不能有孩子,也没有继承权,那么也没有高贵的小姐会愿意的。所以爸爸就选了一个身家
平平的女人。其实我知道她比我可怜得多,她在这个家里真的就只是一个摆设,爸爸也没有给她戒指。”
“戒指?”
“对,在我们家历代传承的一枚戒指。”艾瑞克伸手把他拉到身边坐下,“是给家里的女主人的,和继承人一样,一代
只有一个人,只有这个女人生的孩子才有对这个家族的继承权。我妈妈过世后那枚戒指就被爸爸收了起来,爸爸从来没
给过她,也没让她生孩子。其实她在这个家里,什么都没有。”
维克多沉默地听着,他下意识知道,对于现在的他而言,除了单纯地聆听,没有更好的方式。
“我真的不嫌弃她的出身,刚才我也说过,士兵努力了同样可以翻身成为贵族。”艾瑞克仰起脸把头发拨开,向后靠去
,“但是我真的克制不住,我看到她就开心不起来,总觉得被一个不相干的人莫名其妙占去了母亲的身份。所以我不想
留在浮云城堡,这里够冷清了,唯一能经常看到的人还是她。我知道我的态度一直让爸爸很为难,爸爸也是为了我和这
个家族的稳定才对她这么不公平,但是我真的没办法,我没办法把她当作妈妈。”
“我知道的,我知道。”维克多转过去,抱了抱他的肩,“我明白的。”
“你是不是要问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事?”他在他耳旁私语一般很轻地说,“因为别人都只觉得我不懂事,想方设
法劝我。他们从来没体会过,但你不一样,至少你不会一提起这个话题就让我心情很糟。”
“别去想这些了,”维克多只能再次轻柔地抱了抱他,“谢谢你信任我。”
“听说你琴弹得不错?”艾瑞克却果断地转移了话题,重又微笑,“我有这个荣幸欣赏么?”
“何必说得那么客套呢?”维克多从椅子上跳下来,金发像阳光一般洒在他灿烂焚城的笑容上,明亮如灯。
旋律跃动着赴向终止,黑与白交替弹跳,空间大幅度凝聚在音符里,空气也随之震荡起来,逐渐抽象成黑与白的两面图
腾,扩散开去,声音晶莹清脆。
最后一小节在白键的猛然下沉中归于尘埃落定,维克多克制住抬手抹去汗珠的冲动。其实对他而言,《La Campanella》
这样的曲子还难度太高,不够熟练。他也不清楚是怎样的虚荣心推动他选择了这首,但他确实想在艾瑞克面前展现出自
己所能最高超的技艺。
“真的很棒,”他身后的黑发男孩轻轻鼓了鼓掌,为维克多的钢琴喝彩的人很多,他却是第一个不矫情吹捧的,“我一
直觉得《La Campanella》太难了。不过其实你不用那么紧张,弹自己喜欢的就好了。”
“我很喜欢这首啊。”维克多用一个笑容掩饰了再次被看穿的尴尬,“这架琴对我来说好象还有点重,但音质太好了。
”
“一八五四年的贝森道夫。”艾瑞克似乎并不在意这点,“确实不错,但琴再好,若是不能遇见与它匹配的演奏者,也
是浪费而已。”
维克多点点头,准备从对他而言太高的呢绒琴凳上下来。
然后就如同注定似的,他踏空的瞬间径直从侧面摔下来,撞上了几个白键,勾起一阵狂躁的音律。
很多年以后他也不明白,艾瑞克如何瞬间出现在他坠落的位置上。
艾瑞克虽然接住他,却也被撞到地上,仍护着他。一时间两个孩子躺在琴凳和钢琴间动弹不得。维克多看见自己的影子
倒映在黑色汪洋里,背景是苍茫的宇宙。
“你在看什么呢?”
他猛得回过神,为自己不知所谓的失神羞愧不已,赶忙挺起身。然而他身下的人却没有动,眼角弯起,对于一个孩子而
言,笑得颇有深意。
“我…我……”
“好了,”艾瑞克撑起身体,笑着拨开他眼前的金发,“你在我面前这么紧张做什么?不过也很可爱啊。”
维克多无言以对,只能垂下眼,没有看见对方笑得波光潋滟。
彼时风景正好。
最后一支华尔兹响起的时候,梅利弗伦子爵终于从威瑟斯朋夫人的死缠烂打中抽身出来,在对一位师长应尽的礼节范围
内委婉地表达了自己对她女儿们的毫无兴趣。面前的酒已基本空了,杯盘狼藉了一桌。然而舞场中心的男女们依旧不知
疲倦地旋转,旋转,逐渐凝成大片的抽象色块。颓靡的灯光从绚丽的玫瑰吊灯里淌出来,呈濒死的姿态在他光洁如月的
皮肤上蜿蜒而过。
他忽然对一切都感到极其厌倦,于是闭上眼睛,准备稍作休息。
“累了的话,要不要去休息室躺一会儿?”
他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却发现丹佛家的主人已经坐到了他边上。
他们本是身份接近的贵族,彼此间只需必要的礼节。但他还是向对方点头示意,接过了丹佛族长手中的葡萄酒。
“其实连我都没想到你愿意来。”丹佛族长把自己的那杯放在了两个横在桌上的空高脚杯中间,“你不是对所有这些事
情都没有兴趣了么?”
“彼此彼此。”梅利弗伦子爵却把视线转了回去,望向色彩斑斓的舞场中心,“不过,是不是真的像你一样,找个女人
放在身边当摆设比较好呢?”
“也许对你来说不错,”丹佛族长苦闷地笑笑,“至少你儿子不会在几乎所有的场合都给继母脸色看。但他或许会埋在
心里独自伤神,所以你还是省心点好,你也不是忍心让你儿子那样的人。”
两个英年丧妻的男人举杯相敬,葡萄酒面明晃晃地闪烁着妖冶的紫光,映得容颜分外苦涩。
51。天平
然后便是生活。
在那些被时光熨平的绵长青春里,他们的生活在种种巧合和必然的庇护下,呈现出与寻常少年无异的,温和而磕磕绊绊
的姿态。而所谓青春被人们冠以各种形容词而镶嵌在褒贬不一的镜框里,置于之后很多年生命的案头上评判感慨,往往
是因为心灵受到亲情和友谊的隆重荫蔽,而又年轻地不自知殊荣,从而将一些细小的音符当作时空断裂的巨大声响,直
至知晓了自己的年少轻狂之后,仍不自觉地受那时生命中一些微弱灯光的指引。
灯火不是太阳,它的意义不在于照亮世界,却能够指引黑暗中行进的路人。
维克多·梅利弗伦那原本有着先天缺陷的青春岁月,却因一次巧遇而得到了令人艳羡的阳光,从而比起一般的十一岁少
年更加丰盈并灿灿生辉。母亲角色的空缺被一位优秀,自信而与他内心契合的朋友所带来的巨大满足和安慰掩在美丽的
表象之下,似乎真的不再影响他那过于剔透的灵魂。
四年前结识艾瑞克·丹佛之后,两个志趣相投的孩子以惊人的速度熟络起来。整个暑假的鸿雁纷飞起到了良好的效果,
开学后维克多的精神状况迅速好转,并成为了丹佛少主所在班级的常客。梅利弗伦的光辉名姓在他日渐开朗起来后,也
成为他快速融入学生间小范围权力圈子的有力后盾,一切似乎都沿着可喜的方向,一帆风顺地朝皆大欢喜的泛滥结局大
步行进。
他生命深处那些令人叹为观止的潜力在艾瑞克·丹佛的扶持□现地淋漓尽致。他身世尊贵,成绩优秀,思维敏捷,为人
谦和,他是那个时代穷途末路的魔法师中少数不觉未来窘迫的佼佼者,是高贵的星辰,是蔷薇教团的希望,亦是老梅利
弗伦子爵所能感受到的,世间唯一能称之为有意义的存在。
然而维克多却在这些足以冲昏任何一个优秀少年的光环里,多年来深入骨血地明白,他不是星辰,只是一轮表面凹凸不
平的月亮,反射着太阳的光芒,然后被诸多星星拥着,苍凉地注视着自己不经意流露在人间的银白光线,一如浮云城堡
里那些银器般耀眼而毫无生色。
诗人耗费毕生才情来勾勒的月光,从一开始就只甘愿溶解太阳灼人的灰烬。
但至少从旁人的角度看来,维克多·梅利弗伦身上突然展现出的惊寰才能搭配上他原先便具有的,尊贵而温和,善待周
围所有人的优秀品格,不仅仅能让他父亲放下心来而重新回到蔷薇教团,而且也足以掩盖青春中偶然出现的曲笔。那些
故事带有少年时代的固有色彩,俗套而意义深重,并在漫漫命途中逐渐沉淀下去,散落在道路两旁,陪伴着朝生暮死的
悲喜。并在主人公体会到这些在青春的墓碑上刻下刀痕的插曲像其他少年时发生的标志事件一样,在延续一生的起伏经
历中对他们产生着怎样持久的影响之前,始终保持着忍耐和沉默。
那是罗斯查尔德一个不值得特别记在日历上的日期,一个厚重窗框上洒满馥郁光斑的上午。那是青春天平上格外不经意
而格外沉痛的一笔,那年维克多十一岁。
南英格兰最不缺的是雨,那个秋天的天气却相当好,砖房上的乳金色阳光跃成一连串绚烂温暖的连方花纹,在浮雕的凹
面里勾出一个新月形的斑。窗帘大大拉开,烟尘如同某种效果般轻盈而姿态柔和地飞舞,漆成深红色的桌椅从木纹的缝
隙里渗出馥郁的香味。
在一个门第观念盛行的社会集团里,世家子弟们云集的尖子班级理应享受到一切方面的最高待遇。维克多走进他往来五
年的漂亮教室,却不认为此刻的背景声衬得上任何富丽优雅的场景。
准确点说,那些比他更早到的同学们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他虽然已经在艾瑞克的指点下开始接触泛泛的嘈杂人群
,却始终没有习惯这一点。何况这种状况并不多见,少爷小姐们的生活中很少有什么事情值得他们这样放□段,如同市
井小民一样私下议论纷纷。
他感到心烦,于是快步过去,坐到了查理·贝肯斯身旁。虽然贝肯斯始终对维克多新交的朋友带有某种原始的抗拒,却
也终究是个心地不差的孩子,四年来依然平静地与维克多维持着友谊,并且不再找他下棋了。
“怎么了?”他有些不安地问,那种淡漠而在人前的不适感并没有彻底从维克多骨子里被剔干净,“大家在议论什么?
”
“烦透了的事。”贝肯斯厌恶地扫了一眼四周交头接耳的人群,“听说这个班级要来新成员了。”
“新成员?”他感到不解,按照学校的惯例,如他们那样的学生会被聚集起来组成班级,这个班级的人员极少变动。
连坐在他后座,一直沉默着看书的米诺斯·莱维因和欧文·海默尔也凑过来听,他们同样是维克多在学校最好的几个朋
友。
“你还不知道吧,维克多?!不过也难怪,你是学生会主席嘛!”前面的女生却突然回过身来加入了他们的谈话,在说
到后一句时双眼发出奇异的光,“大家都在说,教团不知道从哪找来一个小孩,要把他插进我们班。据说那人天赋很高
,所以要重点培养,但是他以前做什么实验的时候失控过,还受了伤,好象能力很不稳定。”
五年级是基础学部的最后一年,也是罗斯查尔德的学生在求学期间第一次接触学生权力机构的机会。罗斯查尔德每个学
部都有各自独立的学生会,而基础学部的学生会高层干部传统上都由这个学部年龄最长的五年级学生担任。在艾瑞克·
丹佛升入初等学部之后,各方面几乎都无懈可击的维克多担任学生会主席就几乎是铁板钉钉了。
之前维克多是作为新上任的学生会主席去校长室听校长安排接下来的工作事务,才比班上其他人都更晚到了教室。
“真不知道学校在想点什么。”另一个女生也转过来,“弄这么个定时炸弹跟我们成天在一起,简直是疯了。我一定要
告诉我爸爸,让他们把他赶走。贱民做了个失败实验就能跟我们呆在一起,我才不答应呢!”
“既然他们都决定了,你抱怨也没用啊。”贝肯斯伸了伸懒腰。
“别这么说别人,”维克多皱了皱眉,“贱民”一词让他无端烦恼起来,“既然他能想到做出这样的实验,说明他至少
还是有点天赋的。”
“谁知道他做了什么实验。”那女生显着地脸红了一下,却还不想就此认输,“说不定还是禁止的呢!那种没有规矩的
家…”
她的话被卡在某个难堪的当口,曳然而止。贝肯斯和莱维因他们都坐直起来,向后望去。维克多顺着他们的目光转过身
,花了很久才在林立的桌椅后面发现了一个大而破旧的书包,瘦小的人影与其说是背着书包,不如说是被笨拙地捆在书
包上,几乎被椅子完全挡住。
拉塔托斯克第一次进入罗斯查尔德的教室,距离他做的那件——至少在他自己看来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已经有相当一
段时间。他的身体已经基本痊愈,但是骨骼受了伤,再也不会生长。
他以为自己已经坚强到可以抵御一切变故,毕竟连那么勇敢而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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