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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1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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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叹了口气,垂眸道:「将军大人知道了么?」

耿照未敢起身,一迳摇头。

「启禀……此事将军不知。属下并没有向将军禀报。」

阿妍眸中掠过一丝讶色,旋即点了点头。

「那我可要多谢你啦。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我以为我已经够小心的了。」

耿照不敢欺她,老实回答:「我在栖凤馆中见过娘……见过阿妍姑娘的身影,在绿柳村时便觉眼熟。直到将军说起了腰带之事,属下才联想在一处。」

阿妍露出恍然之色,抿嘴道:「我想起来啦。叔叔同我说过,当晚你是去见横疏影罢?他说你武功很好,又有正义感,是个人才,要是独孤天威容不下你,让我带你回京,金吾卫和禁宫中正缺你这样的好手。」

耿照没想到会在这里被抖出私情,面红耳赤,所幸阿妍识得大体,并未点明,为他保留了私隐与体面。他定了定神,俯首道:「阿妍姑娘,属下斗胆,向姑娘商借腰带。这带能压镇一样邪物,属下亲眼见得邪能,所经处生机灭绝,无人可挡;若无碧鲮绡克制,恐将生灵涂炭。」

阿妍毕竟心慈,听得不忍,叹息道:「人人都说这带儿珍贵,我从小将它系在腰间,觉如缭铐枷锁一般,似有千钧沈重。它引我找到意中人,又将我从他身畔带走,聚少离多,委实不祥。」

韩雪色听得心疼蹙眉,低唤道:「阿妍!」

她展颜一笑,眉间愁云俱都挥散,露出前所未有的湛然清朗,满目深情,柔声轻道:「韩郎,能再与你相见,有过几日甜蜜聚首,这是上天眷爱,我已无求。你的江湖路我走不惯的,到哪儿都拖累你,正如这根带儿,终不免将我带离你身边。这因缘是上天注定,丝毫不能强求。」

从被甬里伸出一只欺霜赛雪的匀细裸臂,纤纤五指间握着一团银灿灿的物事,正是她系在腰间的鳞纹带子。

「典卫大人,这带儿我便交给你啦。望你用于苍生,勿使不祥。」

她淡淡一笑,美丽的脸庞透着光华,不知是窗外天光已亮、透入窗棂,抑或其他。「你带回这条鲮绡织带,将军便知我在此间,那是瞒不住的了。」

耿照对她甚是过意不去,俯首道:「为保护姑娘的安全,请与属下一同返回。」

阿妍笑了笑,当是默许,美眸凝睇,望向情郎,柔声道:「我走之后,望你万千珍重,爱惜自己一如爱我。」

韩雪色心痛如绞,咬牙道:「我发过誓绝不教你再回平望都。今生今世直到终末,你都要在我身边。」

阿妍再也忍耐不住,眸中一霎盈满泪水,豆大的晶莹泪珠连滚都不滚,迳跌出眶来,苦笑着摇头,忽然「嘤」的一声闭目咬牙,身子向后倒,竟晕厥过去。

「阿妍姑娘!」

耿照急忙上前,料不到韩雪色突然发难,拼着让铁胎刀刃削过颈侧,起身欲揽玉人,颈血激射而出。

风篁本无伤人之意,忙撤刀急唤:「韩宫——」

蓦地韩雪色身形顿挫,霍然转身双掌齐出,正中风篁胸膛,轰得「寻真」倏然脱手,偌大的身躯倒飞出去,重重撞上粉壁!

(第二十一卷完)

第二十二卷 三乘论法

【内容简介】

小院之中变故陡生,韩雪色悍然出掌,风篁死生一线,此局何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五人三方一阵乱斗,不速之客突如其来,竟令众人齐齐束手,坐以待毙!

众所瞩目的三乘论法,以谁也料想不到的方式召开,更往谁也掌握不了的方向发展!灾难临头,危在顷刻;把满山权贵置於刀锯鼎镬的,究竟是天真无知的理想家,抑或是无谓生死的狂信者?

第百零六折 天仗风甫,八寒阴狱

韩雪色这一下变招快绝,风篁猝不及防,厚实的胸膛肌肉忽变得温软如绵,于掌力及体的瞬间身子一挪,生生卸去三成劲力,然而毕竟是亡羊补牢,仍被轰得倒飞出去,仰天喷出鲜血。

“风兄!”

耿照正欲动作,一股微妙悚栗掠过背脊,本能擎出“藏锋”;激越的龙吟声乍现倏隐,刀刃停在无声掠至的聂雨色喉前,矮小的黑衣男子急停顿止,发鬌逆风激扬,乌缎般“泼喇!”

摊上刀锋,抚刃皆断,寂然无声。

约莫同时,韩雪色抄住旋落的寻真刀,遥指风篁,虽未回头,声音却是出奇地平静。“耿兄弟,本座无意伤人,实不得已而为。请你把刀放下,你我之间,没必要见血。”

既没有偷袭得手的雀跃,也无撕破脸的决绝,非喜非怒,自透着一宫之主的威严。

耿照瞳孔微缩,突然意识到这名身穿单衣的高大男子,的的确确是指剑奇宫的主人,是龙庭山群龙之首,外表的狼狈丝毫未损其高贵优雅。即使是衣装完好、于席间从容谈笑之时,韩雪色也没像现在这样,周身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沈静威压,恍如一堵苔浓遍染的千年古城墙,光是伫立不动,便使人不禁仰望,未敢轻攀。是他……稳稳控制着场面。

“这个人……绝不简单!”

若只将此人当作偷鸡摸狗之辈,未免太小看指剑奇宫了。耿照定了定神,藏锋丝纹不动,嗡嗡震顗的刀刃早已静止,质性由百炼缅刀摇身一变,化作刃厚背宽不动如山的折铁刀,最易断人首级。

“韩兄见谏。聂二侠神技惊人,请恕小弟不敢轻纵。”

韩雪色点头。“我明白。要换了是我,也不敢放。”

随手挽个刀花,将刀收于臂后,竟是放了风篁这唯一的人质。

聂雨色凤目圆睁,咬牙低道:“宫主!”

韩雪色刀搁桌顶,眼神转柔,正要朝榻上的阿妍走去;步子尙未迈出,一股无形威压已至,耿照转过头来,双目炯炯直视。就在他转头的剎那间,聂雨色肩头微动,便要出手,忽觉颈间剌痛,“藏锋”已贴肉送至,再难稍动,心中微诧:“这小子……莫非周身都是眼睛?”

他与韩雪色默契绝佳,两人几乎是一同动念、一齐动作,居然被同一人所阻,恐怕只有练到了“发在意先”的顶峰高手才能办到。韩雪色苦笑:“老二,不是谁都须这般算计的。适才耿兄弟若有杀人之意,眼下你已是咸肉一条,还变得出什么花样?不如坦承以对。”

目光转向耿照,正色道:“耿兄弟,阿妍于我重逾一切,便要我拿性命交换,韩某人绝无二话,何况是区区一条碧鲮绡?你让我瞧一瞧她,韩雪色定将腰带奉上,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耿照犹豫片刻,终于还是侧身让开。韩雪色快步来到榻畔,连人带被将女郎拥入怀中,柔声密唤:“阿妍、阿妍!”

阿妍“嘤”的一声,悠悠醒转,柔声轻道:“韩郎,我做了个梦,梦见鎭东将军派人来寻我啦!又梦见你同人打架,刀子明晃晃的,还有好多血……”

忽尔回神,苍白的俏脸上露出一抹惨淡笑容:“原来……原来不是梦。我真傻。”

韩雪色一径摇头,拥着她柔声道:“别怕!没事的。”

阿妍微微一笑,摇头道:“我不怕。”

韩雪色见她神色如常,这才露出放心的表情,转头对风篁道:“人急无智,出手忒重了,风兄见谅。我这路‘天仗风雷掌’全是刚力,并无暗劲阴手,风兄搭配子午流注之理运气调息,当能缓和伤势。”

细细指点了对应的经脉穴位等。

刀侯府一脉对金创、内伤等亦有涉猎,风篁听得两句,便知所言无虚。他被重手法击中胸口,伤了心脉,连取铜驼丸吞服的力气也无,未敢逞强,勉力倚墙盘坐,依言运功调复。不过片刻工夫,面色大见好转,嘴角已不再溢红,冷冷抬眸,咬牙沉声道:“韩宫主未使‘不堪闻剑’,风某感恩戴德。今日是我技不如人,心计亦多有不及,韩宫主藏得如此之深,倒教风某走眼啦。他日……再来讨还佩刀,请!”

一撑之下竟无法起身,胸中闷痛,又脱力跌坐回去,模样十分狼狈。韩雪色面露愧色,但也不过是一现而陈,转头道:“老四!”

沐云色会过意来,取出一只碧油油的翠玉小瓶,对耿照道:“这是依先师的金方调配、由我大师兄亲手炼制的治伤良药。耿兄弟若信得过我,让我将药交予那位风兄服用,于内瘀大有裨益。”

奇宫一方三人之中,耿照与他交心已久,素知其为人,再说沐云色为他隐瞒夺舍一事,担了偌大干系,自是不疑,点头道:“有劳了。”

沐云色刻意放慢动作,以示磊落,将玉瓶置于槛内轻轻一滚,喀搭喀搭滚到风篁脚边。

风篁连踢开的力气也无,索性不做无聊之举,冷笑道:“奇宫珍药,恕风某无福消受。”

径取铜驼丸吞服。奇宫门下精通医药,沐云色远远闻到药气,猜是祛毒一类的方子,于内伤并不对症,肃容道:“风兄怒气难平,我能理解。但我家宫主的意思,乃冤家宜解不宜结,行走江湖难免误会,能消解开来,做朋友总比做敌人好。况且今日非我奇宫上门寻衅,是风兄先亮刀押人,于情于理,总是说不过去罢?我家宫主情急出手,分寸实难拿捏,奉上伤药是为化解两家仇怨,可不是怕了风兄。”

聂雨色瞥他一眼,鼻中哼笑。“哪来忒多废话!你……宫主小心!”

众人被喝得转头,只耿照心头微动,明白又是声东击西。这回聂雨色是铁了心要退,呼喝未落,全不顾藏锋之锐,抽身倒纵出槛,足不沾地,泠若御风:轻功虽是上乘,到底慢了碧火功一步。

内功练至一定火候,往往能凝缩内气,如丝网般投射而出,或相机感应,或取势迫敌,皆是“我可感敌,敌亦知我”顶峰之人,甚至能以气机罩住对手,令对方动弹不得,如蛇口之蛙。

然而碧火神功非同一般气机感应,先天真气较寻常功劲更绵密,凝成的气丝介于有无之间,我能知敌,敌却无从知我。

聂雨色心念一动、耿照即已察觉,刀刃顺势一递,料他绝无生机。但以他与奇宫之间千丝万缕的关连,绝不能出手击杀聂雨色,索性还刀入鞘,“铿!”

一声激越清响,刀锷撞上呑口,聂雨色双脚才踏着地面。

在场几双眼睛都是武道的大行家,虽不明白耿照何以如此迅捷,却都知道是谁饶了谁的性命。各挟人质对峙的场面既已破局,耿照再无顾忌,闪身掠至风篁身畔,出掌抵正背门,浑厚的碧火真气透入,风篁面上陡现血色,嘴角汩出乌血,眨眼工夫又由黑转红,瘀伤悉数吐出。

韩雪色心中一凛:“好骇人的修为!老二所料,只怕不假。”

不露一丝诧异,叹息道:“老二,还不谢过典卫大人不杀之恩?如许快刀,你有三把喉咙尽都开了,哪还能跃出门去?”

聂雨色耸了耸肩面无表情,似乎一点也不害臊。“便吃定他不会动手,要不傻子才退。再说了,他还盼着你送上腰带哩,哪里舍得杀我?”

见韩雪色面色铁青,毕竟不敢顶撞太甚,没好气地转头一拱手,声音呆板如诵经:“多谢典卫大人不杀之恩。下回典卫大人再要犯傻,在下一定继续光顾,大家发财。”

一旁的沐云色尴尬已极,低声道:“二师兄,我看你还是少说两句罢。”

风篁也算老江湖了,为人又通权达变,不拘一格,然而聂雨色的行止在他看来直是无赖;大剌剌地自揭心思,居然半点也不脸红,又是一般市井无赖所不及,怒极反笑:“奇宫自诩正道,不想门下心机狡诈、厚皮涎脸,风某纵不才,也不敢吃贵宫的药。”

起脚一拨,玉瓶“飕!”

一声飞向沐云色面门。沐云色反手接住,面上乍青倏红,无言以对。

风篁也没料到这一脚能有如许劲力,回头叹道:“耿老弟,我这辈子没服过几个人,但你的内力当真是深不可测,老哥哥不得不写个‘服’字。”

耿照一径摇头,与他扶臂相将,并肩而起。

忽听韩雪色道:“我知风兄恼我伪作内力不济,但小弟实无相欺之意。”

风篁面色一沉,淡然道:“正所谓‘兵不厌诈’,风某心计不如韩宫主,大意轻敌,败也不冤。再说韩宫主的‘天仗风雷掌’劲力沉雄,的是绝学,纵是心机取巧,手上功夫却不含糊,风某败则败矣,也没有别的话。”

他一阅进厢房便制住了韩雪色,此举固然是投鼠忌器,二来也毋须与阿妍姑娘有什么肢体上的碰触,以免败坏人家女眷的名节,虽在人情义理上堪称周详,却冒了偌大风险:须知指剑奇宫在东海四大剑门中历史最久,门下英杰无数,韩雪色身为群龙之首,以西山毛族之血裔,威压鳞族圣殿十数年,修为之高,武林年轻一辈难有堪敌。要无声无息潜入他的寝居、一击将人制住,不惊动外头聂沐二少,当真是谈何容易!

风篁抱着破釜沈舟的决心出手,不料韩雪色毫无抵挡之力,一照面间便被拿住,沉雄的手劲贯透筋脉,毋须封闭穴道,已半身酸软,动弹不得;丹田之内空空如也,对透体而入的异种真气毫无反应,与不通武艺的普通老百姓相彷佛。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风篁直觉逮到的是个冒牌货,然而无论音声样貌、谈吐举止等,皆是在绿柳村遇着的那名“韩雪色”无误,见阿妍姑娘对他十分着紧,暂把真假韩雪色的疑虑抛诸脑后,只消乖乖交出碧鲮绡,理这身无内功的男子是谁?便是这一念间的轻忽大意,最终中了暗算,风篁懊恼之余,不由暗忖:“我闯荡江湖二十年,自认眼界开阔,却不知有这样一门武功,能将真气藏得无影无踪,如同不曾习武之人。人说指剑奇宫行事诡秘,介于正邪之间,不想连武功也如此怪异,比外道还要邪乎。”

却见韩雪色从怀中拿出一只刻着八团金龙的冰糖玛瑙小瓶,尺寸较鼻烟壶略小些,轻轻一摇便发出炒豆似的沙沙响,隐约见得瓶胎内黑影滚动,贮满一粒粒细小乌丸。

聂、沐脸色皆变,聂雨色眉宇一轩,厉声喝道:“宫主!”

“别忙,我有分寸。”

韩雪色淡然微笑,径对风篁道:“这药叫‘奇鲮丹’,是本宫魏无音长老的独门方子。当年六合名剑一役,魏长老力抗妖刀,与水月一脉的杜掌门成为圣战劫余的唯二之人,他虽保住了性命,可惜经脉受到重创,一身修为几付东流,只得隐居在龙庭山之后,不问世事。”奇鲮丹是魏长老闲居时翻遍医典,佐以自身创见,大胆尝试而得。药力在体内化开之后,能于丹田中短暂模拟出真气内力的效果,用以推动武技招式,一般的生出威力,并不逊于苦练内功所得。

“然而,药石毕竟是外物,药力生效后至多只能维持一到两个时辰,用得凶便消得快,用得慢也就支持得久些。此药一日仅能一服,若逾此限,轻则损及筋脉,全身瘫痈,从此成为动弹不得的废人;重则鼓爆丹田、脏腑俱创,当场便丢了性命,无药可救。”

风篁恍然大悟。他出手之时,韩雪色曾掩口挪退,可惜劲力身法均有不如,以致功败垂成;如今想来,他便是在那时将奇鲮丹送入,待药力发生作用,才出掌将风篁击退。

思虑至此,风篁浓眉一挑,凛然道:“这么说来,你的内力-”韩雪色怡然笑道:“我六岁入指剑奇宫,诸长老视我如寇雠,不乏有欲杀之而后快的,能保住性命已属万幸,遑论其它。直到受了风云峡的庇护,魏长老始得傅授我武艺,那也是十来岁的事了,我刚到指剑奇宫的头几年饱受凌虐,经脉受到严重的损伤,今生恐无望再修习内功。”

耿、风二人相顾愕然。

韩雪色初上山的那几年,适逢“琴魔”魏无音隐居,包括应无用在内的风云峡菁英俱都脱离权力核心,嫡系三大螅种幸蝗似泼派硭馈⒁蝗酥卮窗氩校子ξ抻糜窒侣洳幻鳎环叛叟韵担淞Τ乒诘摹跋唤L炷А倍牢弈瓯展夭怀觯嘧咏晕抟婚扯ㄒ糁埽范氛扌菸拗埂P⌒∧昙偷暮┥傥氛ぞ撸槐OΓ贡涣枧俺刹校斫盥鍪艽矗傥薹ㄏ傲飞铣四诠Α

“四大剑门论剑,我靠的便是这一瓶奇鲮丹。”

奇伟的毛族青年把玩着晶莹剔透的冰糖玛瑙小瓶,口吻闲适,彷佛已挥别童年的阴影,说的都是别人家的轶事。

“魏长老说了,他有个法子能将奇鲮丹的药力永远转换成内力,不会随着药力褪去而消失。他自己的功力便是这样恢复了大半,虽不比青壮年之时,也足以笑傲江湖了。”但那法子非常凶险,稍有差错便会丢掉性命,乃九死一生的豪赌,魏长老顾及我的安危,迟迟不肯透露,始终不放弃改良此法的念头,为我疗愈功体,根绝后患。可惜他老人家中道而逝,临终前我等不及面聆教训,至为遗憾。“有意无意望了耿照一眼,笑容浅淡,眸中饶有深意。

耿照心念一动,终于明白沐云色何以强调夺舍大法的重要,又一直追问他有无师父夺舍之前的记忆。

在魏无音的记忆之中,不只留有前度圣战对抗妖刀的宝贵经验,更有能使韩雪色摆脱困境、毋须仰赖奇鲮丹的大秘密。韩雪色内功不济,只能拼命锻炼手眼身法,他用功甚勤,天资又高,居然别出机杼,练得一身出色的外功剑法,丝毫无负”琴魔亲传“之名,实力足以与风云四奇比肩。然而,欲以外门武功压制一流高手,实非易事。”

韩雪色内力暴增“一事,在龙庭山便如”琴魔伤愈并恢复功体“一般,对各系造成莫大的心理压力。在他们看来,风云峡的能为委实深不可测,但凡心有不服时,总能因此详加考虑,未敢轻易发难。当魏无音的讣讯传上龙庭山,长老中只有平无碧轻率出手,余人皆抱持觌望的态度,盖因风云峡之威经年累月,已成一道无形屛障,若无十成把握,谁也不想冒险争先,平添无谓牺牲。一旦奇鲮丹的秘密为人知悉,韩雪色……不!甚至该说风云峡一系能否雄续威慑奇宫,在琴魔死后依旧维持表面的共主地位,答案不言可喻。风篁听罢沉吟不语,片刻才道:”

此事该是贵宫最大的秘密,说与我这个外人知晓,韩宫主意欲何为?“”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聂雨色举手附和。”

你知不知道这两个人要一次灭口相当麻烦?分作两次不好么?你真的非常不体贴下属啊,宫主。“说着从怀里掏出了朱砂黄纸,蹲在地上开始画起符录来。沐云色看得眼珠都快掉出来了,好不容易回过神,小心翼翼问:”

师……师兄,你这是……“”少啰唆!还不快打条黑狗来?“聂雨色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待布完这个‘九龙齐飞’的咒杀之阵,房内诸人非我鳞族血裔者,都要爆体而亡,化作一滩脓血,相当省事方便。我一直想试试看效果怎么样,可惜在宫里没有机会。“”……这样会连宫主一起杀掉喔!“”麻烦!“聂雨色”啧“的一声,又随手加了几个难以辨别的怪异符号。”这个‘胁翅咒’可以保护毛族血裔,不受九天龙落、飞扑撕咬的伤害。“”那怎么好意思?“风篁亲切挥手。

聂雨色抬望一阵,低头把符号抹去。”……还是通通都去死好了。“”别理他。“韩雪色笑道:”

我二师兄的奇门阵法、遁甲术数非常厉害,但他从《绝殄经》里考据钻研出来的那些个古咒大多是西贝货,跟巫亲祈雨差不多,杀鸡取血画符作法的好不吓人,只是从来都不管用。“”绝殄经?“耿照心中微微一动,却不知异样何来,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奇怪。韩雪色倒是神色自若,点头笑道:”

是我宫中自古流传的一本小书,记载许多光怪陆离的事,如乘踽飞行、隐沦变化、分形定身等,非常有趣;说是经籍,其实大多是残篇断简,读着甚是解闷。我幼时有一阵被锁在藏经楼里不见天日,触目所及,只有一方漏孔,透入些许光亮,那时伸手能构着的书册,每一卷都看了不下百十遍。老二,那《绝殄经》全宫上下大概数咱俩瞧得最多了,你说是不是?“”哼。“聂雨色抱膝画符,连抬头都懒。

耿照啼笑皆非。

聂雨色精研算学,排设的奇阵在旁人看来奥妙无方,直如妖法,不料他本人却沈迷神僳方异,敢情是真想从《绝殄经》里钻研出法术来,一经韩雪色抖出,居然乖乖闭上了嘴,看来脸皮奇厚如墙的聂二侠也非是全无罩门。

韩雪色轻描淡写几句,可知幼年在奇宫的人质生涯之惨淡,实不足外人道。风篁不由生出恻隐之心,再加上韩雪色直率磊落的姿态,容色稍霁,拱手说道:”

宫主放心,风某在此立誓,但教肝脑涂地,这秘密决计不由风某口中泄漏,此世他生,无有绝期。“”既然说了,便没有信不过的意思。“韩雪色怡然笑道:”

说这些,只是想让二位知晓:我的人生在十几岁之前,可说暗无天日,即是下一刻死,丝毫也不奇怪。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无用之人,直到遇上风云峡的师傅、师兄弟们,以及我的阿妍,韩某人这条贱命方得露出曙光,重新有了价値。“他怀里的女郎面泛娇红,纤纤玉指轻抚着他的唇瓣,露出爱怜横溢的神情,柔声道:”

韩郎,你莫这么说。世上……世上没有什么人,生来就是比他人低下的,毎一条性命对珍爱它们的父母亲人、乃至知交友朋来说,都是无比贵重,千金难易。“韩雪色捏紧了掌中的碧鲮绡,缓缓摇头,沉声道:”

不,阿妍,人生来就有贵贱之别。独孤容把这带子赏赐给妳,让妳做他未来的儿媳妇时,妳我就注定无法厮守;纵使后来这条带将妳带来了东海,带到与它失散已久的九耀皇衣之前,这衣带之缘仍无法将妳留在我身边。“我若是西山韩阀之主,手握天下精兵,便要为妳打上一仗,那也是在所不惜。但我什么都不是,只能眼睁睁看妳离去,一别十数年,至今方能重聚。”

阿妍与他相对无言,俏美的面上虽还勉力挤出一丝安抚似的微笑,眼眶却已泛红。韩雪色抬起头来,笑意凄苦,遥对风篁道:“风兄,我没什么城府野心,我只是个连心爱女子都留不住,一点用也没有的男人,我迄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求存而已。有件事我先前并未意会,如今总算明白:谁要从我身边带走阿妍,就算粉身碎骨,我也决计不教得逞!打风兄的那掌纵然莽撞,亦是我之决心。至于身外诸物,不过浮云耳!”

随手将碧鲮绡带抛与耿照。

聂雨色蹲在门坎外鬼画符一气,嘴里不住嘀咕:“这下好,自己一股脑儿说将出来,怎么不直接雕版印成邸报,各门各派、将军府臬台司衙门都发一份,省得对个个说?”

沐云色不知该如何反应,饶是他聪明精细,亦呆若木鸡。

忽听风篁一声豪笑:“沐四侠!方才你那只药瓶,可否惠赐在下?”

“可……可!”

他怔了一怔,总算回过神来,赶紧掏出那只玉瓶,双手奉上。风篁接过拔开,连看也不看,仰头吞了大把,对韩雪色道:“韩宫主,你这朋友我交^此后无论谁人寻你晦气,须问风某手中之刀。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有情莫负、必信必果,才算是活过一遭!便是当今天子要抢你的意中人那也没商量,一寸都不能退。”

擎起寻真刀还入鞘中,笑顾耿照:“耿兄弟,真是对不住了。碧钱绡你尽可带走,阿妍姑娘万万不行。”

他本不知阿妍的身份,是听了师兄李蔓狂之言,想起在伴着韩雪色的女郎腰间,有这么一条质地殊异的银纹织带,与贮装天佛血的碧鲮绡织带相彷佛,这才来碰碰运气。韩雪色将如此重大的秘密和盘托出,毫无保留,大出众人的意料,但风篁的反应更加令人摸不着头脑。

“二师兄!”

沐云色拉了拉师兄的衣袖,低道:“这到底是怎么……”

“别碍事!”

聂雨色一把甩开,赶紧将“胁翅咒”画了回去:“毛族的想法跟我们不太一样,我也弄不懂。待会‘九龙齐飞’的杀咒一发动,肯定将耿小子像石榴似的一把捏爆!”

眉飞色舞,颇有几分跃跃欲试,倒像牛虻嗅着温血。

沐云色本要提醒他“阿妍姑娘也不是毛族的”想想还是算了。

这下形势丕变,原本碧鲮绡一事耿照、风篁立场一致,携手共抗奇宫,不料风韩二人泯去赞掌夺刀的梁子,倾心结交,耿照若强要带走阿妍,眼下便是以一对四的局面。

耿照灵机一动,恭敬道:“一切都看皇……阿娘姑娘的意思。属下只是想,今日是三乘论法的大日子,琉璃佛子已至东海,前日属下有幸见得,聆听佛子圣训,获益良多。此番央土、南陵的高僧们难得前来,会上必有精彩的讲经论法,若然错过,下回不知几时得闻,殊为可惜。”

果然阿妍微露出一丝犹豫,心绪波动,溢于娇容。她礼佛虔诚,这趟东海之行虽与韩雪色私会,原本也是抱着弘扬央土正教、度化东海民心的念头,推举“三乘法王”云云,倒不是那般紧要。但以大报国寺为首的央土僧团却有别样心思,欲藉此将影响力拓展至东海,廿九座央土名剎住持胡名向朝廷上书,终于定下三乘论法大会的规矩雏形。

阿妍一向不喜欢大报国寺的住持果天,总觉此人一身学问僧的架子,经典翻得烂熟,说法却以僻涩自负;面色严峻,难以亲近,全无出家人的法喜慈悲,比立于朝堂之上的六部九卿还像官,平望都一些自负清流的士子读书人,背地里都管叫“僧卿”或“髡相”“髡”字本是古时候处罚罪人的剃头之刑,用来比喻出家僧人,那是充满恶意的了,这绰号连长居深宫的阿妍都听过,虽然蹙眉不喜,然而对照果天大和尙的处事为人,居然难为他稍稍置辩,只能摇头。

即使在央土僧阐,果天都不算素孚人望,舍悲寺的雪舟慈能、摄度精进寺的拔苦长老等,于僧伽大会都比他说得上话,偏偏果天手里有一样无人能敌的法宝,便是琉璃佛子。

央土佛法数经战乱,几度兴衰,得太宗皇帝大力支持,始得绽放异彩;南陵小乘僧团却是千年来俱都兴旺,规模虽不如央土,然尊师重律、人才备出,培养出大批学问精深的上座长老。直到琉璃佛子登坛说法,辩得南陵无数高僧哑口无言,央土僧画才晋入前所未有的绝高位阶,得以睥睨两道,一吐多年积郁。

果天大和尙凭佛子而贵,进而出入朝堂,成为人所皆知的金铺僧卿,权位一时无两。

此番果天率央土、南陵僧团东来,恐怕是想在自己手里完成“三乘一统”的千秋大业,且不说隐于暗处的莲宗八叶院买不买帐,东海虽佛法不兴,没什么讲经论辩的人才,但莲觉寺等名剎俱在,能否任人鱼肉,犹未可知;做为果天手里的武器,佛子将不可避免地站上风尖浪头,与东海僧团、甚至是镇东将军慕容柔交锋。这正是阿妍最担心的事。

当初佛子向她转达果天“弘法东海”的构想,阿妍满心欢喜,没怎么考虑便答应下来,向皇上提出请求。皇上许久不来和宁宫了,听说她想离京,自是爽快应承,反倒是中书大人不甚欢喜。“娘娘关心万民,这是好事。但此际东行略显仓促,请娘娘三思。”

丰神俊朗的当朝首辅专程进宫面见皇后娘娘,于丹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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